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不宜出行,青璃覺得,或許真是對的,她沒有想到心血來潮看望冬梅,就碰到這悽慘一幕。她和冬梅算熟識,卻沒有深交,當年在鎮上的時候,她還是一個鄉下丫頭,冬梅作爲知府身邊的丫鬟,並沒有勢利眼,逢高踩低,相反很是憐惜她,並且多有提點。
喝了一杯熱茶,青璃慢慢平復心緒,說什麼也要抓到兇手,不能讓冬梅死的不明不白,如果說是宇文鯤派人乾的,也在情理之中,大周和大秦之間,已經是死敵,不死不休。
窗外傳來小娃的叫喊聲,青璃撩開馬車簾子,跳下車,頓時感覺到一股冷風。黑夜將近,平陽城天寒地凍,比白日裡還要冷得多,只是站了片刻,就覺得面部僵硬,想做一個表情都難。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婦人,死死地捂住自家小娃的嘴巴,眼神閃爍,神情緊張,見周圍人都看過來,她連連擺手道,“我們家狗子就喜歡說胡話,他才五歲,懂啥啊!”
官府留下的官差也覺得這是個線索,耐心地蹲下身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荷包,對着小娃循循善誘,“你叫狗子嗎,你把那天的人長相形容一下,這荷包裡的松子糖就歸你了!”
原本狗子已經被他娘鎮住,懂事搖搖頭,一聽說有松子糖,眼睛頓時一亮,這糖要十幾文錢呢,他的壓歲錢都不夠買的,看到周圍小夥伴能吃到,他早就饞了。於是,用力掙脫出來,一臉天真地問,“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
“狗子,不就是松子糖嗎,娘給你買,還給你買糕餅吃!”
婦人焦急地很,狗子看到的沒準就是兇手,在官府沒有定案之前,那人萬一要回來報復怎麼辦,想到此,婦人真是越想越害怕,又不敢得罪官差,只能加大誘惑力度。
可惜狗子不領情,他邁着小短腿跑到官差的身邊,回頭對着他娘招手,“娘,我知道咱家沒有銀子,還得給我爹買湯藥喝呢。”
狗子娘哭笑不得,心疼狗子懂事,又怕狗子看到的真是兇手,她想說什麼,此刻已經來不及了,狗子正在和官差認真描述那人的模樣。
個子不高,有三十來歲,胖胖的,穿着一身黑色綢緞棉襖,手裡拎着幾個禮盒。官差聽罷之後,又把室內的幾個禮盒拿出來,讓狗子辨認。
“一個小娃能知道啥啊。”
於嬤嬤給青璃披上披風,站在一旁自言自語,這些禮盒都是老字號出的最高檔那種,一個禮盒至少幾兩銀子,小娃家的條件,怕是沒見過這麼好的,而且才五歲,也不識字。
“到也未必。”
有時候破案的關鍵,恰恰是因爲一個小細節,就好比這禮盒,盒子上面有被漆了鞭炮的樣式,還有一個“福”字,就算再不識字,這個每年都要貼出來的“福”肯定是認識的。
官差很專業,問題詳細,沒有青璃插嘴的地方。趙知府還沒有過來,她轉身想回到馬車上,這時候,街角傳來響亮的馬蹄聲,淳于諳騎着一匹大頭大馬,居高臨下,從馬上一個利索的翻身,大步來到青璃面前。
“你怎麼來了,得到消息了?”
