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吳氏有些拘謹的坐在椅子上,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這個明亮寬敞,裝飾漂亮的大房子。儘管已經來過一次,心裡還是羨慕的緊。
“堂伯母,先喝杯茶暖暖。”莫顏端着一杯熱茶出來,打斷了莫吳氏的思緒。
“顏、顏丫頭,你太客氣了。”莫吳氏連忙站起來,雙手小心地接過白瓷茶杯。這麼細膩的白瓷杯,怕是貴重的很,可不能摔了。
“您是我的堂伯母,難不成連杯茶都不能喝?”莫顏笑道,手無意間觸碰到莫吳氏冰涼的手指,再一看她單薄又陳舊的衣衫,心裡驀地一酸。
“顏丫頭,你、你是個好的!”見她的態度如往日,並沒有因爲兩家的矛盾而怠慢,莫吳氏眼眶紅紅的,原本相求的事竟是說不出口了。
知道她肯定有事纔會上門,此時見她不自在,莫顏笑道:“堂伯母有什麼事儘管說,但凡我能幫的上忙的一定會幫。”
莫吳氏哽咽着點點頭,小口小口的喝着剛好能入口的熱茶,只覺得從喉嚨暖到了心裡。
大廳裡有點冷,莫顏把開着的後門也關上了,又從廚房裡提來了火爐,放在了莫吳氏面前,裡面的炭火燒的正旺。
暖烘烘的熱氣撲面而來,莫吳氏不自覺的伸出手放在了火爐邊,身上的冷意一下子褪去了不少。
看着她凍的皸裂,看不到一點好皮膚的手,莫顏拿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溫聲道:“堂伯母,有什麼事您慢慢說,這裡沒有外人。”
對上堂侄女關心的目光,莫吳氏張了張嘴,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可是想到冒着寒風,每天辛辛苦苦上山砍柴的幾個孩子,她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顏丫頭,你家裡開荒還要人嗎?能不能讓你堂伯跟堂兄也去幫忙?”
莫顏一聽,並不驚訝,她搖了搖頭說道:“人已經夠了,堂伯怕是不行。”
對於莫永福這個人,她並沒有什麼好感。這個人很孝順,但是孝順過頭就是愚孝了。甚至現在,她對莫永祿的印象更好一些,至少莫永祿會爲了兒女跟老莫頭莫洪氏叫板。即便開荒還需要人,但是她不想讓莫永福去。
“哦,那、那就算了。”莫吳氏一聽,心裡失望極了,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免得讓莫顏爲難。
“堂伯母,我話還沒有說完呢!”見她的臉上沒有被拒絕後的憤怒,莫顏暗暗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堂伯不行,堂兄我倒是可以給他安排一份活計。”
“真、真的?”莫吳氏驚訝地看着莫顏,“顏丫頭,不會教你爲難吧?”
莫顏搖了搖頭笑道:“前兩天我家在城裡開了間米鋪,正好需要人幫忙,要是堂兄願意,明天就能去上工。”
“米、米鋪?你家開了米鋪?”莫吳氏震驚的瞪着莫顏,她萬萬沒有想到堂叔家裡竟然能在城裡置辦了米鋪,那得花多少銀子啊!
震驚過後,她又打心眼裡高興。以前堂叔一家過的太苦了,現在日子越來越紅火,以後還會越來越好,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莫顏笑道:“米鋪剛開,李爺爺一個人幫不過來,所以打算找人幫忙,若是堂兄沒意見,最好明天就去。”
“願、願意,鐵頭肯定願意。”莫吳氏激動地握着莫顏的手,眼眶再度紅了,“我們家做了這麼多對不起你們的事,沒想到有這樣的好事你還能想到你堂兄,我、我不知道怎麼感激你纔好。”
“堂伯母,這點小忙不算什麼,你不用這樣。”
莫顏反握着她有些發顫的手,感覺到掌心裡的粗糙和裂痕,爲先前的猶疑而感到慚愧。
這個老實甚至有些軟弱的女人,曾經就是用這麼一雙手給過原主溫暖。而她卻顧忌老莫頭等人,對這個女人的困境視而不見,實在是不應該。
莫吳氏捂着嘴久久說不出話來,對莫顏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等莫吳氏平復了心情,莫顏繼續說道:“至於工錢,暫定爲每月七百文,月底我會給堂兄四百文,剩餘的三百文就暫時放在我這裡,等以後堂兄說親了,堂伯母再到我這裡來拿,不知堂伯母同不同意?”
