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青璃和淳于諳帶着一千多人馬來到斷崖之下,找了一處凹陷的地方做整頓。昨日惡戰之後,傷員無數,除大部分士兵輕傷之外,有幾人的傷情很是嚴重,剛纔由上至下又折騰了一番,此時已經高燒不退,呈昏迷狀態。
“不能再等了,一定要儘快渡河!”
昨夜天黑,青璃沒有仔細打量周圍的情況,斷崖之下有一條十幾米寬的大河,淳于諳介紹說,這條河是大周與大秦分界,此地只不過是一個分支,水的流速很急,若是用木板之物,無法橫渡,多半是順着水流方向被沖走。
“就算有船都不可能渡河。”
青璃在河沿上走了一圈,連連搖頭,水流很急是一個方面,還有一點,河裡面很多凸起鋒利的巨石,木板或者船隻碰到巨石有側翻的危險。
也難怪,只要過河之後,前面還有山頭,翻過山,地勢就平坦的多,衆人能徒步,不用半天時間就能到達大周營帳。很可惜,這裡的河太險,底下有厚厚的淤泥和水草,就算是在水邊長大的人,也不敢輕易下水,這也是大週一直沒有偷偷從後方進攻,突襲大秦營地的原因。
“少夫人,咱們兄弟能從斷崖上下來已經很感激您了。”
淳于諳的偏將站出來,一臉的感激之色,他胳膊受傷之後經常出血,只要一動就會撕裂了傷口。還是少夫人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取出隨身醫藥箱裡的工具給他止血,用一根類似繡花針的東西穿鴨腸線,把傷口縫上,當時他疼得呲牙咧嘴,要不是周圍都是士兵,一定要哭爹喊娘了,可神奇的是,縫完之後真的沒有再次撕裂傷口。
“是啊,少夫人,在斷崖上,兄弟們只能硬扛,大秦兵馬萬一上山,我們必須分散開,不然定沒有退路。”
又一個將領接話,連連點頭,“在山崖之下,大秦軍隊暫時下不來,咱們還有一線生機。”
“渡河,一定要渡河。”
淳于諳讓手下將領安撫傷情嚴重的士兵,快到午時,由於有傷在身,有不少士兵空着肚子,咕咕地叫。青璃這邊還有一些米,又在河裡抓了兩水桶的魚,煮了一大鍋魚片粥。
食材有限,人數衆多,只好先可着傷情嚴重的士兵們來,淳于諳沒有動筷子,沿着河邊走了一段距離,他雙眉緊鎖,思考着渡河的對策。
“可想到了對策?”
青璃站到淳于諳身後,用手遮擋着陽光,向斷崖上方看去,那裡樹木濃密,空無一人,看來大秦的軍隊沒有進山,還在底下安分地守着。
“恩,需要繩索,鐵環,木板。”
淳于諳目測了一下河流中間的距離,以他的輕功,在河中間的岩石上借力沒問題,可以輕鬆渡河,可這些士兵們並不會上乘的功法,他想到在兩邊用繩索架一個索道,傷情嚴重的士兵們就坐在木板上,通過索道渡河。
青璃點頭,淳于魔頭很聰明,但是所需之物,他們都沒有,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去通知大周營帳,準備工具,另外也要穩定一下軍心。
“還是我回去吧。”
青璃本想讓淳于諳回去,馬匹沒有,又要翻山越嶺,他受了傷,恐體力不支,另外也是怕士兵們產生什麼誤會,以爲主將丟下他們,自己跑了。
“恩,你帶上這個。”
淳于諳把一塊玉佩塞到青璃手裡,撫摸着她的頭髮道,“去吧,路上小心一些,前面的山林裡沒有野獸,毒蟲還是挺多的。”
青璃攤開手心,仔細打量着玉佩,上面有玉質的小串珠,打了一個簡單的絡子,玉佩是一隻半坐的猛虎,正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側的尖牙,而在虎身上,刻着兩個字,“淳于”。
“這是?”
