妖海北方。
一個個龐然大物無聲從海底浮起,猶如海中巨獸,在水面沉浮。
一頭身軀龐大的蛟龍在最前方,金鱗頂角,威風凜凜,龍角之間站着蛟龍王等妖。
夜色正濃,烏雲遮月。
在黑暗之中,蛟龍王率領衆妖,浩浩蕩蕩向妖海進發。
數日後,天方破曉,大軍逼近妖海。
長右族佔領妖海和滄浪海之後,並未向這裡遷移太多族人,將之作爲爭奪青靈之氣的跳板和威懾風暴界東面,大軍主要蟠踞在一些靈氣豐沛的地方,遷移來的族人也棲息在營寨周圍。
妖海和滄浪海被長右族經營成一個個營地,他們對風暴界一直懷有戒心,營地守衛嚴密,不乏高手坐鎮,難以探查情報。
不過,妖族和長右族在污濁之地幾度爭鋒,並且不斷派出密探,盯着營地的周圍,總能看出一些規律,蛟龍王大概摸清了長右族的兵力。
長右族調兵北海,乃是蛟龍王一手主導。正因如此,這裡的守衛力量,已經非常薄弱。
諸多營地之中,有兩處營地的地位最重要,佔據滄浪海和妖海靈氣最濃郁的地方,分別在原來的蛟龍祖地和人族天興城。
當然,如今這兩處早已面目全非。
蛟龍王的計劃便是在長右族反應過來之前,直搗黃龍,收復祖地。
此舉不僅能提振士氣,運氣好說不定能夠全殲裡面的長右族高手,妖海大軍勢必人心惶惶,難以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如此便可一個個清掃過去,最終圍剿天興城,鼎定乾坤!
蛟龍祖地原本是一片空曠的海域,蛟龍一族主要棲息在水下的龍宮裡。長右族儘管擅長御水神通,也不習慣常年棲息在水下,或拔升水下山峰,或從別處遷移島嶼,將這裡變成羣島羅列的海域。
島嶼呈圓形分佈,衛兵拱衛四周,密不透風。
蛟龍王想盡辦法遮掩行軍的動靜,並且親自出手清除崗哨,但妖族大軍來勢洶洶,終究無法一直隱藏下去。
在趕往蛟龍祖地的途中,便被一處營地察覺,蛟龍王當機立斷,留下一部分兵力圍困這處營地,親自帶領精銳直撲蛟龍祖地!
……
蛟龍祖地。
東方微明,天上尚能看到淡淡的月牙,一派靜謐之景。
忽然間,鐘聲大作,打破營地的寧靜。
這是預警的警鐘,只有在大敵來犯時纔會敲響,長右族的敵人只有污濁之地的兇獸和風暴界,而風暴界一直在休養生息、積蓄力量,之前從來沒有進攻過這裡。
某座華貴宮殿裡,一名長右族老者倏然睜目,旋即殿外便傳來破空之聲,禁制被觸動。
“進來!”
老者低喝。
一名黑甲大漢推開殿門,匆匆走進大殿,神色凝重。
“外面發生何事?”老者問道。
“啓稟三長老!”
黑甲大漢躬身一禮,“九瀾營示警,異族大軍突然來犯,九瀾營已被圍困,異族高手正向我們撲來!之前未能發現這股異族,末將責無旁貸,請三長老責罰!”
他神情尚算鎮定,但眼底暗藏焦急,爲圖謀北海,上將軍下令調走大半族人,正是兵力空虛之時。不僅如此,爲了給中州施加壓力,他們還派出一部分兵力去風暴界東海附近遊蕩。
他也沒有料到,北海告急,那些異族不去救北海,竟然有膽偷襲他們,難道對方也在聲東擊西?
現在尚不知這羣異族的實力如何,萬一他們不敵,即使上將軍佔領北海,大局依然沒變,最怕沒能拿下北海,這裡也失守了。
“異族大軍?”
三長老目光一閃,並未斥責黑甲大漢,“來的是人族還是妖族?”
黑甲大漢一怔,不明白三長老是何用意,回道:“九瀾營周圍只能看到鋪天蓋地的獸潮,還沒有發現人族的影子。”
“果然是妖族,被族長說中了!”
三長老輕聲喃喃,思索片刻,沉聲下令,“傳老夫之命,各營不必死守,所有人迅速撤離,包括我們!”
