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三,天氣晴好,一大早就出了太陽,給冬日白雪茫茫蕭瑟的小院,鍍上一層金邊,增添一絲溫暖。
今年是莫家族人領年貨的日子,青璃起了個大早,昨天和堂姐莫青菊約好,兩個人去族學分發年貨,領過年貨的族人需要簽字確認,二人負責登記。
隔壁劉小花家的幾間屋子一直沒有人住,前段時間家裡人多,丫鬟婆子就歇在那邊,現在空出來,把廂房裡放了大架子作爲庫房,莫家村也不算是個小村,全族加起來有一百多戶人家。
草草吃過早飯,青璃拿了鑰匙打開庫房的大門,幾個族人用手推車一趟一趟往學堂裡運送,這邊麥芽拿着一個小冊子,認真計數,時而擡頭笑眯眯地對着族人說幾句。
發年貨,對莫家族人來說還是第一次,往年家裡窮,過年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吃上一頓細白麪的豬肉餃子,前兩年條件稍微好些,家家戶戶殺雞宰鴨,又覺得哪裡缺點什麼,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吃食不夠精緻。
大雪封山,族人去鎮上一趟也不容易,這麼冷的天都躲在家裡不願意出門。鎮上賣東西的左右就那麼幾家,有時候趕集,買一些甜滋滋的糖球給家裡的小娃。一年又一年,從來沒有吃過新鮮的,一直是老樣子。
時間還早,在學堂外聚集了來領年貨的族人,這次幾乎是全家出動,大人領着小娃,衆人臉上帶着舒心的笑,與以往莊戶人家的愁苦不同,小娃們穿着新衣裳,在雪地裡蹦蹦跳跳,幾個小娃聚集在一起,好奇地看着一輛輛手推車載滿東西,小娃們在猜測能得到什麼零嘴。
“小妹,東西準備齊全了嗎?”
今天有太陽,風不大,陽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很愜意。莫青菊穿着一身碎花的棉襖,領口,袖口鑲嵌一圈銀色的狐狸毛,下衣襟處,縫製了兩個口袋,青璃仿照現在棉衣的兜兒,上面也鑲着毛,作爲裝飾不錯,兜裡也能裝個荷包,比袖兜方便。
“恩,還有一車山上採來的蘑菇木耳,留着過年燉雞鴨吃。”
青璃也是類似的打扮,她皮膚白皙,臉頰紅紅,說話間不停地從嘴裡冒着熱氣。站在沒有陽光背陰處,陰冷的,青璃把手插在兜裡,不停地跺腳。
冬日裡,出門穿的鞋子也有講究。以前村裡人的棉鞋,外面用棉布面,在外走一圈,沾上點雪溼了鞋,還要到竈間烤上一會兒,青璃自己改進,羊皮做了雪地靴,裡面加了點羽絨,保暖防水,族人看着好,也爭相效仿。
“恩,今年後山野獸多,白日裡也能聽見狼叫,村裡人都沒咋上山。”
莫青菊點點頭,搓了搓手。青璃大伯家住在山腳下,現在白日也緊閉大門,就怕有野獸跑下山,到家裡衝撞了人,青璃二堂嫂可是要生了。
“族長真是周到,還有蘑菇啊,咱們尋思能有點雞鴨就不錯了呢。”
族人圍在一起,議論紛紛,衆人都不貪心,從來沒有聽說過族長給大家發年貨的,族會之後,大家深受感動,以後家裡的娃上學堂不用出銀子,婚事嫁娶包括喪事,族裡出錢出力,那麼自家只要遵守族規,好好幹,就能一直衣食無憂,真是天大的喜事。
“是啊,璃丫頭,以後出了高產的新糧種,咱們族裡也會越來越好的,到時候多出幾個讀書人,好好的幫扶族裡。”
衆人不住地點頭,眼眸中流露的是信任,還有期盼,每個人的表情都帶着幸福,青璃有淡淡的感動,所謂知足常樂,以後族裡會變得越來越好,真希望這些淳樸的人還能一如既往。
巳時一到,青璃爹莫如湖準時走進院落,大家見到族長,簇擁着打招呼,依次進到學堂內,青璃和堂姐莫青菊在另一間屋子整理,按照人頭分配,那些小娃多的人家,小娃只算是半個人頭,這樣纔算公允。
一般分家單過的人家,夫妻兩個人帶着兩個小娃,能領到雞鴨各兩隻,大魚一條,木耳蘑菇一份,精米細面各十斤,還有大豆,芝麻,花生,這些家家戶戶都有的東西,分配的不多。
水果味的奶糖,牛軋糖,還有芝麻糖片,松子糖,硬糖球,這些需要村民到臺子前面自選,大堂哥莫子冬幫着稱重,這可是高興壞了小娃們,吵吵嚷嚷地推搡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這些精美的,以前沒有見識過的糖塊。
“璃丫頭,這在鳳陽城裡也沒有賣的吧?看着就很貴,恐怕一斤要幾百文吧。”
族人不敢置信,有些見過世面的就指着那奶糖道,“鳳陽也未必有呢,百文肯定有,現在糖多貴啊!你看着梅子糖,裡面還帶着果脯肉呢!”
