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賞賜

楚衡臉上的嘲弄之色,讓惠安帝分外惱怒,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兒子們大了,他不是不知道兒子們只是維持着表面的兄友弟恭。當年他也是從一個非嫡非長的普通皇子一步步踏上太子之位,最後又剷除了試圖奪位的兄弟,才順利的登上帝位。

從皇子到太子再到帝王,每一步都是踏着鮮血鋪就的階梯,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過來,這似乎是每一代帝王掙脫不過的宿命。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又輪到了他的兒子們。然而,他先是一國的帝王,其次纔是一個父親,要擔負起大楚的江山,不止要心懷天下,更需要鐵血手腕來震懾不軌之徒。只要他們鬧的不是太過火,他就權當是對他們的歷練,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

儘管他時常用這個理由安慰自己,可是當看到好幾個兒子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面前,他還是怕了,怒了,迫切的想把罪魁禍首揪出來,狠狠地教訓一頓,教會他什麼是仁愛,什麼是兄友弟恭!

這個罪魁禍首,卻是他和心愛的女人唯一的孩子,這個孩子傾注了他所有的父愛。即便剛出生就被斷定活不過二十五歲,他還是力排衆議,堅持把這孩子立爲太子。

除了體弱多病,惠安帝對楚衡沒有一處不滿的地方,只因楚衡小小年紀就具備了一個帝王該有手腕。惠安帝一直以爲太子跟其他的王爺皇子不一樣,他是一個合格的太子,也是一個悌愛手足的好兄長,卻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今天,近乎一半的兒子,險些死在他視爲驕傲的兒子手中。

惠安帝疲憊的閉了閉眼,斂去眼底的那抹傷痛,看着不知悔改的兒子厲聲道:“就算他們覬覦你的儲君之位,你若是看不順眼出手教訓,父皇絕無二話,可爲何一定要置他們於死地?這麼多年,他們從未對你下過死手!”

楚衡聞言,收起了嘲諷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看向惠安帝,眼底卻帶着一抹深深地恨意:“因爲林貴妃害死了我的母后,因爲那些女人要麼是幫兇,要麼見死不救!母債子還,天經地義!她們欠我和母后的,所以,她們的兒子就必須死!”

看着惠安帝震驚不可置信的臉,楚衡似是猜到他在想什麼,臉上又帶着嘲諷的笑容:“說起來兒臣還要謝謝父皇,謝父皇給了兒臣一支暗衛,否則,兒臣恐怕到死,都不知道真正的殺母仇人是誰!”

他逋一出生,就拖着一副破敗的身子,剛知事時,就在嘴碎的宮人口中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短短的二十五年。沒人知道,每次飽受病痛的折磨時,在他的內心深處,是怨恨他的生母純懿皇后的。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爲了生下他,讓他順利的活下來,他身中劇毒,已經沒有氣力產下他的母后,硬生生的命人破開了自己的腹部,才讓他順利的降生在這個世上。

他無法想象當年母后爲了生下他,臨死前受了多麼大的痛苦,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以前的怨恨是多麼的可笑,又是多麼的不孝!從那個時候起,他不再自怨自艾,開始讓自己像正常人一樣活着,不爲別的,只爲有個女人希望他活着,只因爲活着,纔有康健的希望,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儘管楚衡只在畫像上見過溫柔慈愛的純懿皇后,卻沒有任何人能夠超越生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所以,當十年前有個企圖利用他對付林貴妃,好坐收漁利的宮妃“無意”中透露出林貴妃纔是殺死純懿皇后的真正凶手時,他在心裡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後來惠安帝暗地裡交給了他一支暗衛,他就命暗衛着手徹查純懿皇后被害死的真相,希望能掌握有力的證據,然後向惠安帝揭發林貴妃和林家罪惡,爲他純懿皇后,也是爲他自己報仇。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會跟他最敬愛的父皇扯上關係。等他費盡心機蒐集齊林貴妃謀害純懿皇后的證據,卻沒有交給惠安帝,只因惠安帝當年就查出了真兇,卻選擇幫林貴妃遮掩,甚至只是隱形的將她打入冷宮,連貴妃的尊位也保留着。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楚衡從心裡拒絕相信惠安帝。及至今日,預感到自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便利用恆王對蕭睿淵設下的陷阱,選擇了對恆王動手,又順勢剷除祺王、安王等人,爲蕭睿淵徹底解決隱患!

