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線索

沈夫人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把事情的經過大體敘述了一遍,她不在案發現場,也是從夥計嘴裡聽來的,只有個模糊的大概,對於其中的細節一問三不知。

沈家在紮根在鳳陽也有祖輩三代,沈老爺爲人厚道。雖說生意場上的人都是競爭對手,但是沈老爺早年讀書,還考過秀才,對於那種以卑鄙手段打壓同行的行爲很是不齒,一向自以爲高風亮節,對待普通貧苦的百姓也不搞勢利眼,無論在同行中,還是在周圍一帶百姓口中,口碑都不錯,很少和人有齷齪。

三天前的案子,震驚了鳳陽城,百姓們不敢相信一向憨厚仁慈的沈老爺會殺人,也有百姓們覺得或許人真是沈老爺殺的,只因爲知府三姨娘的族兄欺人太甚,活該自作自受。

好似故意有人引導着輿論的走向,也就在這幾天內,各種傳言滿天飛,貧苦百姓們充分理解沈老爺的無奈,每天都在痛罵三姨娘族兄死的好,這樣的流言,就更加坐實了沈老爺就是兇手。

“你沈伯父是冤枉的啊,那天去青樓談生意是在下午決定的,你沈伯父也不知道那個惡霸會出現在萬花樓。”

沈夫人哭聲悲切,可算找到人傾訴,她心裡苦。從來沒遇見這樣的事,又是人命關天,家裡不缺銀子,花錢打點過,但是這次踢到了鐵板,對方有後臺,那個知府的三姨娘還跑到府上大鬧一場,她每天都提心吊膽,擔憂得睡不着。

當年在冰窟窿裡救下了沈冰雨,沈夫人的身子就壞了,醫館的老先生說再難有身孕,如今她人到中年,也不想這事,只盼着和愛慕多年的沈老爺琴瑟和鳴,沒有銀子也沒關係,只希望能穩穩當當的過日子。

天有不測風雲,誰能想到,自己夫君攤上了人命官司,又投訴無門,打落的了牙齒往肚子裡咽,沈夫人不認命,帶着禮品跑到知府後宅多次,求爺爺告奶奶,都被人趕了出來。

“我就怕你沈伯父等不到重見天日那一天啊!”

沈夫人拉着青璃的手,用力地擦着眼淚,她的眼睛佈滿血絲,進了大牢,知府沒有升堂問案,不過在大牢裡,那些官差都是狠心的,得了三姨娘的吩咐,私下裡還不知道怎麼折磨呢。

“沈伯母,您喝口熱茶。”

青璃皺着眉頭,這事情還有點複雜,只能一步一步來,小雨姐在京都,就算有人送信,京都城門未開,也收不到消息,好在她趕上了,必須解決這件事。

“你說沈伯父是和夥計一起去萬花樓談生意的,我想見見夥計,瞭解下情況。”

屋子裡燃着安神的薰香,沈夫人在痛哭過後,精神穩定了一些,丫鬟在旁邊服侍端着熱茶,青璃也喝了一口,她閉着眼睛,整理一下其中關鍵的癥結。

“好,我馬上派人去喊。”

發生了這件事,沈家布莊暫時關門,家裡的掌櫃和夥計們都沒有來上工,等候官府升堂,他們出庭作證。惡霸就這麼被人殺死,着實讓衆人痛快,可惜東家被人污衊,他們又無法淡定。

都說民不與官鬥,都是斗升小民,如何與知府現在的平妻抗衡?

過了約莫有一刻鐘,一個婆子帶着青衫的夥計進了偏廳,那夥計低垂着頭,一臉沮喪,最近夜夜睡不安睡,他心裡明明知道東家不是兇手,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還有人來警告他,說話要注意些,似乎是打定主意,讓東家背這個黑鍋。

人心是肉長的,東家對他不錯,以前他娘得了急症沒有銀子,還是東家好心,提前預支出來一部分,讓他安心做工慢慢償還,東家就是他孃的救命恩人啊。

“你就是那個和沈伯父一起去萬花樓的夥計?”

青璃正了面色,坐直身子,打起精神,先了解情況,看看能不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到兇手,下一步還要去萬花樓查探,到案發現場去走訪,那個尖叫的妓女也是關鍵的證人。

“是小的。”

夥計一直低頭,以爲夫人找自己,聽到一聲清脆的女聲,暗含威嚴,他疑惑地擡起頭,見到如出水芙蓉的絕色佳人坐在前面,立刻紅了臉,低着頭不敢褻瀆前面的仙女。

“那好,你把事情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一遍。”

青璃觀察了一下夥計,心裡明白,這件兇殺案和夥計無關,至少他不會是兇手,“還有一個問題,聽說以前萬花樓有固定的合作對象,怎麼這次突然換了沈家布莊呢?”

