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並不相信他是否心死這種不可測量的事情。
願意放他回國只是因爲一個事實。
林颯當了男妓。
他就在林颯上班的店對面的餐廳裡坐着, 看着林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上班,他看着店門口來來往往無數的男男女女,直到後半夜林颯從那裡走了出來, 被一個男人摟着上了豪車。
對面的女人看着林颯冷笑, 轉過頭對他高傲的說:“司空, 你看見了吧, □□只能配狗, 配不上你。”
鄭報國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柔軟魅惑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不能接受嗎?”
不能接受。
“不能原諒嗎?”
不能原諒。
“真的可以捨棄他嗎?”
鄭報國的眉頭緊皺。
柔和的吊燈下,林颯撩了撩耳邊頭髮去將眼神投了過來:“我很好奇, 你覺得軍隊生活比較辛苦還是當修行人辛苦?”
他語氣很冷漠:“做什麼就要克服什麼。”
“哦....”林颯撩了撩長髮,精緻的妝容讓他覺得很刺眼。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林颯, 可再見到的時候卻比上一次還要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微卷長髮, 精緻妝容, 緊身短裙。
女人的聲音又輕輕的響起:“殺了他如何?”
即使林颯換了女人的裝扮他還是能認出他,林颯卻完全不認識他了, 他最後一次執行任務臉部被碎彈片打中,鼻骨顴骨都傷到了,治療時醫生給他看修復方案,爲了他的安全着想回國後打算把他在國外的身份全部秘密封檔,恰好那時候臉受了傷, 醫生在恢復方案上也配合身份保護的主旨把容貌恢復的方向改了一些。
林颯一聲聲的叫着他鄭報國, 勾引葉緣, 纏着空明。
他的輕蔑顯露在了眼中:“你很寂寞?”
林颯對他忽然這樣說有些意外, 隨即笑着摟住了他的脖子:“那你陪我嗎?”
強烈的厭惡涌了上來, 看着他明媚的笑甚至生出了恨。
“想要我怎麼陪你。”
林颯故作羞怯的低頭,卻已經和七年前那個少年羞怯的低下頭大相徑庭:“你說呢?明知故問。”
女人在笑:“爲什麼他能髒到這種程度?爲什麼能不知廉恥到這種程度?”
不知道, 鄭報國不知道。
“面對你的真心吧。”女人充滿誘惑的呢喃低語。
他們闊別了七年,前五年是他想見林颯但見不到,後面的三年是他的迴避。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也不僅僅只是他,他曾是正靈的鄭玄,他被調配到道文化成爲了修行人,他幾乎已經不會再去想起曾經有一個少年叫林颯了。
而林颯偏偏又作爲修行人出現在了他的世界。
摟着他的脖子仰頭眸光溼潤笑意融融,帶着故作清純的引誘。
他原諒不了,也接受不了。
更可笑的是也放不下。
那就互相折磨下去吧。
扣住少年的後腦勺狠狠吻了下去。
女人輕笑一聲:“好好享受吧。”
葉緣走在漆黑的墓道中,離境能很清晰的照見一切墓道中的一切,忽然前方出現了一顆紅丹草,葉緣看着紅丹草疑惑的皺起了眉,這裡怎麼會有紅丹草,隨即一把紅丹草從他背後伸了過來:“師兄,這些夠了嗎?”
葉緣回頭,遠處水色淡藍連天際碧藍,嫣粉芙蕖滿淺塘,卉走到他身旁,仰頭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認真:“師兄,爲何紅丹草三錢就能打下淤積陰毒。”
葉緣向後退了兩步,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
女人問他:“爲什麼要害怕?”
葉緣猛的閉上了眼,他不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師兄,我累了,你能揹我嗎?”卉很認真的提出這個請求。
他半蹲下,卉抓着紅丹草伏在他背上,卉十歲了,比五歲時重了許多,他幾乎要覺得卉是在他背上長大的。
卉是他們最小的師弟,最得他們三人的疼愛,不過玄有自己的原則,除了指點師弟的學業和幫一些必要的忙之外不會和他們過多的相處,徽整天都在玩鬧,抓到機會就要跟着師叔師伯師父們下山雲遊,卉入師門時只有五歲,大家都各做各的,說完入門規矩和入門修行法訣後就不理睬他了。
那時候只有他還願意多花一點時間照顧小師弟,那時候他十歲,雖然靜心修行更重要,但也不忍心小師弟沒人照顧。
卉還很懵懂,不知道在正靈中是沒有彼此照顧這個詞的,反倒嚴謹的詢問他:“是師兄負責照顧我嗎?”
他的小臉頰肉肉的,眼眸是世上最純粹的深茶色。
葉緣點頭:“嗯。”
從此之後他的日常在練功之外多了一項照顧師弟,教他練功,帶他採藥,在他每件衣衫的夾袖中放防毒蟲的香囊,在他看不懂經義的時候摸着他的頭安慰他。
徽笑他盡做多餘的無聊事。
但他卻並不是沒有收穫,卉從不對任何人示弱,卻會對他說:“師兄,可以揹我嗎?”