“七百文?這麼多?”莫吳氏一愣,隨即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說道:“顏丫頭,鐵頭既然是去幫忙的,你可不能因爲他是親戚,就給他這麼高的工價,一個月給個兩三百文就夠了。”
去城裡連續幹一個月的苦力才六百文錢呢,鐵頭去米鋪當夥計可輕鬆多了,比做苦力好的多,七百文太高了,她不能要這麼多。
去城裡連續幹一個月的苦力才六百文錢呢,鐵頭去米鋪當夥計可輕鬆多了,比做苦力好的多,七百文太高了,她不能要這麼多。
“堂伯母,米鋪的活計並不輕鬆,七百文不算高,一般的米鋪請夥計也是這個價錢,您就放心吧!”莫顏有些無奈。若是換個人,只會嫌工錢低,哪裡還有嫌高的!
莫吳氏一聽,安心了不少,“這就好!工錢怎麼發你做主就好,堂伯母沒意見。”
“嗯,那就每月給四百文留三百文。”莫顏想了想還是提醒道:“堂伯母,工錢的事您對外也只說每月四百文,就是堂兄,您也要瞞着,我怕他藏不住話給說破了。”
莫吳氏有些疑惑,“爲啥要這樣?”
莫顏見她真的不明白,不禁有些無語,索性把話敞開了說,“堂兄翻年就十八,也該存銀子說親了。可是堂伯母您不當家,這銀子拿回去,最後能用到堂兄身上嗎?”
莫吳氏被她說的眼眶一紅!可不是,這銀子拿回去,指定進了婆婆的口袋,最後還不是給了小姑子做嫁妝。她幾個可憐的孩子天將亮就要起牀去山上砍柴,累的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掙幾個錢,又全被婆婆摳去,婆婆還嫌少,平日裡飯也不讓他們吃飽。
現在顏丫頭竟然連這個也考慮到了,她這個當孃的還稀裡糊塗的,實在對不起那幾個孩子!
想到這裡,莫吳氏心裡愈發的感激:“顏丫頭,謝謝你,真是謝謝你!”
莫顏握着她回暖的手,笑着搖了搖頭。
見莫吳氏衣着實在是太單薄,臨走前,莫顏就送了一件新棉衣給她。棉衣是李秀按照自己的身材做的,二人身材相仿,都屬於纖瘦型,倒也穿得上。然後又給了她封了一些糕點,讓她偷偷地帶回去。
莫吳氏的確需要這些東西,可是她欠莫家的太多了,說什麼也不肯要,直到莫顏佯裝生氣了,她纔不好意思手下。出門時,眼睛紅紅的。
看着莫吳氏瘦削單薄的背影,莫顏默默地嘆了口氣,關上了院門……
趁着堂屋裡沒人,莫吳氏偷偷地抱着裹了糕點的棉衣剛要回到自己屋裡,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出門上茅房的妯娌莫牛氏。她暗道一聲‘不好’,莫牛氏的大嗓門就叫嚷開了。
“哎喲,還當大嫂是個老實厚道的,原來也是個藏奸的,竟然偷偷地藏私房給自己扯了這麼好的棉衣!咋了,藏不住了才捨得拿回來?”
莫牛氏的眼睛死死地黏在莫吳氏懷裡的棉衣上,眼珠滴溜溜的亂轉,恨不得搶過來抱在自己懷裡纔好。
莫吳氏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跟她掰扯,不然棉衣保不住不說,就是裡頭給孩子們的糕點也會被奪去。
她不理會莫牛氏尖酸刻薄的話,抱着棉衣從她身邊擠了進去,衝進了堂屋左邊房間裡,嘭的一聲把莫牛氏聒噪的聲音關在了門外。
莫牛氏眼睛一瞪,壓根兒沒想到這個老實又綿軟的大嫂敢給她甩臉色,一時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到底沒臉去拍大伯子的房門。
“吵吵啥呢,吵吵啥?你這個臭婆娘有事沒事的叫嚷,是不是要把屋頂掀了纔夠?”莫洪氏虎着臉從上房出來,看到莫牛氏的目光十分厭惡。
這個臭婆娘,挑撥老二跟自己離了心,之前天天鬧分家,現在不鬧了,銀子也不上交,今兒個又在家裡作妖,她是造了什麼孽才娶了這麼個遭瘟的媳婦!
