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被請進了縣令大人的府邸,由一個婆子領着,向崔夫人平日裡常呆着的小花廳走去。
路過府中的花園時,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迎面走來。
那少女面孔略圓,皮膚白淨,眼睛亦是圓圓的,靈動有神,頭上梳着祥雲髻,鬢邊斜插着一支仁風普扇簪,身着一襲櫻紅的團錦琢花衣衫,腳上穿一雙雲絲繡鞋,通身的打扮,既貴氣,又不顯張揚,一見便知是大家的小姐。
果然,婆子見到少女後,立刻停住腳步,向少女行了一禮,叫了聲:“大小姐!”
那位大小姐沒理會婆子,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卻定在了采薇的身上,面帶不善的看着她,問那婆子:“她是誰?來家裡作甚的?”
婆子道:“回大小姐,這位姑娘是夫人的客人,是來拜訪夫人的!”
“哦,這樣啊!”
少女拍了拍胸脯,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吐着舌頭笑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爲又是那些個溜鬚拍馬的給爹送來的小妾呢!”
小妾?
采薇的額角劃出一片豎線,自己明明都這麼端莊了,怎麼還能看起來像小妾呢?還是這位小姐的爹爹經常有人送小妾過來,所以她看誰都像小妾?
不過,雖然被這女孩兒誤會了,但采薇對她的印象並不壞,所謂面由心生,女孩兒生就一副單純可愛的模樣,讓人想討厭她都難。
“見過大小姐!”
出於禮貌,采薇也向少女福了福身子,算是打招呼。
那位大小姐一點兒架子都沒有,笑眯眯的說:“不必多禮,剛剛是我誤會你了,對不住的很,姑娘可千萬別怪我哦!對了,我叫沈菊花,姑娘叫什麼名字?”
沈,菊花!
聽到這個名字,采薇頓時嘴角狂抽,被沈小姐這個極有喜感的名字給雷到了,她真是想不明白,古人爲什麼都這麼喜歡菊花,並賦予了菊花許多高雅的稱謂,難道他們都看不出來,菊花和人體的某個部位極度相似嗎?還是後人太過猥瑣,把原本高潔的花中君子給褻瀆了!
她家裡的丫鬟春柳,原來的名字就叫菊花,後來她受不了這個名字,才改成春柳的。
不過,沈大小姐的名字她可沒權更改,只能儘量適應了,因此,采薇忍着滾滾的天雷,含笑客氣道:“不知者無罪,況且,沈小姐嫉惡如仇、愛憎分明,采薇佩服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怪罪沈小姐?”
沈菊花眨了眨眼,“噢,這麼說你叫采薇?這名字可真好聽,哪像我的名字,沈菊花,哎,俗氣死了!”
采薇抿了抿嘴,將即將噴薄而出笑意硬是憋了回去,心裡尋思着:菊花小姐,你若是知道菊花的另一層含義,就不止會抱怨俗氣了......
一直站在沈菊花身後的一個婆子開腔說:“大小姐快別這麼說了,您的名字是老爺親自取的,老爺最愛菊花的氣節,纔給您起了這個名字,別的小姐羨慕還來不及呢!”
沈菊花撇了偏嘴,哼了一聲:“說什麼‘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巖列;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聽着倒像是他多有氣節似的,結果呢”
“大小姐!”
剛剛立在沈菊花身後說話的婆子,忽然開口打斷了沈菊花的話,似乎想阻止她說出什麼,見采薇向她投來詫異的目光,才緩下語氣來,賠笑對沈菊花說:“夫人還在等着這位姑娘呢,大小姐若是跟這位姑娘還有話說,不如等夫人見過了她在跟她聊,不然夫人該等急了!”
沈菊花的話被婆子打斷了,臉上不禁有些不高興,但卻也沒有怪罪她,只上前挽住了采薇的手臂,說:“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事兒,就跟采薇一起去吧!”
