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飯館只有不到百坪的面積,前面擺了幾張桌椅就差不多佔去了大半的地方,又趕上正上客,郭鵬和孫剛進來就沒太往裡走,就站在前臺隔着後廚房中間的那道白色門簾前面了。
紀巖掀開簾子走出來,正好跟兩人打了個照面兒,郭鵬錯開眼睛瞅別處,孫剛乾脆就低下了頭看腳前尖兒了。
有事兒,這裡頭肯定有事兒!
單就他們這下意識的迴避心虛表情,紀巖就暗自猜測到這一點,“怎麼了,你們倆今天過來的這麼晚?”她當然不會明擺着問你們是不是心虛了,藉着這個問題來暗自觀察他們的反應。
“哦,他拉肚子!”兩人倒是回答的挺整齊,只是伸出的手指頭卻也都指着對方。
“不是,我拉肚子!”察覺到出錯的下一秒,又同時的回指自己。話音一落地,兩個都一副後悔的要咬頭,卻又埋怨的瞪着對方。
“行了,你們倆個耍猴兒呢,真當我是二傻子啊?”紀巖斥了聲,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照實了說,沒工夫跟你們倆個在這打啞謎?”
郭鵬被抓穿直嘟囔孫剛:“真是笨蛋,連撒個謊都不會。”
孫剛直艮艮脖兒:“能賴我啊,誰讓你不事先說好到底是誰拉肚子的?”
“這個還用說啊,當然是你了,這種事兒什麼時候輪到我了?”
“是啊,輪也該輪到你了!”
紀巖繃着張臉,揚高了聲音打斷道:“你們倆個這麼想爭嗎,行,不就是想拉肚子,好辦!”抹身進廚房拿了個小碗出來,裡頭裝着半碗清水,擡手往裡點了下,一滴紅色在裡頭漫延開,直接舉到兩人中間:“誰喝?”
兩人清楚的看見了她的動作,還有碗裡那刺目的紅,郭鵬還能繃住,孫剛就不行了,眨巴下眼睛,指着裡頭好奇的問:“這個裡放了什麼啊?”
“八步斷腸散,快喝!”紀巖把碗直接塞他手裡。
孫剛被她的口氣給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的趕緊把碗放下來,道:“紀巖,不帶這麼嚇人的,我可膽兒小。”
“膽小還知道騙我?”紀巖瞪了他和郭鵬一眼:“你們倆個到底因爲什麼事兒來晚了,是不是七哥他——”
“沒有沒有,二哥他沒死!”
孫剛搶着這一喊出來,郭鵬都直拍腦袋:“我勒個去,可愁死我了,讓你守點兒秘密怎麼就這麼難呢,你說說?”
紀巖沒心思聽他們兩個互相擠兌,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七哥他怎麼了?”
都到這份兒上了,顯然就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了,孫剛張巴張巴嘴,最後還是決定把發言權交給郭鵬,後者直嘆氣,就簡單扼要的說明了下情況。
昨天林芹接到電話帶着郭鵬一起回到了公司,吳七那時候已經出事了,本來是有人過去是談筆買賣,中途因爲某句話說漏了讓吳七覺察到不對勁兒,這纔給林芹打了電話。
對方可能也發現了吳七在打電話叫人,二話不說就叫了人上來把吳七這邊的幾個人都打了。
郭鵬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談買賣的,明顯是早有準備,還好二哥身邊的兩個兄弟是硬茬兒,一直拖到林姐帶着人去,這纔沒有出大事,不然的話,可能真的就——”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意思卻挺明白了。
“七哥他傷的怎麼樣,嚴不嚴重?”既然對方是奔着這個去的,那種情況下又怎麼可能毫髮無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倆個也就沒必要再隱瞞她了。
“二哥右手骨頭裂紋了,夾着板兒打着石膏呢,不算是太嚴重,怕你再擔心就讓我們瞞着,沒尋思一個沒商量好給說漏了。”孫剛道。
“嗯,行,那我知道了。我進去把剩下的菜炒了,你們倆個招呼下外面。”紀巖轉身又進了廚房。
孫剛愣愣的盯着晃動的門簾,後反勁兒的問郭鵬:“哎,你說她是不是太不關心咱們二哥了,當人女朋友的不好這樣兒吧?就算沒哭着喊着跑過去,那至少也該表示下傷心什麼的吧,怎麼有這麼淡定呢?”
