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酒席,衆人回到會客廳,分賓主落座。
由於戴笠的半路殺出,陳賡也變得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使勁搓了一把略顯疲憊的臉後,搶先說道:
“孟教長,茶也喝了,酒也吃了,我等這便告辭。”
孟遙聽了不覺一愣,什麼意思,這麼簡單就完事了,怎麼說這都近在咫尺,老毛居然都沒有一絲要見他的暗示?
正詫異中,戴笠也是湊熱鬧一般地張嘴了:
“孟老弟,爲了不讓人家疑心我們私底下有什麼貓膩,哥哥我也先行告退吧。待老弟返程時,別忘了告訴哥哥我去爲你送行。”
我靠,這兩邊都是怎麼了,演雙簧嗎?
只是這戴笠實在猖狂,一口一個老弟叫的那叫親熱,明顯是拉虎皮扯大旗,以此來壓過陳賡一頭。
瞧那個陳賡,早已氣得麪皮發紫。
想想也是,一個喊的是“孟教長”,一個卻是一口一個“哥哥我”,明顯高過人家一頭嘛。
孟遙突然把手一揚,一本正經地道:
“戴局長,即是來公幹的,還是請以正式身份相稱爲好。以後也照此辦理,公事我尊你一聲戴局長,你直接以將軍叫我即可。”
“這個——”
戴笠頓時一臉豬肝,尷尬地搓着自己的手,陳賡卻是掩嘴偷笑,就差哈哈大笑而起了。
不過,還未等陳賡高興過頭,孟遙卻又一臉黑線地奔他而去了。
“陳將軍,你也一樣,以後你我均照此相對。”
陳賡的一臉壞笑,頓時戛然而止。
就在兩人面面相覷之時,孟遙已起身離座,將手很是生分地伸到了二人面前。
“戴局長、陳將軍,既然公事一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這句話一說出,孟遙就感覺一股濁氣直衝腦海,別提多彆扭了。
自己這邊還巴巴地等着去見兩個偉人,等來的卻是這個結果。
看來,穿越以來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做對了,唯一做錯的,就是不該掏心掏肺地亮明身份。
話已至此,陳賡卻是眼圈一紅,起身默默地看了孟遙一眼,隨即舉手過肩,正正規規地敬了一個軍禮,方纔轉身而去。
戴笠也是一聲嘆息,不過卻是握手而別。
兩人一出門,穆思華馬上貼過來,大惑不解地問了一句:
“營長,他們這麼沒頭沒腦地過來坐一下,卻連一點實質性的東西都沒談,到底是何意思呀?”
孟遙扭頭默默地看了穆思華一眼,卻是雙脣緊閉。
哼哼,什麼意思,海南島那場電影后遺症唄。
只是說了你也不明白,估計同樣會嚇死你。
一轉身,孟遙冷冰冰地發出了一道命令:
“除重慶公館工作人員外,其餘人等,今日午後立刻隨我一道返回基地。”
“是——”
在一片轟然應答中,孟遙忍不住黯然神傷。
看來,重慶之行就這樣結束了。一直在自己心目中,佔有很高分量的老毛、老蔣兩大偉人,此後相見已是難上加難,悲哉,悲哉。
說是走,其實一點都不簡單。
三國六方會談雖然結束,但仍然有許多工作要收官。
重慶公館作爲陪都首設辦事機構,誰來主持,配置何種力量,主攻方向是什麼,一切都還待定。
最很重要的是,遠在重慶周圍各個機場的特勤戰鬥機分隊,隨着三國六方會談的結束,臨時護駕重慶上空的協約自然消失,他們回撤的工作,卻是一定要排在最重要的撤離計劃首條。
哼哼,整整三個中隊,24架德系戰機,就這樣白白給人家做了一回免費的看家護院工作。
看到孟遙突然一臉落寞的樣子,穆思華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轉身就去佈置她轄內的事情。只是,她到底是一個女性,即使身出名門,知識淵博,卻也是心生惻隱,轉身不由就是一聲輕嘆。
“可惡,他們到底都怕什麼,明知道我已將我們營長到了重慶的消息送達最高層,卻連一次會見都沒有,難道我們是吃人的老虎嗎?”