青璃正要上馬車,她頓了頓,迎上前走了幾步,小聲地道,“冬梅和他的夫君被人殺了,我發現的。”
“我知道。”
淳于諳一臉風霜之色,眸光深深,他仔細地看着青璃一眼,嗓音低沉地道,“上馬,跟我回城北大營。”
晚膳之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這條平靜的弄堂裡,站着周圍的住戶,大家不知所措,還有點恐懼,寒風呼嘯怒吼,燈籠忽明忽暗,爲這個夜增加了一點悲涼的氣息。
官差問話完畢,把狗子和他娘送回家,非常人性化地安慰母子二人,這幾天官府的官差會在此地把守,也有城北大營的士兵,他們的安全無需擔憂,而且那個上門的客人,也未必就是兇手。
周圍的街坊鄰居臉色惶恐,大家似乎想開了一些,只要沒抓到兇手,他們晚上會擔心的睡不着覺,關於冬梅家的一些事,你一言,我一語,有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全倒騰出來。
青璃正要上馬,等待了知府身邊的嬤嬤,二人打過照面,彼此相識,嬤嬤過來低聲回稟,大年三十這一天正是府上忙亂之時,下人們各自有活計要忙,沒有誰說誰出了府門來冬梅這裡。
那邊,去冬梅夫君本家大宅詢問的官差,來回來一個管家。管家神不守舍,被這個突來的消息嚇得不輕。庶子被趕出了本家,只得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作坊,不過是家裡的九牛一毛,後來聽說他發達了,娶了知府千金的貼身丫鬟,大宅那邊還怕庶子鹹魚翻身,跑還回來搶奪財產,所以能不聯繫堅決不聯繫。
問來問去,沒有新線索,青璃讓於嬤嬤回到新宅去,她和淳于諳一起回到城北大營,剛進了小院,二人下馬,淳于諳立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片冰涼的寒意,“這種事情交給趙知府處理就好。”
言下之意,青璃不應該跟着湊熱鬧,這麼冷的天,站在外面一會兒就會凍得僵硬,怕她染上風寒。
“畢竟是我第一個發現,按照慣例,官差要找我問話。”
進了偏廳,爐火旺盛,青璃搓了搓手,感覺自己恢復了知覺,她的手已經被凍腫,手指關節彎曲不太靈便,淳于諳看到之後,默不作聲,心疼地用寬厚的大手,握在她的手上。
這次來偏廳,發現旁邊的位置,多了一張三人座的沙發,上面鋪着厚厚的皮毛墊子,沙發旁邊還有一個小几,青璃迫不及待地坐在沙發上,腦袋靠在淳于諳的懷裡。身下的皮毛鬆軟,很暖和。
冬梅一事,已經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不知道遠在天涯海角的春兒姐得知情況之後,會不會感到一絲愧疚,或許不私奔,事情也許有另一個結局,可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也許。
“兇手就是皮毛鋪子的掌櫃。”
淳于諳從進來之後,身上的氣場明顯要柔和一些,他伸長胳膊,儘量不動身體,給青璃倒了一杯熱茶,“三十那天,我們的人在跟着他……”
青璃想起來,北堂諺之前有一個皮毛鋪子,趙晚春和他聯繫都要到那裡送信,而冬梅作爲趙晚春的貼身丫鬟,出府送信的事情一定沒少做。可是掌櫃是北堂諺的人,爲什麼要殺了冬梅呢?
如果說冬梅知道春兒姐的去處,北堂諺怕泄露,派人殺人滅口,這個理由很蹩腳。首先,冬梅的傷心和驚訝絕對不是裝出來的,代表她之前也不知道春兒姐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其次北堂諺是個正人君子,當年滅口趙晚晴也是她太口沒遮攔,冬梅卻不一樣。
“既然你們的人跟着,怎麼不阻止呢?”