他照顧着卉,看着卉一點點長大,而卉也只依賴着他,這個認知開始變成了□□,潛入他的意識中讓他逐漸的上癮。
只依賴他的卉,只屬於他的卉......
幸好他在徹底中毒之前意識到了這種不對勁的心魔,他開始反思自己和卉的相處模式,開始反思自己的作爲。
師父教他的觀照己心卻讓他開始恐懼,他一直認爲自己只是一個心裡藏着控制慾的師兄,而當他觀照己心的時候,他細細的看自己的一言一行,看自己的一思一想,才意識到自己的心已經醜陋到了這種程度。
他想要控制卉。
故作溫和的照顧着他,卻是想要卉離不開自己。
他的心原來已經成魔了,他如此的渴望卉一無所成,只能無助的依靠自己,所以他一面教導着他,一面縱容着他。
他竟然想要毀了卉。
如果世人所說的愛是這麼醜陋東西,那他收回這份愛。
卉不需要這樣的愛,他也不需要。
他開始收回自己對卉的特別照顧,不再給他多過別人的教導和指點。
最初卉疑惑了一段時間,那雙眸子總是帶着思考的看着他,沒多久那樣的思考就平息了下去。
卉很輕鬆的適應了沒他照顧的日子,或許一開始他就不需要他的照顧,大師兄是自己成長起來的,徽也是自己成長起來的,就連他自己也是這樣,正靈的每一個弟子都是這樣,他憑什麼就認爲卉一定需要他的照顧?
在卉最初問那句:‘是師兄負責照顧我嗎?’時他就應該說:
不是,沒有人可以照顧你。
如果說了這句話,被救的不是卉,是他自己。
卉就站在他面前,他已經擡起了手,想要撫上少年人的發頂。
有聲音在他耳邊呢喃:“他是你養大的孩子,只是碰一下而已。”
他僵硬的站在迴廊,最終蜷縮指節收回了手,用認可的眼光看着卉:“你長大了,這次下山好好完成任務。”
卉點頭,提劍從他身旁擦肩而過,風中是皁角浣衣的清香,他袖間再也沒有闢蟲香囊的藥味。
既然是師兄,當個稱職的師兄就夠了。
這片天地有太多的事,心中小小一隅的貪念,就此封門閉戶吧。
六道,靈炁,大道,成仙,上古神物。
一切接踵而來,他們是正靈的奇才,是人道的希望,掌門將成仙的希翼放在了他們的身上,他們或許就是這片天地不一樣的異數。
這些更重要。
當醫院的門推開,那個少年坐在牀邊看書,放鬆的倚在牀靠上,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動了一下。
曾經的卉,現在的斐然。
如同心魔曾期待過的一樣,斐然變得脆弱,變得需要人照顧。
但他知道卉是個怎樣的人,只有他自己能照顧自己。
只有這樣,現在的斐然才能再次成爲曾經風光無兩的卉。
斐然依然不需要他。
“他當然不需要你。”女人似乎在恥笑他的想法:“是你需要他。”
卉對他的重要程度從沒變過,可就是這樣重要的一個人,這樣重要的一個人......
葉緣閉上了眼,正是這樣的重要,所以要站得遠遠的,他這顆已經有所虧損的心,需要一些東西來填滿,填進來的東西世人稱之爲愛。
道虧愛成。
卉的心還是完整的,他的世界完滿,道行無損,葉緣做不到打碎他完整的心用以契合自己虧損的另一半。
女人諄諄勸導:“恩生於害,害生於恩,世人都這樣,你當然也可以這樣。”
葉緣始終緊閉着雙眼,意識中一片黑暗。
空明往前走着,忽然墓道前方一亮,往前走着卻是跨入了紫竹林。
空明審視四周,混沌的墓道爲什麼能走到紫竹林來?回頭再看墓道已經消失了。
一個女子在念着他的名字:“空明。”似乎在細品他的新名字。
“混沌?”
混沌笑了,又叫了一聲:“空明?”
混沌似乎覺得他的名字很有意思,一遍一遍的念着:“空明...空明...”
混沌魔魅的低聲呢喃:“讓我來看看空明的心。”
聲音消失了片刻,隨即又輕笑響起:“竟真的是一片空明,不過唯有一處,讓我來幫你看清吧。”
一雙手從身後捂住了他的雙眼,空明立馬拉開那人的手轉過身,面前的人卻是岐玉,空明楞在原地,一下不知道說什麼。
這裡應該是幻境,現在的岐玉不是這樣,岐玉對他的態度溫和而剋制,這顯然是過往他記憶中的岐玉。
可是爲什麼他會看見岐玉?
混沌在掩袖輕聲嗤笑,笑聲帶着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