楚衡不願讓表弟被遷怒,隱去了後面的原因。看着惠安帝發白的臉色,他強忍着心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繼續說道:“不管父皇因何原因替那個女人隱瞞真相,兒臣都不會放過他們母子!哦,對了,大概天黑之時,宮中就會有消息傳來,兒臣若是猜的沒錯,應該是那女人不慎被所養的貓撓傷毀容!呵呵,那女人與恆王果然是母子情深,兒子剛破相,母親就毀容相陪,傳出去也不知是一段佳話,還是說這對母子是遭了報應!”

此時,惠安帝的臉上早已經卸下了怒意,眼底滿是複雜,有無力,有傷感,有愧疚……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威嚴的皇帝,只是一個不知該如何對待犯錯的孩子普通父親!

看着兒子臉上冷漠疏離之色,惠安帝心中一痛,很想對他解釋自己是有苦衷的,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最終無力地說道:“冤有頭債有主,當年你三皇弟還在他母妃的肚子裡,什麼也不知道,更何況你四皇弟他們的母妃與你母后的死沒有一絲關係,你不該對他們下如此毒手!”

楚衡聞言,嗤笑一聲,冷冷的說道:“你想說恆王是無辜的?呵,當年那個女人恐怕知道自己懷的是男胎,纔敢狠下心來毒害母后,想來個一屍兩命罷!就算恆王那時真的無辜,可他後來的所作所爲,又哪裡真的無辜?”

說到這裡,楚衡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今日就算沒有兒臣設計,你以爲除了恆王,其他人就真能躲過這一劫?父皇該慶幸有含章這個盡忠職守的大將軍和那個闖入圍場救人的姑娘,否則,先前你看到的,只會是安王他們的屍體!”

他不會告訴眼前這個包庇真兇的男人,就算今日恆王沒有算計表弟,他也不會放過那些人曾經屢次三番對錶弟下毒手的人!以前都是表弟護着他,爲了穩固他的儲君地位,纔會小小年紀就上戰場積累軍功,建立在軍中的威信和勢力!現在他快要死了,能爲表弟做的,就只有這件事!

惠安帝不知道楚衡心中所想,之前他就透過蕭睿淵的言辭,知道恆王算計不成反被算計一事,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就會徹徹底底成爲皇室的醜聞,讓皇室淪爲天下的笑柄,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纔好。

還有那一對男女,撇去身份地位不談,看起來倒是極爲登對,正因爲登對,他反而更不放心。

楚衡見狀,收起臉上的諷刺,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惠安帝的心思:“父皇看重含章的能力,重用他卻又處處提防他,無非是擔心兒臣死後,繼太子或是下一任皇帝沒有誰能掌控的了他!父皇與其陷害一個小姑娘來拿捏含章,倒不如現在就撤了他所有的官職,讓他只當個空有名頭的侯府世子,以後若有用他的地方,再行啓用,何苦爲難一個無辜的姑娘家!”

雖然這樣的辦法對錶弟很不公平,但是帝王的猜忌之心從來不會消失。眼下只有這樣,表弟才能真正避開那些危險,否則以表弟水火不侵的剛直性子,遲早會引得帝王的猜忌。

惠安帝長嘆一聲,起身一步步走下臺階,站在了楚衡面前,看着已經不成人形的兒子,哪怕心裡有再多的埋怨和憤怒,也只剩下了痛心。

他伸出手,像對待幼年時的楚衡那樣,輕撫着他的頭頂,語氣充滿了無力:“父皇……父皇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只要他沒有不軌之心,父皇絕不會動他!至於那個姑娘……畢竟救了人,父皇會另行賞賜,不會爲難她!”

聽到這裡,楚衡暗暗鬆了口氣,看着眼前兩鬢生出華髮的男子,心裡一陣酸澀。他很清楚這個男人對他的感情是真的,正是仗着這份父子之情,他纔敢毫無顧忌的對付恆王他們。原本想置他們於死地,可是最後關頭,他終究不忍心這個男人白髮人送黑髮人,便只是廢了毀了恆王的容貌,廢了其他人的手腳。

費力的嚥下涌到喉嚨的腥甜,楚衡情不自禁的把頭埋在了惠安帝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身,閉上眼掩去了眼底的那絲依戀。

惠安帝先是一愣,隨即緩緩地張開手臂,抱住了懷中的孩子,眼裡閃過一抹懷念!