青璃騰地一聲,從淳于諳懷裡坐起,她的頭撞倒淳于諳的下巴,手裡的熱茶打翻了,白瓷杯應聲而碎,瞬間,地上一片狼藉。
淳于諳沒有解釋,他沉默地看了看青璃,見她身上沒有被熱茶燙到的痕跡,這才站起身,換了一個茶杯,重新沏茶,又拿着掃把拾掇地上的碎瓷片,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抿了一口熱茶,青璃覺得自己有些激動,這種事情怎麼能責怪他呢,在那種情況之下,他們的人不會跟到內室去,而且現在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他一直懷疑,那掌櫃背後之人不是北堂諺,而是宇文鯤,若是那天出現,打草驚蛇,己方發現地道之事也跟着暴露。
冬梅還是有幸存的機會啊,可是她只是一個脫了奴籍的丫鬟,所以註定她的命不值錢,如果說,如果那個人是自己,淳于諳一定會放棄地道,拼盡一切全力營救吧,青璃突然心裡有淡淡地悲哀之感,那是屬於小人物地掙扎。
在五年多以前,剛剛穿越到莫家村,家裡一窮二白,爹爹在鎮上學堂教書,娘又要給兩個哥哥攢趕考的銀子,那個時候日子過的不算如意,被許家欺負,許豬頭想要買她當洗腳丫頭,也無力反抗什麼,那會不知道大哥的身份,沒有空間,真的很有錢富戶對着幹,最後可能就是牢獄之災,家破人亡。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隔壁劉小花家,也是一樣,劉家被迫離開莫家村,又經歷那麼多的挫折。
或許,人必須要強大,只有強大才能主宰別人的命運。青璃本質上是個不喜歡爭搶的性子,在現代可以過得很好,可是在這個殘酷的時代,那就等於弱小,只有銀子,沒有權力,真的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
“根據隱衛調查,那個人其實是宇文鯤安排在北堂諺身邊的眼線,所以……”
淳于諳沉默良久,他還是解釋了一句,其實一條人命對他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是一個將軍,戰場上號令千軍萬馬的將軍,對戰大秦,要的只是結果,根本不可能考慮己方究竟有多少人戰死沙場。
別人誤會,他懶得解釋,但是青璃不同,他希望,她可以理解他,而不是像京都傳言那樣,他就是一個致人性命於不顧的魔鬼。
如果地道之事泄露出去,失去了一點點優勢,以後對戰之中,會讓更多的人身死,他只想把損失減少到最小,但是有一點,青璃想的沒錯,因爲死的那個是冬梅,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
“我懂,我能理解。”
青璃做了一個深呼吸,腦海裡都是偏廳裡的慘象,冬梅的身上傷痕累累,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才能下去重手,大秦之人,果然都是變態,野蠻!
對於己方來說,已經得知了兇手,背後之人也是宇文鯤,姑且這樣想,爲什麼會在大年三十殺掉冬梅夫妻,這就是一個謎,從掌櫃來往地道,對方似乎還未發覺,或者,也可能是宇文鯤故意試探,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拍了拍頭,青璃感覺自己的腦袋不夠用,正常人永遠無法瞭解變態的心裡,在戰場上,逞匹夫之勇也是沒有用的,她第一次感覺到,宇文鯤和耶律楚仁聯合起來是多麼的強大。
“接下來怎麼辦?明明知道兇手,不調查一下,才真是讓人懷疑。”
既然有人看到那個掌櫃上門,周圍的街坊鄰居也知道,必須把人叫到衙門詢問一番,然後等着那個兇手自己脫罪,這樣的話,宇文鯤會不會更放心一些?
“恩,所以得到消息之後,我先知會趙知府。”
青璃調動了士兵,有士兵回來和淳于諳回稟,原想還要錯後幾天,他也沒想到第一個發現的人竟然是自家小丫頭,爲了怕出意外,提前到知府後宅說明。
而趙知府遲遲未現身,接待的客人就是淳于諳。青璃點點頭,繼續縮回淳于諳的懷裡,晚膳沒用,腹中飢餓,可想到那一幕血腥,瞬間又沒了胃口。
“現在大秦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過來嗎?”
