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麻布衫, 很單薄,似乎帶着月的清幽,雪的靜寂。
一張俊美的青銅面具。白皙的手指, 白皙的梔子。
面具人望着菲虹山莊沖天的火焰, 腳下的大地劇烈地震撼。
所有屬於李安然的繁華, 在今夜之後, 只剩下菸灰。
他輕輕地吹落手中潔白無塵的梔子, 零落的香花。他無怒,亦無笑。
很久了,他蘇笑等這一天很久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他時常戰戰兢兢,一切, 會不會照着計劃進行。所有的回合, 他李安然都贏。一個女人, 到底行不行。
還真就行了。試情。它充分證明,男人, 不應該太沉迷看重感情。
李安然,你說你一個男人,爲什麼對女人那麼好。你對她好無所謂,可是你不能把命也給她。
面具人突然有幾分慶幸,無情雖然會導致孤獨, 但至少不會喪命。想當年, 正值年少, 因爲情, 自己也差點喪了命吧。
雲初, 雲初就是因爲情喪命。那做誘餌的楚雨燕,也是因爲情。
一場悽美的愛情, 已然謝幕。菲虹山莊終於倒塌。在一瞬間,在夕陽沉落的一瞬間,轟然倒塌。
面具人屏住呼吸,騰空衝升的焰火,美得好像是一場幻覺。
真的嗎?幾次三番,動用那麼多成名的人物,自己都沒有討到便宜,現在終於,除去了李安然,這個自己最大的勁敵。
天知道,他無數次害怕過。整個計劃雖然像是一個無縫的□□,可是他總是忍不住懷疑,李安然,憑李安然他那麼敏銳的嗅覺,會不會識破試情草,讓自己的計劃前功盡棄?
可是現在,雄偉的菲虹山莊在緩緩地倒塌,李安然已死。這是天意。
李安然已死。他爲他的紅顏知己殉葬,整個菲虹山莊,因爲他殉葬。
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菲虹山莊,只有他詭異莫測的雲初宮。從此以後是他的天下,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相抗衡的對手。
有一點寂寞。可是他享受寂寞,他並不喜歡,勁敵給予他的焦灼和難以把握。
男人,成就整個天下,他的工作,是殺人放火。
他蘇笑,又放了好大的一把火,菲虹山莊燃起的烈焰,烤紅了整個天。
菲虹山莊必須要毀滅。這是他定的宿命,即便是李安然,也不能夠逃脫。
只剩下斬家,看看現在斬家,還敢不敢不聽話。
邱楓染站在一旁,盯着沖天的火,看着雄偉的建築一夕倒塌,他和麪具人一樣,不敢用力呼吸。
二哥,就這樣完了。
那麼多的殺伐,那麼強勁的對手,二哥都可以戰勝,最終化險爲夷。現在居然,就這麼一下子完了,全完了。讓邱楓染不可思議。他真的不可思議。
女人。因爲一個女人。難道男人因爲一個女人就可以輸的這樣慘?
邱楓染在漫天的焰火前,一遍遍想起李安然。曾經那麼光風霽月的李安然。
他突然有一點悵恨。說不出來的一種悵恨。
面具人道,“李安然的人死了,很可惜是不是。”
邱楓染道,“是,很可惜。”
面具人道,“誰讓他是李長虹的兒子呢,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面具人突然對邱楓染笑,“其實我們死,也是很可惜。”
邱楓染冷着臉,不說話。
面具人那晚似乎很想說話,他說道,“李安然死並不可惜,他用這種方式死,纔是可惜。”
邱楓染心一顫,怔怔地望着他。
面具人低笑,湊過去跟他耳語道,“我如果是你,會覺得琳兒比謝小倩更合適。”
他說完仰天含笑而去,留下邱楓染,靜靜地看着,焰火漸漸衰微,漫天菸灰。
巨大不安的震撼,塌陷。
項君若衝出來,漫天的菸灰,四周都在爆炸。
怎麼了?菲虹山莊怎麼了?
撲面的熱浪,令人窒息的氣流,殺人的血腥。
黑衣殺手正在殺人。肆意的殺沒有抵抗的,倖存的僕人。
出什麼事了,李安然呢?
項君若奔出去,處處殺機。
他左手劍遠沒有右手那樣嫺熟,但殺機一動,勢不可阻。依然準確,狠辣。
三個殺手倒地。項君若判斷,來犯的不是頂尖的殺手。
他穿梭在殘垣斷壁中,尋找李安然。呼喊。
引來一羣殺手將他團團圍住!
他靜靜地駐足,冷然四顧。
此情此景,也只有拼了。項君若出劍。他的腕一抖,劍尖仰頭呼嘯,像毒蛇發動攻擊一樣咬。
然後橫掃。順着左手的力道,橫掃。
左手劍,本來就是劍走偏鋒,此時是臨危垂死時候的最後一擊,幾乎完美地擊出了他曾經的風度。
當年,他遠遠超越於其他殺手之上,他是殺手中的翹楚,別人望塵莫及的第一。
今夜,在這些初出的殺手面前,他只有左手,但還是第一。
但他力氣不支。驟然調動真氣,原本就沒復原的身體很快不聽使喚。感覺刀光劍影,馬上要萬箭穿心。
楚狂呼嘯着趕到。連環刀。
厚重的,黝黑的,寬大的,連環刀。
好像肆虐的北風,在高山的巖洞中,肆意地尖着嗓子呼嘯。
刀鋒甩散的血,像一場細雨,還溫熱。空氣中,頓時壓倒了火焰和□□的嗆鼻味,是血腥。
漫天的血腥四散開來。殺手望而卻步。
楚狂今夜,大開殺戒。
火焰,爆炸。楚狂眼中的菲虹山莊,只剩一片炙熱的廢墟。殺手四出如嗜血的蝙蝠,橫行在無人之境。
他一下子就紅了眼。衝了過去。
一條血路。他將項君若救出,項君若壓制着身上的傷,費力地喘息。
楚狂道,“我二哥呢!”
項君若搖頭,“我沒見,找了半天了,到處都沒見。”
楚狂昂首環顧。天空還是發紅,塌倒的建築散着濃重的煙。
二哥呢,不可能連家都毀了,他不聲不響。
燕兒呢,若萱呢?
一瞬間有一種難以言傳的靜。伴着血腥,詭異的靜。
莫非,出意外了。二哥一家人,一起出意外了!
見了鬼了,二哥在,能有什麼意外!就算出意外,也不應該這樣乾乾淨淨,看不見個人影!
看着忌憚不前的殺手,楚狂撫了撫嘴角的血腥。橫着刀,俊臉突然一笑,轉而癲狂,仰天長笑。
他手中的刀,激烈地顫抖蜂鳴,映着夜空的暗紅,一聲龍吟,楚狂整個人揮刀衝了出去。
刀鋒呼嘯,閻羅取命,他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