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啪——”的一聲,雁棲從地上慢慢站直身子,摸了摸嘴角邊的血漬,低着頭站在男人的面前,依然是一聲不吭,任血痕一層層染透白衣,衣衫下鞭痕交錯,血意淋漓。

“雁棲啊雁棲,你真是好大的膽子,誰叫你自作主張做那樣的事情?”男人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緊了手上的力道。“我是不是太放縱你,讓你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了,恩?”

雁棲閉着眼,仍然不言不語,只那張臉漲得通紅,漸而慘白起來。

“你明知道毒xing一旦擴散,就再起不了壓制記憶的作用,你明知道他會想起一切,還這樣做?”

那張慘白的臉上慢慢勾出一點笑。

他當然知道,哈哈,他當然知道,他就是要讓那個人想起一切,想起這些年的白費功夫,嚐嚐被最愛的人辜負是什麼滋味!

男人忽然鬆了手,雁棲無力地伏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來。

男人站在他面前,一腳踹上他,滿臉的嘲諷,慢慢又蹲下身,死死捏住他的下顎。

“這麼多年,你不過是不甘心。”

是,他是不甘心,鐘磬寒是他的兒子也就罷了,可是季默聲,爲什麼不殺了他,他明明該死的,明明做了讓這個人最無法容忍的事情。

“磬寒確實不能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但是默聲實在是個好孩子,棲兒,你說怎麼辦纔好,默聲想起來了呢,他呀,一向最是固執。”

“雁無…渡…”

男人俯首吻上他蒼白的脣,狠狠地撕咬。“默聲這點和瑛兒真像,若不是…我還真以爲他是那個孩子…哈哈…棲兒,師傅不會殺你,師傅要讓你看…看到最後…哈哈哈…”男人的手撫上他血淋淋的背脊,猛地使力。

“啊——————”

“你可知,默聲並沒有回凌月樓?”

什麼?怎…麼會這樣?

“當然,也沒回磬寒孩兒那,師傅也在好奇呢,那個小傢伙一向能給師傅很多驚奇,這一回他又去了哪呢?”

說起近年來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組織肆華樓,想必上至世家大派下至販夫走卒,可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它穩穩佔據着洛陽城的半面版圖,用句流傳在外的話來形容便是再合適不過,‘動肆華樓寸瓦,享盡生平榮華。’其富貴奢華可見一斑,整個江湖上論起有錢,論起奢華,可說無人能出其右。

可是卻沒有人敢打它哪怕半點灰塵的主意,確有曾經打劫過肆華樓旗下生意的宵小,不過一天功夫,就橫屍北城門外,也有不顧儀態硬闖肆華樓的武林豪客,之後也是被灰頭灰臉地請出,問其緣由,三緘其口,日後提起也是搖頭不語,面色慘淡,於是,之後,肆華樓威名更勝。

傳言肆華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家所開,又有朝廷的勢力暗中保護,地位的穩固可想而知。若是在它門口蹲上一天,你會發現,來往之人皆是非富則貴,也並不見誰出門相迎,然而每天被迎來送往的人卻如過江之鯽,可以說這是一個極盡奢靡又異常神秘的組織,也曾有人好奇的想趁渾水摸魚進去瞧個究竟,然而才邁進門檻就會被模樣清秀的小廝客氣的請出。無數人都在猜測,肆華樓的主人是誰,可是大家猜來猜去始終沒有結果,於是肆華樓就這樣施施然的橫亙在大家的視野中,繼續着它的神秘。

外人所知曉的也不過是肆華樓旗下的生意遍佈大江南北,肆華樓的二殿三閣四居各有所職共輔一樓,除此之外也無其它了,就連一向無所不知的凌月樓在肆華樓上也沒挖出什麼秘密,實在是令人扼腕不已,這樣的神秘足可與那個多年不出江湖,一處江湖必會驚天動地的四魔教有得一拼了。

“扣扣…”

“進來。”數進重門之後,低弱的聲音透過層層紗幕傳來。“什麼事?”

“回樓主,是歸於閣閣主之事,閣主職事較高,樓裡一直等着您的命令,不敢擅作主張。”

空氣有一剎那的凝滯,而後纔有聲音緩緩傳出,聽不出喜怒,平靜如昔。“挑斷經脈,廢去武功,如若他不服,”聲音虛而無力,像一縷幽魂在夜裡滑過,“死。”

“是。”來人毫無緩滯的領命,樓主之命本就沒有他們置喙的餘地,而這樣的處罰在樓中已是極輕,也是看在歸於閣主爲樓裡效命多年的份上了。

“以後這樣的事情找日殿殿主即可。”聲音帶了點喘息,透出幾分疲憊之意。

來人會意,躬身,準備退下。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樓主,我要見樓主。”淒厲的長嚎延綿不絕地自遠處傳來,恍然間已到了門外。

房內人眉色一動,憂色染上了眉梢。

房門應聲而開。

“歐平,你做什麼,竟敢擅闖樓主的房間。”見到一路被打趴下的守衛,房內的男子厲聲喝道。

那人冷笑一聲,“今日,我一定要見到樓主,我歐平也算是樓裡的老人了,爲樓裡嘔心瀝血了這麼多年,樓主怎麼能這樣對我?”

“歐平,平日裡玩些手段也就罷了,今次,你私通萬家,動起了官銀的心思,你,還要我如何對你?”低柔的聲音慢慢道,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當然不服,這兩殿,三閣,四居有哪個如我這樣,爲肆華樓盡心到這樣的地步,如今,連這樣的小子也爬到我的頭上,”他擡手直指房內男子,“我怎麼能服?”隨即大笑兩聲,猛然擡袖,殺氣倏忽而至。

房內人臉色大變,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紗簾舞動細如牛毛的銀針如漫天細雨直朝簾後而去。

劍光針影,飛菱暗石,不過須臾之間,原本站着的人轟然倒下,不敢置信地狂亂低聲道,“怎麼可能!你明明…”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紗簾後的聲音帶上了朦朦朧朧的倦意,“這世上什麼事情都有個度,若是過了頭,就是個死字。歐平,你踩過線了。”

那人一愣,終是死不瞑目。

唯有房間裡的落霞閣閣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砰地一聲跪倒在地。“屬下該死。”

紗帳後傳來輕輕的笑聲。

落霞閣主立時青白了臉色。

樓主久未歸來,此次回來又似是受了重傷,樓裡這段日子本就不平靜,勢力更迭總會爭奪不休,想不到他們竟大膽到放任歸於閣主闖到了樓主房裡,試探起樓主來,越了樓主的界限,竟然大膽成這個樣子,實在是……自找死路。

注意到落霞閣主伏在地上的身子,滿身極力壓抑的怯意,男子忍不住側了頭,稍冷了語氣,仍伴着輕輕的咳嗽,“罷了,讓日月兩殿的殿主過來見我,至於這次的事情,”簾後又是一陣笑聲“你們心裡該是清楚。”

地上的人又是一抖,“是,屬下會自行領罰。”說着托起看不出任何傷痕的屍體俯身帶着顫意小步退出,不忘帶上房門。

樓主這次算是從輕發落了。

只剩下紗簾後的倚榻而臥的男子獨自低語着,“終究還是到了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