“你知道個什麼,這叫大將之風,懂嗎?”
“……不懂。”
“就猜你不懂。”郭鵬坐下來,捶了捶膝蓋,這才慢悠悠的道:“咱們國家開國將領陳老總你知道吧,人家在兩軍開戰前夕,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還有心思組織警衛們打籃球,這就叫大將之風。臨危不亂,沉穩豁達,咱們這個小二嫂可真不是一般個女孩兒啊,以前我還真是小瞧她了,難道二哥這麼在乎她。”
“得得得,什麼大將之風,什麼沉穩豁達,叫我看就是太冷情了,自己男朋友受傷了也不說急着去看看,還有心思繼續做飯做菜,要是我有這樣的女朋友,知道她這樣兒準得氣着。也不怪二哥前兩天那麼窩火,這女孩子沒個嫉妒心,又不會體貼溫柔,光長得漂亮會掙錢有什麼用,我就不喜歡這樣的。”
“你倒是想喜歡了,能撈得着嗎你?”郭鵬不屑的‘嗤’了聲,緊跟着手上捶腿的動作停了停,聲音有些放沉道:“對了,鳳萍不說這幾天過來嗎?你打算怎麼安排她?”
“哎呀,你不提我都給忘了,那丫頭要過來了。”孫剛皺皺眉道:“我都愁死了,她來了怎麼辦呢,我三表姨說讓給她找個工作,這麼短的時間哪有那麼合適的,再說了這陣子我們肯定會很多的事兒,也沒工夫顧得上她啊?”
“要不——你跟紀巖說說,讓鳳萍過來這裡幫忙吧?反正外面的水果攤兒也得要人看着,你也說了這兩天我們倆個會挺忙,飯館這裡萬一顧不上,正好也有人幫襯着?”
“也對,那我等會兒就問問看。”
中午的飯口時間並不算長,過了一點鐘就沒什麼人了,紀巖現弄了幾樣菜叫了彭萱回來,跟郭鵬、孫剛四個人一起坐下來吃了。
桌子上孫剛就提了下鳳萍的事兒:“她是我三表姨家妹妹,打小就愛粘着我,這不非要過來找個活幹,說是離我近點兒。我就想咱們店裡生意是越來越好,你也說過要招個人,鳳萍這丫頭挺愛說挺愛鬧,賣個貨當個服務員什麼的都挺行。”
鳳萍這名字紀巖第一回聽就留意上了,覺着郭鵬對這個據說挺鬧騰的丫頭似乎有那麼點兒意思,孫剛這個二兒還不知道呢,嫌人家粘的慌,直臭排人家。
紀巖原本是個悶性子的人,要她就喜歡性格開朗,敢說敢爲的小姑娘,聽兩人這麼一形容,當時就覺着個鳳萍挺好。剛好她也確實有要招人的打算,也就直接點了頭:“那就讓她來吧,樓上也有空的房間,正好給她住。”
“那行,等會兒我就打電話過去告訴一聲。”孫剛覺着解決了個大麻煩挺樂。
四個人吃完了中午飯,紀巖收拾完畢,這才問郭鵬吳七住在哪家醫院,哪間病房,這些詳細的信息都弄清楚了,隨後拿了個袋子挑了幾樣水果裝上,又到廚房拎了只保溫桶出來。
“這裡裝着什麼呀?”孫剛莫名的想到剛纔那碗紅得妖妖的水,那顏色刺目的讓人直髮怵,到現在還記着呢。
紀巖可不知道那一下還給他留了後遺症,回道:“是些大骨湯,讓我重新又加了些材料進去,對七哥的手傷有好處。”
孫剛‘哦’了怕,心裡頭直道,郭鵬這傢伙還真說的對,她這不是不關心,是沒表現在臉上,這不就偷偷的把湯弄好了嗎?其實有個會做菜的女朋友也挺不錯,至少生病的時候有人能給做好吃的。
彭萱下午得回去學習,正好紀巖也要出去,兩人就一起搭伴兒出了門。臨走前,紀巖裝了兩袋了水果,一份給她帶回去,一份自己拿着去看望吳七。
吳七住在市二院了,離市中心打車有十幾分鐘的路程,紀巖到了醫院的住院部,坐了電梯直接上了骨科所在的八樓,按了病房號找到了地方,裡面卻沒見人。
吳七住的是普通病房,四張牀位,只三張有人,旁邊剛好有個頭髮嗆嗆的老爺子包了條腿靠在病牀上在那看報紙,就開口問了下:“大爺,知道三牀的人去哪兒了嗎?”
