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函被找到的次日,便神秘的出現在了明惠帝的龍案上,看着眼前這厚厚的一摞,楚淵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型,他怎樣也沒有想到,林子陽那個老匹夫居然早就裡通外國當了叛徒。
“皇上,保重龍體啊!”黃圖上前勸阻。
“你不用勸朕,這回……朕是如何都不會在心慈手軟了。”說完,擡手狠狠的一拍桌子。
黃圖重重一嘆,低垂的眼簾裡閃過一絲難懂的情緒。
明惠帝把書函拆封,挨個通讀了一遍,越讀心中越是不平,那眼底積鬱的風暴越深。林子陽,居然是齊國人派到大楚的人,已經整整潛伏了二十年,好好好~楚淵攥緊雙手,眼底飛快的閃過狠厲。
“來人……”
“奴才在。”黃圖躬身。
“找個錦盒,把這些信函保存好。”
“遵旨。”
曲悠似乎做了一場夢,醒來時渾身痠痛,恍若溺水一般呼吸都帶上了幾分困難。她擡手伸了個懶腰,摸了摸扁平的腹部。好餓……
“幻珊……”曲悠趴在牀上,無力的拉着長調。
“王妃。”幻珊推門走了進來。
“我餓了。”曲悠悽哀的說着。
幻珊沒有答話,她張口喚來門外的靈佑,二人手上快速的幫曲悠洗漱上妝,待她反應過來時,一個端莊大氣的王妃已經出現在銅鏡裡。
“這是幹嘛?”
“宮裡來人了,說是八皇子進宮跟皇上提議想與小姐您比試畫技。”幻珊嘴上答着話,手上卻不停的給她辯着發。
八皇子楚秦,他瘋了啊,他不知道自己是畫師靈慧,居然要跟自己比試畫畫?
“他不知道,我是……”曲悠好奇的問。
“他知道!”靈佑把話接了過去。
“那他還……”還想比試,不是自己找虐嘛?
“興許是以爲自己能贏吧。”
曲悠點點頭,穿好衣裳後走出了主臥。
睿王府內堂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此時正端坐在軟椅上,口中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水。嗯~睿王府的這趟差事果然沒白跑,這糕點不僅好吃,茶水也好喝,真是讓人捨不得走啊。
曲悠走出來時,正好看到小太監一臉陶醉的模樣,她忍着笑,擺好王妃的威儀,淡淡的咳了一下。
“奴才見過睿王妃。”聽見聲音,小太監連忙起身行禮。
“公公免禮。”
“謝王妃。”
“不知,公公如何稱呼?”曲悠邊問邊往桌面掃去,只見那原本盛有糕點的瓷盤,此時已然空空如也。
“奴才小林子,見過睿王妃娘娘!”
嗯,是個懂事的孩子!曲悠點點頭,轉頭看向身旁的幻珊,幻珊會意,悄悄退了出去。
“這大熱的天,本宮總不能讓你白來一趟,待會回去的時候包上些點心,只當是零嘴給你嚐個鮮。”
“謝娘娘……”小林子激動的跪了下去。
幻珊走進屋,把包好的點心遞了過去,小林子一陣千恩萬謝後,方纔雙手接了過來。
“娘娘,皇上和諸位王爺都在宮中,您且動手吧。”小林子彎腰提醒。
“好,那我們走吧!”曲悠說完,率先走出了內堂。
靈佑和鳳翎自覺的跟了上去,而幻珊則站在內堂門口,遙遙的望了過去,老天保佑,小姐萬事逢凶化吉……
楚旭等人一直等在玄武門口,看到曲悠的馬車靠近,紛紛走了過去。
“九弟妹,你有準備嗎?”楚旭擔憂的問着。
“有準備,畫畫而已還需要準備什麼?”曲悠不由的感到一陣好笑。
“既然如何,我們便進去吧!”
“好。”
衆人擡腳,齊齊向宮中而去。
乾清殿
當曲悠等人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投來了注目禮,衆人都想知道,到底是這所謂的宗師靈慧能勝,還是平時愛好書畫的八皇子楚秦會贏。
“臣媳見過父皇!”進店後,曲悠先行行禮。
“免禮,入座吧。”
“謝父皇……”
曲悠緩步而行,帶着靈佑等人行至前方,坐了下來。
這期間,楚銘一直在注意着曲悠的情況,他看着她神色淡然的坐在哪裡,只偶爾眸光微露憂思。
見此,他卻是心下輕嘆,待會兒如果曲悠指出那幅萬載江山圖,只怕會引得楚秦的反彈,和衆人的議論。
之前內城裡有人那幅畫議論紛紛,吹噓的了不得,引得所有人都萬分好奇,想要一睹風采。現如今楚秦已經率先把畫呈了上來,便是她的再如何驚豔,也是失了些意趣。
“本殿此前便聽聞,王妃的畫技高超,城中一直對此流言紛紛,本殿也是十分的好奇,今日藉着父皇的光,倒是可以得見王妃的丹青!”人羣之中,楚秦手持一把摺扇輕輕扇動,端的風流倜儻,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滿是風流無邊。
聞言,曲悠的目光淡淡掃了他一眼,隨後方纔轉向了楚銘,她到現在爲止,也還是沒有猜到他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辦法見到了自己畫的那幅畫。
或許是可以利用暗衛暗中潛入到睿王府中去窺探,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那麼……究竟是哪裡出現了問題呢?