“哈哈,這個有銀子也未必買的到啊,是我帶人做的。”
青璃的眼睛眯成月牙,不住地摸着小娃的腦袋,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小娃,她好心讓他們試吃,結果後面所有的小娃靈機一動,全部假裝拿不定主意。
“領到糖果的過來簽字!”
二堂哥莫子華喊了一嗓子,那邊還有松子,瓜子,花生,核桃,栗子等幾樣乾果,瓜子,花生基本上是每個人頭一斤配備,核桃,栗子和松子,按照每個人半斤來,還有各種各樣的果脯,水果乾,全部自選稱重。
熱熱鬧鬧地發年貨,一直到午時才結束。族人們大包小包地拎回家,族長說不發豬肉,最後每家每戶發了二斤臘腸,說是留着炒菜味道好,切片放在飯裡蒸着吃也香。
“小妹,那個麻辣豬蹄太過癮,我又想吃了,不過咱村裡殺的年豬,豬蹄全送到你那去了。”
莫青菊捂着嘴,前兩天村裡有豬的人家有不少提前宰殺,怕過幾天太冷,給青璃家送了豬肉,讓於嬤嬤退回,說家裡不缺,豬肉吃不完,有那豬蹄最好,最後收上來幾十個豬蹄。
“家裡還有呢,過幾天做喊你就是。”
兩個人站在太陽底下說了幾句話,這才各回各家,忙碌一上午,於嬤嬤和麥芽累得直不起腰,正癱坐在椅子上,麥冬默默給二人端茶送水。
正是晌午,家裡沒事,青璃打發衆人去休息,她進到裡間,睡了一覺,正是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外面吵鬧,以爲有人來家裡鬧事,她揉揉眼睛,側耳傾聽。
“小姐,您是不是被吵醒了?”
於嬤嬤走進裡間,把爐子上的水壺拿下,又換了一壺涼水,冬日裡最不缺熱水,家裡洗衣裳洗菜都用溫水,就怕冰了手。
“恩,怎麼回事,外頭誰在鬧呢?”
