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記和我們再熟,終究也是一個凡人,他雖然跟着我們見過幾次道士捉鬼,但是並沒有見過鍾馗發威,更別提和鍾馗談判了。
他對於鍾馗的印象,全是道聽途說,被我們幾個誇大出來的。所以在他想象中,鍾馗恐怕要比現實中更恐怖。
現在呂先生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他要和鍾馗談判,馬上把王書記給鎮住了。他的臉上又是敬佩,又是擔憂,又是惶恐。
他的第一反應是扭頭就走。但是走了兩步之後,多年來混跡官場的經驗又讓他停下來,問道:“你們不會有危險吧?要不要我留下來幫忙?”
王書記這點小心思被我們一眼就看穿了。本來按照他做人的水平,這種能被人看破的客套話,他是從來不說的。今天他大大的失誤了一次,看樣子是真的慌了。
我們幾個沒有覺得他討厭,反而有點感動。我笑道:“王書記,你還是趕快走吧,免得尿了褲子。”
王書記被我這麼一調侃,緊張的神經也放下來了,他衝我們笑了兩聲,說道:“我就在廟外等着,天一亮就進來接你們,怎麼樣?”
呂先生點了點頭:“最好不過。”
隨後,王書記就拍了拍石警官的肩膀,兩個人結伴出去了。
石警官手下的警車也撤了。周圍的那些和尚道士更是蜂擁而出,像是逃命一樣,抱頭鼠竄。
呂先生帶着我們兩個走到了棺材跟前,他指揮着我和薛倩把薛阿姨的屍首擡了出來,面朝下放在棺材蓋上,露出後背來。
我看着已經成型的鐘馗,說道:“呂先生,咱們在陰間確實見過鍾馗不假,可是陰間的鐘馗,和這裡的恐怕還不太一樣。”
呂先生低着頭檢查薛阿姨身上的紋身,漫不經心的問道:“有什麼不一樣的?”
我說道:“在陰間的時候,有幾十個大高手在咱們身邊,那些鍾馗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咱們還可以和他們講道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咱們三個見識過的大人物再多也沒用。咱們恐怕仍然不是鍾馗的對手。”
“既然兩方的實力不在一個等級上,那談判之類的也就不用說了。到時候肯定是誰強就聽誰的。”
呂先生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陰間的鐘馗,和薛夫人身上的鐘馗確實有不同點,但是你剛纔沒有說對。你仔細想想,不同點是什麼?”
我疑惑着看了他兩眼,說道:“我看不出來。”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這區別就在表面,你還看不出來?”
我低頭看了一會,說道:“這顏色似乎有些不一樣。陰間的鐘馗,通體發青。而薛夫人身上的這一個,顏色很淡,有的地方甚至發白了。”
呂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區別正是在這裡。鍾馗要想甦醒,一定要靠吞噬大量的陰氣。陰間那些鍾馗,通過吞噬魂魄來獲得陰氣,所以他們醒過來了。而薛夫人身上這一個,似乎是強行醒過來的。所以看起來像是營養不足一樣。”
我說道:“這麼說的話,這鐘馗其實不難對付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餓了的老虎很嚇人,但是餓的站不起來的老虎,就沒那麼可怕了。”
我和呂先生討論的熱鬧,薛倩只是坐在旁邊發呆,根本不參與我們兩個的事。
呂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薛倩,你也別太難過。死人嘛,很正常,人生在世,誰都得死。要麼早幾年,要麼晚幾年,終究還是得來這麼一回。”
薛倩瞟了他一眼,說道:“呂先生,你這安慰人的方式還真特別啊。”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不就是把節哀順變這個詞,翻譯成大白話了嗎?”
薛倩嘆了口氣,躺在地上,微閉着眼睛說道:“幸好大部分人都不太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不然得有一多半人把弔喪的給打出去。”
薛倩在地上躺着看星星。呂先生也沒有再招他,而是沉默的在地上擺蠟燭。
他一邊擺,一邊問我:“趙莽,我擺的這個燭陣你認識嗎?”
