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時間緊迫,當下不敢多做耽擱,希克斯匆匆摸向水潭,將浸溼的衣服團起在腋下,再次變得光溜溜。然後用石塊搭設了個小機關,待距離足夠,稍稍一個空間波動切碎楔子石塊,讓本就搖搖欲墜的石塊滾落水潭,激起大團浪花,然後迅速逃跑。且由於距離足夠遠,擺脫對方並不苦難。
至於那一家三口實力如何,希克斯則根本沒有浪費時間試探的打算。用與之前類似,卻更爲冒險的辦法穿過兩名地下異族的搜索。有驚無險的返回藏匿同族的山洞,希克斯終於長出一口氣。
先是對着仍舊昏迷的矮人青年嘟囔抱怨幾句,再捏開其嘴巴,將腋下的溼衣團拿出,在其頭頂擰動,娟娟細流淌下。至於水流裡明顯的渾濁,與衣服溼透後仍舊散發出的淡淡汗味與灰土味道,反正不是自己喝,何必在意那麼多。
待衣服徹底擰不出水,滿懷期待的等了片刻,卻是無事發生,希爾斯不由嘆氣搖頭。雖然對此有所預料,畢竟魔法與靈魂的問題不是喝水那麼簡單。可‘萬一’的僥倖心理被打破,也是難免失望。
不過眼下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轉移位置,尋找一個可以帶着這個累贅穿過搜索的地方。
穿好半溼不幹的衣服,再將昏迷矮人背起,最後緊了緊武器,希克斯走出洞穴。沒走出多遠,便聽到身後跑動的腳步聲,大驚之下扭頭並趕忙側身翻滾,而讓希克斯更爲驚訝的,來者居然是小地下異族琪爾茲。
“你怎麼來了?”“您怎麼在這裡?”
雙方以不同的語言,說出類似的疑問,然後同時意識到對話無用,一時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跟我來。”希克斯擺擺手。既然無法交流,那就繼續原計劃:尋找躲藏點兒。而且想來,這小傢伙必然是出逃,那麼這方案也應該符合其需求。
事實也正如其想法,只是用‘新遊戲:捉迷藏’這樣的藉口,琪爾茲便從傻兒子身邊溜掉。路上的兩個也不難過關,只是告知水潭發現異樣,並稍稍暗示兩個老傢伙有獨吞的話茬,他們便急匆匆回返。
至於爲何不顧一切出逃,也很簡單,已經從相談中徹底確認留下必死,還有何理由不博一把?是否能與希克斯匯合,已經不在考慮之內。
而此刻,琪爾茲愣怔之後,確認這位矮人異族——或者說一切的希望,沒有懷疑自己,喜出望外。而心神激動之下,本就是超出極限的身體頓時徹底宕機。琪爾茲只感覺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希克斯本已經轉過身邁步,但聽到身後噗通輕響,抽抽嘴角,艱難地扭頭。“tmd,又是個大累贅。算老孃倒黴。”
罵歸罵,終究還是不忍心就此將小傢伙拋下,這與直接弄死無異,索性也將之扛起。以四環水系魔法戰士的身體素質,即使是在不同以往的地下世界環境中,經過這樣一段時間的適應,已經毫無問題。
但扛着兩個昏迷的‘死豬’長途跋涉,時不時還要鑽山洞,並順着其內的坡道上爬百米,或更高。這也是一件相當考驗耐受能力的事情。
不過矮人希克斯可是受過水系魔法戰士訓練的,全力溝通水系魔法媒介,從聖魔海內接引魔力灌注身體,這些困難也不過是一種不同以往的艱苦訓練罷了。