青璃擡起頭,只看到淳于諳一個側臉,他高大的身影映照在湍急的河水之中,眼眸幽深,聲音低沉而有力,“北地三十萬大軍的兵符。”
答案證實了青璃的猜測,兵符又稱虎符,難怪是老虎的形狀,就這麼一枚小小的玉佩,可以統帥北地三十萬兵馬,她緊緊地握在手裡,感覺到分外沉重。
“你用的上,有什麼都吩咐手下人去做。”
淳于諳轉過身,揹着手,眼睛卻凝視着遠方,他周身散發着冰寒的氣質,讓人覺得難以接近,只有在面對青璃的時候,目光才柔和一些。
“好,等我吧,不要再拖了,今夜渡河。”
青璃知道淳于諳不善言辭,所以臨行之前,她到士兵們駐紮之所去宣傳了一圈,告訴他們,少將軍已經找到渡河之法,她現在就回到營地準備工具,順便帶來部分士兵支援,讓大家忍耐一下,今夜務必要渡河。
施展輕功,在水上找岩石借力,河水打溼了青璃的裙角和繡鞋,她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等到過河之後,轉過身和士兵們招手,她看到一雙雙帶着期盼和希望的眼睛,心裡催促自己要快些,更快些!
上山之後,山林裡如淳于諳所說,沒見到什麼大型猛獸,山雞和兔子倒是有不少,她一路走一路抓,串成一串掛在馬上,就當送給衆人補身子和壓驚之用。
大周的營帳,有士兵們在巡邏,在遠處看到一個粉色身影,身後正託着一長串的東西,看不太清楚,等人走進,士兵們歡呼着,“是少夫人,少夫人回來了!”
“我回來了。幸不辱命。”
青璃把打來的山雞野兔交給一個士兵,在衆人的簇擁之下,走進了淳于諳的主帳,這裡,方侍衛和幾名副將,軍師一夜未睡,還在等着消息,昨夜接到信鴿上的字條,得知一切平安之後,他們在想應對的法子,衆說紛紜,有將領贊成立刻出兵,不過邪陣未破,現在出兵明顯不是一個好時機,衆人各執己見,還差點動手。
“少夫人,少將軍一切平安嗎?”
黑旗將領“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面帶關切之色,“我們正在商議是否出兵,少將軍的兵符……”
“出兵就不用了,聽我吩咐。”
青璃攤開手掌,露出手中的兵符,衆人直勾勾地看着,似乎有些不相信,如此重要的東西,可以統帥北地三十萬大軍,竟然出現在她的手中。
“沒時間解釋,派一千人,跟我一起去營救。”
青璃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被困的先鋒遇到的困難,大秦可以在山腳下圍堵一天,時間一長肯定會發現問題,渡河迫在眉睫,再有就是有幾名士兵傷情很是嚴重,必須要送進城內救治,不能再延誤下去。
“對,繩索,木板和鐵環,都需要,要牢固。”
青璃給掌管後勤的將領們畫了一個圖樣,又調配了一些糧草,讓救護隊的士兵準備好擔架,只要人一回來,就放到馬車上,轉移到城內新宅。
“大秦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全部都交待妥當之後,青璃這纔有了喘息的機會,她坐在椅子上,連續灌了兩大杯涼茶水,這才覺得解渴,她揉揉額角,一夜未睡,頭腦發脹,頭暈目眩。
“回少夫人,暫時沒有,宇文鯤好像受了重傷,還在營地調養。”
方侍衛回答小心翼翼地,心裡尋思,少夫人都跑到大秦老巢去攪合,還燒了人家的糧草和帳篷,宇文鯤正焦頭爛額,肯定沒有心情再戰,說不定恨透了己方,正在想更惡毒的點子呢。
“在平陽城內,有通往大秦的地道,還要加緊追查。”
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有地道存在,探子隨時可以進城造成恐慌,對大周很是不利,必須找到宇文鯤在大周的據點,一舉搗毀,因爲那裡很可能也是和耶律楚仁保持聯繫的秘密地。
“少夫人,屬下已經派了士兵在城內加緊巡邏,遇見可疑之人都要上報,排查身份。”
方侍衛抓了抓腦袋,結結巴巴地,最後憋得臉色通紅,“少夫人,以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原諒則個。”
“方侍衛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青璃抱着胳膊,睨了方侍衛一眼,二人算起來也沒有仇怨,就是四年多以前,這廝找人的時候曾經用石頭彈她的屁股,此外似乎也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
“就知道您大人有大量。”
已經過了正午,外面的陽光還是很刺眼,士兵們過來回稟,已經準備好木板,麻繩和繩索,一千人馬也穿戴整齊,等候青璃指示。
“出發!”
