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和南宮逸回到御花園的臨水閣時,午時已過,宴會卻還沒有開始,衆多被請來的衆位公子千金們,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或朗聲說笑,或偶偶私語着,大家耐心的等待着皇后娘娘的駕臨,誰都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來。
采薇和南宮逸回來後,立刻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男賓席裡,衆位公子們都羨慕的看着南宮逸,彷彿認定他剛剛享了一場暢快的魚水之歡一般,都對他的豔福羨慕不已。
和南宮逸關係親近的幾位皇子,衝着他意味深長的笑着,笑容曖昧,彷彿彼此間有什麼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
對於衆人的探究和暗示,南宮逸一概不做解釋,他不疾不徐的回到自己的席位中,俊美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
這笑容,很容易讓人想到男人滿足後的得意,特別是南宮逸對大家若有似無的試探,都一笑置之,笑而不語,就更加確定了大家心中的猜疑。
席位上,霍淵的臉色如常,依舊是那副風度翩然、溫雅如玉的表情,但此時,心裡早已掀起了軒然大波。
她的衣服換了!
雖然別人誰都沒有發現,但卻逃不過他的眼睛。
她今天來穿的那一身衣服,本就是他爲她精心挑選出來,在借安國公府的手送給她的,他再熟悉不過了。
現在,她身上穿的,不是原來的那身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碟褙子,雖然現在這件衣服,和他給她準備的那身衣服花色相差不多,但她原本的那件衣服是他精心爲她挑選的,他一眼就看得出來。
還有她的裙子,也不是原來的那條撒花如意雲紋裙了,而是一條撒花蝙蝠雲紋裙,比他爲她選的那條裙子顏色略深些,不仔細看,是斷斷看不出來的。
但是,他能看出來。
在他的眼中,整座御花園和御花園裡的所有人,都只是她的陪襯而已。他的眼利只有她,她任何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她的衣衫、裙子都換了,甚至連頭髮,都是重新梳過的,還有她的嘴脣,紅得像瑪瑙一般,微微的撅着,已經腫了……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心臟處,有劇痛傳來,讓他的呼吸不再順暢,表情也不再淡定,那雙放在膝蓋上的手,因爲握得太緊,也有青筋在手背上凸出。
“南宮逸…。”
他低聲切齒着……
采薇回到自己的座位後,故意忽視掉了衆人探究的目光,親切的對武湘雲道:“湘雲姐姐,久候了,剛剛有點事兒耽擱了一會兒,這邊沒什麼事兒吧?”
武湘雲搖了搖頭,咬着嘴脣說:“沒事,就是賢妃娘娘來了一趟,後來聽說皇后娘娘鳳體有恙,便又趕去玉坤宮探望了……”
說完,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看了看,見同席的幾位小姐故意把臉都轉到了一邊兒去,方把臉湊過來,低聲道:“采薇,你還好吧,有沒有被欺負了去?”
“啥?”
采薇怔愣,無語凝噎。
她爲什麼會這樣想?
既然她都這麼想了,別人是不是也都這樣想了?
完了,她的名聲、閨譽,全都毀了!
“我是說,你有沒有被秦王,給,給……”
湘雲的臉兒紅了,本就細小的像蚊子似的聲音停下了,她羞澀的住了口,沒法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沒有!”
采薇語氣篤定、斬釘截鐵低聲說。
她氣悶的想,等她找到機會,一定得好好跟那廝算算賬,都是他,害得她被人猜疑,沒準兒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呢,偏她又不能挨個兒去解釋,真是苦逼啊!
湘雲舒了口氣,道:“沒有就好,嚇死我了,以爲你被欺負了呢!”
杜婉秋可不像湘雲那樣單純好騙,她斜了采薇腫起的嘴脣一眼,拿帕子掩了嘴,低笑起來。
“恭喜妹妹,賀喜妹妹,妹妹能得秦王寵幸,將來一定前途無量,姐姐在這兒提前給妹妹賀喜了!”