相比於不久之前的琪爾茲,雖然有水系魔法媒介的溝通能力,卻因爲低環且未經訓練,在被撲擊過程中毫無進展。顯然好太多。
最後,唯一的洞穴高度的問題,也因爲矮人的身高‘優勢’而簡單規避。客觀來說,這樣的洞穴之中,換做尋常人類扛着兩個人便只能貓腰前進,對耐受力的考驗難度可是要加倍。
就這樣,希克斯千辛萬苦,再次看到一處可能適用的巖壁凹陷。尋找附近洞穴爬上去近距離觀察,情況比下面看到的還要好。
這是一處橫向的岩層縫隙。寬約十幾米,中間最高處大約兩米,向內凹進亦是兩米左右。位置則是在兩個洞穴的中間略偏,且從對面巖壁看過來,存在一定的死角,稍作挖掘再配合發光蘑菇,三個人都藏進去問題不大。
再考慮之前幾處‘歪瓜裂棗’隱蔽點的發現頻率,希克斯放棄貪心,拿出一種類似擇偶的心態:即使前面還有更好的,但時間和精力都不再允許繼續賭,就選眼下的這個湊活算了。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說,好一番忙活終於佈置完畢。斜靠躺下的希克斯吃了些蘑菇恢復體力,又看了眼內側仍舊昏迷的矮人青年和地下異族小姑娘琪爾茲,苦笑搖頭。
之後,飽腹的睏意襲來,希克斯迷迷糊糊的睡去。但危機四伏的環境下,自然不可能睡個踏實。待聽到下面峽谷傳來叮叮噹噹的金屬交鳴之聲,頓時驚醒。
側臉向下看去,卻是那兩個搜索自己的地下異族正用金屬兵器敲擊個不停。而此處本是寂靜無聲,這種本就尖銳刺耳的聲音經過封閉峽谷架構的加強,這才又如此效果。
希克斯捂住耳朵,暗自搖頭。顯然對方無知地仍舊將自己當做‘野獸’一般的存在,久尋無果後自暴自棄,以爲如此無腦手段就可以將自己驚擾出來。
但想清楚是一回事,這噪音的影響卻也着實讓人心煩,希克斯正打算用蘑菇菌柄塞進耳朵應付一下,卻聽到身後巖壁凹陷內側傳來一個嘟囔的聲音。
“怎麼回事?好吵!”
“你醒了?”希克斯猛然扭回頭問道。心中的那種驚喜感覺,是如此的強烈,比較來說,前半輩子所有讓她高興的事情加起來,恐怕也比不上這一個。
當然客觀來講,這不過是錯覺而已。只是身爲大家族核心子弟的她,沒吃過這樣的苦頭而已,自然覺得此事帶來的這一絲甘甜格外美味。
“嗯——大概醒了,嘶——”只說了半句,斷腿的矮人青年便倒吸一口冷氣。雙眉皺起成個大疙瘩,額頭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泌出來,身體亦微微顫抖。用雙手狠命捂住腦袋,指節漸漸發白。
“不對,讓我想想。我這是在哪裡?”
“我們在哪裡可以慢慢說,你現在是施法過度的症狀,若不想死於將自己的腦袋捏爆這種前所未聞的死法,最好試着無視疼痛,放鬆自己。而且捏腦袋也並無助於緩解那種靈魂上的疼痛感。”
這位矮人青年魔法實力不俗,自控能力顯然也不差。聽了希克斯的話,深呼吸幾口氣,顫抖着放下雙手到身側。然後表情變幻不定,接着扭頭看向希克斯,原本只是自行車輪旋轉的表情變化速度,增加到汽車輪胎的程度。
“是你救了我?”
“廢話,除了老孃還有誰?”希克斯大大咧咧的回答,將對方似乎不信,提醒道:“還記得不,你在岩層裡空間傳送趕路,我在附近感應到,就這樣……”
用長槍在巖壁輕敲三下,發出‘叮叮叮’三聲連續的脆響,而這聲音在峽谷下方越加吵人的噪音掩蓋下,幾乎聽不見。
“有印象了嗎?”