“是,小姐,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夥計心裡尋思這位臉生的小姐到底是何人,擁有這麼美麗的外表,身份一定不會低,或許東家有救也說不定,他不敢和知府抗衡,但是如果有希望,說什麼也要救東家,眼下是個好機會!

萬花樓以前和另一家布莊合作,當年也不是沒有找過沈老爺,但是那會沈家生意不錯,沈老爺又對花樓賣笑的妓女沒有好感,覺得有辱斯文,自家的布料都是上乘的,被這羣妓女穿出去接客有礙沈家名聲。

不得不說,是沈老爺想多了,開門做生意廣納天下客,哪能分三六九等,或許是他骨子裡有讀書人的迂腐。也是從今年年後纔開始好轉的,沈冰雨回來,沈老爺才得知當年有多麼疏忽,因爲做生意,忽略了嫡女,竟然被惡毒的繼室吳氏發賣,而他一直還相信吳氏的說詞,沈冰雨因爲不滿以前的娃娃親,和一個男子私奔了!

得知真相,吳氏被休,父女間也多了理解,他後來娶了現在的夫人,也看開了一些。

“小姐,萬花樓的生意不算是突然上門的,老鴇一直很忙,剛巧三天前那天下晌有了時間。”

夥計繼續解釋前因後果,果然比沈夫人說的細緻,青璃一手扶額,認真地記下來。

萬花樓的老鴇找人去沈家布莊傳消息,剛好東家才從外地歸來,兩個人約定好申時在萬花樓見面,約定時間正是晚膳時候,花樓裡的姑娘們都是在那會起身,少量用膳,等待恩客。

冬日裡天黑的早,到了酉時天就擦黑了,沈老爺第一次來花樓,還有點不舒服,老鴇爲人還算寬厚,給的銀子稍微低些,開始沒談攏,後來東家尋思不想耽擱太久,和老鴇商議,自家庫房在鳳陽幾個城郊,家裡人手有限,趕上下雪天不好運送,讓萬花樓派人上門提貨。

“老鴇答應了,談生意的時候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三姨娘的族兄,死在了萬花樓的茅房,怎麼看,都有些巧合。那個人欺男霸女,聽說抱上季知府大腿之後,前段日子還強了一個十五歲的貧家女做小妾,貧家女的爹孃跑到知府衙門喊冤,被一頓亂棍打了出去。

“小的沒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就是中間來了一個姑娘,在老鴇耳邊耳語了幾句,老鴇就答應了,倒是沒說別的。”

夥計皺眉思考一下,按照青璃的提示,不放過任何細節。

“那個姑娘是何人可知曉?”

“小姐,小的那次的第一次去萬花樓,不過那裡除了接客的姑娘,也沒誰吧?”

夥計苦了臉,他才十六,還沒成親,那天跟隨東家去花樓還不敢擡頭看人,被花樓姑娘們說的葷話逗弄的紅了臉。

“沈伯父喝了不少酒,是不是老鴇有意灌酒呢?”

人死在花樓,沈老爺在走之前去茅房,發現了死者,然後被妓女發現,高聲驚叫,引人圍觀。無論怎麼說都像是一個圈套,其中萬花樓的老鴇是最先被懷疑的對象。

“這都怪小的。”

小夥計訕訕地,萬花樓的老鴇叫媚娘,也有三四十的年紀,聽說喜歡未破身的雛兒,對同齡的老白菜幫子沈老爺當然沒興趣,一直往夥計的懷裡鑽,用酥胸碰着他的胳膊,歡場老手,手也不停地亂摸,當着衆人的面,手伸進了他的褲子裡,讓他臉色爆紅,不自在的很。

沈老爺過意不去,覺得沒打聽清楚老鴇的爲人,不應該帶夥計來這樣的場合,等於羊入虎口,自己覺得愧疚,就幫着擋酒,他的酒量一般,這纔多喝了幾杯。

青璃一口茶水差點噴出去,只聽說過男子貪慕花色,喜好新鮮,沒想到風韻猶存的老鴇也好這一口,不愧是萬花樓的人,把調戲當成了一種職業,小夥計都不放過。

問來問去,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當時沈老爺想離開,見到老鴇送出來,怕他再次非禮小夥計,這才讓他先到後院的馬車上等候,而夥計腦子迷迷糊糊地去就去了,等到過了好一會兒,聽到前院有吵鬧之聲,才知道萬花樓出了人命案。

“沈伯母,大體情況我瞭解,現在剛好是下晌,我想去萬花樓見見老鴇。”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像是一個陷阱,一環扣一環,老鴇就算不是兇手,或許是幫兇,也可能是關鍵人物。瞭解沈老爺爲人,就必然知道他的性子,從而故意非禮小夥計,沈老爺主動擋酒,然後……

“青璃啊,那種地方,可不是女子能去的,別因爲你沈伯父壞了名聲!”

