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年忙往後倒,勉強躲過了那一箭,饒是如此,帽子上的朝珠仍然被射中,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正要發令放炮時,就聽見有兵衛在大喊:“着火了!咱們的後陣着火了!”
不僅王永年和線玉玄看到了他們的陣後後燃着熊熊大火,山上的孫延齡他們也看見了。
那一把火,燒得他們陣腳大亂,而且,不斷有人傳訊:恪貞公主來了,傳令立刻停戰。
儘管王永年和線玉玄一再喝令,但他們手下的還是有部分忠心孔家的人開始撤退,投石器和弩炮也都漸漸停止了投射!
四貞很快上了山,喝問王永年:“王都統,我已經傳令讓停止攻打,爲何你們還在廝殺?”
王永年梗着脖子道:“孫將軍和吳三桂的叛軍勾結,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公主若是不能做到大義滅親,請恕在下得罪了。”
四貞正欲說話,就聽到遠遠一聲巨響,隨即爆炸聲連番響起,火光沖天,不僅山石跟着震顫、滾落,就連後面的人都被炸得人仰馬翻,有些兵衛的身上着了火,就哀嚎慘叫着奔跑的,滿地打滾的……
所有人都愕然。
“這又是誰的人馬?”王永年喃喃道。
“報,平西王反啦,平西王反啦——”一個渾身是血的兵衛還沒跑到跟前,就嚥了氣。
轉身望向王永年,四貞厲聲道:“王都統,孫將軍的事不急,眼下,要緊的是對抗吳三桂的人馬,我和傅大人從昆明出來,就是聽聞他已經舉了反旗,自號‘周王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令其部下蓄髮,易衣冠,稱兵反叛於雲南,咱們的敵人,是那吳三桂,可不能內訌。”
王永年猶豫片刻,拱手道:“聽從公主的安排。”
“桂林府裡能有多少可用之人?”四貞問。
“只有三千兵了。得巡撫大人才能調動。”王永年道。
四貞指着山下道:“派人前去求援,另外,你帶一隊人馬從左邊,線都領帶一隊人馬從右邊,我和傅大人從中間殺下去,包抄敵軍。聽聞這次來攻打桂林府的,是吳三桂的三女婿董全忠,此人作戰勇猛,驍勇善戰,原以爲他們的腳程會比我們慢兩天,沒想到,來得這般快。”
順着四貞手指的方向看去,線玉玄等人都皺了皺眉,王永年直接道:“公主,對方兵力恐怕是我們的三倍,這如何能戰?”
“不能戰也要戰,咱們的人馬都被壓制在棲霞山上,這樣下去,要不了一個時辰,就會和他們衝突,若是讓他們包抄上來,咱們就被包圓了,一點機會也沒有。從桂林府出來的人馬,可以想辦法衝進他們後陣,燒燬他們的糧草輜重,再加上咱們三方夾擊,前後一圍,或許還有機會。”
“公主此計甚妙,之前,我們就是燒了你們的後營,少讓你們亂了陣腳,殺上山來!”傅弘烈連忙附合四貞的分析。
王永年冷哼一聲:“可不是,燒了我們的後營,結果,卻便宜了吳三桂那個狗賊。”
說了這句話後,王永年還是安排人馬按照四貞的計劃執行。
畢竟,這個時候,慢一步,可能對方包餃子了。
孫延齡還沒有來得及下山與四貞打招呼,就見她騎了馬轉身往山下去了。
等聽聞山下來的竟然是吳三桂的人馬,孫延齡頓時明白,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董全忠早就算好了,纔會有此一舉,搞不好,他們這邊就有對方的內應。
董全忠真會挑時間,真會把握時機啊!
“轟!”再度響起一聲震天巨響。
孫延齡心頭倏然一跳,遠望棲霞山下,只見山路上已經是火光熊熊,剛纔下去的人馬在硝煙瀰漫中若隱若現。
“快,速帶吳世璠過來——”孫延齡下令道。
只希望以吳世璠爲質,能令那董全忠忌憚。
孫延齡一邊安排山上餘下的人馬布防,一邊往山下看去,只見在方纔爆炸的火光烈烈中,有一人一馬率先衝了下去。
是四貞!