說罷,拉着采薇一徑離開了。
服侍在沈菊花身後的幾個丫鬟婆子急忙跟了上去,跟在了采薇和沈菊花的後面,簇擁着二人,來到了崔夫人常歇的小花廳裡。
進去時,崔夫人正穿着家常的舊衣裳,坐在拔步牀上看賬本兒,榻邊兒的矮几上,還擺了算盤、茶杯等物。
“娘——”
沈菊花一進屋,就鬆開了采薇的胳膊,笑嘻嘻的跑到崔夫人身邊兒,貼着她的身子坐了下來。
崔夫人一臉慈祥的摩挲着她的頭髮,笑嗔道:“瞧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娘撒嬌呢,也不怕被人笑話。”
沈菊花吐了吐舌頭,說:“采薇纔不會笑話我呢,再說,沒準兒她在家裡時比我還能撒嬌呢!”
采薇笑了笑,也沒反駁她的話,上前一步,對崔夫人恭恭敬敬的的福下身子,問了聲好。
崔夫人笑道:“早上剛跟你分開,你這丫頭就巴巴的尋上門來,可是有什麼事有求於我?”
采薇笑道:“慚愧,給夫人說着了,采薇還真有一件事兒要勞煩夫人。”說着,將自己要買莊子的事兒說了出來。
崔夫人聽罷,一拍大腿:“可巧了,我孃家兄弟正好有一個莊子要出脫呢,在縣城東五十里開外的位置,雖然偏遠了些,但土質好,正宗的窪地,每年的收成都比別的莊子強許多,而且價格也極便宜,只要兩千五百兩,老實說,若不是怕起戰亂,就是三千兩,他都不肯賣呢!”
在青縣往東五十里,離嶺北豈不是更近了!
采薇一陣暗喜,覺得這個莊子簡直就是爲她準備的一般,當即拍板兒道:“既然如此,就勞夫人派人送我過去看看吧,如果相應,我今日就買下來。”
崔夫人也很高興,她的爹孃都隨她兄弟住在莊子裡,那莊子離嶺北很近,眼瞅着大晉和蒙奴就要打起來了,若是戰火燒到了這邊兒,孃家人定會要率先遭殃。
爹孃和兄弟一家也很害怕,想要逃出去躲一躲,可眼看着就要春耕了,他們又捨不得莊稼荒蕪了,所以便急着想賣了莊子,好心安理得的離了這裡,到別處去躲避戰爭之禍。
當即,崔夫人喚來管家,讓他帶兩個穩妥的小廝,跟着采薇一起去看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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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菊花也非要跟着去,崔夫人禁不住她的糾纏,只好答應了,又多派了幾個可靠的家丁跟着,吩咐她們坐了她的車子去,又對管家囑咐了許多,方纔放心的放她們離去。
一出了崔夫人的小花廳,沈菊花就像一隻出籠的小鳥兒一樣,高興得眉飛色舞,嘰嘰喳喳。“采薇,今個兒多虧了你,我纔有機會出去透透氣,不然每天悶在家裡,都快讓發黴了!”
采薇笑道:“你是府裡的大小姐,闔府裡都要看你的眼色的,你若要發黴了,讓別人可怎麼活?”
沈菊花撅起嘴,賭氣的說:“什麼大小姐,你是不知道啊......哎,算了,那些個糟心的事兒就不跟你!”
沈菊花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兩人站在二門兒的檐下,一邊兒等着管家備車過來,一邊隨意的聊着天。
通過聊天,采薇知道了,沈菊花乃是青縣縣令沈路明的嫡長女,除她之外,家裡還有兩個庶子,一個庶女,其中,只有她是大夫人崔氏所生,剩下的,都是姨娘彥氏所出,可見,沈縣令對他的彥姨娘是極好的,不然,也不會讓她一個卑賤的妾侍生下長子。
妾侍子嗣衆多,而當家主母卻子嗣稀薄,膝下無子,這讓崔夫人在府裡的地位一定很尷尬,她雖然開朗豁達,但在府裡的日子似乎並不好過!
不一會兒,管家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了,期期艾艾的說:“大小姐,夫人的車子二小姐要用,您看該怎麼辦?”
“什麼?我孃的車子什麼時候輪到她一個庶女來隨便坐了?”