青璃爲首,騎了一匹高頭大馬,這馬的性子很烈,青璃坐上去此馬就強烈地掙扎,最後還是她從荷包裡拿出酥糖餵馬,靠賄賂解決。
一路翻山越嶺,一直到天擦黑,才趕到河岸的對面,青璃隱約看到不遠處的篝火,她向着對面揮手。
“你們看,少夫人帶着人過來了,我們有救了!”
有士兵們歡呼着,等青璃站定以後,約莫有半刻鐘,身後也跟來了大部隊,大家自動自覺地在原地,根據青璃的吩咐生火造飯,等對岸的兄弟們渡河之後,吃上熱乎的白米飯。
“少將軍,少夫人來了!”
副將擔憂的心情平息下來,雖然少夫人救了他們,可是統帥三十萬大軍的虎符不是兒戲,少將軍就這麼給了她,萬一出現一點意外,少夫人要是被大秦的人擄去,虎符遺失,那是要出大亂子的。
“擔心什麼,少夫人在我們心中的地位等同於少將軍,反正二人是一家,虎符誰拿着不一樣啊。”
當時,有士兵們得知情況是這麼安慰他的,大家七嘴八舌,一致認爲少夫人拿着虎符理所當然,就算沒有虎符,他們一樣會聽從少夫人的吩咐。
“這倒是。”
副將不再擔心,衆人安穩地坐下來,哼着歌,平日裡大家忙着訓練,晚上進到帳篷之後休息,幾乎很少有交流的機會,這會圍坐在一團,說着家鄉話,笑眯眯地暢想過年時候能穿上新棉衣,一點也沒被目前的困境所影響。
在兩邊架上索道比較簡單,爲了讓索道順滑,在麻繩上面抹了油,時間緊迫,來不及做鐵質的索道,也只能將就。
鐵環下面吊着一塊長方形的木板,衆人在上面鋪上了一塊軟乎乎的毛毯,讓受傷的士兵先坐在毯子上。
“抓緊繩索,我們這邊要推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的黑暗下來,天空中有月亮和星星,卻被烏雲遮擋住,並不明亮,河水嘩嘩地流着,上面架着兩根繩索,在夜幕中不甚清晰,青璃對着淳于諳招手,對面很快有了動作。
“過去吧!”
河對面,一個士兵大力推動繩索,果然,塗抹了油的麻繩和鐵環摩擦之後,很順利地滑動着,衆人眼巴巴地盯着木板上的兩個士兵,希望成功渡河。
索道在麻繩上滑動,開始速度還是很快的,到後來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竟然停在了河中央。下面是湍急的水流,士兵坐在木板上哆嗦了一下,真怕麻繩鬆動,二人掉到河裡去。
“啊,怎麼不動了啊!”
索道很鬆,被折成了一個“v”字形,就算有人在後面推動,也未必可以安然渡河。青璃面色囧了囧,心想古代的人就是實在,兩邊的高度一模一樣,估計用尺子量也不會差距幾寸。
“把一邊調低,繩子拉直!”