“我吵我的,要你管!”莫牛氏瞪眼,一句話堵了回去。
自從女兒被賣了,莫牛氏早就以前那樣再看莫洪氏的臉色,此時聽了莫洪氏的話,哪裡還有好聲氣,見莫洪氏要發作,身子一扭就跑找茅房了。
莫洪氏氣了個倒仰,食指顫抖的指着莫牛氏的背影說不出話來。隨即想到什麼,跑去拍莫吳氏的房門:“老大家的,大白天的你關着門幹啥,是不是揹着老孃藏私房了?快給老孃開門,老孃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想作妖!”
正抱着棉衣找地方藏的莫吳氏嚇了一跳,險些把棉衣給扔了出去。她急的團團轉,要是讓婆婆看到,這些東西她們大房一樣也撈不着。可是房間裡除了一張牀啥也沒有,這要往哪兒藏?
門外的莫洪氏見屋子裡沒有動靜,又開始猛烈的拍門,嘴裡罵出的話越來越難聽。
莫吳氏咬咬牙,看着懷裡的棉衣,這衣服左右是藏不住的,倒不如穿出去給婆婆看看。至於這一大包點心,誰也沒有看到,她只說沒有就是。
打定了主意,莫吳氏連忙打開棉衣拿出裡面的糕點,用一件破衣服包了塞到了牀底的角落裡,又將外衣脫了,把棉衣穿在了身上,最後套上外衣釦好口子走過去打開了嘭嘭作響的房門。
門突然被打開,嚇了莫洪氏一跳,她撫了撫胸口,指着莫吳氏罵道:“好你個惡毒的吳氏,你是不是想把老孃嚇死?”
莫吳氏瑟縮了一下,連忙搖頭,沒敢出言反駁。
莫洪氏冷冷一哼,三角眼在莫吳氏身上一掃,很快就看到她脖頸處露出的新棉衣,臉色不由的一沉,一把扯出那一角棉衣罵道:“你個敗家的臭婆娘,竟敢藏私房買細棉做棉衣!快把棉衣跟私房錢交出來,不然老孃讓老大休了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莫吳氏捂着領口驚慌的搖了搖頭:“娘,這棉衣是顏丫頭好心給我的,我哪裡有私房買的起細棉跟棉花!娘,我真的沒有藏私房啊!”
莫洪氏一聽,更加生氣了:“哼,你個不要臉的臭婆娘,竟然還敢要那個小賤人的東西,快把它脫下來扔掉,不然老孃親自動手!”
說着,就撕扯着莫吳氏身上的衣服,想把棉衣扒下來。
莫牛氏解完手回來,就看到這一幕,她眼珠一轉,拍着巴掌大聲叫道:“哎喲,看看,看看,大家夥兒快來看看,這大白天的,婆婆動手扒兒媳婦的衣裳了!大嫂啊,這衣裳要是給扒下來,你這以後可咋能擡得起頭喲!”
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這個婆婆是什麼德行?說什麼要扔掉,還不是想扒拉下來給那個草包姑子?就算她眼紅大嫂得了新棉衣,也不會讓婆婆得了去,哼!
莫牛氏這一叫嚷,把鄰居都跟叫動了,紛紛站在門口伸着腦袋往老莫家看,聽到莫吳氏辯解的話,一個個撇了撇嘴,心裡直罵莫洪氏不是個東西!
“娘,您別這樣,快放手啊!”
莫吳氏急的直哭,這衣服要是真讓婆婆扒下來,她以後真的沒臉見人了,連兒女都要受人家的白眼。自從嫁入老莫家,婆婆就一直欺壓她,平時累點被打罵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她還要這麼折辱自己,她也是要臉面的人啊!
“啊呸,你吃老孃的喝老孃的,連身上穿的也是老孃給的,老孃要拿回來,你還敢反抗不成?”