饒是沈菊花爲人豁達不計較,但聽到庶妹竟然張狂到這般地步了,當時就火了,不顧管家的哀求,帶着采薇,蹬蹬蹬的向馬廄走去。
馬廄的外面,一個與沈菊花年歲不相上下的少女,前呼後擁的坐在那裡,打扮得比沈菊花還要華麗體面,想必就是管家說的二小姐了。
只見她梳着如意高寰髻,頭頂斜插着一支梅花形金簪,身着一襲茜素紅色的八答暈春錦長衣,腳上穿一雙軟底珍珠繡鞋,手裡拿着蜀錦的帕子玩弄着,見到沈菊花過來了,也沒起身行禮。
“呦,大姐姐來了!”
沈芙蓉懶懶的笑了一聲,待理不理的向沈菊花問候了一句,神色傲慢,擺明了沒把沈菊花放在眼裡。
沈菊花氣沖沖走到聖芙蓉面前,大聲質問:“誰讓你擅自坐我孃的馬車?”
“你孃的馬車?”
沈芙蓉擡起眼,淡淡的掃了沈菊花一眼,冷笑着問:“大娘也是爹爹的妻子,她的東西自然也是沈家的,既然是沈家的東西,姐姐能用,我爲什麼不能用?”
“你就是不能用!”
沈菊花氣壞了,指着沈芙蓉大聲斥道:“你不過是個妾侍所出的庶女,憑什麼敢擅自用主母的馬車?你眼裡還有沒有規矩?”
沈芙蓉站了起來,冷眼斜睨着沈菊花,語氣森涼:“姐姐是在奚落我和兩個弟弟是庶出嗎?可爹爹說過,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許分什麼嫡庶尊卑的,難道姐姐給忘了,還是讓妹妹再帶姐姐到爹爹面前,重新聆聽爹爹教誨一遍?”
沈菊花氣得滿臉通紅,指着沈芙蓉說不出話來。
顯而易見,沈菊花根本就不是沈芙蓉的對手,三兩句話,就被她給噎住了;但更明顯的是,沈縣令平日裡一定是極爲偏袒了二姨娘一家,還說出了什麼嫡庶不分的話,才導致沈芙蓉敢如此囂張的。
“怎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沈芙蓉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來,傲慢的看着沈菊花,頗有威脅的氣勢。
“二小姐,馬車套好了,您請上車吧!”
一個車伕模樣的下人湊了過來,看都沒看沈菊花一眼,諂媚的對沈芙蓉說。
“嗯!”
沈芙蓉懶懶的答應了一聲,回身對一個婆子說:“去請夫人和兩位少爺過來吧,就說車子備好了!”
“是!”
婆子退下了,沈芙蓉扶着丫鬟的手,趾氣高揚的向馬車走去,路過沈菊花的身邊兒時,還輕蔑的看了她一眼。
沈菊花眼睜睜的看着沈芙蓉坐上了孃的馬車,嘴脣兒緊緊的抿着,一雙小拳頭握得死死的,圓圓的臉蛋兒漲得通紅,氤氳着水汽的眼底,既有不忿、又有不甘,可最終,都化爲了無奈!
她雖是嫡出,但從小到大,爹爹一直偏袒二姨娘所出的孩子,身爲嫡女,她無論吃的、穿的、還是住的,都不如沈芙蓉這個庶女,最可氣的是,她的東西,無論什麼,一旦被沈芙蓉看中了什麼,都要被她設法搶去,跟爹爹告狀,爹爹只會罵她不懂事,不讓着妹妹,這些年,若不是她跟孃的心胸開朗,早被這些人給嘔死了!
“沈小姐......”
采薇輕輕的叫了一聲。
沈菊花飛快的用手背兒抹了一下眼睛,強作歡笑的說:“采薇,讓你見笑了,咱們還是坐別的車子去吧!”
那隻垂下的小手兒的手背上,帶着淡淡的水痕。
采薇看了那手背一眼,道:“沈小姐,別難過了,須知,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她們能坐到那輛車子,未必就是什麼好事!”
