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襲（二）
筧橋機場地面建築被毀，地下油庫及武器庫卻毫髮無損，準備夜襲的空軍很快完成加油載彈。張梓男向曾舒信建議，留下他看護筧橋機場，並上書軍委會，將筧橋機場未毀設備儘快向西轉移，同時派出海軍艦艇向南海巡航，務必找到寇蒂斯公司的船隻，截獲日本購買的航空物資。
佈置完一切，張梓男與高志航率領兩支機羣，先後出發了。
杭州距離海門不到三百公里的路程，霍克飛機的航速三百六十公里，多半個小時的時間就飛到了。此刻天已完全黑下來，機場燈火輝煌，地面情況很容易辨得清，機場上雜亂無章，燈影裡，鬼子士兵在忙忙碌碌運送屍體，清掃飛機殘骸。從這些情況判斷，海門機場像是剛經歷一次空戰。
誰會偷襲鬼子機場，在南部戰場，中國空軍主力都在筧橋機場。張梓男忽然覺得他對宋天尚的判斷可能出現了顛覆性的錯誤。
襲擊海門日軍機場的正是宋天尚率領的機羣。龜尾率領的機羣被鬆井石根催促返航後，宋天尚沒有跟着退回筧橋機場。自從那日將鬼子突擊隊帶往筧橋機場，差得被張梓男斃了，宋天尚在飛行員中擡不起頭，連警衛部隊的普通士兵對他都沒有好臉子。幾次反擊日本空軍，也沒有他的份。宋天尚暗暗發狠，是英雄還是狗熊，一定做給他們看看。今日指揮官高志航不在身邊，自己可以說了算，真是難得的機會，宋天尚決定偷襲鬼子海門機場，把想法告訴另外十名飛行員，立刻得到積極相應。
海門機場日本飛機，一部分調往淞滬戰場，另一部分配屬給了龜尾大佐。宋天尚率領的機羣，輕易突入海門機場上空，等鬼子防空炮火反應過來，十一枚炸彈已經扔了下去。機場一片火海，包括高炮陣地全部被摧毀。
“看到沒有，炸彈誰不會扔，不只是他張梓男會打仗吧。”宋天尚撿了一個大便宜，還不過癮，看到機場上鬼子兵東奔西跑救火救人，想讓飛機上的兩挺機槍也發發市利，要將地面鬼子兵一掃而光。有部下建議，他們偷襲海門機場的目的已經達到，鬼子龐大的機羣離此並不遠，得到消息，他們再想撤退就來不及了。
“鬼子機羣已經被張梓男吸引到了海上，有什麼可怕的。”宋天尚說，“你沒聽說，華北戰場，鬼子飛機肆無忌憚轟炸二十九軍，咱們今日也讓他們嚐嚐厲害。”不等跟部下招呼，帶頭俯衝而下。
指揮官帶頭衝鋒，十名部下只得跟着一起幹了。看到鬼子地面部隊在飛機機槍的掃射下，倉皇逃竄，宋天尚越加興奮，完全忘記了戰友的忠告，俯衝一圈再一圈。
耳機內傳來僚機飛行員驚恐的聲音：“不好了，東南方向出現鬼子機羣。”
龜尾率隊支援海門機場，純粹是歪打正着。奉鬆井石根之命放棄追
趕中國機羣，飛回海上才發現，航母與兩艘戰列艦沉沒，中國偷襲機羣早跑的沒影了。龜尾率領的一百二十多架戰機中，相當一部分是從這幾艘軍艦起飛的艦載機，載油量有限，必須儘快尋找陸地機場降落。上海打得如火如荼，在那裡降落連想也不敢想，唯一的選擇只能前往海門。
海門距離上海比距離杭州近的多，龜尾如果直接飛往海門，肯定要比宋天尚他們早得多，龜尾今日被中國空軍耍了，艦隊又吃了大虧，尋思着要這一箭之仇，聽說上海日軍陣地受到轟炸，認定這正是在海上佔了便宜的那支空軍部隊。
討便宜賣乖，看你們還能往哪裡跑。龜尾率領機羣衝入上海市區尋找中國空軍決戰。沒想到中國空軍轟炸一輪後，早已退兵。再追往杭州顯然不現實，龜尾忿恨難平，率領機羣圍着中國軍隊陣地，掃射一圈後，才飛往海門。
鬼子一百多架戰機，宋天尚再想跑已經來不及了，陷入重圍。中國飛行員表現出驚天地泣鬼神般的英勇，沒有一架打算脫逃的，迅速與鬼子飛機攪合在了一起。在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只有這種辦法才能讓鬼子有所顧忌。
剛纔掃射機場耗費了大量的彈藥，沒用多長時間，中國近半飛機的子彈打光了。先後有兩架戰機中彈，飛行員既沒有跳傘也沒有尋求機會逃跑，猛打加力衝向鬼子飛機，兩團火光在空中綻放。
見到戰友犧牲，宋天尚眼睛都紅了，經歷最初的慌亂之後，他將擊落死亡這些不祥字眼完全拋到腦後，嘴脣咬出了血，帶頭衝向一架流星改。能駕駛這種飛機的一定是鬼子指揮官，如果能將他擊落，也算給今日的莽撞贖罪了。