楚衡年幼時,噬心毒時常發作,每次都會痛的渾身痙攣。每到那個時候,惠安帝無論再忙,都會放下一切事務,緊緊地抱着小楚衡,直到一**痛楚散去……

行宮之外,蕭睿淵面無表情的站在宮門外面,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是保持着挺直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顏君煜靠在被毛團刨光樹皮的大樹下,看似悠閒的搖晃着扇子,眼裡的擔憂卻始終不曾落下。

莫顏安撫着想回家的五獸,也沒有離開,不是她不想走,而是沒有惠安帝發話,那些侍衛根本不肯放她走。

只是,一人五獸從一大早出發趕往鳳凰山到現在,滴水未進,莫顏和其他四獸倒還好,勉強可以忍受。毛團卻處在長身體的階段,已是餓的兩眼發綠,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的衝主人叫喚。

空間裡存着不少好吃的東西,莫顏卻不能拿出來,只得摸着毛團的腦袋,小聲的安撫着,趁其他人不注意,把手指塞到它的嘴裡,偷偷地餵它靈泉水。就算不能止住飢餓感,好歹能撐一撐肚皮,補充一下體力。

毛團大口大口的吞着水,嘴裡發出啪嗒啪嗒的水聲,好在莫顏留意着水流的大小,沒有水溢出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啪嗒啪嗒的水聲引起了蕭睿淵的注意,得知一人五獸到現在滴水未進,不由得懊惱,同顏君煜交代了幾句,就帶着莫顏和五獸回到自己的帳篷。

此時已是到了酉時,正值飯點,蕭睿淵命人從膳房端來三菜一湯、一份米飯,又讓人擡了兩大盆生肉過來。

莫顏也不客氣,給五獸分好食物後,就端起飯碗吃起來。

飯菜的味道還不錯,加上她正餓的厲害,吃飯的速度就比平時快了許多,她用餐的禮儀是前世保留下來的,倒也不顯得粗魯。

蕭睿淵沒什麼胃口,面前的米飯沒動,見對面的女子吃的津津有味,便拿起筷子給她夾菜,動作卻是生疏的很,顯然是頭一次做。

莫顏快速的消滅了一碗飯,正準備再盛一碗,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把碗接過去了。

看着男子盛飯的動作,她呆愣了一瞬,臉頰慢慢地爬上了一抹紅暈,心裡泛起異樣的感覺,像是灌了蜜一般。

蕭睿淵盛了半碗飯放到莫顏面前,似是擔心她誤會,聲音低沉的解釋道:“你餓了一整天,晚上亦不可多食,對胃不好。”

莫顏低頭掩飾臉上的異色,默默地端起飯碗一口一口慢慢的吃完了。

蕭睿淵看着女子泛紅的臉頰,只以爲是吃飯吃的身子熱了,倒是沒有懷疑她這是高興的。

此時,太陽已經下山了,絢麗的晚霞染紅了天邊的雲彩,整個圍場籠罩在一片火紅之中。

兩人走出帳篷,看着天邊的晚霞,久久沒有說話,彼此的心裡意外的平靜了不少。

就在他們準備去行宮看看情況時,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俯身行禮後說道:“蕭大人,莫姑娘,聖上有請!”

兩人聞言,對視了一眼,皆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擔憂。

小太監見狀,連忙說道:“奴才出來時,正巧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讓奴才傳話兒,說事情已經解決,讓二位安心。”

蕭睿淵一聽,繃緊的臉色頓時緩和不少。他關心的兩個人,都不會有事了!

莫顏也是長長地鬆了口氣,只要“獸襲”這個大黑鍋沒有扣在她的身上,她和家人的姓名算是保住了。

兩人不再多言,跟着小太監一起前往行宮。

行宮門口已經不見顏君煜的蹤影,應該是去偏殿陪楚衡了。兩人到了行宮,經守門的侍衛通報後,很快就有一個小太監出來,將他們帶了進去。

惠安帝尚未有膳,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了許多,見兩人走進來,擺擺手免了他們的行禮,開門見山的對莫顏說道:“你擅闖圍場一事,朕就不追究了!你救了朕的兒子,於皇室有恩,朕該大賞,你說說,你想要何賞賜?”

莫顏聽完,一時愣住了。本以爲這次能逃過一劫,已是萬幸,沒想到惠安帝的畫風轉變的如此之快,不止不怪罪,還要給她賞賜,這就好像天上掉下一塊東西,她以爲是石頭,結果卻是被餡兒餅砸中了。

她擅闖圍場,想救的是自己喜歡的人,救那些王爺皇子,不過是湊巧罷了,至於賞賜,她還真沒有太多的想法。

不過,這話顯然不能明着說出來,一國之君既然做出了承諾,她要是敢拒絕,那簡直就是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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