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燈火昏暗,沉默了一會,黃葉老道放下酒杯嘆氣道:“老道我不會告訴你的,不是因爲某些人給我施壓不敢告訴你,而是不能告訴你,我不想因爲今天之事使你招來橫禍。”
燕歸來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他臉上沒有露出任何失望之色,“我會辭任安東使一職,希望司府裡面儘快尋人來接替我,若是別人問起,你就告訴他們,我因爲公務繁瑣耽誤了修煉,希望辭去安東使一職,專心修煉。”
黃葉老道微怒低喝道:“燕歸來,那上萬人的死我知道你很憤怒,但何至於此?難道只有你知道此事嗎?”
“但那些人比你冷靜,知道這樣的事牽涉甚廣,不是他們能插手的,只能將此事放下,爲什麼你就不能放下?”
“說得冷血點,並沒有人要求你這樣去做,你爲什麼一定要走上這樣一條註定無法回頭的路?”
燕歸來放下黑瓷酒杯,沉默了一下道:“你說得對,沒有人要我爲他們復仇,老師也說我性格剛烈,眼裡容不下半點沙子,怪譎是我們的敵人,敵人把我們殺了,我們只能拼命殺回來,生死怨不得誰。”
“但要是自己人做的呢?”燕歸來寒冷的眼瞳彷彿有着淺淺的烈焰灼燒,“我們該找誰?至剛易折這些道理我都懂,但要是因爲畏懼不去做,我問心有愧!”
黃葉老道沉默。
燕歸來不再多言,他站了起來,轉身離去,在他快走到帳篷門前的時候,黃葉老道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們捉到了他們一個成員,剛查出他與鏡都的陳記米行有不少關聯,案子上面就下令他們接手,並把人提走了。”
“謝謝。”燕歸來默默記下了這句話,他掀起帳篷走了出去。
黃葉老道一臉的頹然,他還是說了出來,也不知道對錯,但就算他不說,燕歸來也會慢慢想法查出來的。
如果只是鏡都的一個商賈,上面不會插手這事,上面會插手,這很可能牽涉了鏡都的某個大人物,這纔是他不願意告訴燕歸來的原因。
他深深嘆了口氣,取出準備好的消息符給書院那位燕歸來的老師發了消息,只能希望他能阻止燕歸來了。
……
周凡回了帳篷,今夜的他沒有急着修煉,而是一臉笑意打開了家裡寄給他的包裹。
包裡面是兩件棉衣以及兩封信。
棉衣是娘桂鳳給他做的,冬天就快到了。
他沉默摩挲着棉衣然後笑了起來,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前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奶奶帶着他和妹妹討生活,不是說奶奶不好,只是終究有缺憾,這還是第一次收到母親給他的冬衣。
他又看了看兩封信,一封是家裡寫給他的,一封上面寫着小柳的名字。
他感到有些訝異,先拆開家裡的那封,他才明白,家裡這封是請村裡新來的教書先生張書生寫的,提的都是他離家以來發生的事,都是一些生活瑣事,最後提及快轉冬了,天氣寒冷,讓他注意身體,並且還拜託燕大人幫他帶了兩件棉衣……
周凡默默看了幾遍,他又打開另一封,發現上面的字一筆一劃,帶着小孩子剛練字獨有的生疏稚氣。
“阿凡,我會寫字了,現在是我自己在給你寫信……”信的一開頭就是小柳炫耀般說。
“這是村裡請的老師教的,我認識很多字,下一次再給你寫信,一木伯伯和桂鳳大娘說可以讓我來寫,但這次不幸,他們怕我寫得不明不白的……”
不幸?周凡微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應該是‘不行’纔對。
“我的餅徹底好了,你不用當心,要是見到我師父,記得替我問猴。”
周凡略微想了想,才明白這話的意思應該是:我的病徹底好了,你不用擔心,要是見到我師父,記得替我問候或者是問好。
小柳呀小柳,你果然寫錯了很多字。
小柳說的病是指她半人半譎的身體問題,有胭脂的一代譎人開發功法《萬木春》,她身體一代譎人隱患應該不會存在問題,他感到很欣慰。
而且小柳還記得他的叮囑,沒有在信上說得太清楚,只是隱約提了這麼一句。
周凡嘴角扯了扯,向你師父問好?如果見到我會的,並且還要感謝她送我的抹胸……
“哎哎哎,有太多的話要跟阿凡說,但有很多字還不會,無法寫,我又不想找老師教我,下次,我會給阿凡寫更多的字……”
“阿凡,桂鳳大娘要我跟你說,你出門在外要是是小心,家裡不用當心,我會照谷好一木伯伯與桂鳳大娘,還有你什麼時候回來?記得寫信告訴我。”
看着依然有不少錯字的信,周凡輕笑了一聲,眼眸變得柔和……這種家裡有人掛念的感覺真好,他在這世界永遠不會覺得孤單。
他坐了好一會,臉上笑容收斂嘆了口氣,時間趕不及,書院大考快要開始了,要不然真想回家看一下爹孃和小柳他們,他拿起紙筆給爹孃還有小柳各寫了一封信。
這兩封信可以讓燕歸來替他帶回去。
做完這些事,纔開始修煉睡覺灰河空間再修煉。
第二天一早,周凡起牀收拾東西,把昨夜寫好的信交給燕歸來,與燕歸來等人告別,離開了營地,往高象縣城的方向而去。
又花費了五天時間,周凡站在了尺道邊,他看着尺道上豎立着的界碑,界碑一人高,上刻着‘洛水鄉’三字。
看見界碑,就表明他真正站在了洛水鄉邊緣,越過了這尺道,就算離開了洛水鄉,進入了高象縣城的境域。
他回首看了一眼洛水鄉的茫茫大山。
他想起了洛水鄉一路遊歷走過的荒原、香火城、原樹村、四岸塘街、羊翟裡。
他更想起了天涼裡天涼城、自己的村子三丘村。
他離家越來越遠了。
走吧走吧,不用多久就會有歸來的一天。
周凡這樣想着,跨出了那步,徹底踏出了洛水鄉,頭也不回,沿着尺道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