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人也想參與進來呢？”伊思語氣輕描淡寫，話中內容卻含義頗深。
焦明一愣，將思路從解釋分公司利弊扭轉回來，問道：“那些觀戰的高環魔法師……”
“何止。”伊思表情生動起來，彷彿受了什麼委屈一樣。“從我過來，第一次回清水城的時候，就有小姐妹想入股我們的工廠。可惜剛說兩句，你就擺出一副臭臉，我還以爲你堅決反對這種事，就沒再提起。想在看來，你對入股合作也沒那麼反感。”
焦明大呼冤枉，“我反感的是不勞而獲者與玩集資遊戲的騙子，什麼時候反對入股合作了。明明是當時忽然風聲收緊……”
“怎樣都好啦。”伊思擺擺手打斷，回到正題：“這次觀戰的高環魔法師中，確實有部分人提出了入股的要求，但我們現有的小工廠人家可看不上。”
“兵工廠？”
伊思點頭，“而且人家也做了功課。是整個產業鏈條。火藥，引爆藥，子彈廠，槍管，甚至還有火炮廠。”
“火炮廠？”
“我吹出去的。反正都是一樣的原理，且依我看，火炮精度要求低，製作工藝應該更簡單。”
焦明長嘆一口氣，再一次真切的感到無力。學好的難，學壞的賊快。只是看了圖紙幾天，伊思已經對武器製造有了一定的認識，當初運營紡織機的時候，可完全沒這速度。但感嘆只是一瞬，大家都是成年人，指摘這些徒惹人煩而已。“入股可以，兩個條件。一是決策權部分必須釐清，特別是初期，不能讓人胡亂指手畫腳。”
“完全可以。”
“二是必須按照入股比例調派家族子弟進廠。注意不是養閒人的那種，是一線魔法勞工。”
“這……恐怕有難度。”伊思爲難起來。“魔法勞工這崗位說白了和清水城各種作坊裡的工匠一模一樣，魔法貴族心裡必然有牴觸。少量以打探情報，學習運營這樣的理由能招進來，大量且長期的話，幾乎大可能。”
貴族分類，這次入股皆是武鬥派。
焦明雖然想貶損這些滿腦子暴力的魔法貴族幾句，卻還是咽回肚子，沉吟片刻決定降低條件：“不必是那些‘有前途’的子弟，有魔法天賦即可，一環二環都無所謂，當然越年輕越好。順便要來一柄尚方寶劍。”
“尚方寶劍？”
“打罵開除皆在廠方的約定。便於管理，畢竟貴族子弟的臭毛病可不少，特別是這類不求上進的。”
“完全可以。”伊思點頭，甚至還有幾分喜色。這樣的要求完全是幫助衆多魔法貴族家族‘清理門戶’，說是做好事也不爲過，畢竟這種不肖子孫誰攤上都腦袋疼。實力差還逃避修煉，拉上戰場是送死（一二環會被五六環瞬秒，進入戰場的意義不大），送去工匠區丟人，只能養在家裡做些雜事——近乎吃白飯。這次諸多家族一起‘被迫’送人過來，誰也不用笑話誰。
焦明對這一人羣只是略有了解，體會不到大家族族長的難處，只以爲是雙贏，接着又道：“最後有個問題，就是金屬材料的來源。原本的規模，從鱷魚領運來便是。但這樣吃進大股資金，必然擴大規模，金屬需求量增加，必須另想辦法。”
“我們自己開鍊鐵廠如何？”伊思問。鍊鐵廠也曾經在男爵領的建設計劃之內，只是由於時局動盪，便無限期順延到基礎設施建設之後。
鍊鐵廠建設簡單，但挖掘金屬礦石麻煩。需要氣系魔法師從西柯頓之壁之下傳送上來，而破壞西柯頓的辦法是傳送一個九環水系魔法戰士憋氣打砸，再由沉默者人格以魔法藤蔓根系撐住這道破孔。之後便是氣系魔法師們無盡的挖礦工作。
這些內容都已經明明白白地寫在那份工業化方案之中，畢竟沒有鋼鐵來源作爲開篇支撐的工業化方案根本是在開玩笑。
雖然伊思自給自足的想法雖然很和焦明的胃口，卻不得不提面對一個問題：礦工數量。焦明將以上內容叨咕一遍，直接問道：“你能招納來多少任勞任怨安心挖礦的中環氣系魔法師？提醒你，按照鱷魚領和特羅領的經驗，四環以下的氣系魔法師若沒有輔助手段，真的很廢。畢竟是距離至少十公里。”