家裡太小,又不分前後進的院落,青璃耳裡好,老遠處有人說話,她都能聽到,這次是吵鬧聲就在附近,她無奈地坐起身。
太陽當空,屋裡也變得明亮,不用點油燈。於嬤嬤重新沏好茶,端給自家小姐,她摸了一把髮鬢,解釋道,“不是咱家,是隔壁那個狗蛋家的,正吵鬧呢。”
睡起來感覺有點憋悶,青璃把熱茶放到嘴邊吹吹,抿着小口,喝了一杯,覺得暖暖的舒服,她穿鞋下炕,麥芽打開棉門簾,主僕幾人站在院子裡面。
隔壁,王大娘正在尖着嗓子罵人,眼瞅着臘月就算是過年,自家爲了多賺幾個銅板,兒子狗蛋和老伴一起趕着牛車去鎮上送貨。
以前,家裡有牛車,在莫家村這個窮地方也是少有的,王大娘很自豪,這些莫家村人用牛車都要上門來求,而且家裡的牛車送村民們去鎮上,還能收點銅板,家裡就靠着這頭壯實的牛過日子。
幾年過去,莫家村大不一樣,幾乎家家有了牛車,根本不稀罕王大娘家的老牛,在村裡也攬不到生意。王大娘唉聲嘆氣,家裡沒有地,以前佃了兩畝薄田,收成不好,還有一家人要養活呢,冰天雪地的,村裡人都在貓冬,只有自家,還苦哈哈地。
昨晚老伴回來,王大娘看到他手上的凍傷又犯,紅腫的心疼,兒子狗蛋每天起早貪黑,昨日發了工錢,首先想到的不是她這個娘,而是媳婦,買了那金黃的酥餅,藏在胸口處,就防着她哩。
王大娘越想越氣,她是節儉了點,可也不是那起子黑心的惡婆婆,一直覺得是兒媳婦揹着她偷摸和兒子狗蛋說她壞話,挑撥離間,破壞娘倆的關係。
天不亮,老伴和兒子狗蛋就趕着牛車到鎮上做工,王大娘心裡煩躁,昨夜一宿沒睡,站在自家的門前嘆氣,看到莫家村族人們手裡拎着包裹,還有小娃們,每個人兜裡都是滿滿的,咬着最好的芝麻片糖,自家孫子卻只能吃着一文錢一塊的麥芽糖,她這心裡不是滋味。
原本過的不如自家的人,都比家裡有錢,而且以後小娃上學堂,甚至生老病死,都不用家裡出銀子。她家和莫家做了多年的鄰居,一點光也沒借上,心裡有了怨懟。
“吃吃吃,就知道你,狗蛋咋娶了你這麼個敗家娘們啊,真是作孽啊!”
王大娘尖着嗓子,在隔壁叫喊,對着狗蛋媳婦罵道,“你看看你,除了吃你還會什麼!你家男人在鎮上,累死累活,賺點銀子都進了你的肚子!”
“可是娘,雖說現在是貓冬,每天就一頓稀粥,晚上餓的睡不着,我才……”
狗蛋媳婦紅着臉,咬牙小聲地辯解,“我就是去廚房拿了個窩窩頭。”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你這個敗家娘們!當年我真是瞎了眼睛,咋就看上了你!”
王大娘氣得跺腳,那窩窩頭都是有數的,想着晚上給狗蛋和他爹加餐,就被這個媳婦貪嘴給吃了,還理直氣壯的,冬日裡又不幹活計,還這麼能吃!
“娘,您這話就不對了,你們王家當年可是用花轎明媒正娶把媳婦擡進來的,就吃了一個窩窩頭,就是賊了?”
狗蛋媳婦是個老實的性子,以前剛嫁進來,日子過的還挺不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家裡人就變了,尤其是婆婆,總是上趕着挑刺,對她還不如豬圈裡的豬照顧,餓肚子是常有的事。
“那是給你男人留着的,起早貪黑,累成什麼樣了,你這賤胚子,晚上還鬧着你家男人不讓睡覺!”
王大娘氣得狠了,說話嘴也沒把門的,把夫妻之間的事拿出來說。狗蛋媳婦一聽,紅了眼睛,緊握着拳頭,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
家裡只有一個獨苗,眼瞅小娃幾歲了,她肚子還沒動靜,公婆天天催着,她也着急,狗蛋白日忙着做工,回家天都黑了,在房事上力不從心,可是這些夫妻之間的隱秘事,怎麼能拿出來說呢,這不是擺明罵她淫蕩?
“你到我們王家多年,就算是隻母雞也該下幾個蛋了,當年娶你,可是用了十兩銀子,就算買個死契丫鬟都夠了,你說你幹啥活計了?整日好吃懶做,膽小如鼠!我呸!”
王大娘繼續叉腰罵,這次狗蛋媳婦沒有回嘴,默默地流着眼淚。當年家裡窮,爹孃不得已才讓她嫁給狗蛋,本以爲狗蛋是個老實的,將來能過上好日子,誰想到,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實在餓的狠了,吃上一個窩頭就被婆婆罵的狗血淋頭,還指桑罵槐,說她淫蕩。
狗蛋媳婦心裡委屈,這個時候人面皮薄,哪能忍受這樣的話,她是個老實性子,也不愛交際。再說隔壁一家現在也高攀不上,自家沒有好東西,她不好意思空手上門去。
婆婆拉不下臉子,讓她去隔壁拉關係,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得到點關照,聽說莫家鋪子多,讓狗蛋去做個夥計也好。她沒有去過,自家男人大字不識,還老實巴交的,她覺得還不如拼勞力賺銀子心安。
“娶了你,我們老王家就沒好,你就是個掃把星的命!你在家呆着,可趕着沒事了,整日晚上鬧着狗蛋,我呸,榨乾爺們的狐狸精!”