沈夫人拉着青璃的手,面帶糾結之色,眼裡是深深地擔憂,有一線希望她不想放過,可是前段接到小雨的家書,青璃可是和淳于少將軍定了親事的,未來尊貴的少將軍夫人,要是去那種地方污了名聲,這後果誰也承擔不起。

“無妨,我自有辦法,伯母等我的好消息吧。”

帶着麥芽從沈府裡出來,青璃坐上馬車,眉頭緊鎖,其實發生這樣的事,最該見的人是季知府。但是如今恐怕見到了他也沒什麼大作用,肯定一直推脫證據確鑿,他要秉公辦理云云,這種能拋妻棄女的渣男,你不能指望他還有多少良心在。

要說青璃能把季知府怎麼樣,目前還有點難度,只因爲京都城門關閉,一切都不明朗,把季知府的官職一擼到底,也得有吏部文書才行。

有一段沒有上馬車,車上溫度驟降,麥芽先往紅泥小火爐裡放了木炭,又把細嘴銅壺放了上去,她搓了搓手,擔憂道,“小姐,季悠小姐被趕出來,也沒有個說得上話的人,您看怎麼辦纔好?”

“阿悠?就是她不被趕出來,也說不上話。”

青璃摸着下巴,已經有了主意,保證沈老爺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她有的是招兒,問題是如何破案,她可不想讓小雨姐的爹一直揹着殺人犯的罪名。

車廂裡很冷,說話的時候,能看到白色的呵氣,青璃抱着羽絨被斜靠在馬車的車壁上,一直等待水開,麥芽沏茶,這才感覺到有了點暖意。

“麥芽,你家小姐要是女扮男裝能不能混進萬花樓?”

青璃眨眨眼,突然快速地接近地麥芽的臉,驚得麥芽差點打翻了茶杯,她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自家小姐,最後落在青璃的胸口處,遺憾地嘆口氣,“小姐,若是別人,還能試驗下,可是您,試驗都不用了。”

“這……”

青璃尷尬地紅了臉,第一次覺得胸大也沒什麼好處,麥芽說的對,束胸沒有效果,反倒讓上身看着強壯彆扭。

眼瞅着到了下晌,一會兒就是晚膳時分,青璃讓車伕改道,直奔萬花樓,她要爭取時間,聽說後天就是公開審問的日子,也就是說,充裕的時間只有明天,她必須揪出兇手。

鳳陽有一條花街柳巷,周圍也是各種商戶,胭脂水粉,薰香,各種衣裳料子,都是女子之物,還有銀樓,有些經常逛青樓的恩客也會在附近買了小玩意送給中意的姑娘,帶動了附近鋪子的生意。

此時還早,這條街道靜悄悄地,馬車一進到花街柳巷,青璃就聞到一種濃重的脂粉味道,她有些不舒服地捂着嘴,這種香氣很刺鼻,讓人喘不過氣。

車伕一邊駕車一邊琢磨,自家小姐怎麼心血來潮跑到這種地方來,但是他是個老實本分的,一向話不多,壓下心裡的疑問,駕車往前。

“停在萬花樓門口。”

青璃拉開了車窗,從後院向裡面望去,萬花樓的建築很有特點。屋頂是尖頭,金色的琉璃瓦,兩邊的屋檐上翹,像一艘船,下面的有一排排的房間,每間房外面都有露臺和雕花的欄杆。

等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每間屋子裡面的姑娘就會站到露臺上,衝下面來的恩客揮舞着小手帕,拋媚眼,招攬生意,而沒有出來的姑娘就代表有人預約。

這時從樓下擡頭望去,間間門戶緊閉着,萬花樓後院的大門也關的嚴實。

青璃示意車伕敲門,敲了好一會兒,門才被開了一道縫隙,一個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小老頭探出來個腦袋,見到車伕連連擺手道,“萬花樓今兒不做生意,出了命案,被官府查封了,要等到問審之後才能開門,讓你家公子去別家吧。”

小老頭被人打擾了睡眠,語氣不是很好,他翻了一個白眼,瞪了一眼車伕,正準備關門,青璃從馬車上走下,客氣地道,“老伯,其實是我要找人,想找你們萬花樓的媚娘。”

媚娘就是萬花樓的老鴇,也是在青璃心底打了一個問號的人,想要破案,必須與媚娘打招呼,最好能得到配合,而且命案現場就在萬花樓的茅房,她也要去看看,試圖尋找線索。

“哦,可有預約?”