青璃在一邊指揮着,找來五個身強力壯的士兵,幾個人爬到一段的山坡上,解下繩索,慢慢地往地面上移動。
“收緊繩索,儘量成一條直線。”
改良了一下,果然省力的多,第一批兩個人成功渡河,讓後面的士兵們看到了希望,大家互相謙讓,讓重傷的士兵們先渡河,這樣才能早早地送出去救治。
“對山路熟悉的,把人帶下山,山下有馬車接應。”
重傷的士兵有危險,一共七人,全部被送離,而她站在原地,藉着篝火的光,看着河對面。
士兵們兩個一組渡河,渡河過後,這邊會盛上熱氣騰騰的大米乾飯並兩三個熱菜,等到吃飽喝足之後,讓人安排離開。
對岸的人在一點一點地減少,天色也愈加昏暗,風夾雜着一股潮氣,青璃擡頭望天,發現頭頂被濃重的烏雲覆蓋,或許不久之後,就是一場大雨。
“加快速度!”
對面,淳于諳給士兵們下了最後的命令。若是在雨天,樹林裡容易迷路,衆人又要耽擱一個晚上,而大家受了傷,傷口不能碰到雨水,不然會潰爛,染上風寒,可能危及性命。
“把木板拆下來,加粗繩索,你們十人一組,迅速渡河!”
淳于諳當機立斷,眼看後面還剩下五六百人,衆人都是輕傷,完全可以抓着繩索上的鐵環過河,他緊緊地抿着嘴脣,融入了黑夜。
“渡河的士兵們,大家吃飽了有力氣,趕緊結伴迴歸大營。”
淳于諳和青璃只能隔着對岸相望,兩個人沒有交流,但是青璃完全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她讓過河的士兵們快速填飽肚子,大家十人一組,只要能翻過眼前的大山,地勢平緩,下面有戰馬,士兵們可以很快地回到營地。
“少夫人,可是少將軍……”
士兵們支支吾吾,哪有把主帥扔在最後,自己先跑回去的,這感覺說不清楚,有點逃兵的意思。
“他有我管呢,你們快點,馬上下雨了!”
青璃沒時間廢話,她快速地揮揮手,把能遣走的人全部打發回營地。她瞭解淳于諳,這種情況下,一定會最後一個渡河。
一千五百人,已經成功渡河一千多人,只要在堅持一小會,就是勝利!青璃緊握着拳頭,眼睛凝視着河對岸。
“不好了!少夫人,斷崖上面有火光!”
斷崖之上,有明亮的火光,大秦的士兵們每個人手裡都有一個火把,此刻,站在前面的將領正低着頭,火光的映照下,他臉色蒼白,嘴脣猩紅,眼神狠毒,更像是地獄裡面走出來的惡鬼,青璃仔細一看,正是採-花賊宇文鯤。
“哈哈,淳于諳,你還真是聰明啊,本將軍佩服!”
宇文鯤受傷嚴重,說話很是吃力,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回到營地之後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讓軍營裡面的士兵脫光了上衣做檢查,結果真被他發現一個扭扭捏捏之輩,抓來一看,立刻目瞪口呆,此人正是他的未婚妻,當然,這門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從來沒想遵守過!
對方爲了追他,追到了軍營,還扮成了士兵,混進軍營的還有她一個丫鬟,在前段和大周對戰之時被馬蹄子踩死,可是這位未婚妻仍然堅持不肯離開。
心裡被堵了一塊,宇文鯤更是糾結,衆目睽睽之下,他不好處置,只得甩着袖子回到營帳,出氣的最好辦法就是活捉了淳于諳。
前方有將領來報,淳于諳的士兵們沒有人下山,宇文鯤觀察了一下天色,最後當機立斷,讓一萬人馬跟隨他上山,說什麼也要把淳于諳等殘兵敗將絞殺,他一刻也等不得!
林中幽深,士兵們迷失了方向,最後不斷地摸索,才找到一塊斷崖,有眼尖的士兵看到下面有火光,宇文鯤這才發現,原來大周的淳于諳竟然如此厲害,想了法子下到懸崖之下,正在渡河!