“什麼輔助手段，具體數據又如何？”能提問數據，不得不說伊思是越來越不好忽悠了。
“具體數據可以從特羅領偷，這玩意保密級別不高。至於輔助手段，鱷魚領強制綁定魔法藤蔓，像灼杉那樣。不過其中風險你是土系魔法師，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就相當於命門被人掌握，說句難聽的，若是鱷魚領那邊將灼杉的爬山虎砍了，他直接就是個廢人。”焦明頓了頓，想起鱷魚領另外一羣整天醉醺醺的傢伙，既好笑又無語。“再有就是喝魔癮藥劑，這辦法只適用氣系水系雙天賦的人。特羅領不用說你也該知道，中環氣系魔法師的數量和質量都沒的說。”
伊思沉吟片刻，壓低聲音：“若是調一批氣系的傀儡魔法師……”
“別說了。”焦明立刻出言打斷，“我不想知道你們紅山王國的爛事，更不想惹麻煩。要知道這裡人多眼雜，各個家族的子弟還好說，還有工匠區背景的平民法師，保密措施更是一點沒有。若是引來魔法師協會的調差員，得不償失。”
伊思當然知道這些，只好輕嘆一聲，“鍊鐵廠一定要建，氣系魔法師礦工我儘量招募，金屬料不足的缺口優先從鱷魚領採購，剩下的找鍊金師一脈。”
“記得避開埃文的家族。”焦明提醒。
“這我當然曉得，還會假託他人代理。畢竟這一年來，埃文所屬的麥剃勒家族在鍊金師一脈中的話語權越來越大，很可能對我們禁售。”伊思頓了頓，又與焦明在西柯頓之壁上開孔一事商定些細節。
“關鍵是憋氣能力。你可以直接問有興趣接這活的水系魔法戰士，我記得當初九環之上的鱷魚公爵是一個小時，來回兩次才完成目標。”
伊思拿出筆來，將這些條件一一記錄下來，這才提出明天回清水城的要求。焦明想了想，叮囑其帶上一些水果冰棍，雖然不值幾個錢卻貴在新奇，既算是打公告，也算是伴手禮。且這玩意隨着產量的擴大，是時候走出領地開拓市場了。
商定了接下來的發展計劃，接下來的日子焦明與伊思彷彿陀螺的中心，看似不動，卻是在高速旋轉。
首先是那個主動貼過來的男爵家族，得到伊思的回信後，第二天家主便親自前來。慣常的見面禮時，這位四十多歲的氣系六環魔法師家主便是一臉諂笑，焦明差點以爲這傢伙腮幫子抽筋。接着又表示一切好說，完全信任焦明和伊思的人品，什麼保障也不用，能用得上他就是給面子。焦明卻是懶得分辨這話是否爲談判的小手段，也沒時間磨嘰，直接拋出原水果加工分廠的計劃，然後迅速且愉快的達成共識並簽署協議，雖然紅山王國還沒有完善的合同法，但籤個字終究聊勝於無。
接着是入股遊戲玩的最瘋並在貼告示事件中蒙受巨大損失的三家改革派貴族終於回信，表示願意接受這個和解條件，但混凝土防滲添加劑配方必須免費。伊思詢問如何回覆，焦明只說四個字：讓他們滾。
同時，前後兩次模擬戰爭中，伊思從高環魔法師們所在家族忽悠來的，名義上親身體會工廠管理，實則半價打工的魔法師子弟終於到齊。分配宿舍，調整班組，統一勞動服裝，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下馬威，這一套下來焦明再一次體會了什麼叫武鬥派貴族，精氣神確實不一樣，刺頭也多。
而隨着兵工廠核心機械：膛線機和鋼管矯圓器的初步投入生產，槍械製造正式開始。不得不說強調的是，焦明與艾米麗也起到了兩臺車牀的作用，否則如此多的鐵疙瘩還真沒法真麼快弄出來。但慢工出細活，時間快了，質量卻是難以保證，新機器生產出來的第一批十杆線膛槍套用特羅領制定的技術標準，全是殘次品。當然，若放寬要求，湊活用還是可以的，至少射擊精準度比滑膛槍還是高出一個檔次。