來不及再去考慮這些問題,曲悠眼波微轉間,便聲音輕柔的說道,“八皇子謬讚了……”
說完,她微微轉頭示意一旁的小太監將一早準備好的畫作拿出來,可是方纔被人呈上來的時候,衆人便不禁一愣。
這“萬載江山圖”……怎地會這般小?!
看這尺寸,仿若是連八皇子那幅畫的一半都不到,難道是害怕丟臉,專門用來充場面的!
雖然一幅畫的價值和意境不是根據尺寸來斷定,但是已經有八皇子的鉅作在前,眼下王妃的這個這般“小巧玲瓏”,卻是不免讓衆人有些失望。
原本還想着不知這二人的丹青何人更勝一籌,雖然王妃的時間不算充沛,但是畢竟原圖是她親手所繪,是以也可見其中的意境。
曲悠起身跟着楚鈺走至殿中央,不覺眸光溫軟的望着他的背影,眼中仿似有着千言萬語,但是最終卻也只是化爲一抹柔光,最終盪漾開在她如水的明眸中。
“臣媳獻醜,妄父皇莫怪!”說完,曲悠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幸好,她來的時候在馬車上揮筆疾書,不然,必然死定了……
“哈哈……好!”一邊笑着,明惠帝一邊不住的點着頭,滿眼皆是笑意。
目光掃到曲悠身後之物,不禁眸中有些興味,這丫頭素日便是個聰慧的,不知這畫作又是會有什麼新鮮的花樣。
眼見明惠帝的目光露出興致,楚銘的眼中卻是浮現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父皇此刻越是好奇,待會兒見到的時候,就越是會失望!
如今,你們五王黨……又待如何呢?
看到明惠帝露出一臉興致盎然的神色,曲悠卻是不覺淡淡微笑,她微微向後退了兩步,纖細的玉手微微擡起,在空中劃出一抹優美的弧度。
隨着紅綢緩緩落下,衆人原本期待的一幅大氣磅礴的山水之圖卻是不翼而飛!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秀美絕豔的花草之圖!
說是花草,其實也不盡然,那當中——也有人物。
整幅畫面,是一片爛若雲霞的梅林,似有微風拂過,片片花瓣隨風而飄,梅樹下的女子一身白衣,微微側首倚在樹旁,她的五官並沒有被描繪的如何清晰,只隱隱一個輪廓,恰有花瓣飄落,遮擋住了她的容顏。
唯獨那一雙眼睛,仿若當中開滿了傾世桃花,卻又不知爲何,幻化成了桃花雨下。
那像是一個飛花漫天的季節,明明是一身素白紗裙,卻偏偏上面滿是粉紅色的桃花花瓣,竟好像是變成了一身粉嫩的桃紅羅裙,俏麗可愛,美不勝收。
衆人眼見這幅畫作,卻是隻覺得眼前活化出一句詩來,“醉眼芳樹下,半被落花埋……”
雖然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般大氣震撼,但卻是隻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初時看過去只覺得美不勝收,但是再仔細看的時候,卻是不免覺得自己仿若被勾去了魂魄一般,想要拂去那片片落花,好好瞧一瞧這女子到底是何種樣的傾世美顏!
然而這樣想的人當中,卻唯獨不包括一人——楚旭!
從曲悠慢慢扯落那紅綢之後,他便整個人都愣在那裡,或者說是……僵在了那裡!
那女子……縱是他從未見過眼前的這般景象,可是他心中也是知道這是何人。
儘管曲悠沒有清晰的畫出她的長相,但是楚旭只覺得,她與記憶中的那個樣子是一模一樣的。
一身粉色的桃紅宮裝,眼波流轉間仿若有桃花綻放一般,讓人不禁沉迷。
那是……他的母妃——廖輕塵!
如果說楚旭看到眼前景象的感受是懷念的話,那麼皇后和嫺妃等人見到的時候,卻是隻覺得滿心驚懼!
這個女子……是當年後宮所有女人的眼中釘!
陛下從來沒有那般寵愛過一個人,或者說,從來沒有那般將後宮中的女子,那般珍之重之。即便皇后素來有些不醒事,但是女人之於感情一事,總是會異常敏銳的,她一直覺得,陛下對於朝雲華的感覺,不僅僅是寵愛一個妃嬪那麼簡單。
如果不是因爲當時凌陽侯府和潥陽侯府的聯手壓制,怕是她的後位早就被廢了!