“給我投石!”
宇文鯤眯了眯眼睛,伸出舌頭在嘴脣上舔了一下,陰森森地道,“淳于諳,你的死期到了!”
“不好!宇文鯤!”
青璃捂着胸口,心跳加速,她很清楚,宇文鯤出現在斷崖上,說明帶了足夠的人馬,己方不足以抗衡!在地勢上,對方居高臨下,正在往下投石,滾落的大石塊完全可能砸到己方士兵。
“滅了篝火,快!”
不等淳于諳那邊有什麼反應,青璃讓對岸的士兵們滅火,三五成羣的分散開來,她目測了一下距離,大秦士兵沒有那麼大力氣,扔不到對面來,他們這些人,暫時安全。
巨石紛紛滾落,黑夜裡,發出一聲聲巨響,己方的四百多人全部躲在了峭壁之下,想着對策,若是對方一直投石,根本無法乘着繩索渡河。
“淳于諳,你這個龜孫子,你倒是出來啊你!”
宇文鯤見到大周士兵全部躲起來,在斷崖上叉着腰,仰天大笑,風越來越大,吹散了他的頭髮,讓他看起來更是狂妄,青璃咬咬牙,心裡暗罵,“死變-態,真是個掃把星!”
“少夫人,怎麼辦?對方人數衆多,光是扔小石子兒就夠我們受的了。”
這邊,有士兵很是憂心,這場雨馬上就要來了,要是不能在雨前過河回到大營,會更加困難,大秦士兵虎視眈眈,絕對不會放棄這個絕佳的機會。
“讓我想想。”
青璃也沒什麼好辦法,誰讓對方佔據有利地勢,而且人數衆多呢!她揉着額角,心中焦急。
夜風吹着,林子裡傳來沙沙的響聲,對面斷崖上的石塊還在繼續砸,鋪天蓋地地滾落,有小石塊已經被扔到對岸,還砸傷了己方一個士兵。
“你們先撤,快撤!”
在對岸的人留下來沒有作用,青璃吩咐衆人到林子裡躲避,只留下十人的小隊應急。
“哈哈,淳于諳,大周的少將軍就這麼躲着不見人,這樣好嗎?”
宇文鯤繼續在上面叫陣,他了解淳于諳的脾氣,只要他不停地叫罵,對方一定受不得侮辱,會主動站出來,這樣他有了機會,一定要結果淳于諳的性命,就在今夜!
“哎呦呦,什麼人啊,有狀況就讓士兵們衝在前面,自己躲到後方,這都是文官的打法!”
“淳于諳,你不如改名叫淳于烏龜算了,哈哈!”
宇文鯤話音剛落,對方的大秦士兵們跟着鬨笑一團,在這暗夜裡格外地清晰,青璃氣得青筋暴起,敢說她家淳于魔頭,死變-態真是活膩味了!
“他淳于諳喜歡做烏龜,咱們就把他從烏龜殼子裡面引出來!”
宇文鯤大笑了幾聲,用手順着前胸,被馬蹄子踩成內傷,在沒有比這個更丟臉的了,他心下暗恨,對着周圍的士兵們下令,“放火流箭!”
“唰唰……”
幾百只箭頭快速地飛下,落在下方的草叢上,頓時燃起了大火,有士兵想出去打水滅火,上面又開始投石,因爲有火光的映照,大秦士兵找準了方向,下手很快。
形勢不妙,青璃強迫自己淡定,她絞盡腦汁在想着破解之法,這種情況,萬一火流箭沾到了麻繩可就遭殃了,上面爲了潤滑抹了不少的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回擊。
對岸,淳于諳面無表情,彷彿說的人不是他一樣。沉默良久之後,站直了身體,對着士兵們道,“繼續渡河,放心,我來掩護!”
“少將軍,使不得!”