管家又去吩咐別的車伕給沈菊花套車了,采薇和沈菊花站在馬廄前靜靜的等着。
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穿着大紅織花褙子的年輕婦人,妖嬈萬分的從正房的方向走了過來,婦人的身後,跟了兩個男孩兒,大的十一二歲的樣子,笑道只有八九歲的樣子,兩個男孩兒胖得像一對兒皮球兒似的,搖搖擺擺的跟在夫人的身後,被一羣下人簇擁着,浩浩蕩蕩的向馬廄的方向走來。
走近了,年輕婦人看見了沈菊花,陰陽怪氣的輕笑了一聲:“呦,大姑娘也要出門嗎?”
沈菊花‘哼’了一聲,扭過頭沒去理她。
跟在婦人身後的大一點兒的男孩兒指着沈菊花的臉,怒道:“我娘跟你說話呢,你竟敢用這種態度應對待長輩,看我不告訴了爹去。”
沈菊花咬了咬嘴脣,滿臉不甘的回過頭來,叫了一聲:“彥姨娘!”
一個婆子大聲道:“大小姐好沒規矩,老爺前幾日剛吩咐過,府裡上下都要稱二夫人爲......二夫人,小姐怎麼還只管姨娘姨娘的叫呢?小姐的規矩都學哪去了呢?”
“還不快叫!”
大一點兒的胖男孩兒頤指氣使的喝道。
這一次,沈菊花沒有妥協。
她可以伏低做小,但絕不能承認別的女人和娘有同等的地位,就是因此被爹爹罵了、罰了,她也認了。
胖墩子見沈菊花沒反應,明顯是不想叫他娘二夫人,就氣哼哼的擼起袖子走了過來,打算教訓沈菊花。
彥氏怕事情鬧大了,就拉住了兒子道:“算了吧,康兒,戲馬上就開始了,再不去就晚了,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等咱們晚上回來稟明你爹,讓你爹來處置吧。”
彥氏明面兒上是在勸兒子,實際上是在威脅菊花,意思是她若不肯叫彥氏爲二夫人,待到晚上彥氏便要將她的行爲告訴沈知縣,沈知縣一定會收拾她的。
然而,儘管菊花的膽子不大,這次卻沒有受她威脅,依舊站在那裡不爲所動。
“呸,讓她橫,到了晚上,一定讓爹狠狠的收拾他!”
胖墩子氣哼哼的啐了一口,隨彥氏登車去了。
經過了這件事兒,沈菊花美好的心情一下子被打破了,她神色懨懨的站在采薇的身邊,一聲不吭,馬車套好後,菊花和采薇上了馬車,見到車裡簡陋的像個鄉下人趕的大板兒車,情緒更加低落。
她垂着頭,抿着嘴,盯着膝蓋上的兩隻手,偶爾,會有一兩滴清冽的水珠兒,滴到她的手心兒裡。
“怎麼?哭了?”
采薇看着沈菊花,這會兒,她就像是一個被人欺負了的孩子,既委屈,又傷心,可又無可奈何,看起來好不可憐!便開口安慰說:“別哭了,待會兒我請你看場戲,保管你高興!”
說着,用意念聯繫到了長眉。
“得手了嗎?”
“我長眉出馬,哪有辦不成的事兒?”
長眉站在街道某間鋪子的屋頂,看着下面那輛射箭兒似的狂奔的馬車,得意的說:“主人,我足足撒了一斤的迷幻米分,沒有一兩天的時間,那兩匹馬是停不下來的!”
采薇滿意的笑了。
對於賤人,就該用損招對付他們才行,既然崔夫人幫過自己,自己也理應適當的回報她一下。
比如,幫她收拾收拾蹬鼻子上臉的姨娘!
簡陋的馬車緩緩的行出了府邸,行至了大街上,采薇掀開車簾,對沈菊花說:“來,沈小姐,我請你看戲!”
沈菊花擡起兔子似的眼睛,勉強的笑了一下:“采薇,你別鬧.....”