黑甲大漢‘啊’了一聲,“撤去哪裡?”
“去西月海!如果那些妖族緊追不捨,繼續後退,等候族長諭令!”三長老斷然道。
西月海是長右族對滄浪海的稱呼,與之對應的妖海是東月海。兩大海域相距不遠,中間卻形成了一條分明的界限,如同被切開的兩片半月。
“三長老,這是爲何?”
黑甲大漢滿臉驚詫,無法置信,三長老竟然不做任何抵抗,甚至打算直接撤出西月海。
如今守衛力量薄弱,但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只要堅持到族中來援,局勢尚有轉機。
那些異族早已今非昔比,一旦將地盤拱手讓出去,再想收回就難了,他們更是罪莫能恕。
三長老當年以勇武著稱,難道年事已高,變得貪生怕死了?
三長老面色一沉,“此乃老夫來之前,族長親口傳諭,族長預判到異族將會來犯,並且早有安排。此乃以退爲進之策,異族膽敢興兵冒進,便是他們的死期,還不速速下去傳令!”
聞聽此言,黑甲大漢心中疑慮頓消,道一聲遵命,退出大殿。
三長老端坐案後,面露沉吟之色。
事實上,他也不清楚族長究竟是何用意,爲何主動讓給敵人。並且,在多年之前,他們便開始爲撤退做準備,陸陸續續將實力弱小的族人送回聖沐原,營地只留大軍守衛。
換做別的時候,他定會向族長問清緣由,衡量利弊,必要之時甚至不惜抗命,召集其他族老商議。
但隨着族長突破空境二重,威望無人能及,而且等到族長出山,輕易便能重新奪回此地,一時得失倒也算不了什麼,最重要的乃是保全實力,避免無謂的傷亡。
很快,鐘聲變成擂鼓之聲,外面傳來一陣嘈雜。
靜坐少頃,三長老起身振衣,走出大殿。
空中陰雲密佈,人影綽綽,如今蛟龍祖地裡的都是族中精銳,進退自如,他們帶走能帶走的,隨着三長老一聲令下,有條不紊撤離。
與此同時,妖族大軍可謂勢如破竹。
行跡被識破,他們便毫不掩飾,以最快速度撲向蛟龍祖地。
他們筆直前進,不管前面有沒有長右族營地,卻並未經歷幾次大戰。那些敵人定然早已收到消息,望風而逃,留下一處處空蕩蕩的營地。
妖族大軍乘風破浪,竟然一直到它們快要逼近蛟龍祖地,都沒有遇到有力的阻攔。妖族大軍士氣如虹,順利程度遠超衆妖的想象。
“終於回來了!”
蛟龍王目望前方,露出緬懷之色。
這是蛟龍一族世代棲息的祖地,也是他的故鄉,遙想當年被長右族趕走的時候,是何等狼狽和屈辱。
幾百年間,滄海桑田,許多景象早已陌生,但那份熟悉之感卻無端冒了出來,以他的心性,竟也有幾分激動。
妖族大軍聲勢浩大,沒有任何遮掩,妖氣沖天,妖風呼嘯,堪比一股颶風,在海面上推起層層巨浪,向蛟龍祖地席捲而去。
遠遠地,幾位妖王催運靈目,終於看到了長右族營地。
營地被黑霧環繞,猶如黑色的鐵幕,擋住他們的視線,內部一片死寂。
鐵幕之外,不見一兵一卒。
看到營地周圍的那些島嶼,蛟龍王眼中有怒氣閃過,待到收回祖地,他勢必將這些清理一空!
蛟龍王身影一晃,正欲親自出手,被金蟾王伸手攔住,“道兄且慢,此戰由我們出手即可。道兄養精蓄銳,以防萬一,如果長右族也有人秘密突破後期,還要道兄對付。”
此言有理,蛟龍王微微頷首,收斂氣息,命腳下蛟龍停在原地。
金蟾王和凰王幾位妖王商議了一番,各自散入軍陣,旋即浪濤聲中響起驚天怒吼。
大軍從蛟龍王兩側穿過,潮水般奔向鐵幕。
爲儘快破陣,不給敵人喘息的時間,他們選擇的是對妖族而言最簡單有效的辦法——獸潮衝陣!