副將馬上搖頭,大部分人已經成功突圍,他就在死在此地也沒什麼,當務之急是讓少將軍快速地過河撤退,大周可以缺少幾個士兵,但是絕對不能少了少將軍!
“少將軍,您快回去吧,少夫人在等您!”
“是啊,少將軍!不用管我們這些拖後腿的!”
士兵們一臉堅決,在戰場有廝殺就有傷亡,必須保護主帥的安全,再說若不是因爲他們,少將軍早早就回到營帳,也不會把自己置身在險境之中。
“渡河,這是命令!”
淳于諳已經走出了峭壁,他擡着頭,看着上面囂張的宇文鯤,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說話,可就是這樣,更加惹惱了宇文鯤,這是一種輕視,赤-裸裸的輕視!
“淳于諳,你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給我放火流箭,燒死大周雜碎!”
宇文鯤滿臉瘋狂之色,血絲布滿了眼角,他揮舞着胳膊,對着周圍的士兵們下了命令,頓時在峭壁之上,出現了更多的士兵,每個人手裡都有弓弩,正對着下面猛射。
“還有我,大家不必擔心,快快渡河!”
情急之下,青璃都沒借住河水上的岩石,她手抓着鐵環,直接從對面滑動過來,推着前排的幾個士兵,嚴肅地道,“上去,我來掩護!”
“少夫人……”
“少廢話,兵符可在我手中呢!”
青璃沒時間廢話,把他們送到鐵環之上,大力一推,衆人正在河面上快速地行進着。
“對着河面放箭啊,快!”
又是一陣箭雨,淳于諳和青璃沒有動,密切地關注着,由上至下至少二十米,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射中的,火流箭多半射中了下面的雜草,頓時火光四射。
“快回去,這裡不安全,回大營去!”
一塊石頭快速地飛落,照着青璃砸了下去,若是砸中腦袋,多半會有性命之憂,淳于諳覺得自己的心都不會跳動了,他一個躍縱從原地跳起,把青璃摟抱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巨石。
“哈哈,好一齣郎情妾意,讓本將軍嫉妒啊!”
宇文鯤嘖嘖有聲,對着士兵們大笑道,“既然如此,所有的火流箭和巨石,就往他們身上砸,不就是爲了吸引咱們的主意,好讓雜碎們過河,好的,本將軍大發慈悲,成全他們!”
“好嘍,讓他們做亡命鴛鴦,正好葬身在河水裡,哈哈,可惜是死鴛鴦!”
有將領哈哈大笑說着笑話,所有的巨石和火流箭鋪天蓋地向兩人人襲來,士兵們聽到上面大秦士兵們的侮辱,得知少將軍的良苦用心,一個個溼了眼眶,更有甚者痛哭失聲。
“別哭,都是老爺們,哭個屁!手腳麻利點,快速渡河,給少將軍和少夫人爭取時間,要記得,咱們的命是二人的!”
“誓死效忠少將軍和少夫人!”
士兵們精神抖擻,爲了不給二人拖後腿,動作更加麻利,他們到河中央,把原來的鐵環推回去,換新鐵環繼續,以爭取更多的時間。
青璃本來是想兩個人背靠着背共同擊落火流箭和巨石,卻被淳于諳抱在懷裡,她想掙脫出去,結果對方怎麼也肯定鬆手,一定要確保她的安全。
“放開我,我不想成爲拖後腿的!”
青璃繼續扭動,她沒受傷,她可以,此刻更需要保護的人是淳于諳,不是她!
“別動,上面的巨石我們能躲過,可是密密麻麻的小石頭還是躲不過去的。”
淳于諳摟抱着青璃,一會兒的工夫,她只聽到沉重的響聲,他用寬厚的臂膀幫助她擋了好幾塊碎石。
“你這樣會把我慣壞的!”