話說到一半,卻驀地住了口。
車簾兒外,彥姨娘身邊兒的幾個下人正驚慌失措的向她們的馬車跑來,一邊跑一邊大喊着:“不好了,二夫人的馬車驚了,大家快去救人啊......”
跟在沈菊花和采薇馬車後面的十幾個家丁聽了,立刻跟着彥姨娘的幾個下人跑了。
沈菊花坐在車裡,一下捂住了嘴巴,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難以置信的問:“你早就知道馬車會驚?”
采薇也沒避諱,坦然的點頭道:“沒錯!”
“采薇!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沈菊花捧着心,一臉崇拜的大叫起來!
“噓——”
采薇豎起食指放在了嘴邊,示意她小心外面的車伕。
沈菊花吐了吐舌頭,對着采薇做了個鬼臉,嘻嘻的笑起來,圓圓的臉上,淚珠兒還沒幹呢!
未時末,馬車終於趕到了菊花的外祖家。
那是一個荒僻的莊子,土地肥沃,視野開闊,可惜因爲離蒙奴人太近,所以附近的人煙稀少,十幾裡的範圍內,只有幾十戶人家。
采薇大略的看了看莊子,覺得很滿意,這片莊子大約有三百多畝的土地,土質極好,若不是因爲戰亂,賣三千兩銀子絕對沒問題。
莊子的房屋也很多,前後有二十幾間,廂房、倉庫,一應俱全,後院還有一大片牲口棚子,宅子有些老舊,院子的格局雖算不得精巧,但一望無際的綠地和院子裡種着的大片的鮮花、果樹,將莊子襯托的如世外桃源一般,讓采薇一下喜歡上了這裡,就算沒有南宮逸的事兒,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買下它。
沈菊花帶着采薇見了自己的外祖和舅舅,舅舅和外祖父都是很本分的莊戶人,並沒有因爲采薇是一個年輕的小女孩而欺價,而是按照之前說好的,兩千五百兩銀子,售賣整座莊子。
雙方談妥了價格,采薇預付了一百兩銀子的定錢,雙方講好明天交割,請崔夫人做證人。
談完了,采薇和菊花拒絕了舅舅和外祖留飯的好意,盛着馬車又回去了。
原本,菊花每次到外祖家來,都要小住上幾日的,但因爲惦記着回去看二姨娘一家的下場,所以連飯都沒吃,就着急忙慌的隨采薇回來了。
回到縣城,天已經完全黑了,采薇在客棧前下了車,和菊花約好明日再去沈府,找崔夫人一起去莊子上辦理交割手續。
菊花走後,采薇懶得自己做飯,便在街上溜達着,想找一家酒樓,隨意吃點兒東西墊補一下。
晚上的青縣熱鬧非凡。
街道兩旁的商鋪外,都高懸着大紅的燈籠和明豔豔的幌子,街上到處都是人,熙熙攘攘,往來不窮,偶爾有青樓裡傳出的絲竹聲和妓女唱曲聲,婉轉的融入到那一片熙熙攘攘的裡,別有一種情致。
此時已經進入五月份,天氣不算冷,許多做小吃的百姓在路邊擺了小攤兒,什麼手擀麪、蔥油餅、餌餃、包子、混沌等各種小吃,還有一些下酒的花生米、小炸魚兒、肉醬等,每個小攤兒上都有不少人坐着,旁邊點着油燈,一邊吃,一邊高談論闊。
食客們在一起,總有各種各樣的話題,其中討論最激烈的,就是大晉出兵攻打蒙奴,有一部分百姓認爲,嶺北已經在一百年的時間裡都歸蒙奴人所有了,而且蒙奴人也一直都安分守己,大晉國不該在起兵妄興戰亂,害百姓和士兵們遭戰亂之禍。
而另一部分人則認爲,嶺北本就是大晉國的一部分,遲早都要歸還大晉的,就好比你借了人家錢,不管過了多久都改歸還的,倘若他們能有自知之明,主動俯首稱臣,年年納貢,這場戰亂便可以避免;倘若他們妄自尊大,目無天朝,就該滅了他們,把他們趕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采薇找了一家比較熱鬧的小攤兒坐了下來,這裡賣的是青縣特色的鐵板炒麪。
采薇點了一份兒肉絲炒麪,一份兒紅油肚絲兒,一碟花生米,又要了一杯果酒。店家很會做生意,等待的時候,貼心的送來了瓜子和茶水兒,方便衆人邊吃邊聊,因爲生意太好的緣故,她所點的那些吃食需要等上一小會兒。
聊天兒的客人並不都聊國事,也有聊八卦的,比如采薇身邊的一桌客人,就一邊吃喝,一邊聊起最近一件讓人心慌的事兒來。
“你們聽說了沒有,最近榆樹縣城出了一個採花賊,武藝高強,飛檐走壁,來無影去無蹤,專門禍害人家的黃花大閨女,已經有二十多個姑娘遇害了!”