王大娘見兒媳不吭聲,默默地抹眼淚,心裡更火了,她合計狗蛋對她沒有從前好,八成就是狗蛋媳婦總是這樣裝可憐,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她覺得就是這樣讓他們母子離心。
青璃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兒,心裡嘆息,貧賤夫妻百事哀啊,族裡人也是,人都有點嫉妒心理,以前不如自家的突然飛黃騰達,怎麼心裡都有點怪怪,她瞭解這樣的心態。
其實王大娘是個好人,當年也很熱心幫過自家不少忙。現在崔奶奶也時常去隔壁送點菜,有時候家裡包了餃子,也會端過去一小盆。爹孃不是不幫襯,而是以前也提過,狗蛋自己拒絕的,他那時候對自家二姐莫青薔癡心一片,可能不想離得太近吧。
後來爹孃考慮一下,也沒有再提這茬。現在想想,還是疏忽了,王大娘從什麼開始變成了一個苛待兒媳的惡婆婆呢?青璃搖頭,人是會變的,因爲環境變了,心態也會跟着改變。
“小姐,那隔壁整日雞飛狗跳,罵罵咧咧不是一天兩天了。”
於嬤嬤嘆口氣,這是人家的私事,小姐一個未出嫁的姑娘,還是少聽爲妙,都是鄉村裡的粗話,污穢不堪,沒的污着自家小姐的耳朵。
“於嬤嬤,那狗蛋媳婦真可憐,咋不分家呢?”
麥芽撇嘴,多吃一個窩窩頭就要被婆婆罵的這麼難聽,要是她直接揹着包袱走人,日子都不過了,有什麼比尊嚴還重要的!這個狗蛋媳婦,在婆婆眼裡,還沒有一個窩窩頭值錢。
“分家,不太可能,王大娘只有狗蛋這個獨子。”
這個時候分家一般都是老大奉養爹孃,如自家一樣,爺奶和大伯家一起,每個月,爹爹他們都要送點銀錢過去,過年的新衣裳幾家平攤。
自家是個例外,以前沒分家的時候爹爹讀書,真是傾盡舉家之力,全家人做工供養爹考秀才,無怨無悔的付出。其實爹也有考舉人的機會,只是他後來不想讓全家起早貪黑那麼辛苦,趕考的盤纏太多,爹自己放棄了,跑去鎮上教書。
後來分了家,負擔也輕不少,但是家裡人依然和睦,平日裡有什麼都想着對方。現在爹孃也養成這個習慣,得了點好東西,馬上往大伯家跑,對方也一樣,大家有來有往。
什麼纔是親人?親人不是在你落難的時候看笑話,而是真正爲你擔憂,比你心急。青璃在現代飽受人情冷暖,也見識太過嘴甜心苦之人,明面上故作憂心,回家立刻吃餃子慶祝,恨不得你出點事,讓他們高興一樣。
重生古代農家,家徒四壁,青璃也經受過吃不飽的日子,可是親人們卻用無盡的愛溫暖了她,讓她真的感受到那種血濃於水的親情,無論自家是否發達,這種溫暖的親情卻是她最自豪的東西。
隔壁漸漸地沒了動靜,主僕幾人就轉移了話題,說到過年的安排。於嬤嬤尋思,少將軍就在平陽城,離鳳陽不過一天的路程,自家小姐過年不去看看少將軍?到現在還隻字未提。
青璃知道於嬤嬤的意思,平陽城確實還有部分瑣事沒有處理,只是最近天冷,她不願意動,一直拖着,離大年三十還有二十來天,也要去看看了。
“小姐,你猜誰回來了!”