平陽城中,不可能只有一處地道,還有多處沒有被發現,目前尋找的範圍太大,又不能打草驚蛇,隱衛經常化身小賊,半夜時分進到百姓家裡查探,重點就是地窖等地方,有時候被人發現,迫於無奈也要順手幾顆白菜,或者銅板。
每年到年關的時候,小賊猖獗,百姓們早已經習慣,見丟失的不是貴重之物,也就沒有人報官,如此排查一個月,絲毫沒起到效果,到是在平陽發現了幾處隱秘的賭館和暗娼。
“自從耶律楚仁進到平陽城,這一個月左右時間,幾乎沒有任何動靜。”
大秦有大周的探子,現在沒送來一點消息,絕對不是大秦那邊沒有動作。兩種可能,一種是遇見危險,所以蟄伏,一種是,己方的探子已經被耶律楚仁的人揪出來,生死未卜。
宇文鯤打了敗仗,還能如此淡定,多半有耶律楚仁這個老大在背後撐腰,現在二人相見,沒準在想什麼陰損主意,就好比一條毒蛇,在暗地裡對着大周吐着蛇信子,隨時準備咬一口。
“那麼,新皇的意思呢?”
大秦沒有動作,大周總不會坐以待斃,現在是冬日,行軍打仗困難,不是攻打大秦城門的好時機,可要是開春,河水融化,如何渡河也是關鍵,這也是大秦大周對戰多年,誰也沒佔到大便宜的本質原因。
古代的造橋技術不發達,只能在上面吊着鐵鎖鏈,鋪着木板,又承受不住太多的重量,想要強渡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條條框款約束在那裡。
“楚陽也沒辦法,還要繼續開戰。”
一場戰爭,勞民傷財,對一個空虛國庫的大周來說,支撐不了多久,現在只能自謀生路。爲了國庫充盈,耶律楚陽想賺錢的點子,頭髮也要白幾根,大周又和大秦不同,大周的百姓熱愛和平,從未想過要侵略別的國家。
能不能得到有力支援,就要看白若塵和水零黎二人出使南部小國的結果,大周目前的情況,只能震懾,然後拉來盟友,要是沐陽和平陽同時陷入戰火,根本吃不消。
說來說去,形勢無比嚴峻,這也許算是重大考驗,青璃覺得,北地只要有淳于諳,可以戰勝一切魑魅魍魎,什麼宇文鯤和耶律楚仁,不過是隻不敢露面的老鼠而已,只要露出腦袋,秒殺是分分鐘的事。
“你是不是沒有用晚膳?”
淳于諳見青璃臉色不好,這纔想起。二人自從定親以後,很默契,甚至在習慣上也相同,自家小丫頭不喜歡血腥之氣,上次在戰場歸來,就沒什麼胃口。
他撫摸着青璃的頭髮,不捨地站起身,找到一口小鍋,細緻地開始淘米,青璃喜歡紅棗小米粥,他一直記得,在偏廳也備下來一些,就是怕她來的時候沒有東西吃。
在軍營裡的吃食都是大鍋飯,要粗糙一些,有時候口味重,有時候口味輕,自家小丫頭的胃口已經被養刁了,肯定吃不慣。
青璃斜靠在沙發上,看着淳于諳的動作,每次看到他爲她烤雞或者煮粥,都會感動一次,心裡也會得到滿足,一個在戰場上統帥千軍萬馬的鐵血將軍,願意爲她做這樣事,對這個君子遠庖廚的時代來說,極其難得。
“早上就是覺得無聊,你又在研究陣法,我也不好打擾。”
青璃抱着淳于諳的肩膀蹭了蹭,開始撒嬌,大過年來平陽折騰,就是爲了給他過生辰,過完之後,她就沒有地方去,在新宅待着又沒人聊天,麥芽這個開心果也沒帶來,只能去看看熟人。