四貞一身紅色勁裝,因爲隔的很遠,只能看到她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嶄亮的長槍,人馬合一如同利箭穿了過去,所到之處,敵軍就往兩邊倒下,因爲她的馬速奇快,又絕不戀戰,敵軍即使反應過來也追不上,被她殺出一條血路,再加上後面緊跟着桂林府的精衛,傅弘烈和白彥鬆一左一右護着,本來還沒有形成的包圍圈,生生讓拉了個大口子出來。
看到在四貞越來越小的身影,孫延齡的面色越來越白。
“你們拿住吳世璠,和敵軍談判,我下去幫忙!”他不等齊東平等人迴應,就已施展輕功飛掠而下。
下了山,孫延齡抓了一匹馬,就朝那個紅影趕過去,一路上,誰碰到他的劍都是非死即傷,他的眼一直盯着四貞的身影,只見她在敵陣中穿梭,每每殺近敵軍聚集之處,就砍瓜切菜一般拉個口子出來,也不知她何時搶了一堆轟天雷,不停地扯了引線朝有火堆的地方扔去,炸得敵軍紛紛慌亂逃竄,連人帶馬四處散開,先前的破竹之勢蕩然無存。
正在孫延齡暗自喊好之際,他突然看見敵軍帥旗下一身戎裝的董全忠手裡,拿了一張弓,箭已在弦上,對準四貞的身影不停挪動。
孫延齡催動座騎,如同一陣狂風捲過,朝董全忠衝了過去。
帥旗附近,是人馬最爲集中的地方,孫延齡這一衝進去,立刻被人潮包圍了起來……
在敵軍重重包圍之下,他已經看不見四貞的身影。
“貞貞,小心——”孫延齡邊殺邊喊,用劍連刺的圍過來的敵軍。
他瘋了一般的劈砍,身上墨藍色的大氅染血,很快就如同墨一般的黑深。
只要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能刺中董全中了。
他擲出了手中的劍……
旁邊一把刀砍向了他。
“貞貞,小心——”
四貞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她。
在千軍萬馬中,喊打喊殺聲充斥的戰場上,她聽見了孫延齡的聲音,卻沒有看見他的人。
而這時,董全忠手裡的箭放了出來,但那箭不知爲何已經沒有準頭,四貞輕巧地避了過去。
……
最終,這場戰役,以吳世璠換得了董全忠退兵。
如果不是當時董全忠受了傷,人馬損失慘重,即使是吳世璠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退兵的,吳世璠的出現,只是給了他一個暫時停戰的理由。
戰後,清點人數,死傷過半,白彥鬆爲了護着四貞被殺,傅弘烈受了重傷,而孫延齡不知所蹤。
七天之後,帶着人馬出去找人的齊東平回來稟報:“白參領已經安葬,但額駙爺仍沒有消息……”
他擡眼看了看四貞,見四貞的目光森寒地死死盯着虛空之處,半晌才說出後面的話:“那日混亂,只怕是已經遇難……”
那一日,被炸得面目全非,被馬踏被殺的人不計其數,很多人都是連屍首都找不着,王永年就是靠他一隻手上戴着的玉板指確認……
雖然這些天都找不見人,四貞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聞這個消息,她還是覺得心如刀割,如同離水的魚連呼吸都忘記了,許久之後,她纔開口說道:“聽說,吳三桂又加派了人馬再度攻打桂林府,咱們得好好籌劃,你去找傅大人他們過來,我們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
即便是知道孫延齡是遇到了極不好的事情,但只要一日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四貞就相信,他還活着。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康熙十二年十一月,吳三桂殺了雲南巡撫朱國治後,扯起“反清復明”的大旗,乘銳連下貴州、湖南,同時,福建靖南、廣東平南二藩,以及吳三桂在各地的黨羽如四川之鄭蛟麟、譚弘、吳之茂,廣西之羅森、陝西之王輔臣,河北之蔡祿等也先後揭起叛旗,紛紛響應。
康熙十五年十二月,吳三桂的侄孫吳世琮兵臨桂林,早已全副武裝的四貞出城迎戰,吳軍如潮水般涌進了桂林。
桂林城破,四貞被帶回了雲南軟禁,留下四貞的性命,並不是吳三桂對他的義女動了惻隱之心,而是意圖通過她來來控制定南王部將。
康熙十七年三月初一日(1678年3月23日),吳三桂築壇于衡州府回雁峰前饅頭嶺,舉行稱帝加冕典禮,稱“大周昭武皇帝”,定國號爲“周”,改元“昭武”,改衡州府爲“應天府”,改鐘鼓樓爲“五鳳樓”,回雁門爲“正陽門”,大街名“棋盤街”等,冊妻張氏爲皇后,孫吳世璠爲皇太孫,加封文武,百官頒制新曆。
當時,大周轄衡州、湖南、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四川、陝西和甘肅等省。
康熙十七年六月初,吳三桂在都城衡州親點大將馬寶,並授計率五萬大軍南下,攻擊兵家必爭之地永興,兩戰兩勝,大創清軍,一戰擊斃都統宜里布、護軍統領哈克三,奪據清兵河外營地(永興依耒水而立,此水上接衡州,下通廣東);一戰大敗前鋒統領碩岱、副都統託岱、宜思孝所率援軍,營壘被沖垮,河南岸失陷,清軍被迫退回廣東。
康熙十七年七月,吳三桂親自部署對廣東、廣西的大規模進攻。在衡州派出大將胡國柱、夏國相率十萬大軍,突入兩廣,幾度得手,尤其在廣西取得了更大的進展,除了梧州,全部都被吳軍收回。
康熙十七年八月,衡州酷熱,吳三桂因戰事吃緊心情不舒,焦慮過重,肝火過盛,突然得了“中風噎嗝”的病症,隨後又添了“下痢”病症,太醫百般調治,終不見效。吳三桂便授意心腹大臣,迎接皇孫吳世璠來衡州繼位,託付後事。八月十八日深夜,只做了五個多月的皇帝的吳三桂在都城衡州皇宮駕崩,時年六十七歲。
康熙十八年(1678年)二月初七,大將軍簡親王喇布覆衡山縣,五月中旬,吳國貴、馬寶、夏國相棄衡州出逃,奔永州、辰州,入貴州。
康熙十八年(1679)九月,清軍復克大周帝國都城衡州(衡陽),結束了衡陽作爲帝都的短暫歷史。
同年十月,已經三十八歲的孔四貞,在被軟禁六年之後,重獲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