小老頭見青璃姿容亮麗,說話不由客氣幾分,眼前這位姑娘可是比萬花樓的花魁洛詩姑娘要美得多啊,不帶任何脂粉氣,這樣女子來花樓作甚?小老頭帶着疑問,但是還是恭敬地表示要去通報。

“就帶着這盒香粉去吧。”

青璃從袖兜拿出一盒香粉,這是拜訪水零黎時候,對方送給她的,宮制,也就是說,專供宮裡嬪妃們使用,這盒是成色最好的香粉,細膩,色澤亮麗,白皇后賞賜下來的,當然是宮裡的最高規格。

青璃覺得,對方在鳳陽當了這麼多年的老鴇,應該也是識貨之人,若是不認識宮制,那可笑話大了。她有此做法一來是送禮拉近關係,希望對方配合,二來也是震懾,用這盒香粉告訴媚娘,她可不是能隨便得罪的人。

果然,片刻之後,院內傳來匆匆地腳步聲,小老頭大開後院的門,一個珠光寶氣的婦人站在門口,用手撫着鬢上的珠花,“哎呦,可是來了貴客啊,快快請進,今兒咱們萬花樓不接客,倒是怠慢了。”

媚娘滿臉笑容,看起來很是爽利圓滑,常年混跡在市井,她的眼睛毒着呢,從剛纔一盒香粉,就聯想到最近的人命官司,不然可沒有大人物在這個時候找她,香粉是宮制,上面鏤空的花紋,絕對不是市井的匠人能雕刻出來的,打開一看,一共有上下兩層,上面是香粉,下面是面脂,蓋子上還帶着一小塊銅鏡,照人更加清晰,這種宮制,就算有多少銀子都買不來。

青璃被媚娘迎到一樓一間佈置奢華的偏廳,她進門在安靜的萬花樓起了轟動,有不少姑娘打開門,好奇地看着。

“這位貌美的小姐,來到萬花樓,可是爲三天之前的命案?”

明人不說暗話,媚娘招呼身邊的丫鬟奉上茶水點心,直接奔入正題。青璃本以爲還要應付幾句,見媚娘是性情中人,很爽快,她點點頭,“不錯,正是爲此事前來。”

“可是懷疑媚娘是兇手?”

媚娘微微一笑,明眼人也覺得巧合,但是兇手絕對不會是她,因爲事情趕得太巧合,她也懷疑過兇手的動機。在萬花樓出了人命,受損最大的就是她,官府封了花樓,又是幾天沒有生意。

這些恩客們都沒有什麼良心,隔壁的牡丹樓裡最近新來了一批異族女,舞姿優美,身上帶着香氣,有很多老客都被吸引了去,歡場上,就不能指望這些負心漢有什麼真心。

“只是不相信巧合而已。”

媚娘說話直接,讓青璃再次受到震動,她不喝花樓裡的茶水,只是不停地用杯蓋摩擦杯壁,擡起頭,認真打量媚娘。

夥計說有三四十歲,也差不多,塗着濃厚的脂粉,身上帶着香風,媚孃的眼角有細細的皺紋,丹鳳眼稍微上挑,看着潑辣麻利,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媚娘也不信。”

媚娘嘆息了一聲,青璃仔細地盯着她的眼底深處,可是對方眼神坦蕩,毫無閃躲之意,要麼就是個心理素質強悍的兇手,要麼就是很無辜,真的沒她什麼事,青璃更傾向後者。

“這位吳老爺,可是萬花樓的常客?”

有些事,沈夫人和夥計都不知道,只能來這裡和媚娘打聽。若是陷阱的話,兇手一定會非常熟悉惡霸吳老爺的行蹤,殺死在混亂的萬花樓,一定是早早定好了主意。

“從兩個月以前,每個月都來。”

這位吳老爺原來是平陽城的一個小商賈,因爲前段平陽戰起,糧草價格飛漲,着實發了一筆財,又在知府三姨娘吳氏回到平陽探親的時候,通過重禮勾搭上,兩個人立刻和親兄妹一樣。

吳老爺有銀子,就是愁沒靠山,這年頭小商賈有了銀子也擔心喂不飽父母官,能搭上鳳陽知府這條線,簡直就是驚喜,他來到鳳陽發展,因爲有季知府做後臺,鳳陽的商戶們只能自認倒黴,強買強賣的事常有發生,人人對他恨之入骨。

“這麼說,不是沈老爺一人有殺人動機?”