杜婉秋的聲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足以讓周圍的人聽到。
周圍的衆位小姐聽到她的話,齊刷刷的向采薇看過來,一張張年輕的臉上,表情不一。
有人羨慕、有人鄙夷、還有人嫉妒。
頓時,采薇有了一種被人小人出賣了的感覺,她看了看四面八方射過來的各種眼神,剛要開口反駁,忽然聽到一聲嗤笑。
“切!什麼前途無量?不過是被秦王拿來當粉頭取樂的玩意兒罷了,一個秀才的女兒,爬一次牀,就敢肖想秦王殿下了,真是不要臉,還真當自己是侯門的千金小姐呢!”
一頓刻薄露骨的辱罵,讓采薇頓時大吃一驚,小姐們都噤了口,驚訝不已。
這裡是皇宮內院,天子居住的地方,最講究禮儀章法,什麼人竟敢囂張至此?在皇后的盛宴上口出穢言,目無王法?
采薇回過頭,向那道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見一個異族打扮的年輕女子,正擡着下巴,桀驁不遜的看着她。
那個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身鮮卑國的打扮,皮膚白皙,模樣俏麗,只是那桀驁的眼神中,因爲多了幾分狠戾,生生的將原來的美感破壞不少。
“這是鮮卑國的賀蘭娜公主,一直愛慕秦王殿下的,她脾氣很不好的,你要當心點兒”
湘雲偷偷的捏了捏采薇的手,小聲的警告着。
采薇點點頭,對湘雲笑了笑,又轉頭看向賀蘭娜公主,問道:“敢問公主,何爲粉頭?何爲爬牀?民女孤陋寡聞,不懂公主的意思。”
賀蘭娜冷笑道:“哼!裝什麼裝,粉頭就是你這樣的女人,爬牀就是你剛剛在秦王的寢宮裡做的事兒!”
“粉頭,就是…。我這樣的女人?”
采薇摸着自己的臉,若有所思。
“我這樣的女人?公主指的是我的年輕貌美嗎?呵呵,可是,公主自己也很年輕貌美啊,公主自己就是粉頭,何必誇我呢?”
采薇笑盈盈的說着,揮了揮自己手中的帕子,道:“公主,你明明自己就是粉頭嘛!”
賀蘭娜氣得一噎,道:“住口,不許你侮辱我本公主。”
采薇詫異道:“公主,我怎麼侮辱你了?人家明明在誇你是粉頭,怎麼就侮辱你了呢?”
“噗——”
湘雲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有幾位年輕的世家小姐,也被采薇的話逗想笑了,可剛一咧嘴兒,就看見賀蘭娜‘啪’的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來,頓時都嚇得閉了嘴,誰都不敢再笑了。
湘雲也趕緊低下頭,使勁兒的咳嗦着,掩飾着自己剛纔的失態。
這位賀蘭娜公主的來頭很大,是鮮卑國嫡出的公主,而大晉和鮮卑又是姻親、盟友,故而,這位公主在大晉的地位也很高,等閒之輩是不敢招惹她的。
五年前,太子南宮适奉皇上之命,娶了鮮卑國的嫡長公主賀蘭雪爲太子妃。
太子妃被鮮卑國送來時,她的妹妹賀蘭娜也在送親的隊伍之中,原本,賀蘭娜公主是打算等姐姐成完親,就回鮮卑國的,但是,因爲在婚宴上看到了南宮逸,對他一見鍾情,不顧同來的大臣的反對,毅然留在了大晉,口口聲聲要嫁給他。
賀蘭娜爲人專橫跋扈、傲慢無禮,空有一副好容顏,來大晉沒多久,就將自己的真實性情暴漏無餘。
對於這樣的女人,南宮逸自然是避而遠之,說什麼都不肯娶的。
皇上和皇后見賀蘭娜如此上不得檯面兒,也不肯將她指給秦王,故此,她在大晉呆了整整五年,也沒能如願的嫁給南宮逸,成爲秦王妃。
論理,五年的努力都沒能讓她如願,她也該放棄了。
可是,時至今日,她還是沒有對南宮逸死心,而且,經年日久,她對南宮逸的那份心思已經成了一份非他不可的執念,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份執念越來越深。
所以,每每和南宮逸有一點兒瓜葛的女子,都要遭到她的報復。
賀蘭娜走到采薇的桌前,居高臨下的睨視着她,當看到采薇那張嬌豔如花的的面孔時,臉上的表情頓時皴裂。
“穆采薇,你這個賤女人!”