莫洪氏一心想把嶄新的新棉衣扒下來,哪裡理會莫吳氏哀求,一邊罵着,一邊使力的把衣襟給扯開了。
“娘,咋、咋能這樣,您咋能這樣!”
莫吳氏萬萬沒想到婆婆這麼無恥,想到今後的日子還要繼續忍受婆婆的欺辱,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也梗着脖子道:“娘,你脫吧,今兒個你把我衣服脫了,我也沒臉再活下去,還不如投河死了乾淨!等我死了,你再給孫子孫女討個後孃好生照顧他們,也算全了我倆婆媳一場的情分!”
莫洪氏一愣,顯然不相信一向懦弱的大兒媳竟然真的敢反抗。可是看到面含冷意的莫吳氏,她就知道這番話並不只是說說而已。
想到這個沒用的東西也敢忤逆她,莫洪氏氣得破口大罵:“好你個吳氏,你找着了靠山翅膀就硬了是吧,別忘了,你是我老莫家的媳婦,老孃就是打死你這個不孝的東西,那個小賤人也不能給你討公道!”
話雖如此說,莫洪氏心裡還是害怕的,也不敢再去扒衣服,就怕莫吳氏真的去投河,到時候她哪裡有銀子再給大兒討一房媳婦!
莫吳氏沒什麼表情地從地上爬起來,用一種無所謂的眼神看着婆婆,說道:“那媳婦就如了孃的意,也不勞孃親自動手,這就投河去。”
說完,扒開莫洪氏,衣衫不整的就從她身側衝了出去,那副樣子,看樣子是真想去投河。
莫洪氏唬了一跳,眼睜睜的看着莫吳氏跑出了大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莫牛氏也是被自家大嫂嚇到了,雖然妯娌間的關係不好,但是她也不想人死,於是轉身一邊去追莫吳氏,一邊衝那些看熱鬧還沒回神的人大聲喊道:“快攔住我大嫂啊,她是真的要去投河了!”
看熱鬧的人心裡一驚,幾個反應快的婦人趕緊追了上去。哪知莫吳氏存了死志,竟是跑的飛快,一時間追不上了。
莫牛氏心裡發慌,下意識的扭過頭,對着發呆的莫洪氏吼道:“你這個老不死的就作吧,把大嫂逼死了,我看你咋跟大伯子還有那幾個侄兒侄女交代!”
吼完,也不管莫洪氏作何反應,腳步更快的追了出去。
莫洪氏被罵回了神,想到大兒媳婦真的被自己逼的去投河,嚇得渾身直冒冷汗。卻不是真爲莫吳氏擔心,而是擔心沒辦法跟老大交代,讓老大恨自己。這的下半輩子,可還指望老大給她養老送終呢!
莫吳氏飛快的朝着小河邊跑去,像是沒有聽到身後的呼喊一般,不一會兒就看到了河岸。
“吳嫂子,你別衝動啊,你想想你那四個孩子,你要是有啥事,孩子們可咋辦啊!”
見她真的想投河,身後那些追趕的人嚇壞了,連忙大聲勸着。小河的水不深,可淹死個人還是夠的。這寒冬冷月的跳下去,就算及時救了上來也怕也生病,說不得真會病沒了。
莫吳氏腳步一頓,繼續朝着小河邊衝去。
幾個距離最近的婦人見狀,心急的不行,可一時半會兒又攆不上,連忙讓身後趕來的男人跑快些。這種時候,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了,把人救下來纔要緊。
眼看莫吳氏距離河岸不足十丈,一個婦人急中生智,高聲喊道:“吳嫂子,你可別跳啊,你要是跳了,你那好心送棉衣的堂侄女還不得愧疚死?你公公婆婆怕也會上門找她麻煩,你就忍心看她一個小姑娘受責難?”
衆人對這話沒抱什麼希望,卻不想莫吳氏的腳步竟是真的慢了下來,可見心裡是猶豫了。
那婦人見狀,心裡一喜,接着喊道:“你那婆婆不是個好相與的,要是把莫家的小姑娘告到衙門,那姑娘一輩子可就毀了啊!”