“我早上去了富順家,然後才掉轉馬頭去冬梅那裡。”
屋子裡暖意融融,青璃舒服了一些,她解開身上的披風,小臉上帶着讓人迷醉的紅暈,眼眸映着點點水光,淳于諳嚥了咽喉嚨,似乎察覺某個地方有異樣之感。
“對了,季悠不是在這幾天及笄嗎,要嫁陳公子,不過我不想去。”
青璃沒有發現淳于諳的異樣,她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兩下,說着自己的心裡話,“畢竟我那麼對她爹,她雖然不恨我,可我不喜她的做法。”
有些人,即使你覺得對方不錯,可還是不能算是朋友,彼此之間總有隔閡,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有些想京都的姐妹們,想念在天風書院的日子。”
青璃拉着淳于諳,唸叨着自己的心事。在書院裡經常受到摧殘,宮裡出來教授禮儀的老婆子,經常找她們麻煩,她,水零歡,趙羊羊和劉花生都捱過責罰,也去後面的操場上頂着大太陽被罰站過。
開始的時候,女子面皮薄,被對面男子學堂那邊的人看到,還會非常不好意思,次數一多,臉皮也就厚了,尤其劉花生那種沒規矩的,幾乎次次挨罰,罰站的時候直接坐到草坪上,見到她弟劉樹生,就要求她弟打雜,過來送水送吃的。
“以後總有見面的機會。”
淳于諳想說,既然想念京都,不如就回去,話到嘴邊,自然又變了說詞,現在青璃在北地,最遠就是莫家村,兩個人距離很近,可以不時地見上一面,他心情就會變好。
北地打仗多年,淳于諳已經習慣這種枯燥日子,現在生命裡多了另一種顏色,他會忍不住想要抓住,抓緊。
“就怕那個時候,姐妹們都已經嫁人了。”
青璃嘆了一口氣,桌上的蠟燭熄滅了一根,她隨手點亮,燭火在她的臉上,映上一圈金色,如今也有十三歲了,她要在北地兩年,等到糧種發展起來,生意沒有後顧之憂,才考慮回到京都,這兩年,想陪陪爹孃。
京都的姐妹幾乎都比她大一些,到那時候,不是定親就是成親,成親還好些,若是定親就要被拘着學管家,學規矩,京都的禮儀繁瑣,哪還有時間能在一起吃喝聚會,逛街閒聊。
小鍋裡汩汩冒泡,飄來紅棗小米粥特有的香甜氣味,淳于諳站起身,用白瓷碗筷盛上一小碗,又用勺子舀了紅棗,放一小勺蜂蜜,放在青璃的眼前。
“哇,好香。”
青璃輕輕一嗅,笑眯了眼睛,她舀起來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吹氣,“你煮粥還是那麼好喝。”
“那就多喝點,小米粥安神,然後好好睡一覺。”
青璃專心喝粥,淳于諳從內間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對着油燈細看,二人都沒有說話,卻有溫馨的感覺在包圍在偏廳之內。
整整喝了兩大碗,青璃有了睏意,但是她堅持不肯留在城北大營,淳于諳只好用大氅把她包裹嚴實,一路騎馬護送,把她送到新宅,看着她進門不停地揮手,身影漸漸消失在深夜,這才調轉馬頭。
“小姐,您可回來了,老奴讓廚房煮了粥,您多少喝一點吧?”