青璃感到心中溫暖,突然之間多了一些傷感的情緒,很多時候,越是得到一樣重要的東西,就越怕失去,變得患得患失起來,她真的怕,淳于諳會死在這場戰役之中,更怕是因爲保護她才……
“我家娘子,我就喜歡慣着。”
淳于諳眸色認真地凝視了青璃的臉,眼神如深潭一般,他用指尖點了點青璃的鼻子,發出一聲輕笑。
青璃一手揮舞着軟劍,她想到一個好主意,就是把石頭收到空間之中,因爲火光不太明亮,上面看不真切,火流箭也是如此,所以二人更加輕鬆。
她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可分明聽到了輕笑聲,面癱的淳于魔頭竟然笑了?青璃一臉黑線,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開小差,可是他真的笑了。
“還沒死?你們這羣廢物啊!對着他們給我狠狠砸,用所有的箭羽和石塊!”
宇文鯤看不真切,只能看着兩個人似乎摟抱在一團,這種時刻還有時間談情說愛,真是兩個瘋子!
“你笑了。”
青璃側過頭,只能看到淳于諳深刻的側臉,高挺的鼻樑和一半薄脣。
“我沒有。”
淳于諳身體靈活,不斷地穿梭着,他用身體環抱住青璃,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一陣溼潤的風吹過,天空中飄起了雨點,噼裡啪啦地打在二人的身上,青璃掏出手帕,擦了擦淳于諳的臉頰,輕嘆道,“下雨了!”
己方的士兵們只有最後十人,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一根火流箭剛好掉在了麻繩之上,很快,麻繩燃了起來,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剩下十人站在原地,對着淳于諳和青璃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語氣堅定地道,“請少將軍和少夫人回到大營,不要在拖了!”
“您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
“少將軍,少夫人,如今兄弟們已經安然渡河,現在或許已經回到大營,我們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幾位士兵舉着長矛,他們對着兩個人又磕了幾個頭,直到自己的頭上被石子硌得出了血,血跡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可幾個人臉上帶着笑意,完全沒有對死亡的恐懼。
繩索被全部燒斷,掉在了洶涌的河水之中,斷崖上,宇文鯤笑得更加猖狂,“淳于諳,你以爲你自己是救世主嗎?終究有你救不了的人!”
“少夫人,請您和少將軍快速離開此地,您二人有功夫在身,不能被我們連累!”
“對啊,快走!”
雨越來越大,冰涼的雨點打在青璃的身上,讓她打了一個激靈,頭腦也越發清醒,上面的巨石還在往下砸,二人躲到了峭壁之下,淳于諳快速脫下外衫,披在青璃的身上,替她整理了一下亂髮。
“誰說沒有繩索就不能過河了。”
青璃輕笑了幾聲,對着衆人道,“快點把臉上的血跡擦擦,這深夜裡怪滲人的。”
“少夫人,您……”
留下的副將欲言又止,少將軍能爲他們做了這麼多,已經讓他們很感動了,即使衆人要永遠留在這裡,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我們繩索不夠長度。”
一名士兵低垂着頭,想要繼續勸說,被淳于諳用手勢止住,他已經明白青璃的意思,點點頭,“你跟着我一起過來。”
淳于諳找了一個個頭矮的士兵,抓起他的肩膀,運用輕功,一個躍縱,到達幾米之外的一個巨石上,這是他是全力。
“抓緊巨石,我在對岸拉繩子!”
青璃眨眨眼,瞭解淳于諳的小心思,不想讓別人觸碰到她的身子,兩個人默契地分工合作。
“快,馬上就到了!”
青璃甩了繩子,在對岸拉,片刻工夫就拉上來好幾人,一直等到十人全部上岸,她這才鬆了一口氣,水的阻力太大,着實下了大力氣,她有輕微的脫力,胳膊發軟。
“他媽的,你們都沒吃飽?就讓他們這麼跑了?給我砸!”
對岸,只剩下淳于諳一個人,青璃又飛了過去,她遞給淳于諳一把弓弩,“這回該我們反擊了!”