惡霸吳老爺欺行霸市,還搶了水嫩青蔥的姑娘做小妾,想讓他死的人比比皆是,用媚孃的話來說,可是那天在萬花樓出現的,只有沈老爺一人。

官差給的說法是,沈老爺喝多了酒,去了茅房,見到小解的吳老爺,兩個人發生了口舌之爭,沈老爺頭腦一熱,迷糊地就把吳老爺刺死。

“兇器的來源?”

青璃覺得,官差倒是很會編故事,反正當時沈老爺是肯定喝了酒的,都說酒後壯人膽,什麼都可能發生。

“茅房地下撿的。”

媚娘無奈地搖搖頭,想要定一個人的罪過,只要人證物證和殺人動機足夠了。有花樓的姑娘證明沈老爺一身是血的出來,兇器在地上,而殺人動機也有,兩個人因爲布莊的事有齷齪。

這個吳老爺有一個特點,就是喜好喝酒,每次喝多了酒就找不到東南西北,而且經常要小解,花樓裡本來每個房間都有恭桶的,他嫌棄喝酒作樂的地方有尿騷味,習慣到院子裡的茅房解決,順便放放風。

“花樓裡面的姑娘都知道,說他房事能力不行。”

媚娘調笑了兩句,見青璃是個水嫩的姑娘家,就收斂一些。這次之所以和沈老爺合作,和青璃還有關係,媚娘消息靈通,得知沈家和青璃關係親密,她又是未來的少將軍夫人,媚娘想要通過這個機會打好關係。

“說起來也奇怪,開始奴家並非有和沈家合作的想法,前幾天在廊下,聽到兩個樓裡的姑娘對話,這才動了心思,沒成想害了沈老爺。”

事情撲朔迷離,青璃被繞暈了,兇手不會做無用功,殺掉吳老爺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和吳老爺有仇,得知他和知府三姨娘的關係,沈老爺運氣差,出現在案發現場,成了替罪羊。還有一種是和沈老爺有宿怨,故意設計了這一切意圖嫁禍,死的吳老爺可能是個倒黴蛋。

媚娘這麼一說,青璃直接排除前者,幕後黑手一定是衝着沈老爺來的。以此推測,若是沈老爺被斬首,或者在牢獄中折磨致死,受益人是誰呢?尤其是布莊生意,一塊肥羊會落入誰的口中呢。

“這個姑娘,奴婢有印象。”

這個時候,媚娘身邊一個端茶水的丫鬟一臉正色,那天她也跟着媚娘在一起,剛好出門回來,那個姑娘聲音尖利,她認得,是後院的一個低級妓女,叫桂枝。

萬花樓不僅僅是這三層主樓,在後院還有一排平房,那裡的姑娘多半都是上了二十歲,姿色普通的,價格便宜,一晚上二百個銅子就能陪上一夜,接待的大多是市井中討生活的老光棍。

“去把桂枝叫過來,暫時別說找她什麼事,也不要驚動姑娘們。”

在後院那裡,兩個姑娘才住一間房,媚娘怕有人傳揚出去,想低調處理此事,青璃沒想到她能如此配合,對她倒是不反感,只是桂枝這個名字,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呢。

“媚娘,您叫桂枝來可有什麼要緊事?”

人還未進門,聲音先傳進來,青璃聽着的確有點耳熟。來人穿着一身紅色的襖子,臉上塗着一層厚厚的脂粉,顴骨很高,小眼睛精光四射,一臉刻薄相,滿臉堆笑,虛僞諂媚。

青璃輕輕拍頭,這個桂枝肯定不認識她,但是她還記得當年在莫家村的往事。桂枝就是張氏,當年和因爲銀錢,大堂哥莫子冬被悔婚,誣陷堂哥偷竊二兩銀子,最後被青璃設計,官差來抓姦,還在鎮上游行來的。後來聽說張氏的爹孃把她趕出家門,她自己賣身到花樓去了。

“也不是什麼要緊事,記得你以前家是小鳳縣的,和莫家村離得很近吧,可是聽過莫家的姑娘,莫青璃?”

媚娘詢問的很是藝術,沒有提那天之事,把話題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桂枝眼珠子轉了轉,本來不想承認,她收了銀子,答應對此事三緘其口,不過見媚娘這麼問,就有點心動,她的姿色也算不錯,就是沒有好的胭脂水粉和衣裙打扮自己,一直在接待下三濫的窮酸,在主樓的姐妹們,接客後不但有打賞,還能收到一些小玩意,她幹了這麼多年,一點沒撈着,今兒是個好機會。

“當然聽說過,說起來青璃那丫頭還和奴家有點淵源呢。”

桂枝早就不知道青璃長什麼樣,印象裡只有當年臉上帶着疤痕的小丫頭。她揮着小手帕抿着嘴,對着媚娘笑道,“當年若不是弟弟成親,奴家沒有銀子,莫家拿不出錢財,奴家啊,差點做了青璃的堂嫂呢。”

“哦?還有這等事?”