於嬤嬤正在偏廳昏昏欲睡,耷拉着腦袋,有一次頭髮絲伸進油燈罩之內,差點把她的頭髮點燃,多虧她反應迅速,一個激靈站起身,潑了自己一碗涼茶滅火。
“不用,我喝了,於嬤嬤,你下去休息吧。”
青璃擺擺手,不欲多說,等於嬤嬤走後,她關好房門,快速地進到空間,第一件事就是脫了襖子去溫泉池子,總是覺得身上那血腥味洗不去,這種感覺太折磨人。
泡着溫泉,身體上得到舒緩,青璃用小酒杯倒了一杯葡萄酒,慢慢地享受,心裡盤算着,要不要去極樂山莊會會這個青稞,這件事她沒和淳于諳說,估計說了肯定被阻止。
耶律楚仁的消息,必須告訴她?於嬤嬤曾經去過極樂山莊,形容青稞就是個風騷的妖孽,不男不女,極其毒舌,具體說了什麼,於嬤嬤閉口不言,不肯深說,但是提起來仍舊咬牙切齒,可見青稞把於嬤嬤氣得不輕。
紙團上面的的日子給的是大年初六,那天難道有什麼習俗?她略微思索,有耶律楚仁的消息,不管真假,都值得她去探索一趟,她有預感,或許這次去,沒準有什麼意外之喜。
洗漱完畢,青璃認命勞作,小白狐狸羽幽最近躲在藥房不出來,她這個主人想見一面都難,小靈跑到深山裡面玩耍,收了兩個小弟,幫着它烤雞。
閒來無事,青璃整理一些火藥裝備,這些都是危險品,必須妥善存放,她已經警告過小靈無數次,每次點火都要注意,不要把火種帶進庫房,以防止意外發生。
如果說開年還要繼續攻打大秦,不作出點新式武器,光憑着冷兵器廝殺,己方最後取得勝利,也是傷亡慘重。不過最近學習兵法之後,她對古代戰術有了新認識,並非兩軍用陣法對戰就顯得落後。
這些陣法一環扣一環,無論是進攻,防守,撤退,都有自己的陣型,士兵們井然有序,除武器落後一些,簡直就是團體作戰的最好模式,就是現代的手槍,手榴彈,未必就能敵得過大周兵馬。
改善兵器,只能說在己方進攻上,能得到一點點小優勢,想要大規模生產先進武器是個問題。大秦的探子被安插進來,你根本不知道誰是,隱藏的太深,看不清楚,每個人都不是那麼值得信任。
思來想去,青璃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來,已經是大年初四,新宅下的早早起身打掃,整理年貨,把一些沒有用處的垃圾,掃地出門。
早上青璃還是沒什麼胃口,吃了一塊蔥花餅,喝了一碗粥,於嬤嬤過來說,韓霜正在跟着下人一起忙活打掃,她想過了正月十五就去找地方做繡娘,也不好意思在府上白吃白住。
今天青璃不打算出門,案件的事情也不上心,約莫巳時左右,有官差上門,對她進行了簡短的詢問,官差只說現在還沒有下定論,正在排查中,但是平陽發生這樣的惡性案件,影響不好,趙知府很上心。
總之,打着官腔,說場面話,青璃應付一番,走的時候又讓於嬤嬤送過去一個荷包作爲打賞,她從來不會在小細節上落人口實。
“小姐,那個,門外有一個女子求見,包裹着嚴實,您說會不會是趙晚春小姐?”
於嬤嬤聽到守門的婆子稟報,她快速地掀開簾子進門,神秘地道,“您說她是不是聽到冬梅的事,所以良心不安,回來了啊?”
“於嬤嬤,你真會聯想。”
青璃無奈地勾勾嘴角,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這話絕對不適用於趙晚春和北堂諺,二人一定會遠遠地離開,越遠越好,就算得到消息長了翅膀,也不會這麼快。
“只有一個人來?”
青璃優雅地端起茶杯,懸着手腕晃了一晃,“天冷,就別愣着,讓人進來吧。”
片刻之後,門外傳來腳步聲,於嬤嬤打開簾子,迎着女子進門,青璃回頭一看,立刻一愣,她捂着嘴笑道,“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真巧啊!”
“那可是好一陣大風,把我從京都吹到北地。”
女子發出咯咯地嬌笑聲,卻絲毫讓人不覺得做作,她舉手投足之間,媚骨天成,揭開頭上的頭巾,眼眸如春水,肌膚白若雪,正是好一段時間不見的如玉。
新皇上位,困難重重,好歹暫時度過了難關,天下大赦,如玉的爹顏大人也得到了平反,所以如玉最近心情不錯,說話也帶着笑意,“我以爲你在莫家村,怎麼又跑到平陽來了,你們小兩口分開幾天都不行?”