老爺子擡頭瞅瞅她:“說是出去看朋友了,過會兒就能回來,你坐着等等吧?”
“嗯,好。”紀巖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牀頭櫃兒上,剛準備坐下來就聽老爺子衝她身後道:“小夥子,你妹妹來看你了!”一回頭就看見吳七吊了隻手站在身後。
吳七道:“小巖,你來了!”笑眯眯的轉頭對老爺子道:“大爺,你眼神兒真挺好,怎麼看出來她是我妹妹?”
“不是你妹妹,難道還是你媳婦兒啊?”老爺子拿眼瞪他:“這小姑娘一看年紀就不大是個學生,你都往三十上數的人了,大的都快能生出來她了,我還沒到老糊塗的時候。”言外之意那就是,說是你妹妹,沒說是你侄女就算不錯了。”
吳七讓他給嗆的一愣愣的,紀巖直低頭的悶笑,這還真是老小孩老小孩,人上了年紀有時候說起話是又氣人又挺可愛。
“大爺,你眼神兒確實挺好,她確實還是個學生。不過呢,你也說錯了,她就是我媳婦兒。不信,你看——”吳七用那條好胳膊摟住紀巖的腰,往懷裡一帶低頭‘吧吧’的在她嘴脣上親了兩口,故意弄得聲音挺大,讓病房裡這些人都能聽見。
“哎呀,老錢,還不承認老了,看看,看看,眼神不濟了吧?”對面病牀上的乾巴瘦老頭兒,平躺在病牀上笑了兩聲咳嗽還不敢太用力。坐在他旁邊的老太太拿了勺子直給他刮蘋果。
姓錢的老頭兒一看自己猜錯了,拿眼直瞪吳七和紀巖倆人:“現在這年青人,一個個都跟國外那些電影學壞了,大廳廣衆的就這麼摟摟抱抱,也不嫌磕磣。還有些小姑娘,年紀不大卻愛找比自己歲數大挺多的老頭子,真不知道她們都怎麼想的?”
紀巖本來被親的毫無準備,那臉就紅着,讓他這麼一說,紅的更厲害了,抹過頭就去扯腰上的手臂。
吳倒也沒堅持,鬆開手拉着她坐下。
“你手怎麼樣了,要不要緊?”紀巖低頭看了下他裹得跟腫出能有兩倍粗細的手臂。
兩人自從上次脖上的‘野貓’咬事件之後就再沒見面,林芹倒是從中說和了,可到底本人都沒有提出解釋,這回碰到一起難免會覺着不大自在。
紀巖把桌上的保溫桶打開,倒了些出來,道:“給你拿了些大骨湯,嚐嚐看——”
“你看看我這手?”吳七無奈的擎了擎胳膊,道:“還是你餵我喝吧?啊——”張大了嘴巴等在那裡。
紀巖都被他這一連串的行爲弄愣了,先是當着外人喊她媳婦,跟着又親她,現在還撒嬌,要不是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以爲是另外一個人呢。以他的個性脾氣怎麼都不像會做出這些事的人哪,或許真是生病的人最脆弱,不然該怎麼解釋?
