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師叔。”
“參見幻掌座……”
……
幻痕降落在行宮前,收起遁光,他身着勁裝,束起長髮,揹負長劍,儀態瀟灑,眼神如利劍般銳利,像一位行走江湖的劍俠。
靈劍帶鞘,是一種特別的養劍之術。
青羊觀弟子看到他,紛紛躬身行禮,滿臉敬畏。
這些弟子同樣敬畏李玉斧和申晨,但兩種敬畏是不同的,他們對幻痕畏大於敬,任何見過他在戰場上表現的人,都會對他充滿畏懼。
在風暴界,幻痕的名氣比觀主李玉斧和天工盟盟主申晨不遑多讓。
他秉持殺劍之道,在戰場上如魚得水,每次戰鬥都是身先士卒,御劍衝進敵陣,但見劍光閃爍,鮮血殘肢飆飛,鮮活的生命瞬間被奪走,留下一具具屍體,而面不改色。
無論敵人還是友盟,看到這一幕都會爲之膽寒。
其人劍下伏屍無數,可以說是從血海里走出來的強者。
那些弟子神態無比恭敬,大氣不敢出,低着頭不敢看幻痕。
幻痕知曉自己的名聲,但無意去改變,這是他的道,無須在意他人的目光。
如果是敵人畏懼他,未戰先怯更是一件好事。
他神情冷峻,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從這些弟子面前走過,表現非常冷淡。
若非是同門後輩,他甚至懶得給予迴應,但越是這種表現,對方纔越安心。
即使青羊觀的弟子們,面對幻痕也感到壓力極大,如果幻痕突然有一天像其他師長那般和顏悅色,諄諄教誨,他們只會感到惶恐。
幻痕收斂劍意,走到行宮門前,正欲觸動禁制,前去拜見觀主,腰間懸佩忽有靈光閃過。
他神情微動,止住腳步,有些意外,旋即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幻痕離開後,衆弟子都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也不敢議論師長,各自散去。
此時,幻痕飛落到旁側一峰,此峰的高度和行宮所在的主峰不相上下,但靠近山頂的地方布有一座大陣,將這裡隱去,從外面看去只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山峰。
山頂被打造成一個規整的平臺,作爲以後青羊觀弟子切磋的擂臺。
擂臺上站着兩個人,正是申晨和劍奴。
“申師兄安好。”
幻痕落地,對申晨稽首一禮。
他是上官利鋒的徒弟,秦桑和上官利鋒平輩論交,李玉斧便認他爲師弟。
不過,上官利鋒隕落後,李玉斧和申晨都指點過幻痕很多,名爲師兄,幻痕一直以師長待之,禮數一絲不苟。
行罷一禮,幻痕轉目看向劍奴,他剛到這裡便留意到劍奴。
劍奴靜靜站在那裡,甚至感應不到他身上靈力的波動,彷彿一個凡人。幻痕卻能從劍奴身上感受到一種特別的神韻,立刻認定此人必是一名劍修!
幻痕眼底閃過一抹異色,此人淵深似海,看之不透,修爲定然高過自己,風暴界什麼時候出現這樣一位劍修高手了?
因爲青靈之氣數量有限,發放給哪些人都要經過仔細考量,評判每個人的天賦、心性等等,交給最有希望突破的人。
現今風暴界的化神修士,九成以上都是藉助青靈之氣突破,受其恩惠、承其因果,這些人都曾在戰場上出現,名號廣爲人知,是藏不住的。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悄悄突破,畏懼長右族,潛藏起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以大局爲重,無論何種局勢,總免不了有人生出異心。
幻痕不關心劍奴的來歷,本能反應是終於見到一位同道高人,可以印證劍道,背後靈劍應心而動,響起劍鳴。
感受到幻痕的戰意,申晨一笑,“還不拜見劍奴前輩!”
雖然他和劍奴同屬化神境界,但秦桑以道友相稱,而且對待劍奴的態度明顯不一般,便稱其爲前輩。
除非天越上人有特別交代,劍奴不在意繁文縟節,也不會多言。
初聞‘劍奴’這個名號,申晨微感詫異,畢竟誰會以奴爲號,貶低自己?
但聽在幻痕耳中,這個名字別有一番深意。自稱劍之奴,定然心中只有劍,是一位純粹的劍修!
“拜見劍奴前輩!”