“這事兒我聽過,我連襟的表哥的二舅的兒媳婦孃家,就住在榆樹縣城裡,聽說那採花賊的手段十分狠毒,糟蹋禍害的姑娘沒一個能活下來的,都死的很慘,血都流沒了,也不知他那傢伙是肉的還是鐵的!”
采薇深信,那東西一定是肉的,她就親眼見過有人當她的面用那玩意兒禍害死兩個大活人,不過,那禽獸現在不在此地,不然,她真會懷疑是他做的呢!
“我還聽說他只要黃花閨女,聽說有一次,他潛進了一戶人家,那家的新媳婦兒長的天仙似的他都沒有理會,卻日了那戶人家一臉麻子的閨女。”
旁邊一個人插進嘴來,故作深沉的拈着鬚子說:“要我看啊,這個採花賊絕不是一般人,要麼是變態,要麼就是在修煉什麼邪門的功夫。”
“什麼邪門的功夫啊,非要用處之?”
“笨,難道你沒聽說過道家有一門兒邪功,叫做採陰補陽嗎?就是通過‘房中術’達到長生不老、得道成仙的目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或許,說話的漢子只是隨便說說的,但采薇的心裡卻如投進了一顆石子的湖面一般,再也無法無法平靜了......
採花賊出現在青雲鎮裡,若真像那漢子所說的,是爲了修煉邪術,已達到得道成仙的目的,她可沒而忘記當初天機子那顆消失了的人頭,不知爲何,她的心裡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總覺得那可人頭跟這個忽然出現的採花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若真是如此,她必得儘快回青雲鎮一趟,將那採花賊找出來,一舉除掉他才行,以免他真的練成了什麼邪門功夫,難以對付!
等了一會兒,炒麪上來了,色澤鮮美、香氣撲鼻的炒麪,裡面放了切得極細的肉絲兒、辣椒絲,還有青菜,份量極大,配着紅彤彤的紅油肚絲兒、炸的脆生生的花生米吃,當真是難得的美味!
采薇一邊吃着,一邊喝着甜津津的果酒,接着聽那一桌的八卦,結果,不知何時,那些人已經轉換了話題,八卦到了本縣縣太爺的二姨娘彥氏的身上。
“嘿,你們是不知道啊,當年的彥如玉,那可真是一個極品尤物啊,聽說汴州府府尹大人就因爲跟爲跟她睡過一夜,愣是把腰給累壞了,吃了半年的藥纔好,這事兒已經傳的汴州府人盡皆知,唯獨咱們的縣太爺不知道,還將那彥氏當寶貝兒似的供着呢!”
“你咋知道縣太爺不知道呢,沒準兒人家早就知道了,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我聽說縣太爺當年就是一個小小的縣丞,就是靠着二姨娘跟上司睡覺才謀得如今的位置的!”
“要我說呀,咱們這縣太爺也真是個糊塗的,放着大夫人那麼好的女人不稀罕,反倒拿着這隻多少個人玩兒過的破鞋當寶貝兒,我聽說啊,那府裡的中饋還是彥姨娘掌管的呢!”
“大夫人再好有什麼用,又沒生出兒子,哪像人家彥姨娘,生了兩兒一女,廣散枝葉,怎怪得縣太爺寵她?”