媚娘沒聽說過,此刻表現的很驚訝,她用餘光看了看青璃,見青璃微微點頭,就知道此事可能是真的,“桂枝,你的命真是苦啊,如今莫家也發達了!”

一提起這個,桂枝就算找到了訴說的人,平日裡憋着,心裡堵着一個疙瘩,她用帕子抹着眼淚,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把知道的都透露出去,“可不是咋的,如今奴家身份低賤啊,那賤丫頭,哦,莫小姐快要是少將軍夫人了!”

桂枝壓驚瞪大,變成死魚狀,想起當年的事就憤恨,她緊咬着嘴脣,這麼多年也不曉得當年和大壯的事是怎麼被黑的,要不然怎麼能走上這一步,做個賬房娘子也比賣笑的好。反倒是那個醜八怪,得了造化,竟然要嫁給淳于少將軍,呸!開始她聽到差點嘔出口血,以爲是重名的,死活都不相信!可是莫家村就一個莫青璃,不會有錯。

“若不是冰雪說的,奴家還不信呢。”

桂枝心裡極度不平衡,見到媚娘詫異,她趕緊轉換了臉色,這些妓女們沒有人身自由,禁止出門,她偷偷跑出去接客了幾次,怕被媚娘知道,就解釋道,“冰雪是咱們這裡洗衣裳娘子,她被夫家休了沒地方去,還是媚娘您發了善心,感嘆女子被夫家休離不容易,才留下了人。”

冰雪,被夫家所休,青璃的腦子裡,一束光閃過,撥開濃重的迷霧,很快見到光亮,她此刻就有這樣的感覺!大腦在飛快的運轉,沈老爺萬一亡故,受益人是誰呢?當然是如今的沈夫人,還有子女,沈老爺沒有兒子,除了沈冰雨之外,可是還有一個女兒的,就是沈冰雨惡毒後孃所生,又搶了她親事的繼妹。

“冰雪,可是沈冰雪?”

青璃端起茶杯,輕輕地吹着熱氣,她用餘光盯着桂枝,這種人有功利心,缺點也很明顯,眼睛藏不住事。

“這個,姓什麼奴家也不曉得。”

桂枝捂着嘴,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多,當初沈冰雪找她幫忙,不但給了二十兩銀子,還給了一支玉釵,讓她守口如瓶,不要透露任何信息,她也答應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隱隱約約覺得和人命案有關係。

“桂枝,你認識莫家小姐啊,這可是大好事。”

媚娘顯得很是驚喜,賞給桂枝一根金釵,又送了新出爐的糕點,說了一些好話,穩住桂枝,沒準後天,她就是關鍵性的人證。

等到桂枝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媚娘這才轉過身,眼裡帶着疑問,桂枝既然說的話是真的,怎麼會不認識青璃呢,算算年頭,不超過五年。

“那是因爲,當年我不是這樣。”

青璃簡單地說了自家和桂枝的恩怨,這麼多年過去,一切風吹雲散,大堂哥莫子冬和大堂嫂付彩雲兒女雙全,日子和美,她還要感謝桂枝,當年要不是她和鎮上的賬房勾搭,大堂哥要是把這種人娶進門,家裡一定雞飛狗跳,永無寧日。

這趟萬花樓之行沒有白來,現在就缺少關鍵的證據,畢竟一切都是猜測,還要去案發現場看看。媚娘已經窺破其中的貓膩,她主動領着青璃到後院。

茅房外面貼着白色的封條,媚娘命人打開門。古代的茅房不分男女,在萬花樓,女子不會用外面的茅房。這間茅房修建得還不錯,上面是青磚綠瓦,裡面也放着薰香,用木板隔着三個恭桶。

雪白的牆壁,在中間恭桶那面牆壁,發現大量噴濺的血跡,成發散狀,地上也有一攤暗紅的血跡,一股子血腥味,看來這個惡霸吳老爺在死前大量出血。

值得一提的是,茅廁並不是只有一個門,在一側有另一個門直通後院,媚娘介紹說,這裡雖然有茅房,基本就是一個擺設,原想着是爲了停車處的車伕們設立的。

但是一般乘坐馬車的恩客,都有一些家底,馬車上也有一些好東西,車伕不敢離開,怕樓子裡混進小賊,都在馬車前面守候,這裡的茅房很少有人來。

茅房後門的車馬院子隔壁就是平房區,也是下等妓女接客的地方,能對這裡熟悉的人,一定是萬花樓內部的,這個沈冰雪對沈老爺懷恨在心或者想過好日子,想得到家產,有重大嫌疑。