很顯然,聰慧的穆思華到底猜出了一點孟遙不高興的緣由。
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就在穆思華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之時,一道亮光卻一下子劃過孟遙的腦海。
電射雷鳴中,孟遙突然大步向門外搶出,同時語不成調地高喊道:
“門衛,快,給我攔住兩人,誰都不要放走。”
門口警衛嚇了一跳,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趕緊搶出院門。
還好,不管是陳賡還是戴笠,兩人都纔剛剛鑽進自己各自的車裡,司機連車子都還沒發動。
這也多虧就是陳賡和戴笠了,兩人出門,率衆不禁又是一陣鬥眼,不然早就卷塵而去,哪還容得孟遙這一突然羈留。
看到原本和和氣氣的警衛戰士,突然凶神惡煞地跑過來,兩撥人都是心裡一驚。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突擊營的部隊,一旦殺氣騰騰,那陣勢和身手,果然是那樣的令人膽戰心驚。
停在前面的戴笠,急忙搖下車窗。
呵呵,別看平時稱兄道弟,動真格的,他可不敢摸老虎屁股。
而有意將車與戴笠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的陳賡,也是心有所感地索性一頭重新鑽出車來,收住心神望着飛步而來的警衛戰士。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孟教長是不會讓戰士這樣失態的。
看看戰士已到眼前,陳賡到底是虎膽英雄,直接發聲問道:
“這位同志,慢點跑,彆着急,有事慢慢講來,我們有的是時間。”
戴笠也氣喘吁吁地趕過來,不過一聽陳賡的話,毫無來由地就是一個白眼遞了過去。
大概,他在心底絕對少不了大罵陳賡。
也是呀,陳賡除了訓練、作戰和搞好中央的拱衛任務,剩下的也就是一盞油燈相伴,一本兵書在一斤土酒,就着幾顆黃豆,又豈能像戴笠那般風光,要麼醉臥美人膝,要麼醒掌萬人兵,日理萬機,可不是沒有時間嗎?
警衛戰士見順利攔下了兩人,雖然仍是一臉警惕,卻也不再急赤白眼的模樣,舉手敬禮道:
“對不起,兩位首長,我們營長請二位暫時留一下。”
戴笠看到陳賡聽完便是負手而立,一副神定氣閒的樣子,急忙問道:
“這位小哥,你們營長說什麼事了嗎?我、我這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哩。”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什麼事,只是奉命而來,請首長配合。”
話雖說的客客氣氣,但手裡的槍口,卻已微微擡起。
好在沒幾分鐘,孟遙便已大步而來。
“戴局長、陳將軍,我忽然想到一事,所以只好請你們暫留一陣。不好意思,兩位都受驚了。”
陳賡哈哈一笑,仍以師禮相對,垂首說了一聲無妨。
戴笠卻是猶猶疑疑,一副心神不寧地連着問了好幾聲,但終究還是命令他的司機把車熄了火。
只是,等到孟遙說出了留下他們的原因之後,兩人卻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絲不快。
“什麼,想去武侯祠拜謁一番,這、這也太——”
沒容兩人說完,孟遙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
“太小題大做了是嗎,兩位現在都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手握生殺大權的大員,陪我去拜謁一下武侯祠辱沒了兩位對嗎?”