門外麥芽快速地走進來,臉上帶笑,賣關子道,“您一準兒猜不到是誰回來了。”
“知道我猜不到,你還問我。”
青璃疑惑,大雪封山之後,村裡來人一般都上門送禮走關係的,最近兩天也有所減少,能用“回來”這一詞,莫不是自家的親戚?
前幾天剛和京都通信過,二姐還在京都,爺奶,四嬸,二伯孃一家也在,小姑一家在汝陽,沐陽那邊沒有消息,三哥,四叔也不會回來這麼快吧!
“小璃,哈哈,麥芽說你猜不到,我想你也猜不到。”
門外,一聲輕笑,隨着門簾被撩起,劉小花從門外進來,圓圓的臉,臉頰通紅,她把手放在嘴邊呵口氣,又搓熱放在臉頰上。當年離開之時,莫家正在蓋新房,這是她離開五年後,第一次回來,進到屋子裡到處打量着。
屋裡的擺設不多,和村裡的殷實人家差不多,傢俱件件精緻,炕上的被褥都是新的,下面的桌子刷了一層油,透亮,內室乾淨整潔。
“小花姐,你怎麼想到回來的?”
青璃詫異地睜大眼睛,片刻之後眼眸水潤,她笑道,“快點上炕來,下面冷啊!下雪路上不好走,從平陽回村也要一天呢!”
劉家當年是以那樣的形式匆匆離開,一別五年,物是人非,青璃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那個清晨,大哥帶着她坐馬車,從鎮上回到莫家村,還記得小花姐被許家帶走的情景。
“是二嫂想回來看看,她說還不知道以前爹孃住的地方是啥樣。”
這麼多年過去,劉小花經過苦難之後,徹底想開,人嘛,最重要的是珍惜現在。現在軍隊裡事情不忙,二哥帶着二人坐馬車回來看看,想在莫家村過年,分別太久,想念這個地方。
“回來就好!”
青璃高興地拍手,劉小花家的偏廂被改成了庫房,族裡發過年貨之後,就空了兩間屋子。前段有人過去住過,正房很乾淨,只要打掃一下,換上新被褥就好。
“我先去家裡看了,正房還是爹孃走時候的樣子。”
劉小花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短暫的傷感之後,面上又恢復了笑容,她告訴青璃一個好消息,二嫂董大丫,已經有了身孕,延續劉家香火,想必爹孃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平陽比鳳陽更加寒冷,最近街上已經看不到幾個百姓了,都貓在家裡過冬,只有街道上,有城北大軍的將士們巡邏,聽說最近和大秦一直沒有開戰,很是平靜。
“你剛回來,家裡沒有柴火就來我家取吧。”
於嬤嬤奉上熱茶,兩個人圍坐在一起聊天,劉大牛一直在新宅那邊修養,沒有送過來消息,但是送溫暖小分隊來過,給家裡送了糧米等過年之物,帶來消息說劉大牛很好,讓家裡人不用操心。
“柴火已經買了。”
衆人坐馬車回來,到鎮上看到有樵夫賣柴火,天這麼冷,凍得瑟瑟發抖,正好家裡缺柴火,劉二牛就全部買下來,也是爲了幫那個樵夫一把。
這次回來,帶了米麪油,肉菜和生活必需品,家裡什麼都不缺,劉小花還給青璃帶了平陽一些老字號的果脯,得知她家裡什麼都不缺,不知道送什麼好。
劉小花兄妹二人回來,莫如湖和劉氏很高興,晚膳的時候叫人來家裡吃了一頓,原來兩家關係特別親近,現在劉二牛成親,爹忍不住多喝了幾杯,給二人準備了大紅包。
劉二牛和董大丫恭敬地收下,又給莫如湖和劉氏磕頭,衆人在飯後,點上油燈,圍在偏廳裡閒聊,當年之事很少提及,爹孃心中有譜,也不想說傷心事,就問了在平陽的日子。
“這次回來,就安心過個好年吧,在村裡熱鬧啊,聽說平陽城更冷,我和你嬸子還沒去過。”