當然這樣的成績也足以讓武鬥派貴族們拿出實際行動。不僅‘入股’物質迅速籌集，作爲魔法勞工的低環家族成員也隨着伊思的船隊直達河灘工地。焦明看着這羣只能用‘貨色’二字形容的傢伙，與身邊的伊思確認道：“尚方寶劍如何？”
“放心，家族族長們在我的擠兌下，標準統一都是‘別全打死就行’。當然也別真信，若出人命還是會鬧的。”伊思笑着解釋，一臉等待好戲的表情。
焦明伸了個大拇指，對着這羣人高喊一聲‘下船列隊’，無果，聳聳肩亦微笑着對等候已久的以春雨爲首的鱷魚領魔法戰士使個眼色，頓時慘烈的哀嚎聲響起。
不過緊接着，焦明便笑不出來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進入鼻子，雖然極淡，卻仍讓其打個哆嗦：青霧藥劑原漿。
循着味道，焦明三步並作兩步衝上船，果然見到一個側翻的藤編旅行箱邊，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有一玻璃瓶。雖然其主人已經將木塞塞緊，但甲板上一小灘液體已經暴露一切。焦明怎會客氣，上前一把搶過確認，順便將這個一臉猙獰抓狂呼喊並伸手妄圖奪回玻璃瓶的青年踩在腳下。
“怎麼了？”追過來的伊思問。
“看看這個。”焦明冷着一張臉，惡狠狠地盯着腳下之人，且從其掙扎的力道判斷，至少是個二環水系魔法戰士。
伊思還有些愣怔，待打開瓶塞嗅聞，再看到青年的表現，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青霧藥劑。”
“我記得旅遊採購團回來的時候，國王就下令禁止了纔對。”焦明皺着眉頭詢問。
“糾正一下，只是明確暗示，並未形成法令。而且這東西，又怎麼可能完全禁絕？”伊思苦笑一聲，環顧四周又望向清水城方向，繼續道：“還是想想怎麼處理眼下的問題吧。”
“還用問，幫他戒除便是。”焦明在腳上稍加力道，這貨便顧不得抓撓，只能用力抓住焦明的腳踝上擡以獲得呼吸的空間。
“你不會以爲周圍如此多行李箱中只有這一瓶吧？而清水城只會更多。是我們疏忽了啊。”
焦明瞬間恍然，再次渾身一抖。而伴隨着輕微的肋骨折斷聲，焦明腳下這貨疼暈過去了，也幸好是水系魔法戰士，其他三系怕是已經出了人命。
約十二點半，閻鳴與革劍並排躺在雙人彈簧牀墊上，貼地的視角並不習慣，加上洗漱帶來的涼意，正適合聊幾句閒話。
“你說這房子得多少錢？”
“鬼知道。”閻鳴回得很快，卻顯然不想在此問題上深究。“別和我提錢，腦袋疼。話說我們這也算同牀，聊點高興的。”
“不要用這樣噁心的說法。”革劍向外側挪挪身子，但因爲彈簧彈性的緣故，沒有動作的閻鳴卻是被顛動得捱過來幾分。
“你覺得送外賣好？還是做直播好？”
“啥？”革劍沒跟上思路。
“如果工作室沒被選上的話。”閻鳴的聲音中，帶着微不可查的一絲顫抖，這是對失敗的畏怯與對未來的迷茫。“直播是小德古拉建議的，說我‘盤亮條順’。送外賣是我看二宏哥乾的有聲有色，直接能餬口了。”
“直播我不瞭解，但送外賣的話……”革劍頓了頓，以有限的見聞與人生閱歷思考，“以後怎麼辦？這活離不開大城市，卻又不夠在大城市結婚生子。”
閻鳴聽得一笑，“哈哈，結婚生子，那麼遠。”
“遠嗎？”
“遠得很。”
夜深人靜，接連幾輛車從窗外大道駛過，車燈亮光穿過窗簾打在天花板上，再快速滑到側牆消失。
“你說遠就遠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