於嬤嬤正想說話,被青璃打發下去,京都到北地千里之遙,看如玉一身寒霜,風塵僕僕,定是着急趕路,她站起身,親手給如玉倒了一杯熱茶,又端來一盤子小點心。
“不用說用不着的,你來北地是我哥的吩咐吧?京都又有情況了?”
好不容易遇見一個京都來人,青璃倍感親切,有些事,沈冰雨在信上說的模糊,她也只能靠自己理解,現在來了一個明白人,又是鬼羅剎的護法,青璃想要問清楚。
“當然是主上的吩咐,害我一路奔波,這年都沒過。”
美人嘆息,自由一番韻味,如玉的眼眸裡帶着憂鬱,和剛纔的嬌媚不同,立刻給人一種憐惜的感覺,可惜青璃不是男子,對這套免疫。
“看來你還沒用膳啊,想吃什麼,讓廚房做點。”
青璃抿着茶水,觀察如玉的臉色,看起來不錯,這說明京都一切都在掌控之內,那麼這樣她也能放下心來,一直都沒接到大哥的來信。
“晚膳在你這用,多上點好吃的就行了。”
如玉拈起一起塊點心,就着茶水吃了,等嚥下之後,她用帕子點了點脣角,“如果沒算錯的話,耶律楚仁已經到北地。”
“這個,你們知道了?太后是屍身也被運送過來,還有極樂山莊你知道嗎,青稞是不是你們的人?”
可算遇見個明白人,青璃一股腦地發問。
如玉揉了揉額角,擺了一個蘭花指,嬌嗔道,“人家才進門,就不能歇口氣?你問了這麼多問題,你讓我先回答哪一個啊?”
又是這樣甜膩的語氣,青璃雞皮疙瘩抖了一地,她面色囧了囧,“好吧,我不提問,你想到哪說哪。”
鬼羅剎之內出現了叛徒,這一切都是右護法米棟的疏忽,爲了整頓,鬼羅剎自斷羽翼,那段時間大哥躲在暗處掌控,姜太后屍身被從皇陵運走,當然瞞不了他。
接着耶律楚仁棄城而逃,一路帶着姜貴妃和黨羽逃往北地,恰好在這個時候,鬼羅剎內部出現問題,莫子歸一直處理,讓耶律楚仁等人鑽了空子。
耶律楚仁走後,京都又亂了一段日子,耶律楚仁那些黨羽們見主子逃跑,有一分部不知道錯了哪根筋,竟然拼死抵抗,着實費了新皇耶律楚陽不少力氣。
新皇上位,百官的位置空了一半,現在大周急需人才,耶律楚陽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莫子歸的才名,很是賞識,立刻決定三月三加開恩科,可以說莫子歸中進士是板上釘釘的事。
如玉此次前來,就是接到命令,來北地,一來,在前段時間鬼羅剎自斷羽翼之後,很多組織成員都聯繫不上了,米棟現在當官,混得人模狗樣,沒有時間,主上只好派出她走一遭。
以上是其一,其二也是關注北地狀況,尋找耶律楚仁的蹤跡,青璃曾經給莫子歸去信說起地道之事,淳于諳出動那麼多隱衛,絲毫沒有效果,要把這一切留給更加專業的鬼羅剎。
如玉一口氣,說了很多,她喝了一碗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人前那點優雅都是騙人的,長相嬌媚也是僞裝,實際上如玉酒量很好,可能是以前在萬花樓被培養成的。
提起萬花樓,青璃想到了媚娘,“如玉,媚娘也是……”
“恩,你說的青稞也是,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說明,極樂山莊是什麼地方,我不曉得。”
如玉一臉嚴肅,青璃立刻瞪大眼睛,在大周,還有鬼羅剎也不知道的地方?她追問道,“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青稞在極樂山莊已經有兩三年了,什麼都沒查到。”