她指着采薇的鼻子,咬牙切齒的怒罵着,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這麼多年來,秦王雖然無數次的拒絕了她,可他自己也從來沒找過別的女人,府裡也沒有通房丫頭什麼的,這才讓她一直沒有死心,一直守在大晉國,等着忠誠所致、金石爲開的一日。
她苦苦的等了五年,從十三歲的青蔥年歲,等成了十八歲的大齡女子,她始終沒有放棄,一直在望眼欲穿的等着。
可惜,等來的,卻是他在大庭廣衆之下,曖昧的將這個女人拉走的殘忍事實。
他帶走了這個賤女人,將她帶去了他的寢宮,狠狠的寵幸了她。
這賤女人的嘴脣到現在還腫着,那撅起的紅腫不堪的嘴脣,像在對她示威一般,看在她的眼裡,痛在她的心間。
不過,這不怪秦王,他一直都是潔身自好的好男人,從來沒寵幸過那個女人,今天的事兒,都怪這下賤的狐媚子,是勾引秦王殿下的,纔會讓秦王殿下如此的,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她一頓才行!
采薇被她罵了,卻一點兒惱怒的意思都沒有,她慢條斯理的說:“公主,生氣容易使人衰老,您的年紀本來就不輕了,在若這樣賤人長、賤人短的亂髮脾氣,不僅會讓您看起來更老更醜,還容易被人看輕你的教養!”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
賀蘭娜難以置信的看着采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這個賤人是在罵她嗎?罵她又老又醜有沒修養,她,她怎麼敢?
采薇拿起茶杯,拿茶蓋兒輕輕的撥了撥裡面的茶葉,不緊不慢的說:“我說,能呆在這裡的,都是名門閨秀,請公主不要口出穢語,以免污了衆位小姐的耳朵,讓大家看輕公主的德行。”
“你…。大膽!”
賀蘭娜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猛的揚起手,想摑這賤人一頓大耳光。
擡手的瞬間,一陣陰寒之氣忽然襲來,她下意識的轉過頭,見臨水閣的另一側,南宮逸正眉眼冷厲的看着她。
那眼神,和往日拒絕她時的客氣疏離大不相同,即使隔着一座亭子,她依然感受得到他身上發出來的冷冽之氣。
他在警告她,不許她對這個賤人下手。
這項認知,讓她的心臟像被針紮了一樣,生生的疼起來,她的手掌停在半空,頓了許久,纔不甘心的放了下來。
“賤人,你給我等着!”
賀蘭娜留下這句狠話,一甩袖子,恨恨的回到自己的席間去了。
“好,我等着!”
采薇不屑的嗤笑着說。
杜婉秋在看到賀蘭娜對采薇發作時,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低着頭,一聲不吭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這位鮮卑國的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壞脾氣,曾因爲寧丞相的千金鍾情於南宮逸,吃醋暴打了寧小姐,這件事兒,至今在大晉國的貴族圈兒中廣泛流傳。
一個異國的公主,敢毆打丞相大人的千金,可見,這位公主有多刁蠻、多任性!
若是她真個對穆采薇發飆,不抽了她的筋、剝了她的皮纔怪呢!