陳賡、戴笠嚇了一跳,極其罕見地相互看了看,異口同聲道:
“不敢,不敢,你要去,我們跟着就是。”
孟遙卻是一哼,冷冷說道:
“放心,我這不是去遊山玩水,更不是什麼文人要去弄什麼附庸風雅。箇中深意,到時就請兩位好好品味,相信以二位才智,要猜出不是什麼難事。”
什麼,大老遠跑去武侯祠,卻是去對對子、猜啞謎?既然如此,爲何不現在當場說出來了事。
不過,想歸想,兩人到底沒敢再冒出什麼話來。
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是各自系統裡頂尖人物,對這個套路那時再熟悉不過。有時候,當你要向外界或者某人傳遞一個訊息時,常常不是面對面地坐下來,而是喜歡以某種形式暗示出去,比如孟遙現在的做派。
很顯然,孟遙留住他們,一定是有重要話告訴他們。
當然,最終他們也不過是一個轉話題而已。
武侯祠,說遠不遠,說短也不短。一行人穿街過巷,浩浩蕩蕩,即使人數控制的再精悍,那也得數十輛大小車輛首尾相銜。
別忘了,就算不管戴笠自己,非常時期,孟遙的安保等級,卻是等同於元首級別。
這倒不是老蔣故意示好,而是根本就不敢讓孟遙在自己的地盤上,有一個什麼萬一和閃失。就像對待老毛,老蔣儘管恨之入骨,但明面上不僅握手言歡,安全上更是不敢鬆懈,都是一個道理。
但這可苦了身爲地主的戴笠,忙前忙後不說,又要請示彙報,又要聯繫警備司令,自己跑得汗流浹背,陳賡卻翹着二郎腿喝茶看戲。
都說四川既是好客的地方,也是民風彪悍的去處。尤其是在做了陪都之後,老百姓已是很難管束。
關鍵是,現在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些天重慶來了許多大人物,乍然見到一溜汽車首尾相銜,自然是心知肚明。雖然被軍警隔開,但在警戒線以外,卻是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爲何?呵呵,誰不想看看這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一個何方大人物啊。
於是,孟遙剛一出現,眼尖的人馬上發出了一的尖叫聲。
都說老百姓心裡有桿秤,呵呵,這些天,全重慶的人,難得地重新過上了頭頂沒有轟炸機嗡嗡亂叫的生活,每晚睡覺也都踏踏實實地發出了久違的鼾聲,這一切是誰帶來的,自然這尖叫聲就是衝誰而去的。
等到孟遙攀上山,拾級而上,道路一下子變得逼仄、蜿蜒和曲折時,一些膽大的百姓便趁此機會,紛紛越過軍警搶着就去跟孟遙握手。
更有一些一路跟來的青年學子,無論男女,都是含情脈脈地盯着孟遙只看,然後抽冷子就是一聲低問:
“孟將軍,你們還招人嗎,我可以去報名嗎?”
呵呵,這一刻,孟遙忍不住心花怒放,心中的那個痛快呀,就像酷暑天裡猛然喝到了一瓶冰鎮啤酒,爽。
誰能想到,自己沒有得到大人物的親睞,卻收穫了小人物的歡呼。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完全是在他意料之外。
看到沿途不斷有百姓、學生甚至官員,熱情高漲地衝着孟遙又是歡呼、又是尖叫,陳賡忽然心裡一動,啪地一下拍在自己腦門上。
好險,主席交待的一件事情,差點忘了說。
陳賡一邊自責着,一邊趕緊貼上孟遙,悄聲說道:
“孟教長,問你一件事情,有什麼不對,請不要見怪。”
“說——”
嗯,陳賡看了一眼遠遠跟着後面氣喘吁吁的戴笠,順手又拉了一把孟遙,往人少的地方站了站,以幾乎耳語的音調道:
“聽說穆秘書在新疆地區遇到了我們一支失散的西路軍部隊,接觸下來,你們彼此都很有好感。”
哦,孟遙一聽就明白了,馬上點頭道:
“這件事情呀,穆思華回來後,我已經指示他們送去了6萬美金和一些帳篷、衣被等物資。抱歉呀,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些,主要還是要依靠組織和他們自己的努力。怎麼,他們沒有上報中-央嗎?”
不知爲何,陳賡卻是長舒一口氣,馬上笑着說道:
“上報了,不然我們怎麼能知道呢?對不起孟教長,請你忘了我問你的這段話吧,我替那些同志們謝謝突擊營的再次幫助。”
孟遙呵呵一笑,擺手道:
“有機會也替我問他們好,他們生意經念得不錯,給我們了很多少見的山貨,我們餐桌上可是爲此豐富了不少哩。”
正說着,戴笠終於狼狽地爬了上來。
孟遙於是話鋒一轉,指着已在近前的武侯祠道:
“我很早以前就來過這裡,這一點很重要,請兩位一定要記清楚。”
這句話,讓陳賡、戴笠都是一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他們馬上反應過來,一頭表示記住了。
“還有這千年都站在這裡的這位偉大的武侯,他站了千年,我們卻都是過眼雲煙,所以我很早就在想,當年的武侯,三分天下早定,卻爲何最終被鄧艾摘走了桃子?”
“一句話,六出祁山,他想打出去,卻最終都沒有打出去。”
“所以,我今天再次來拜謁武侯,只有一句話,打敗了小鬼子,我會帶着我的突擊營,一路再打下去。但絕不會在自己的國土上,以後的戰爭,都將在別人的國土上進行,這就是我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