婦人清楚就算莫洪氏告到衙門,這事也怨不到莫家姑娘的身上,可拿來嚇唬莫吳氏,讓她舍了尋思的念頭還是可以的。
是啊,要是她死了,可不是害了顏丫頭?顏丫頭對她一家有大恩,她回報都還來不及怎麼能害了她呢!
莫吳氏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可是不能害了莫顏的念頭越來越清晰,腳步也越來越慢,最後只是恍恍惚惚的朝着河邊繼續走。
幾個婦人抓住機會,趕緊追了上去,終於在距離河岸不到一丈遠的距離,大力的把人扯了回來。
“吳嫂子啊,好死不如賴活着,你咋能尋死呢?說句不好聽的,你那婆婆都土埋脖子人了,還能活得過你?你那幾個孩子也是一個賽一個的頂懂事,這好日子呀,還在後面呢!”
“就是!你就是不爲自己想,也該爲幾個孩子想,沒孃的孩子,多可憐啊!”
“沒錯,你啊,就別想七想八的,大家夥兒都知道你是個好的,不會說三道四,你就別跟一個瘋婆子慪氣了,不值當!”
幾個婦人死死地按着莫吳氏,七嘴八舌的安慰着,生怕她想不開又跑去跳河。
這時,莫牛氏也趕到了,她氣喘吁吁地指着不言不語的莫吳氏罵道:“我就看不上你這副窩囊的德行!你要是有能耐,幹啥要尋死,就該跟我一樣,反了那個老不死的,自己掙的錢捏在自己手裡,你看她還敢不敢跟你橫!”
衆人聽了她的話,一個個直翻翻白眼,這是該對婆婆的態度?
可是仔細想想,也沒有什麼不對。莫洪氏平日裡怎麼對待莫吳氏這個兒媳婦的,她們這些鄰居看的清清楚楚,要是莫吳氏像莫牛氏這樣強硬起來,莫洪氏哪裡敢這麼對她?
莫吳氏死寂的眼珠動了動,愣愣的看着莫牛氏,張了張嘴想說話,腦子裡卻空空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莫牛氏叉着腰翻了個白眼:“你瞅着我幹啥?你要是把尋死的勁兒拿去對付那個死老婆子,想死的就是她了!你要是再這麼沒用下去,下次她該把你大妮兒三妮兒賣了給那個好吃懶做的莫永喜湊嫁妝,你要是不信,就睜大眼睛看着吧!”
說到這裡,莫牛氏眼睛一紅,不僅想起了被賣掉的親閨女,還有四妮兒。
當初那個死老太婆要賣孫女,爲了不讓她把主意打到二妮兒身上,自己慫恿賣四妮兒。當時不覺得有啥,可輪到二妮兒被賣了,她才理解箇中的痛苦,對不知道被賣去哪裡的四妮兒,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莫吳氏也想起了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女兒,眼睛驀地一紅,終於忍不住,大聲的哭了起來。淒厲的聲音穿透了半邊天,哭得衆人心有慼慼,愈發同情這個軟弱又可憐的女人。
莫吳氏哭夠了,在衆人的勸說下,到底還是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卻把莫牛氏的話聽進了心裡。
幾人把手軟腳瑞使不上力氣的莫吳氏攙扶回家,懸着心的莫洪氏終於鬆了口氣。嘴裡卻不依不饒的罵她不孝,忤逆,故意尋死,還聯合那幾個婦人坑害她這個婆婆,氣得那幾個婦人險些跟她打起來。
送走那幾個好心的婦人,莫吳氏轉身臉色就陰沉下來,盯了一眼還在謾罵的莫洪氏,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莫洪氏傻了一瞬,緊接着衝上去把門拍的嘭嘭直響,嘴裡不乾不淨罵的更加厲害了。可是任憑她罵破了喉嚨,莫吳氏也沒有吭一聲,更別說開門了。
莫牛氏似乎察覺到自家大嫂哪裡不一樣了,看着還在繼續咒罵的莫洪,冷笑一聲,扭着屁股回了自己的房間。
以後,這個家裡可是有好戲看了!