陛下想要給那女子的,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帝王對寵妃的疼愛和呵護,他想要給她的……是一個家!
一個只屬於他們和他們孩子的一個家,這是令所有人都覺得恐懼和忌憚的事情。
而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也不過就是大勢所趨,若然她們不先下手爲強,只怕現在死的就是她們了。
但是即便是心中想的坦然,可是真的再次面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時候,不管是皇后還是嫺妃,心中都不免有一絲驚懼。如果可以,只怕是她們都不想想起有關她的任何回憶!
看着眼前的這幅畫作,朝中一些老臣,自然是第一反應便想到了梅妃,那個像是“謎”一樣的女子。但是對於像是宋祁這般並不瞭解那段往事的人來講,這畫作中的人……卻是蓮妃娘娘!
因着畫作中的女子面容只是一個輪廓,並不十分清晰,是以並沒有人能夠斷言這畫中之人到底是誰。
偏偏睿親王妃只是將它呈現在了衆人的眼前,卻是從始至終未發一言,旁人也是不好推測她畫這幅畫的意義。
而楚秦早在看到這繡畫一角的時候,他的眸光便是一凝!
不是萬載江山圖!
怎麼會……這樣?!
想到這,楚秦先是猛地轉頭看了楚鴿一眼,卻是隻見對方也是一臉的茫然之色。見此,他方纔是恍然大悟,知曉自己卻然是又被曲悠“耍”了一通!
她竟是……早有防備!
想來城中的流言是她故意放出去的,若是引得自己上鉤,她便可拿出這一幅,也不會與他雷同。若是自己沒有上鉤,那她不管是用哪一幅畫,卻都是無礙的。
可是……這便完了嗎?
她刻意設局引自己上鉤,卻是沒有後招,這話說出來楚秦是斷然不信的,那麼,她究竟是打算做什麼呢?
似乎是注意到了楚秦一直在注視自己的視線,曲悠慢慢的轉頭對上他的目光,卻是忽然朝着他燦然的一笑,隨後便收回了視線。
騙過楚秦並不是她最終的打算,她現在想要知道的,是陛下的反應!
不知這幅畫在陛下的眼中,他初見之時,心中想起的到底是何人?
綽約嬌波二八春,幾時飄謫下紅塵。
桃源寂寂啼春鳥,蓬島沈沈鎖暮雲。
丹臉嫩、黛眉新,肯將朱粉污天真。
楊妃不似才卿貌,也得君王寵愛勤。
她很好奇這個問題,不是到底是曾經寵極一時的嫺妃,還是眼下風頭正盛的蓮妃娘娘,抑或是……早已仙逝的梅妃?
而此刻明惠帝的目光卻是直直的望着殿中央的那幅繡畫,手中的酒盞早已從手中滑落,酒水潤溼了身上明黃的龍袍,可是他卻渾然未覺。
塵兒……
即便是眼前的繡畫並沒有將她的輪廓清晰的描繪出來,可是他就是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他的塵兒!
沒有比他更清楚她的音容笑貌,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便再也不曾忘卻過她。
那一年的棲鳳坡,正是畫中這般時節,他匆忙趕路而過,卻是見到那女子從桃花樹下翩然而落,美得像是桃花仙子一般,從綿延十里的桃林而出,慢慢向他走來。
可是當時的他們都是不知,這一走……便是一生!
似乎從一開始,江山就爲他們說定了永別,即便他們之間的感情敵的過如花美眷和似水流年,可卻是最終沒能敵得過這威威皇權!
他甚至……連將她的名字寫入史箋也是不能!
思及此,明惠帝的眼中竟是隱隱蓄滿了淚水,可他卻仍是目光直直的望着眼前的方向,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原是奼紫嫣紅開遍,歲月這般流轉,他卻是連下去見她的勇氣都沒有。
這麼多年,棲鳳坡的桃花開了又落,他每每想到都好像又見到了塵兒一身桃紅紗裙站在他的面前,可從前二人吟詠的上邪,卻是便成了“我願與君絕”!
蓮妃看着身旁的明惠帝雙目含淚的望着那幅畫,一時間,心下不免有些疑惑。
那幅繡畫中的女子……不是她嗎?!
初時見到紅綢被睿親王妃扯落的時候,蓮妃見到的第一眼便以爲是自己!
因着她如今在宮中獨得皇上的寵愛,是以王妃藉着向陛下獻禮的機會,也趁機“巴結”了自己。
倒也不是蓮妃沒有自知之明的一味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實在是這宮中這樣做的人很多,而她也經歷了很多。再則,整個後宮上下就只有她一名女子喜穿繡有梅花的宮裝,再無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