所有妖修都變回妖身,這可不是普通的獸潮,修爲最低也有妖丹期。
鳳族率領飛鳥,鷺鶴鷹雀,無法計數,只能看到一片片的翅膀,若遮天之雲。
海面下有蛟龍率領水族,蝦兵蟹將,龐大的鯨鯊隨處可見,和潮水融爲一體。
在水天之間,金蟾一族率領走獸踏波而行,烏泱泱一片,卻又看起來井然有序。
天上地下,無所不在,獸潮之中時不時閃爍陣禁之芒,以及種種寶光。
‘咕呱!’
就在獸潮即將撞上鐵幕的一刻,忽然響起蟾鳴聲,聲音似蘊含某種韻律,一團團金光在獸潮前端爆發開來,衆妖身上彷彿渡了一層金甲。
‘轟!’
天搖地動,獸潮悍然吞沒鐵幕。
站在蛟龍王所處的位置,徹底看不到鐵幕了,只能看到無數妖獸的身影。
它們黑壓壓擠在一起,如果不能直接衝破鐵幕,後面便要擠壓前面,自相殘殺。
這種事情並未發生,最前方的獸潮忽然向兩側分流,保證後方的力量連續不斷撞在鐵幕上,猶如撞上礁石的江水,順滑無比,沒有絲毫凝滯。
就在這時,蛟龍王神色微微一動,他感知到,獸潮第一波碰撞尚未完成,鐵幕便動搖了。片刻之後,戰場上傳來一聲晴天霹靂,包括蛟龍王在內,衆妖都有些發愣,鐵幕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裂縫快速擴大,直至鐵幕轟然倒塌,獸潮輕易衝了進去,下一刻它們便明白了,裡面空空蕩蕩,敵人早已撤離!
足以證明一件事,長右族在這裡的兵力,比他們預想的更薄弱。
不費吹灰之力收復祖地,妖族大軍並未停下腳步,蛟龍王、金蟾王和凰王分兵三路,大軍所過之處,敵人鮮有反抗,紛紛棄營而逃。
很快,大軍掃蕩整個妖海,各族祖地接連收復,長右族幾乎徹底退出妖海。
接下來,諸王聚首,蛟龍王決定繼續進攻,直至將長右族趕出滄浪海。
此次戰果輝煌,但他並不滿意,因爲長右族避而不戰,幾乎沒有遭受多少損失,它們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這不是蛟龍王想要的。
滄浪海距離妖海太近了,如果不能趁此機會,一鼓作氣滅掉這些長右族精銳,等他們重振旗鼓,定會展開反擊,它們將永無寧日。
金蟾王等妖也明白這個道理,大軍未做休整,立刻奔襲滄浪海!
……
聖沐原。
聖湖之畔。
長右族族長不知何時已經出關,正在湖畔一座山頂的石亭中,會見宰真。
“宰兄親至,不知有何見教?”岷倬開口問道,眼底暗藏戒備。
宰真望向天邊,“岷兄和那些異族的爭鬥,進展如何了?”
“在下按照宰兄的意思,調遣大軍,攻略北海,那位妖族強者果然沒有現身。不過,前段時間妖族興兵來犯,想要收復他們的祖地,應是那位的意思,”岷倬如實答道。
“岷兄想必是下令讓族人主動後退,不願得罪妖族強者吧?”宰真道。
“不錯!”
岷倬眉頭一皺,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惜,此非那位想要看到的,”宰真微微搖頭,“接下來,岷兄應該出山了,親自東行,殺他個血流成河,給妖族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什麼?”
岷倬心中一驚,豁然起身,“宰兄是讓我出手屠戮那些妖修?”
他以空境二重修爲,以大欺小,那名妖族強者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甚至可能結下死仇。
“不是我,是那位的意思,”宰真指了指天上,“岷兄不必顧慮太多,此舉正是爲引他出來,在下和其他道友,自會爲岷兄壓陣!”
岷倬臉色陰晴不定,他明白自己是什麼了——一枚投石問路的石子!
但他不敢不遵,不得罪妖族強者,便要得罪送他玉陽神乳的那位。
他迅速認清利弊,冷靜道:“有宰兄壓陣,在下自然不懼,可我族精銳此時皆在北海,萬一對方也出手報復,或者以他們爲要挾……”
宰真點點頭,“岷兄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便請一位道友前去看護,岷兄應該能夠安心了。”
說着,他彈指打出一道法訣,遠方深山之中,立刻傳出隱晦的波動,遙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