眼瞅着他都張了嘴了,怎麼着也不能讓他丟了面子呀,紀巖吹了吹勺裡的湯,道:“小心些,還有點兒燙。”
“……嗯,好喝!”吳七特別享受似的都笑眯了眼,一勺接着一勺的喝進去。
旁邊錢老頭可能是覺着刺眼都忍不下去了,重重的‘哼’了聲,側了身把頭轉過去不看他們。
對面牀給老頭兒刮蘋果吃的老太太顯然覺着兩個人這樣挺好,沒事兒就來搭話:“小夥子,你是怎麼把人小姑娘追到手的,瞧瞧,長得真是漂亮,對你還這麼好,真是有福氣喲。”
“是不是啊,我也這麼覺着。”吳七臉上笑容更深了,往前探身在紀巖臉上啄了口,直接摟過脖子抱住她,幸福的直搖晃。
紀巖不知道他今天這是怎麼了,怕手裡的湯再灑牀上,連勺帶碗兒的趕緊放到桌子上。剛想着去推他,叫他別這麼粘乎吳七就稍使力的緊了緊胳膊:“小巖,別動!”
小聲的警告裡盡是嚴肅,絲毫不似他說出來的語氣,紀巖僵住子,沒敢再動。
接下來吳七又不時的各種各樣的秀恩愛,不光紀巖一頭霧水,旁邊那錢老頭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了,拿起了牀頭的雙柺拄着出了病房。
對面病牀上的老頭兒這時候也睡着了,老太太揣了錢包說要出去買點兒東西。
直到這時候吳七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輕聲道:“對不起了小巖,剛纔利用了你。”
“到底怎麼回事?”紀巖也放低了音量,指了下旁邊牀道:“你做給他看的呀,爲什麼?”本來她就有所懷疑了,他這一說更是證實了這點。
屋裡統共就這幾個人,稍微一尋思就知道他應對的是誰了。只是不明白這裡頭究竟怎麼個原因?
吳七看她不自覺的皺起了眉,伸手撫過糾起的眉心,溫笑道:“不用太擔心,小巖,不過不是有人想讓你男朋友做上門女婿而已,還不致於生死攸關,別皺眉頭,這樣的你讓人忍不住心疼。”
紀巖怔了怔,消化了下他說的內容,最後那句自動忽略。
“你是說有人看上你了,而且還不好拒絕?”所以才拉上我當擋箭牌。
“真是聰明的姑娘!”吳七輕輕敲了下她的腦門。
紀巖腦袋裡靈光一閃:“是不是跟那天你脖子被咬有關?那女的是這老頭兒的家人?”
這回吳七沒再跟她說笑,而是正色的道:“小巖,其實我該跟你解釋的,不過有些事很複雜,知道多了反而危險,我只是不想讓你牽扯進來。總之你再忍一忍,我保證不會太長時間了。到時候我肯定全都解釋給你聽,好不好?”
“嗯,好,我明白。”
吳七直直的看着她鄭重繃緊的小臉,一瞬間心裡都軟的化水兒了,一把摟她進懷裡,閉了眼睛狠狠嗅聞了下她身上的氣息,暗自下了決定,就是爲了她這個險也得冒。
“……七哥——?”
“沒事,我沒事了。”吳七不捨的鬆開了手,深吸了口氣道:“小巖,這一陣子我可能不會去找你,醫院這裡你也不要再來了,明天我就會出院。有什麼事我讓郭鵬他們跟你說,電話就先別聯繫了。”
紀巖看他這樣子也知道事情嚴重,只是點頭而不去問內裡究竟。因爲她知道,吳七該讓她知道的就肯定會說,那些不說的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再多問也沒有用。倒不如老老實實的聽話,讓他來按排更爲妥當。
吳七明白,她這是對他的信任,哪怕就爲了這點,也該給她個安適的未來。
正是因爲在乎,所以纔會努力,這點完全體現在吳七身上,只是他所意想不到的是,也就是這次的放手一博,結果也確實盡如人意,除去了擋在前進路上的那塊大石,可是同時,也給了他人生中另外一個勁敵一連串的機會。
直到後來,吳七每當回想起這個時候都在想,如果他不是那麼急於求成,以至於跟紀巖之間出來了那樣一段空白期,是不是那個人就不會有機會插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