“切!光散枝葉?”
一個食客喝得醉醺醺的食客嗤笑起來,“什麼光散枝葉,彥如玉年輕時在勾欄裡待過,入幕之賓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若容得她開枝散葉,早就生出一支軍隊來了,你沒聽說嗎,那勾欄院裡的老鴇子們,怕自己手下的姑娘們有孕耽誤了生意,所以姑娘們在梳弄前就給她們灌下了絕孕藥,像彥如玉這樣每日接客無數的,更是不能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受孕可能。”
“竟有這事兒?皇天菩薩啊,那府裡的兩位哥兒和一位姐兒都是打哪來的?”
“切”
喝醉的漢子不屑的說:“誰知道是打哪拖來的,還是打哪拽來的,反正是用他們哄住了那棉花耳朵的縣太爺了......”
又是一條猛料,把采薇震得暈頭轉向的,難道沈縣令府上的幾位公子和小姐都不是他親生的嗎?
采薇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猛的發現,那兩位胖公子和沈芙蓉的相貌的確沒有和沈縣令相像的地方,和彥姨娘的容貌也不像,難道.....他們所帶是真的?
這頓飯,采薇連聽八卦在吃飯,吃了好久才吃完,她發現,在這最不起眼兒的地方,竟然能得到這麼多意想不到的收穫,看來,以後她得常來才行啊!
吃過飯,采薇算了飯錢,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打算回到客棧裡去。途徑一家賭場時,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長得白白胖胖的,臉圓的跟小娃子的屁股蛋子似的,穿着一身大紅的拷綢錦袍,正摟着一個年輕的女子向賭場裡走去。
采薇暗暗納罕,律二公子不是在青雲鎮嗎,怎麼跑到青縣來了?難道律家被她打劫後,哥倆兒分家了?
想歸想,她對這種人渣的事兒可不感興趣,看了他一眼後,就丟開了。
回到客棧不久,鸚哥傳信兒回來了。
“主人,我已經見到老爺了!”
“爹他還好嗎?家裡一切都還好嗎?”采薇急切的問道。
“不好!”
鸚哥斷然回答。
“你被老虎叼走的事兒已經在京城裡傳開了,家裡人都以爲你死了呢,各個都傷心的不得了,夫人還差點兒動了胎氣,多虧家裡有個醫女,不然就出大事兒了......”
“老爺雖說每天都還照樣去酒樓,可每天一到那就喝悶酒,這才兩三天的時間,人就足足瘦了一大圈兒,都瘦的脫相了;還有二小姐,哭得兩隻眼睛都腫的睜不開了,兩位小公子也不去學裡了.....”
說到文人和武兒,采薇猛的想起來,在安國公府的眼裡,自己如今已經是死人一個了,他們對自家人再也沒什麼忌憚的了,她曾經訛詐過王老夫人,依她的性子,她定會藉機報復她的家人的,而文兒和武兒,正在安公國的家學裡讀書,又都是手無傅雞之力的小娃子,豈不是最好的報復目標!
還有祖母,她一定會將祖母接回府去,變本加厲的繼續折磨的......
想到這,她不覺心驚膽戰,焦急起來:“鸚哥,你快回來,我有一封重要的信讓你捎到京城去......”
與此同時
京城附近的某座莊子裡
穆仲卿坐在桌前,拿着采薇的信,儘量以平穩的聲調念着,一邊念兒,一邊聽着杜氏和梅氏連連的唸佛聲。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這死丫頭總算是平安無事了......”
杜氏一邊說着,一邊不由得又哭了起來
“菩薩保佑,薇姐兒總算是沒事兒了,美娘啊,這下你就安心養胎吧......”
梅氏也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着眼淚,這幾天,因爲心愛的外孫女沒了,她整夜整夜的苦,流的眼淚一點兒都不比當年美娘離家時流的少.....
菲兒和文兒站在爹的身後,伸着脖子使勁兒的朝信上看着,當看到他們熟悉的筆跡時,眼眶都酸了;武兒抹着眼睛,抽抽搭搭的說:”我想我姐姐了......”