莫如湖喝了幾杯茶,又囑咐劉二牛,“你剛回來,家裡的東西置辦全了嗎,有什麼缺的就直接過來拿,不願意開火,以後每天來這邊吃飯就行,就兩步路,近着呢。”
“莫叔,家裡也不缺啥,您這麼多年一直幫着照看房子,那高麗紙和瓦片都是新換的,下雪天也不漏水,裡面也乾淨,竈間燒柴,現在暖和呢。”
劉二牛搓搓手,一臉感激,家裡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兄妹三人相依爲命,沒想到時隔幾年回村,還得到照顧,村裡看到他們回來都很熱情,過來送了不少東西。
青璃不放心,劉家的屋子有一段時間沒住人,怕下雪屋子裡潮氣重,帶着於嬤嬤和麥芽過去看看,下晌一直在燒火,炕也熱乎了,董大丫人勤快,有了身孕也沒躲懶,拾掇個窗明几淨,還找了一個粗瓷瓶,插上幾枝紅梅點綴。
“我二嫂手可巧呢,你看看我這身襖子,就是二嫂做的。”
劉小花笑意盈盈,跟着青璃在村裡瘋跑了一圈,又找到當年的感覺。天已經擦黑,寧靜的小村在白雪的世界裡,有的人家已經提前掛上了大紅燈籠,家家戶戶煙囪冒着細白的煙,充滿着溫馨。
劉小花幾年沒有回來,拉着青璃在村裡轉悠,莫家村的小河已經結冰,劉小花在上面打滑,對着青璃道,“那時候家裡沒有水井,我和青薔姐都是在這裡洗衣裳。”
“你看那邊,夏日裡野菜最多,還有那個角落,記得以前沒有青磚瓦房啊!”
劉小花激動的到處轉悠,相比之下,劉二牛能鎮定一些,但是眼裡的激動之色騙不得人,雖不是莫家族人,也在這片土地生活了十年之久,對這裡的山水,有深厚的感情。
“璃丫頭,這麼晚了怎麼出來了?”
青璃和劉小花跑到莫六嬸家門口,正趕上莫六嬸出門撿柴火,見到二人在一起,對着劉小花道,“小花也長成大丫頭了,瞧這小臉蛋水嫩的,不如留下來,給我家山子做個媳婦兒吧!”
“哈哈,六嬸子,我可聽說了,山子哥要求高着呢,要識文斷字的。”
莫六嬸引着二人到裡屋做客,今兒族裡發了年貨,莫六叔帶着莫子山去莫六嬸的孃家看看,這幾天天寒,莫子山怕他娘犯了腿疼的老毛病,堅決讓她留下來,此時天擦黑還沒回來,多半在那邊吃了晚飯。
“小花,吃點糖吧,族裡發的,你纔來也沒有,在我家包點回去。”
莫六嬸很熱情,當年和劉家熟悉,也沒有什麼忌諱,開着玩笑,“我們小花這樣的好閨女,就得嫁到好人家去。”
“六嬸子,不用呢,我在小璃那裡包了不少,足夠過年吃用。”
女娃家,提到自己的親事,劉小花還是紅了臉,現在爹孃去世,也沒人幫她張羅親事,現在家裡有了二嫂,好一些。二嫂提過親事,她當時點了頭,其實不想那麼早嫁人,還想等上幾年。
莫子山家後來建的房子很寬敞,一些傢俱都是重新置辦的,三人在炕上坐着,點着油燈,閒聊,說到親事的問題,青璃笑着側頭看了一眼劉小花,她面色酡紅,說起這個話題很羞澀。
“璃丫頭,前兒你外婆那邊來了人,想給你山子哥說個秀才閨女。”
莫六嬸招呼兩個人喝茶,吃乾果,她操心莫子山的親事,天天睡不好,找人掐算,明年三月,四月和五月都有黃道吉日,若是定親,早日成親纔好。
“是啊,聽我娘說了,但是也得找人打聽一下對方的情況。”
都說耳聽爲虛,光靠媒人一面之詞也不行,特別是對方家裡家境殷實,又在嬌養女兒,以後嫁到村裡,恐怕吃不得苦。莫子山又是莫六叔家的獨子,要奉養爹孃,不可能分家單過,一定要瞅準人,找個嬌滴滴的,以後就得成了莫六嬸伺候兒媳。
“想着尋思個日子見見人,看看人品如何。”
聊了幾句,莫六叔帶着莫子山進了家門,兩個人在屋檐下跺腳,進門頭上帶着一層雪花。
“小花?這不是小花嗎?”