牆上噴灑大片的血跡,應該是死者用鈍器造成,從後心扎過去,能讓血噴灑在牆上,一定紮了個透心涼,兇手下手也夠利索的,到底是不是沈冰雪作案,還有待驗證,這需要找人調查當日沈冰雪有沒有不在場證明,其實兇手殺人之後,血污也應該濺落在身上,說不定現在還沒來得急處理血污衣。

天色暗下來,萬花樓的院子掛上了明亮的紅燈籠,與以往人聲鼎沸不同,此刻是那麼安靜,青璃讓媚娘先不要打草驚蛇,一切她自然會處理好。

回到大宅,於嬤嬤不停地抱怨,晚膳熱了幾次也不見青璃回來,那豆腐熱了幾次成了渣,也不曉得她是不是被沈府留飯。

青璃揉着額角,對着於嬤嬤擺擺手,她要沐浴,今夜要按照媚娘給的地址,去沈冰雪家裡一趟,順便還要去牢房看看沈老爺,還不曉得是不是被用了刑,最怕在大堂上被人屈打成招,簽字畫押。

於嬤嬤見自家小姐一臉疲憊,以爲出了什麼問題,被麥芽拉到偏廳,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於嬤嬤也驚訝得不行,沈小姐有個惡毒的繼母,後來也被遊街,那個繼妹聽說被夫家休了,過的很是落魄,沒成想跑到萬花樓給妓女們洗衣裳。

好人家的女兒,就算再貧窮,也不會出現在那種地方的,毫無名聲可言,每天看到的都是恩客和妓女們,聽說也有人吃不得苦又愛慕虛榮,主動操起了皮肉生意。

“小姐果然思維縝密啊,沈老爺真是失敗,當年找了惡毒的婦人做了續絃,發賣了嫡女,現在又被繼女謀劃陷害……”

於嬤嬤不停地嘆息,沈小姐懲治了惡人,就不該給二人留活路,不然她們哪來的機會禍害人,肯定是存了歹毒的心思,謀劃家產。

青璃坐在桌邊,託着腮,等到熱水提來,忙不迭地沐浴,小日子剛過去,可以痛快地洗浴,她在內室點燃了荷花味道的薰香,又放了一些乾花瓣在浴桶裡。

在茅房呆了至少一刻鐘,現在噁心地吃不下飯,心思鬱結,纔來鳳陽就趕上這樣的事,還不知道怎麼和小雨姐交待,只能暫時壓後,等待案子水落石出,在寫一封信,詳細說明情況。

麥芽幫青璃擦背,於嬤嬤在揉搓着青璃的長髮,她眯着眼,想下步的計策。這次找到真兇,三姨娘會不依不饒,如今她的後臺族兄一命嗚呼,族兄家也是有後的,還要靠三姨娘站穩腳跟,她不會善罷甘休。

鳳陽城的城防都是城北大軍的人,必要的時候,她要出兵控制知府衙門,這得多多感謝淳于諳送給她的兵符,關鍵時刻,能頂大用。

洗漱完畢,天色已經完全的黑了。冬日裡天冷,沒有人出門,丫鬟婆子也清閒了一些,後廚又重新準備了一份晚膳,青璃沒什麼胃口,只喝了一碗粥暖胃。

“於嬤嬤,你和麥芽下去休息吧,明日我們還要去會會知府大人新上任的平妻。”

青璃眯了眯眼,她倒是要看看,曾經讓她吃了閉門羹的人到底有多囂張,正好兩次的帳一起算,讓那個小妾上位的也知道她的厲害!

打發了二人,青璃換了一套黑色的棉衣,她對知府衙門比較熟悉,先去了知府大牢。這裡門外有官差把手,因爲沒有什麼重犯,也只有四人,天氣冷,四人喝着小酒,說着城內最近的話題,沈家布莊的沈老爺,殺死知府大人親戚的事。

“不過是一個姨娘的族兄,八竿子打不着,也算親戚?還不是那位發怒,背地裡給大人吹了耳邊風!”

官差們對三姨娘上位成爲平妻很是不滿,白日裡,還帶着丫鬟婆子大陣仗地出行,來到大牢門前對他們頤指氣使,讓他們好好地“照顧”沈老爺。

“去他媽的,就是個騷娘們!一個銅板也沒給,還想指揮兄弟們,算個屁!”

小妾上位的,就是眼皮子淺,看着就像花樓裡出來的,一點沒有該有的端莊樣,也不知道大人怎麼就能被這樣的貨色迷住,仗着有了身孕,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他們可是正經的官差,不是知府家後院的小廝!