沒過多久,聽到風聲的老莫頭急匆匆趕了回來。一回家,他就把堂屋的大門鎖上了,扯着莫洪氏的頭髮,把她按在地上就是一陣毒打。
這次不光動了手和腳,連洗衣服用的棒槌都給打折了。莫洪氏殺豬似的慘叫聲,響遍了半個柳楊村。
莫永福兩兄弟白天沒找到活兒幹,滿心失望的回到家中,得知親孃又鬧騰了,險些逼死自己的媳婦(大嫂),亦是氣得不行,都沒去房裡看望被打得下不來牀的莫洪氏。
……
莫顏剛從地裡回來,聽馨兒說堂伯母險些投河,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心裡把莫洪氏恨到了極點。
見她情緒不對,馨兒連忙安慰道:“姐,你本來是一片好心,這事可怨不得你,都是那個不要臉的老太婆作的。”
莫顏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慶幸道:“幸好給攔住了,不然姐這輩子都寢食難安。”
馨兒亦是後怕不已,要是堂伯母真有什麼事,堂兄堂姐他們就很可憐了,那個死老太婆也一定會上門找姐姐的麻煩,幸好幸好!
“對了,這件事老莫頭跟莫永福不管麼?”莫顏疑惑道,這兩人再怎麼糊塗,也不至於讓莫洪氏扒兒媳婦(媳婦)的衣服啊。
馨兒撇撇嘴:“莫永福跟莫永祿進城找活幹,現在還不知道呢!老莫頭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正好不在家,還有誰能攔得住那個瘋婆子。”
莫顏蹙着眉頭,這事怕是還沒完。她想去看看莫吳氏,可是這個節骨眼兒上,莫洪氏指不定會說什麼難聽的話,還是再等等吧!
晚上李忠祖孫倆回來,得知生意比前幾天差了許多,莫顏也沒有意外。畢竟價格比別家高了兩成,又是新開的鋪子,要是賣的還是那麼好,她反倒奇怪了。
“竟然賣了近八兩銀子,真的很不錯,我以爲能有個三四兩銀子就不錯了呢!”
吃晚飯對了賬,竟然賣了七八兩銀子,這讓莫顏很吃驚。
李忠卻很不滿意,“比起頭三天也差的太多了,要是一直這麼少,一個月就掙不了多少銀子。”
莫顏看着賬本上糧食賣出去的數量,笑道:“李爺爺,您這是太心急了!東市那邊有錢人多的是,只要把咱們莫家香米的名聲打出去了,不愁沒人買,李爺爺等着就是。”
李忠有些不好意思,他想把鋪子經營好,不想莫顏失望,的確有些操之過急。像糧食鋪子,生意都是慢慢守出來的。
見他放開了,莫顏又說了請王胖頭跟鐵頭兩人去鋪子幫忙的事,把莫吳氏險些跳河的事也提了一句。
“發生了這種事,也不知道我這位堂兄明天會不會去,要是不去,李爺爺就先帶着王胖頭過去,讓他熟悉熟悉。”
李忠聽完,連道‘好險’,知道莫顏想拉她堂伯母一把,便說道:“現在鋪子裡的生意兩個人也能應付的來,那鐵頭暫時不去也行!”
莫顏笑道:“要是忙不過來,您就跟我說,到時候再另請一個,也就是多出一份工錢的事,倒也沒有什麼。”
李忠應了下來。
二人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第二天李忠打開院門,鐵頭正縮在牆角處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只看到他臉色凍的發青,顯然時間不短。
得知他就是鐵頭,李忠連忙把人拽了進來:“你這傻孩子,咋不知道敲門呢,要是凍壞了怎麼辦?”
鐵頭吸了吸鼻子,憨憨的笑了笑,並不說話。
李忠聽莫顏說起過他的性子,倒也不見怪,拉着他就進了廚房,讓他坐在竈前先烤烤。
見他穿的單薄,最外面的衣裳還打着補丁,想了想,回屋把自己還未穿的新棉衣和新外套各拿了一件塞給他。
“這些還是新的,你要是不嫌棄式樣老,就先將就將就。”
鐵頭一看,慌忙站起來,要塞回去,吶吶的說道:“我、我不能要。”都是簇新的衣裳,他怎麼能要!