“確實是這個聲音沒錯。我謝謝你了。”矮人青年緩緩點頭,聲音一字一頓,幾無感激之意。
‘或許是頭疼太甚’在心中對如此冷淡反應給出解釋,希克斯繼續道:“別急着道謝,還沒完。
你出來之後還喊渴。我先是給你喝了點我的血,看你沒醒,之後冒着生命危險,給你偷水。你是不知道,這裡可是地下異族生活的地下世界,我現在只剩下五環的實力,在一羣六環七環的地下異族中間九死一生,這才僥倖成功。給你弄來水喝,你才清醒過來,沒有睡死在這裡。簡單‘謝謝’兩個字就完?我是沒什麼意見,只是你這也太看不起自己的一條性命了吧。”
這番話既有吹噓誇大的成分,也有不着痕跡佔據道德制高點的小心思。不過效果並不顯著,矮人青年只是聽說‘喝血’的時候舔了舔嘴脣,便再無動作上的反應。而神情卻是漸漸穩定下來,且是一種面無表情的狀態。
“萬分感謝。”
希克斯對這個回答當然不滿意,但對着一個面無表情的六環巔峰強者,理智不斷提醒自己要冷靜,某些心思即使合情合理,也要委婉,切不可太露骨。
“下面這兩個蠢貨,就是給你偷水過程中惹來的小尾巴。於情於理,你得出手處理一下吧。”
矮人青年挪了挪身子,先是瞥了眼另一邊的地下異族小姑娘琪爾茲,這才大咧咧的探出腦袋向下看去。
“兩條雜魚而已,沒問題。你還有其他要求嗎?”
“呃……”希克斯一窒,總覺哪裡不大對的樣子。“當然是回到地面,難道還會有人想在這裡苟活不成。而且,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也來到這裡,回到地面也應該是你的目標吧。”
矮人青年聞言,皺眉沉吟片刻,緩緩開口。“在談下去之前,或許我們應該確認一下彼此的立場,可以避免很多麻煩誤會。你覺得呢?”
“誤會?”希爾斯愣怔反問,完全不覺得可能存在什麼誤會。但也很快從對方的認真表情明白這不是個不合時宜的玩笑。表面嚴肅起來,心中卻苦思冥想問題出在哪裡。“聽起來是個很好的建議。你說吧。”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
“你知道就好。”希克斯撇撇嘴回答。
“但你知道我是誰嗎?”
“黑色符文矮人部族暗藏起來的天才新秀?你在這裡就是六環巔峰,在地面應該九環了吧。”
“自我介紹下,勞倫斯,另外我在地面只有八環初期而已。”矮人青年勞倫斯搖搖頭。同時反手扣下一塊岩石丟下,顯然是打算將下面的兩個‘雜魚’引上來殺掉。
希克斯被這個訊息驚得差點掉了下巴,一時沒心思阻止這種引敵行爲。“這怎麼可能?你的寵獸夥伴呢?”
“只是個八環的幌子而已,平時也根本不帶在身邊。想來再過個兩三年,就該野得不認識我了吧。”矮人青年勞倫斯露出一個頗爲複雜的笑容,既有眷戀不捨,更多的卻是擺脫厭惡之物的解脫。接着擡手搓了搓身上的符文,帶着幾分嘲諷意味問道:
“你作爲紅色符文矮人部族的未來高層,見識應該不凡。當初救我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發現,我身上的符文還在發出淡光?”
希克斯眨巴兩下眼睛,猛然低頭,扯開衣領看了看自己身上暗淡無光的紅色符文刺青,表情劇烈變化。既然對方的符文刺青是弱化版本的假貨,靠特殊藥劑實現發光效果,那麼其身份也呼之欲出。
“你……你是潛藏的背棄者?”
至於之前爲何完全沒向這方面考慮,一是異域見到同族太過驚喜,二是希克斯基本生活在矮人社會的光明一面,只從秘密記事之中知曉‘背棄者’的存在,自然沒啥警惕性。
“背棄者嗎?你們確實是這樣稱呼我們的。”勞倫斯坦然承認。而且神情上絲毫不覺得這個稱呼是貶稱。
“那麼你這次……”
“之前我接到師傅的任務,干擾目標的空間傳送,然後糾纏住目標,待師傅過來,合力殺死目標……”
勞倫斯說的淡然,希克斯卻是聽得心漸漸下沉,表情更是劇烈變幻,就和之前對方初醒時差不多。
“但是不知怎麼回事,空間傳送似乎出現了什麼狀況,我便反向拖進空間通道,然後被困在了一個岩石夾層裡,不僅氣系魔法能力受損,而且失去了雙腿。”
“你是拉爾的那個夥伴?那麼他也是背棄者?”希克斯當然不傻,只要將對方口中的‘目標’自動自覺的代入成自己,對方以及其所謂‘師傅’的身份也不難對號入座。
而這個拉爾,正是之前因偷蛋被鱷魚領衆人擒住,並引起兩大部族矛盾進而召開庭審調節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