莫六叔和莫子山見到來人很高興,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青璃和劉小花不便多呆,外面又飄起了雪花,兩個人和莫六叔一家告別,約定找個日子白天過來做客。
劉小花要在莫家村裡過年,整日也是閒着,莫子山要送人,被青璃拒絕,一共就幾步路,兩個人搭伴,沒多大會工夫就到了家門口。
雪夜靜謐,很短的時間,路上又多了一小層的浮雪,遠處有牛車的聲音,等人走近一看,原來是狗蛋和他爹,青璃對這一家人沒有什麼成見,她回家也呆了一段日子,王家父子早出晚歸,今兒是第一次遇見。
“王大伯,狗蛋哥。”
青璃大大方方地和二人打招呼,“咋纔回來啊,最近生意好做嗎?”
“生意還成,就是下雪路不好走。”
狗蛋搓搓手,憨厚一笑,他戴着厚厚的棉帽子,一身厚厚棉衣,比原來健談,“多虧咱村修路,不然這樣的天路不好走,肯定出不了村子。”
“這是……這是劉家的小花?”
天黑,看不清楚人,王大伯只能模糊地辨認眼前的人。當年劉家沖喜,村民們惋惜,後來聽說一家子逃了,大家鬆口氣,離開這麼多年,衆人漸漸地淡忘。
“是我啊,王大伯,狗蛋哥,這次和二哥二嫂回來過年。”
見到熟人,劉小花很是親切,以前王大伯家有牛車,沒少載着她去鎮上,爹孃在世時候,家裡還算殷實,她又是個愛湊熱鬧的,有集市的時候就鬧着爹孃,要去溜達。
天冷,王大伯和狗蛋剛回來,幾個人站在門口簡單聊了幾句,青璃和劉小花告別,轉身進了院子,鎖上院門。
“小姐,又下雪了,您趕緊到爐子邊暖暖身子吧。”
於嬤嬤打開火爐,加了幾塊煤,又對着青璃神秘地道,“您可能不知道,剛纔隔壁又吵了一架,因爲狗蛋媳婦和王大娘置氣,沒起來做晚飯,又被罵了。”
“唉,這大過年的,咋就不消停呢。”
麥芽嘆口氣,婆媳相處就是困難,家裡有獨子的更是偏心眼,她心裡尋思,多虧以後成親還要在自家小姐身邊當差,這樣就可以單過,不必被婆婆整日不停地謾罵,在小姐身邊,想吃什麼都有,誰還會以爲一口吃食說那麼難聽的話。
“這就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以前他們家不這樣,還是很和睦的。”
青璃不喜歡管閒事,讓於嬤嬤打了熱水,胡亂擦洗一下,等着一會兒滅燈以後進空間裡洗漱。晚膳的時候請了劉小花兄妹,光顧着聊天,青璃吃的很少,天一冷,餓的更快,青璃摸着乾癟的肚子,尋思一會吃點什麼。
窗外飄着雪花,青璃的內室暖暖的,打發了丫鬟婆子,她關好房門,滅了燈,進入到空間裡。
“主人,說好的烤雞呢?”
空間升級以後,小靈比原來還小了一段,七彩的毛髮,閃着光澤,它抱着一個和它差不多大的雞腿正在啃着,京都局面明朗,新皇上位之後,也沒有要送的消息,離開空間大半年,這傻鳥瘦了一圈,回來以後整天都在不停地吃,說是要補身子。
“馬上烤給你。”
好久沒吃烤雞了!青璃用舌頭舔舔嘴脣,雖說自家在京都有一個香滿樓的烤雞鋪子,但是成批出產,總是不如單隻那麼烤用心,她吃過最好吃的烤雞,就是淳于諳的秘製版。
在空間的山林也抓了一隻,用熱水去毛,青璃正在醃漬,心裡尋思,就算是爲了好吃的烤雞,最近也要去平陽一趟,趕在過年之前,把城北大軍的年貨準備出來,她垂眸,打定主意最近兩天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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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明天中午十二點,現在就去碼字,大家週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