我說道:“認識,不就是吸引陰氣的嗎?”
呂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還記着呢。”
我說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想着考我呢?你能不能嚴肅點?”
呂先生還沒有說話,薛倩先擡起手來,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你們兩個在旁邊嘻嘻哈哈的,我這心裡面倒好受一點。”
呂先生笑了笑,又問我:“那我考考你,我這陰氣是引向哪的?”
我脫口而出:“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引向薛阿姨……”
我說到一半,忽然愣住了。我撓了撓頭,說道:“呂先生,你這燭陣是不是擺錯了?”
呂先生微笑着問道:“哪裡錯了?”
我看他的模樣,似乎是故意擺錯了燭陣,然後讓我去改錯一樣。
我在地上劃了一條線,說道:“如果按照你的燭陣,這裡的陰氣應該……繞着薛阿姨的肉身轉了一圈,然後鑽到棺材裡面去了。你擺偏了。”
呂先生直起腰來,伸了伸胳膊,說道:“我還沒有那麼蠢。直接把陰氣給了鍾馗,那他不就吃飽了嗎?到時候,他的力量恢復了,我們誰是他的對手?我這陰氣,只是引誘他醒過來罷了。讓他看得見,吃不着。”
隨後,他快步走到旁邊,撿起來一尊神像。
這神像面如鍋底,神色嚴厲,看起來像是從閻王殿搬來的。
呂先生滿意的說道:“用閻王鎮住鍾馗,也算是合適了。”
他咬破中指,在神像的後背上劃了一道符,然後放在了棺材裡面。
呂先生指着棺材說道:“過一會,鍾馗會感覺到陰氣從他身邊經過,他會爬起來,跟着陰氣走到棺材裡面。可是他到了那裡才發現,陰氣已經全部灌進神像當中了。他根本取不出來。這時候,咱們就可以跟他談判了。”
我向他豎了豎大拇指,說道:“高,真是高。”
這時候,我忽然聽到一陣粗重的呼吸聲。我們都心中一驚,扭頭去看薛阿姨。
我看見她正趴在地上,做一個很怪異的動作。
隨着她吸氣的聲音,她的頭和腳在用力的擡起來。似乎打算把自己的後背折成兩段一樣。如果沒有那粗重的呼吸,我們可以理解爲她在做瑜伽,可是加上那悠長的要命的吸氣聲,就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當然,這個動作可以反過來解釋,那就是她背上的鐘馗打算坐起來。畢竟,薛阿姨的後背,是鍾馗的肚子。
薛阿姨每吸一次氣,頭腳就擡高一次。每呼一次氣,就又落下去。
呂先生在旁邊小聲地說道:“他已經感覺到陰氣了。但是他吸不進去。就像是一個餓漢站在包子店外面聞香味一樣。越聞越饞,卻聞不飽。”
我乾笑一聲,說道:“呂先生,你也算是有本事了。這麼詭異的場面,你居然說的這麼逗笑。”
過了兩秒鐘,薛阿姨的呼吸聲忽然停止了。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呂先生。這時候,薛倩也爬起來了,站在我們身邊。
呂先生皺着眉頭,正要看看是什麼情況的時候。薛阿姨的身子忽然像是一塊木板一樣,直挺挺的立了起來。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鍾馗操縱者薛阿姨的身體,倒退着走到了棺材旁邊,然後發出一陣怪笑。他俯下身去,似乎打算吞嚥裡面的陰氣。
然而,這時候他才發現,陰氣都被棺材裡面的閻王收起來了。
他發出一陣狂怒的吼叫。但是我能聽出來,這吼叫聲有點氣短。看來呂先生推測的沒有錯。這一隻鍾馗是倒黴蛋,過早的甦醒過來,已經餓的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