讀完信,穆仲卿將信小心翼翼的折了起來,放回到懷裡,咳了一聲,挺直腰桿對家裡人說:“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再不用擔驚受怕了,從明日起,咱們都該幹嘛幹嘛,別等薇兒回來了,看咱們都懈怠了,她會不高興的。
採菲說:“爹爹說的是,我明日一早便到布莊去,這幾日都是採蓮替我經管着,我明日自己去經管。”
文人說:“我明日就和武兒去學裡,三天沒去上課了,夫子一定又講了不少的新課,再不去就落下了。”
“我沒什麼事,就只管吃了睡,睡了吃,當自己是頭豬了。”杜氏開起了玩笑來。
女兒的信如同一劑靈丹妙藥一般,讓她的心情瞬間好起來,明明白天還哭得昏天黑地的,這會兒竟能笑着開玩笑了。
“對,咱們大家都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吃薇姐兒捎給我的治眼的藥,等薇兒回來了,一準兒高興!”梅氏也高興得表了態。
一家人都很高興,完全的沉浸在了采薇死而復生的巨大喜悅之中.....
晚上,采薇進了空間,將剩下的牛肉全都做成了牛肉乾兒,又把成熟的糧食都收了起來,和長眉一起重新種上了一些,馬上就要春耕了,采薇打算用空間裡收穫的糧食作爲種子,給這明天即將買的那座莊子播種,空間裡出產的種子一定比外面的種子好許多,希望可以用這些種子,爲她的新莊子帶來一個大豐收!
勞作完,外面已經過了三更,她在溫泉裡泡了個澡,又學着醫女的樣子按摩了胸部一會兒,便沉沉的睡去了。
早上,她被鸚哥聒噪的聲音驚醒。
“主人,我回來了!”
“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
采薇一聽到鸚哥的聲音,頓時睡意全無,她一咕嚕從牀上爬起來,拿出昨晚就寫好的信,鄭重的繫到鸚哥的腿上。
“鸚哥,這次就辛苦你了,事關重大,請你一定要儘快把信交到我爹的手中,千萬別有什麼閃失纔好......”
“主人,放心吧!”
鸚哥連氣兒都沒來得及喘一口,就馬不停蹄的飛走了。
采薇雙掌合十,心裡默唸着:“阿彌陀佛,但願是我多心了......”
昨晚,采薇就跟沈菊花約好,今天一早她去沈府找她們母女,然後大家一起坐車去菊花舅舅的莊子,把莊子買賣的手續,采薇爲此特意起了個早,吃了頓珠姐妹買回來的灌湯包兒後,帶了頓珠和丹珠,向沈府去了。
到了沈府,采薇剛想去叫門,就看到一個小丫頭子鬼鬼祟祟的走過來,見了采薇,低聲道:“穆姑娘,我家小姐說了,今日怕是不能跟姑娘去舅老爺那裡了,家裡出了事,改日再去吧。”
采薇道:“出了什麼事兒?可是與大小姐和夫人有關的?”
小丫頭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注意這邊兒,便低聲說:“二夫人昨日帶着二小姐和兩位公子去看戲,結果馬驚了,拉着他們一口氣跑了七十多裡,後來在一座山上翻車了,車上的二夫人、二小姐和兩位公子都受了傷,二夫人的腿都被壓折了,大公子斷了兩根肋骨,如今正疼的死去活來呢,還有,二小姐也受了傷,臉上擦破了一點兒皮,不知能不能留疤呢,小公子受的傷最重,摔到了腦袋,到現在還沒有醒來呢......”
采薇一聽,笑了起來,低聲道:“回去問問你家小姐,問她想不想徹底扳倒了二房,若是想,就讓她設法找個機會來見我,記住,機會只有這一次,錯過了這次,就沒有下次了!”
小丫頭錯愕的看着采薇,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采薇拿出一塊兒碎銀子塞進了她的手中,低聲道:“別光顧着發呆了,快去吧,辦好了這件差事,你家小姐一準兒提拔你!”
“是,是!”
小丫頭如夢初醒,一道煙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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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更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