她倒是不怕穆采薇這小賤人被抽筋剝皮,她巴不得她被抽筋剝皮呢,她怕的,是賀蘭娜公主遷怒與她,害得她也被公主打了,若是那樣,她就真的沒臉在京城的貴族圈子裡露面了!
賀蘭娜走後,她纔敢擡起頭來,仍心有餘悸。
采薇正怡然自得的喝着茶,見她擡起頭,便對她笑道:“讓姐姐受驚了!”
穆采薇的笑容裡盡是嘲諷,看得杜婉秋又羞愧,又氣恨,她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道:“無妨,妹妹沒事就好。”
采薇放下茶杯,嘆道:“哎!有沒有事,誰能知道呢?反正我是把兩個公主都給得罪了,萬一她們中的哪一位懷恨在心,要對我橫加報復,只怕咱們姐妹都難走出這御花園了!”
杜婉秋瑟縮了一下,隨即笑着說:“妹妹真會說笑,就算有哪位公主想找妹妹的麻煩,妹妹有秦王殿下護着,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采薇笑道:“我倒是沒什麼好怕的,就是怕連累了姐姐們,聽說這兩位公主都不是好惹的,她們在我這兒吃了虧,定不會善罷甘休,可惜他們都拿我沒辦法,所以就只好找姐姐們出氣嘍,姐姐們可要當心啊!”
杜婉月搶着說:“我們憑什麼要被你連累,要是公主找麻煩,自然也是找你的,關我們什麼事兒?”
采薇輕笑一聲,涼涼道:“哦?是嗎?那是我多慮了…。”
說完,轉過頭去和湘雲說話了,不再理會杜家姐妹。
杜婉秋本打算求采薇跟秦王說說,求秦王在保護穆采薇的同時,順便護一護她,別讓兩個刁蠻的公主遷怒到她。
可是,因爲杜婉月嘴快,把穆采薇給得罪了,她表面上雖然沒有生氣,但對她們卻是一副淡漠疏離的樣子,擺明了不想再跟她們說話,所以,她也就不敢去打擾,以免惹惱了她,會適得其反。
這邊,杜婉秋正懊惱着,忽然看見一個大太監,帶着幾個小太監過來通報,說皇后娘娘馬上就要到了,讓大家準備接駕。
“總算是來了。”
采薇心裡說着,隨衆人站起身來,準備迎接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駕到——”
儀仗隊走近的時候,一名隨侍的太監高喊起來。
所有人都齊齊跪下行禮,口中山呼:“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莫皇后坐着肩輿,明黃的蓋頂,周圍罩着明黃色的半透明的紗帳,上面繡着九尾的金鳳,可以像牀帳一樣掛在兩側。
今天風和日麗,又有暖暖春風拂過,很是舒適,莫皇后的紗帳沒有放下,衆人都可以看到她的容顏。
“免禮吧!今日乃上巳節,大家難得歡聚一場,不必以國禮參拜!”
穆皇后緩緩開了口。
“謝皇后娘娘!”
衆人行禮之後,都站了起來。
因安國公府的地位低下,故此杜婉秋姐妹和采薇被安排站在衆位小姐們的後面,起身後,采薇大膽的偷偷打量起皇后娘娘來。
皇后娘娘生的很美,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與她兒子的相貌有幾分相似,而且她保養得也極好,近四十歲的人了,卻像二十多歲的少婦一般光彩照人。
她身上穿了一件暗紅金線繡雲紋鳳袍,杏黃色金縷月華長裙,頭戴金掐玉赤金雙頭鳳曲步搖,金絲累鳳銜珠釵,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赤金鑲紅寶石的大牡丹花,琉璃八寶壓發等,耳朵上戴着翠綠通透的翡翠耳墜,腕上呆了一對兒金鑲九龍戲珠手鐲,紅寶石戒指,襯得她雍容華貴,光彩奪目。
“本宮今日有些瑣事,故此來的有些遲了,讓大家久候了!”
莫皇后淡淡的說着,扶了落雪的手,下了肩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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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還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