“讓你穿你就穿上,你要是嫌棄,就乾脆塞到竈裡燒掉。”李忠故作不耐煩,轉身就走了,出去時把廚房的門也帶上了。
鐵頭哪裡會嫌棄,更不可能燒掉,他紅着眼睛把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穿上了軟和又厚實的新棉衣,新外套也套在了外面。
穿上沒多久,身子就暖和起來,凍僵的手也回暖了。鐵頭抹了一把臉坐在竈前,愛惜的摸着袖口露出來的一截棉衣,這麼暖和的新棉衣,他還是第一次穿呢!
一家人圍着桌子吃早飯,得知老莫家不吃早飯,鐵頭也沒吃時,莫顏連忙招呼他過來一起吃。
“不、不了,我、我不餓!”鐵頭侷促不安的低着頭,可是飯桌上香噴噴的玉米粥和肉包子的味道不停地往鼻子裡竄,肚子不受控制的發出了咕嚕聲。
臻兒剛想捂嘴偷笑,被莫顏一個眼神瞪住了。
“鐵頭哥,不餓也要吃一點,不然鋪子裡的那些糧食你可能搬不動。”莫顏神色自然的拉着他坐在桌前,李秀已經去廚房給他盛了一大碗玉米粥出來。
鐵頭坐在桌前渾身不自在,來的時候娘就叮囑他了,讓他好好幹活,不能仗着鋪子是堂妹的就耍懶。可現在活兒還沒幹呢,就穿上了新棉衣,還要吃飯,這咋好呢!
見他不動,一旁的臻兒連忙拿了雙筷子就塞進他的右手,又從筲箕裡拿了個大肉包子塞給他的左手,略顯刁蠻的說道:“大堂兄,這是我大姐做的玉米粥跟包子,可好吃了!你快吃,不吃就是不給面子。”
鐵頭是個憨的,以爲不吃就是真的不給面子。他連忙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皮薄餡多,又灌了雞湯,一口下去滿嘴都是肉香味。
這麼鮮美的肉包子,別說鐵頭從未吃過,就是以前家境不錯的李忠也是來到莫家後才吃到的。
不知不覺一個包子就進了肚子,鐵頭只覺得更餓了,臻兒又連忙夾了兩個給他,又推了推他的碗,示意他邊吃邊喝。
莫顏咬着包子,丟給臻兒一個讚賞的眼神,小傢伙得意的彎起了眉眼。
一會兒的功夫,鐵頭就吃了四個大包子,喝光了一碗玉米粥,臻兒還要給他夾第五個包子,被莫顏用眼神制止了。
趁着吃飯的工夫,莫顏旁敲側擊的問了他關於莫吳氏的情況,得知莫吳氏能吃能睡也沒有受到莫洪氏等人的刁難,便放心了。得知莫洪氏竟然被老莫頭打的下不來牀,心裡直罵“活該”!
鐵頭在家長期吃不飽,又沒有吃早飯的習慣,一下子吃多了胃會受不了的。
臻兒不明白這些,但是他知道只要聽大姐的就沒錯,便收回了筷子。
鐵頭差不多飽了,雖然還能再吃下幾個包子,他也不好意思再拿。
見他不自覺的朝着筲箕裡的肉包子看,莫顏便拿了一塊油紙將剩下的幾個肉包子包起來,讓他帶到鋪子裡吃。
吃完早飯,王胖頭也過來了,李忠帶着他們一道去了城裡,代步的是那輛平板車。有了平板車,李忠就不肯再用馬車來來回回。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半個月。米鋪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雖然還趕不上開業的頭三天,但是每天也能賣出近二十兩銀子。只是邊關的戰事吃緊,據說巴人族又增派了五萬大軍,把山海城攻破了,還破了周邊的兩座城池。
爲了阻止巴人族的大軍深入腹地,朝廷將要增派十萬大軍前往增援,近日正在調集大量的糧草,好些米鋪的糧食有些供應不上,糧價也有上漲的趨勢。
就在莫顏考慮要不要也漲價,以免引起其他鋪子的懷疑時,蕭睿淵突然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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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牛氏愛佔小便宜,好東西都想往自己懷裡劃拉,要說有多兇殘多麼壞,倒也不至於,莫二妮兒被賣,算是讓她清醒了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