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老醫生聽到衆人的問題,抹了一把臉,表情複雜,“那是一個被我害死的人。”
“你們都聽說過‘卡爾尼底斯之板’的故事吧——一位船員遭遇了海難,他辛苦掙扎,幸運地抱住了一塊木板。可就在這時,有另一個人掙扎着遊了過來。
“那人也想抓住同一塊板子,但抱着木板的船員深知,這塊木板根本承載不了兩個人的重量,如果讓後來的人也抱住木板,他們兩個都會沉下去。所以他推開了另一個想抱住板子的人。
“後來他靠着這塊浮板存活下來,那個被他推開的人卻淹死在了海里。
“再後來,倖存者因爲這件事上了法庭,但經過激烈的討論和爭辯,最終他沒被問罪。”
鈴木園子聽懂了:“我知道這個!這就是現在刑法裡的緊急避險,類似的事即使放到現在也不會被判刑……嗯?等等,你也經歷過沉船事件,你說的‘殺人’,難道是指伱也在海里推開過別人?”
老醫生滄桑地點了點頭:“那是三年前東洋號沉沒時候的事了。當時的景象稱作人間地獄都不爲過,腥潮的海水灌進船艙,把人從甲板卷落,到處都是落水的人。有些人沉了下去,有些掙扎着上了救生艇,還有一些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的人浮在水面掙扎。
“當時我運氣不錯,沒被困在船艙裡,剛游上水面就發現附近有一艘救生艇。我順利上了船,又陸續拉上來其他幾個人,很快,那艘不大的船上就擠滿了人。
“水裡還有很多人在掙扎,所以我又把手伸向了附近一箇中學生模樣的女孩。我正要把她拉上來,可用力的過程中,我發現救生艇明顯有了傾斜……我突然意識到,如果繼續用力,整艘救生艇恐怕都會打翻。”
“意識到這一點的一瞬間,我鬆開了她的手。”老醫生用力掐了掐自己的額頭,眼角皺紋陰影深刻,“我眼睜睜看着她的表情從輕鬆變成恐懼,她在水裡掙扎了一下,然後用力拉住了我的包。”
“救生艇開始劇烈搖晃,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等回過神,我已經冷酷地把包奪了回來。
“救生艇穩住了,那個女孩什麼都沒抓住,只扯斷了我包上的掛墜。她捏着那枚帶着我姓名縮寫的掛墜,被海浪捲走,最終沉進了水裡。
“後來我看了新聞,新聞裡說那個女孩死的時候只有十五歲……從那天開始,我一刻都沒有忘掉她沉進水裡時的表情。
“爲了贖罪,我辭掉了原本的工作,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邊遠地區的醫療上,希望能儘量多救一些人……”
“贖罪?人都已經死了,誰用你假惺惺的贖罪!”遠野英治咆哮道,“原來是你殺了她,早知道是你,要是早知道是你……”
他看向了旁邊被打落在地的斧頭。
伏特加頓時警覺,默默把斧頭往遠踢了踢。
噹啷一聲,遠野英治充滿怨恨的目光隨之向他看了過來。
伏特加:“……”看什麼看!這裡地方這麼狹窄,要是被你拿到斧頭,誰知道你會往哪砍,萬一落到我頭上怎麼辦?
兩個人無聲對視的時候,鈴木園子看了看那把被踢遠的斧頭,滿意地點了點頭:“山田先生越來越有偵探助理的樣子了——你一定能早日實現夢想,給江夏當上助理的!”
伏特加一個激靈回過神:“……”毒婦!
柯南:“……”這傢伙真能裝模作樣,得委婉提醒江夏,千萬不要被“山田先生”表面的正義迷惑。
這麼想着,他悄悄打斷了這個話題,望向遠野英治:“你認識那位死掉的惠子姐姐?”
遠野英治咬了咬牙:“何止是認識……我和惠子是在同一家慈善機構長大的,我們一直互相陪伴,是彼此的支撐。”
“慈善機構?”香山太太愣住,“可之前你不是說,你是遠野財團家的兒子嗎,你撒謊了?”
遠野英治冷哼一聲:“那是因爲我被他們收養了——十幾年前,遠野夫妻覺得我很像他們走失的兒子,所以把我帶回了家,作爲長子撫養養大。
“就在同一年,惠子也被另一戶人家領養。可她運氣不好,遇到了苛刻的人家,一直在那家過着女傭一樣的日子。
“我私下裡偷偷幫過她,但很快就被養父母察覺。父母不想讓我跟她有所來往,斷絕了我們之間的聯繫,我們就這樣被分隔兩地。
“可是來自父母的阻力,根本不能阻擋我們之間的親情,而且收養我之後沒多久,養父母走失的兒子就被找了回來,他們對我的關注減淡,我終於能瞞着雙親,重新和惠子有了接觸。
“我們就像這悲戀湖傳說裡的戀人,彼此相愛,卻不可能長相廝守。不過那也無所謂,只要她在我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伏特加一邊聽,一邊默默在心裡道:可是……
“可是就連這麼卑微的願望,居然也沒法實現!”遠野英治突然激動起來,“三年前,我們約好了一起出海旅行,我開開心心地收拾行李,和惠子約好在船上見面,可臨出門前卻被我那個弟弟發現。
“他對我的養父母告了密,我被扣在了家裡,沒能登上那輛客輪……我以爲那只是小小的一場挫折,可誰知等下次再見,我看到的已經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當時現場一片混亂,海邊的體育館裡擺滿了溺水而亡的遇難者。而惠子就孤零零地躺在其中一個角落,手裡死死攥着一枚箱包上的銘牌。”
“我蹲在她的屍體旁邊,聽到場館裡幾個倖存者瑟瑟發抖地描述着現場的慘狀,有人提到了想上救生艇卻被推開的少女。
“我這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報警想讓警方追查那個冷血的傢伙,可警察卻說這樣的行爲無法追究,最終這件事居然就這麼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