青璃在門口處聽了一會兒,覺得也沒有什麼實質消息,衆人對三姨娘上位做平妻頗有怨言。黑影一閃,她快速地進到了大牢,這裡陰暗夾雜着冷風,要是沒有棉被,一定會被凍死。

大牢裡面都是用木頭做的柵欄,男女分開,此刻安靜的很,牢裡,也有幾個士兵正在火盆旁邊烤手,痛罵這樣的天氣。

一共是四排,青璃站在原地沒有動,她怕打擾到牢犯,猶豫了一陣,又出了牢房。

“幾位差爺,小女子是沈老爺的侄女,從遠處趕來,可否行行好,讓小女子見上一面?”

青璃圍着頭巾,只露出眼睛,她遞過去一個錢袋。對方摸到之後,面目上有些遲疑,幾人相互看看,都說財帛動人心,要是白天,他們肯定不會同意。

此刻是夜晚,周圍的街道一個人沒有,來的又是弱女子,這一個錢袋,滿滿的,有百兩銀子,幾個人一份,都夠一兩年的俸祿。

“你們放心,這只是給差爺茶水銀子,若是裡面也有差爺,自當再奉上一部分。”

青璃見幾個人猶疑,再加了一把火,銀兩能解決,比偷摸進去好,萬一沈老爺鄰牢有人,她還要費事迷暈,不能保證在迷暈所有人之前,有人會大叫,她這次只是爲了探監,不是劫獄。

“好吧,不過最多隻能有兩刻鐘。”

幾個官差很是好心,他們對着青璃小聲地道,“妹子,沈老爺犯事不小,上面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讓兄弟們運用私刑,但是大人沒發話,我們就是意思下。”

“恩,就是有點皮外傷,做給人看的。另外這天冷,沈老爺已經餓了兩天了,不如準備點吃食吧,有棉被帶上一套。”

官差拿了銀子,也有點不好意思,“等到早上我們交班,再把棉被收走,唉。”

“多謝幾位大哥。”

只是受點皮外傷,這已經算是好的,哪個進牢房的人不是被褪去一層皮,有些人被下了冤獄,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牢裡也被磋磨的不像樣,身子完全毀了。

皮外傷無妨,就是這麼冷的天,兩天沒吃東西要命,還有厚實的棉被,青璃對着衆人點頭,空間裡這些都有,爲了掩飾,她到遠處一條無人的街道去準備。

第5 途中(一)第22章 行兇第74章 銀面具第39章 取暖第62章 悲催三皇子第90章 殤(一)第55章 告急第52章 少將軍打鳥第7章 探訪第10章 學禮儀第45章 發年貨第18章 嘿,第一桶金第24章 外海之行第78章 空間升級第86章 孕事第8章 京都一夜第4章 站在他背後第53章 遇險第63章 年關第89章 突變第74章 銀面具第26章 營救第66章 一個不留第5章 信徒第53章 悉心照顧第68章 迎新第95章 回程準備第14章 雙胞胎第1章 媒婆到第19章 銀子是檢驗真愛的唯一標準第70章 尹府暗室第88章 消息第47章 淳于被圍觀第31章 新的賺錢路子第24章 外海之行第32章 私奔第12章 驚心第54章 中秋第3章 意亂第36章 碰瓷第95章 回程準備第45章 發年貨第33章 開河蚌取珍珠第74章 拍賣會第24章 外海之行第89章 訪漁村第61章 爹孃夜話第54章 中秋第12章 釀酒第53章 遇險第23章 遲來的親事第10章 謠言害人吶第4章 站在他背後第99章 翻身仗第89章 突變第46章 不眠夜第40章 壞消息第40章 壞消息第94章 相見歡(二)第50章 敘舊第58章 扔出去!第3章 招攬第26章 威懾第85章 圓房第67章 喜相逢第20章 看春宮第16章 淳于凝的小心思第36章 秋收忙第66章 遷新居,遇貴人第43章 聽牆角第9章 沿途第5章 去大伯家第25章 處置第70章 生辰第59章 知府夫人第1章 又找了個爹爹?第22章 又見大哥第32章 私奔第83章 找茬第25章 匿名第79章 叫聲夫君聽聽第94章 難伺候第36章 碰瓷第54章 中秋第31章 毒計第1章 揭露第70章 刻薄女張氏遭殃第45章 相依第3章 招攬第84章 造船第31章 新的賺錢路子第31章 救人第63章 交手第16章 大秦軍情第101章 過大年第27章 籠絡人心第75章 神秘鬼羅剎第72章 閒逛第12章 驚心第24章 外海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