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紅燒鯉魚、一隻燉小雞,一個四喜丸子、外加一大碗的紅燒肉是四個硬菜,額外的苜蓿黃瓜等配菜,桌子上十菜一湯,很是豐盛。
蘇青山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二爺爺,還有大伯蘇田,外加大姑父管繼承,桌子上坐的都是長輩,蘇青祖等晚輩和女人們則坐在旁邊的桌子上。
飯糰規規矩矩的貼着哥哥們坐着,眼觀鼻鼻觀心,小傢伙一臉淡然,心裡卻打定了主意,這飯菜不能吃。
明顯的鴻門宴啊。
蘇青河有些感慨,曾幾何時,都是老宅去他們家劃拉東西,他們兄妹什麼時候來老宅吃過飯啊。別說吃飯了,水都沒喝過一口。如今卻這樣豐盛只爲了招待他們,別說他了,兄弟幾個誰不懷疑這裡面有事兒啊。
蘇田笑着道:“都別客氣,大傢伙都別客氣啊,青山,來,吃飯吃飯。”他夾了一筷子雞肉送到蘇青山碗裡,又“哎呀”一聲,“這咋沒倒酒呢,倒酒倒酒,我去拿我去拿。”他故作輕鬆的招待大傢伙,“快,快,都別客氣啊,這是在自己家裡,都別客氣,青山、青河,動筷子啊。”
“是啊是啊,動筷子,動筷子。”管繼承也擠出一個笑臉招呼大家。
飯糰看了他一眼,撇撇嘴,這笑可真假。
蘇家兄弟誰都沒有動筷子,就一臉淡然的坐在那。就連最小的飯糰都是一臉平靜,倒叫老宅這些所謂的長輩坐不住了。
蘇田尷尬的笑,“呵呵,都不餓是吧。”家裡許久不見葷腥了,他看到那肉,有心動筷子,可惜,爹都沒吃呢,他自然也不好動。
這件事兒他已經努力過了,又不是自家的事兒,蘇田也垂頭,突然安靜下來。
管繼承有些着急,衝着蘇成材使眼色,“爹啊,您說兩句?”這事兒吧,他知道自己說話也沒用。
蘇成材始終板着臉,突然拿起筷子,夾了個雞腿大口的吃起來,吧嗒吧嗒的,吃的那叫一個香。
管繼承:“……”怎麼把正事兒都給忘了?他不死心,繼續道:“爹啊,爹您別光顧着吃啊,說兩句吧。”這麼幹坐着,也太尷尬了。
隔壁桌子上,蘇富也坐不住了,推了一下自家親孃。
蘇黎氏就猶豫着,“青山那,你看如今你們兄弟也是秀才了,你們這……”剛開了頭,那邊蘇成材哼了一聲,“吃還堵不住你的嘴啊!”蘇黎氏頓時臉色青白。小輩們都在呢,老頭子這也太不給她臉了。眼圈一紅,這眼淚就險些落下來。
蘇任氏垂着頭,掩飾臉上的幸災樂禍。那邊蘇青雨忙道:“奶奶,給您吃肉。”夾了一塊雞胸脯肉放到碗裡,一臉的乖巧。
蘇黎氏的臉色好看了幾分,點點頭,悶頭吃飯。
蘇富急了,硬着頭皮道:“青山、青河,你們吃飯,吃飯,別客氣啊。”她像是個主人似的招待,“當家的,給青山他們夾菜啊,都別愣着了,動筷子啊。”難得的,蘇成材竟然沒有呵斥她。其實這也能理解,在蘇成材看來,閨女雖然是自己的,卻也是管家的,那是外人。媳婦卻是他們蘇家人,他能管的了自家人,卻管不了作爲管家媳婦的閨女——蘇富來爲管家謀劃。這也是他不聲不響的原因。這老頭心裡明白着呢。
管繼承蹙眉,他不是沒討好,可這兩個崽子不給面子啊。
蘇青山突然道:“不用了。”他一開口,那邊本就沒心思吃飯的大傢伙就都放下了筷子,就連蘇成材也不例外。蘇青山心裡有數,他一臉平靜,“既然大家都有話說,那就不急着吃飯了。”說完,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管繼承身上。
趕鴨子上架也好,爲了自己也好,管繼承這時候卻無法繼續裝傻了。
“青山啊,青河,是這樣的。”他也知道蘇家幾個孩子對他們有意見,就斟酌着開口。“我知道,大姑父之前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可你們是秀才老爺了,也知道這人啊,都是會犯錯的,過去的事兒呢,大傢伙就別計較了是不是。”
蘇家三兄弟就一臉平靜的看着他,誰也沒吭聲。
那些過往,打破頭、打斷腿,想斷了他們兄弟的科舉之路,從來都不是玩笑,那些舊時的恩怨,他們不願意主動去抱負,卻不等於他們就會忘記。
人無完人,以德報怨的事兒,他們還真做不到。
沒有人接話,管繼承鬧了好大一個無趣。
蘇青山低頭看了一眼碗裡那塊雞肉,熱量散去,一層黃呼呼的油乾涸在上面,看起來有些反胃,就像是管繼承說的話一樣。
他突然就沒心思跟他們周旋了。
“大姑父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兒,二爺爺,那我們兄弟改天再來看您。”作勢欲走。蘇青河和飯糰忙跟着起身,一副以大哥馬首是瞻的態度。
“哎,我話還沒說完呢。”管繼承有些不高興了,“咋地都是親戚,青山、青河,不能因爲你們如今是秀才老爺了,就看不上我們這些窮親戚吧,這傳出去也不好聽吧。知道的是你們秀才老爺忙着讀書,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是眼高於頂呢,怕是這風評對你們科舉也不利吧?”
這是威脅?
蘇青河瞪大眼睛,“大姑父,看來你是忘了當初的教訓啊。”竟然還敢拿這個威脅。
管繼承一愣,卻故意硬氣道:“左右我現在秀才都不是了,我怕什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飯糰“哦”了一聲,故作恍然大悟。“大姑父原來都不是秀才老爺了,那你還當自己是秀才老爺去給人家坐館,感情就是騙人的啊。”這坐管就是在大戶人家當先生,一年也有幾兩銀子,不然他們一家纔是真的要揭不開鍋了。
飯糰把這件事兒捅破,顯然嚇了管繼承一跳。“你小孩子別亂說啊。”他有些心虛,就威脅性的瞪了飯糰一眼。
飯糰眯着眼睛,突然看過來。管繼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那雙眼睛像是要擇人而噬的猛獸,只一瞬間,他渾身都是虛汗。
好可怕,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