幻痕眼中精光爆閃,戰意不減反增,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
申晨瞭解這位師弟的性情,對此早有預料,看向劍奴,“劍奴前輩,這……”
劍奴爽快道:“我正要和幻痕小友切磋一下劍道!”
申晨點點頭,閃身離開擂臺,落到旁邊的觀臺,即將擂臺大陣完全開啓。
擂臺之上,只剩劍奴和幻痕。
兩人之間相距十丈,目望對方。
幻痕勁裝背劍,靈劍在他背後頻頻震動,劍鳴震天,似乎迫不及待要爲主人殺敵。
在劍鳴聲中,他的氣勢不斷積蓄,步步攀升,和劍意融爲一體,鋒芒越來越盛。
反觀劍奴,身着黑衣,兩腳微微分開,雙臂自然下垂,看不到他的劍在哪裡。
他雙目有些渾濁,目中亦無鋒芒,只是平淡地看着幻痕,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在看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輩。
‘嗡嗡嗡……’
劍鳴聲響徹擂臺。
忽然間,幻痕微微張目,氣勢終於攀登到頂點,劍鳴聲戛然而止。
嗆啷一聲,靈劍出鞘,劍光乍現,如一泓秋水,奪目而耀眼。
在這一刻,正在觀臺觀戰的申晨神情陡變,驀然起身,滿臉震驚。
那道劍光暗淡下去,自始至終沒有離開幻痕的後背,靈劍僅僅從劍鞘抽出一半,便定格在那裡。
靈劍未曾出鞘,幻痕也站在原地沒有移開半步,死死盯着前方,那裡有一柄劍,劍尖直指他眉心,離他不及三寸!
在他即將出劍的瞬間,忽然感覺一股莫大的危機降臨,可不等他御劍反擊,這柄劍便出現在他面前。
幻痕沒有任何護身寶物,只有一柄劍,以及身邊無處不在的劍意,是他最引以爲傲的防禦手段。
劍意組成最堅固的屏障,可以抵禦敵人任何攻擊,只要攻擊逼近,迎接對方的最凌厲的反擊,比任何護身寶物的速度都快,都值得信任。
可在面對劍奴的時候,劍意屏障失效了,這柄劍輕易穿過劍意屏障,就這麼突兀出現在他面前,他的護身劍意毫無反應,或者來不及反應。
若非劍奴手下留情,此劍可能已經刺進他眉心,洞穿他的頭顱。
幻痕知道這是劍奴的劍,卻沒有看到劍奴何時祭出此劍,又是施展的什麼劍法。
幻痕嘗試給自己尋找理由,如果不是切磋,劍奴沒有停手,他肯定能夠御劍抵擋,不會毫無還手之力。可幻痕推演了一遍又一遍,結論都是一樣的,自己或許能夠擋住第一劍,也很難擋住第二劍!
化神修士鬥戰,摻雜着天威的比拼,修爲高者可以用天威壓制對手。
幻痕知道自己的修爲不及劍奴,對此早有準備,可是對方分明沒有動用絲毫天威。
這是一場公平的鬥劍,自己敗了,敗得這麼徹底。
‘砰!’
靈劍歸鞘,幻痕低下頭,“我輸了。”
申晨眼裡的震驚還沒有消失,幻痕肯定不是劍奴的對手,但想不到這一戰結束的這麼快,幻痕竟然接不下一劍。
怪不得師父對劍奴這麼重視!
申晨甚至有些懷疑,琉璃仙子和長右族族長是不是劍奴的對手。
他正要飛向擂臺,身邊浮現出一道人影,是李玉斧來了。
“師兄……”
“我看到了,”李玉斧點點頭,眼中異彩連連,感嘆道,“師伯身邊果無虛士!”
申晨深以爲然。
二人落到擂臺,對劍奴拱手一禮,都看向幻痕。
幻痕沒有察覺到他們到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靈劍已經被劍奴收回,幻痕目光低垂,似乎在回溯方纔的一戰,沉浸其中,身上劍意浮動。
見他似有所得,劍奴暗暗點頭,是一個可造之材。
過了一會兒,幻痕才醒轉過來,看到李玉斧,連忙行禮,“參見觀主,師弟失禮了。”
李玉斧微笑頷首,對劍奴鄭重行禮,“幻痕師弟一心追尋劍道,卻苦無名師,可否勞煩前輩指點一二,我等感激不盡!”