可以肯定,極樂山莊存在歷史悠久,到底有多少錢財,沒人能算得清楚,在整個大周非常有名氣,能接觸到的人非富即貴,進門都是千兩白銀打底,當然絕對物有所值,讓你享受極樂世界。
極樂山莊的主人很神秘,從來沒有出現過,幾十年來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當然普通百姓肯定不會知道大周還有這麼奢華的地方,而在極樂山莊內,絕對有地道,通往哪裡,如玉也不曉得。
“那正好,我接到青稞送信,正月初六似乎是個好日子。”
自己去有點心虛,要是能拐帶如玉,二人一同前往,正好可以分散點注意力。
“好,那天我們一起去。”
如玉點頭答應,二人一拍即合,她帶來的還有一些京都的消息,京都送溫暖小分隊開展的不錯,已經發展了很多百姓參與進來,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市井走卒,熱情空前高漲。
後宮空虛,宮女不到二十人,要在三月初進行選秀,京都已經貼下了告示,只要是家風清白人家,十二歲到十六歲之間少女,便可以參選,主要是選宮女,因爲皇后娘娘有孕,皇上不想在這個時候添堵,拒絕了百官選妃的提議。
“哦,對了,如玉,京都原來的京城四美還選不選了?”
青璃心心念念那個頭銜,她好不容易身份上打了擦邊球,結果趕上了地龍翻身,停了好幾年,現在要是再複選,她在北地一定要嘔死。
“那個?,沒聽說。”
如玉調侃地眼神看着青璃,她的眼裡流動着光彩,“都是北地士兵們口中的少夫人,還在乎這個虛名?你放心,你在士兵們口中都是大周第一美女了。”
“那怎麼能一樣呢,就是雲家少主也不過是京都第一美男,還沒聽說有人說他大周第一美男呢。”
青璃忽然想起來,如玉和雲隆豐兩個人似乎有那麼一段,察覺到如玉臉頰紅潤,眼眸泛着水光,青璃再接再厲道,“前段時間還見了老雲,好像還問起你。”
“問我什麼了?”
如玉再強勢,也是個未出嫁的小女子,她臉色羞紅,一臉期盼的眼神。
“可能是我記錯了?”
青璃捂嘴偷笑,把如玉恨得牙癢癢,鬼羅剎,也不是萬能,總有不知道的消息。
如玉疲累,到午時,青璃安排了院子歇晌,對於她的到來,青璃很是高興,鬼羅剎也是自己人,總算身邊多了一個值得信任的幫手。
剛纔光顧着關心京都的局勢,二人只說了一個大概,還有很多細節上沒有商討,青璃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爹孃走時,把大哥的親事託付給了四嬸,現在不知道四嬸處理如何,有沒有給安排相看,這麼多年大哥都是獨身一人,還是早就有了愛慕之人?
如玉是鬼羅剎左護法,地位高,僅次於大哥,這樣八卦事,問如玉沒準能得到點消息,她是真的對這個組織好奇。
“小姐,晚膳要在府上用嗎?”
如玉去旁邊的客房小憩,於嬤嬤這才撩着簾子進來,家裡有客到訪,晚膳不做幾個菜,怕怠慢了客人。
“恩,就找過年的酒宴擺吧,就做北地的特色就好。”
青璃擬定了一個菜單,讓於嬤嬤送到廚房去,趁着晌午,她脫了鞋子上牀,閉着眼睛,如玉的到來是一個驚喜,剛纔她還真的沒開玩笑,上次見到雲家少主,好像提過這個問題。
如玉想要嫁到雲家很困難,族長夫人米氏,看着就比較高冷,重視禮儀規矩,如玉雖然身世得到平反,在萬花樓那段歷史也是鬼羅剎的安排,可是米氏不知道,除非能找到一個非常好的身份改頭換面。
一個是嬌媚如花的女子,一個是溫文爾雅的京都第一美男,要是二人可以結成良緣,還是挺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