中國飛機死打硬纏，鬼子陣腳完全被攪亂，本來駕機擔任尾翼的龜尾暴露在了突出位置。官做大了，好久沒有親自操作飛機與敵人纏鬥，見到一架霍克飛機在擊落擋住去路的一架流星艦載機後，徑直衝向自己，立刻慌了手腳，下意識跺動方向舵，像是要調頭逃竄。
當了這些年的教官，宋天尚對日本各種機型耳熟能詳，流星改是日本空軍剛裝備的最新機型，航速快機動性強，不是霍克三可以比擬的。單機對抗，霍克三很難倖免。宋天尚打定必死決心，準備撞也要將流星改撞落。意外發現鬼子要逃，大喜過望，加力衝到眼前，狠狠壓下發射按鈕，流星改機頭偏離，一梭子彈正中飛機腰部。
飛機中彈受傷，如果說龜尾剛纔的逃跑行爲是下意識，現在徹底變爲了主動。他打仗的本領不行，逃跑的能力很見長，流星改良好的機動性，幾乎是原地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向西北方向逃去，左側機翼順便剮掉部下一架九六式艦載機的機翼，失去平衡的九六式，盤旋着撞向地面，正砸在一羣看熱鬧的日本兵中間。
對自己創造的“戰果”，龜尾大佐沒有心情去自怨
自艾了，將飛機速度加到極致。宋天尚一招命中，認準了要幹掉他，也是猛打加力追下去。看到長官飛機受傷逃竄，那些部下不敢怠慢，放棄各自的對手，紛紛跟着追了下去，這正是中國飛機脫離戰場的好時機，中國飛行員好似發了瘋，也跟着鬼子屁股後頭追。鬼子援兵晚了一步，龜尾逃得快，宋天尚追得快，將敵我雙方的援兵都甩得遠遠的。在距離海門機場五十公里處，宋天尚在油料即將耗盡的最後時刻，終於追上那架流星改。
宋天尚成功幹掉龜尾座機，自己的飛機也中彈起火，終於在飛機爆炸的最後一刻跳傘。
附近不見一架戰機，那十一架飛機包括飛行員肯定都犧牲了。宋天尚不敢再回筧橋機場，心灰意冷，不由一陣悵然，天下之大哪裡是自己的容身之地呀！
其實一個情況他並不瞭解，追在屁股後頭的敵我雙方的戰機再沒有發生實質的接觸。雙方航空油即將耗盡，不得已紛紛脫離。日本飛機返航降落海門機場。中國戰機當然不敢跟着去，找到一處空地實施了迫降。
熱鬧非凡的海門機場上，頓時一片肅靜。但這肅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半天之後的天擦黑時分，張梓男率領的二十架戰機先期到達。沒有尋覓到宋天尚他們，但來了總得打上一場。剛經歷上午一場血戰的日本戰機，再次倉促應戰，八架飛機在沒有完成升空就被消滅在跑道上。完成升空的近百架飛機，鬥志全無，紛紛尋找機會逃竄。飛機都加滿了油，不愁飛不回日本本土。正是因爲他們的果斷，才讓一多半的飛機避免遭受滅頂之災。隨在張梓男身後跟進的高志航空軍支隊，沒能趕上攔截。
抗戰初期最爲慘烈的一場大空戰，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了。在日方隨後召開的檢討會上，鬆井石根完全將過錯歸罪於龜尾的不聽指揮，反正龜尾已經變爲大和民族的英魂，沒法跟他辯解。
夜襲勝利結束，張梓男和高志航簡單商量，把機羣一分爲二，圍繞海門附近開始尋找，很快在一片山窪裡找到八架中國戰機。夜間迫降十分危險，沒有豐富的經驗是做不到的。張梓男讓高志航把其他飛機帶回筧橋機場，自己迫降了下去。通過詢問得知，宋天尚偷襲海門機場，怕受到譴責，把通訊設備關閉了。
張梓男回想今日的戰況，宋天尚大膽果敢，如果不是碰巧龜尾率領機羣來到，一定是完勝之舉。張梓男不由對宋天尚刮目相看了，只是這位空戰英雄，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八架戰機沒有燃油，天沒亮，張梓男也不能再帶着他們冒險，部署好防務，沉沉睡了過去。剛入夢鄉，突聽得部下搖晃他的身子：“長官，有情況。”張梓男翻身跳起，一邊摸衣服一邊問：“怎麼回事？”部下指着對面的小山坡：“上面好像有人，這裡距離淞滬戰場非常近，說不定是鬼子特工在活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