“好。”
雨水模糊了青璃的眼睛,二人找到一個最好的角度,站立,淳于諳撿起地下的殘箭,拉弓,對着宇文鯤的背影射了下去!
“你他媽的有完沒完,竟然跟蹤到這來了,有你這樣的大家閨秀嗎?”
宇文鯤僞裝士兵的未婚妻很是倔強,不聲不響地又跟上山,剛好被他發現,費了半天勁沒射殺淳于諳,讓他處於暴怒的邊緣,此刻見到來人,正在高聲怒罵。
淳于諳的箭,在這個瞬間,突破了雨水的禁錮,以六十度角直奔宇文鯤的後心,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瘦弱蒼白的小個子拉着他轉了一個身,箭入後心。
片刻之後,一個影子如破布娃娃一般跌落下來,青璃回眸,只能來得及看到那露出的細白脖頸和一頭烏黑的髮絲,瞬間埋沒在這個雨夜裡。
“雨又大了,我們快回去吧。”
射出一箭被人用身體擋住,宇文鯤一定有了防備,淳于諳沒有理會落下來的人影,環抱着青璃,兩個人一起從水上飄過,穩穩地落在對面,在走之前,青璃用空間收走了大半的箭羽,草船借箭她不會,用空間也是一樣,這些箭都是銅質,全部廢物利用,可以省掉大部分的銀兩,如今可要精打細算地過日子。
雨勢越來越大,好在有士兵在林中做好了記號接應,衆人下山之後騎了快馬,很快就來到軍中的營帳,一些將士們穿着蓑衣,正在外面等候,見少將軍和少夫人共乘一騎,心中大石落地。
“我給你的傷藥全放在營帳之內,你回去之後先洗個熱水澡,然後重新上藥。”
青璃坐在馬上沒下來,她對着淳于諳囑咐,“還有,那些士兵們,也要重新洗漱上藥。”
“你要出關?”
淳于諳讓士兵們取來蓑衣,給青璃披在身上,彼此之間,突然多了不捨。
“恩,我先回到小院去,明日去新宅看看傷兵和麥冬,順便還要找麥芽。”
青璃點點頭,她身上已經被雨水淋溼,迫切希望能洗一個熱水澡,換身衣裙,再吃一口飽飯,還有太多謎團等待她去解決。
“哦,這個給你。”
兵符還在她的手上,青璃一拍頭,正要從口袋之中掏出,被淳于諳按了下手,他沙啞着嗓子,堅定道,“你留着,我不需要這個。”
北地大軍屬於淳于家,調兵遣將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不需要兵符。淳于諳覺得,他身上所有東西,最重要的就是這個,放在青璃手裡,毫無顧忌,給自家小丫頭,可以應急。
“恩,好吧。”
青璃把兵符移動到空間妥善保存,沒有和淳于諳客氣,兩個人之間不分彼此,信任和默契,已經在這麼多年慢慢培養出來。
告別之後,青璃出關,回到平陽城裡,在雨夜裡策馬狂奔,她不住地用手揉着額角,肚子咕咕地響着,心中卻慶幸着,好在幫助淳于諳成功突圍,解救了衆多士兵,心裡有點成就感。
小院裡一片漆黑,青璃見左右無人,把馬偷偷地收到空間,快速跑到後院,推開了房門。
點了一根蠟燭,房間裡乾淨整潔,和她離開的早晨一模一樣,麥冬重傷,麥芽不知所蹤,只有一個於嬤嬤,青璃嘆息了一聲,快速地進到空間裡。
空間生機盎然,被羽幽打理得很好,青璃直接來到二樓,脫下潮溼的衣裙,一頭扎進溫泉池子,頓時感到通體舒泰,所有的疲憊瞬間消失了一半,她閉着眼睛想明日的安排,先去新宅查看傷兵和麥冬,再去麥芽乾爹那裡問問情況,麥芽就這麼突然失蹤,背後那隻手是誰?是否是衝着她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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