幻痕露出殷切目光,他認爲劍道應當一往無前,但不會盲目自大,任何劍修強者都是他的老師。
劍奴看了眼幻痕,轉身向擂臺外走去,“你想學劍,便隨我來。”
“多謝前輩指教!”
幻痕躬身一禮,疾步跟上。
目送他們離開,申晨感嘆一聲,看向李玉斧,“師父閉關了?不知還有什麼交代?”
李玉斧點點頭,嘴脣微動,傳音說了些什麼。
申晨神情肅然,頻頻點頭。
……
中州以南,稍稍偏西方,海上有無數島洲,棲息着長右族人。
島洲有規律地分佈,有些能夠連成一條島鏈,長右族將大軍佈防於此,便能組成堅固的防線。
以前,也會有兇獸從污濁之地跑出來,但只是偶爾出現,而且每次一般只有一頭,不會造成太大的破壞,附近修行的長右族高手便能將之圍殺。
直至那次兇獸羣襲,長右族損失慘重,後來又發現風暴界,長右族纔將大軍駐紮在這裡。
風暴界組織過幾次反攻,每每將長右族逼退到這裡便無以爲繼了,又會被長右族攻打回去,戰場一直在兩地之間的海域來回拉扯。現在長右族得勢,又佔了西荒。
越過第一條層島鏈,後面還有兩處類似羣島聚集的地方,長右族可以一退再退,戰場縱深是風暴界比不了的。
這裡的族人在兇獸襲擊時死傷無數,經過幾百年休養生息,正逐漸恢復。
三層島鏈外,有一片遼闊的洲陸,是長右族最富庶、最核心的地域,名門望族基本都在這裡,以及長右族的祖聖殿。
祖聖殿是每個異人部族裡最重要的聖地,殿中供奉先祖,異人族認爲只有虔誠供奉先祖,先祖纔會指引他們尋覓大道。
這片洲陸名爲聖沐原,傳說長右族先祖曾在這裡的一座聖湖裡沐浴。
聖沐原上江河湖泊無數,雨水充沛,幾乎六成以上是水,剩下的還有許多沼澤、溼地和雨林,真正乾燥的陸地很少。大地被水流分割成一塊塊,從上空俯瞰,倒像是海里面的羣島。
這恰恰是長右族喜歡的環境,長右族生有御水神通,凡人也生來喜水。
聖湖是長右族的聖地,祖聖殿建在聖湖湖心。
長右族族長和族老負有守護祖聖殿之責,除非遇到大事,輕易不會離開聖湖。
族長的府邸位於聖湖畔,此時族長正在府中閉關。
某座靜室內,一盞油燈靜靜燃燒着。
長右族族長盤坐在燈盞下方,燈火生成一縷白煙,被他吸入鼻竅。
燈油乃是一種特殊的靈物,燃燒後散發一種清香,有安定心神之效,能輔助修行,在長右族也是非常稀少的寶物,只有族長和族老有資格享用。
朱厭以及麾下御族,多驍勇善戰,肉身強橫,長右族亦不例外,族人大多威武雄壯。
這位族長卻身形矮小乾瘦,只有正常長右族人身高的一半,兩腮幾乎凹下去,愈發顯得尖嘴猴腮,兩側四耳卻奇大,樣貌頗爲奇特。
正在靜修之時,長右族族長耳朵微微扇動了一下,倏然睜目,靜室都彷彿明亮了一瞬。
靜室禁制被外間之人觸動,長右族族長感應到是他最看重的第三子,他閉關前曾有交代,其他人不敢在這時候打擾他。
他眉心皺起,喝問:“什麼事!”
“父親!”
族長兒子的聲音有些慌張,好像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有一個人讓我將一封信交給父親,說會在聖地外等待父親!”
長右族族長眼神微凝,他兒子也有空境一重修爲,什麼人能讓他如此驚慌,不顧會打擾自己修煉,也要乖乖將信送來?
靜室之門無聲打開一道縫隙。
族長兒子雙手託着一封符信,忽覺手上一輕,符信飛入靜室。
長右族族長打開符信,看了兩眼,神情驟變。
他緩緩起身,心中在思索什麼,臉色陰晴不定,最後神情恢復平靜,走出靜室,對恭立一旁的第三子道:“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
族長兒子全身一顫,“孩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