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言不發，聚精會神的望着羅晟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羅晟愜意的坐在他的位置上，衆人好奇的目光還沒有消散，都在等他說話。
“關於芯片江湖的那點事兒，你們不知道的有太多了，但你們必須知道，因爲我們都是江湖中人，所以必須知道江湖上的事兒，那我就給你們講講吧。”
羅晟笑了笑，三言兩語就把大廳裡的這些年輕而優秀的工程師們帶入了那段江湖歲月當中。
“事情要從2000年的夏天的某一天說起，索尼和東芝去敲了IBM公司的大門。當時，這兩家公司都如日中天，尤其是索尼，連續打贏了兩代遊戲主機的戰爭，PS2成爲了美國小孩子們最想要的聖誕禮物，可謂是拳打世嘉、腳踢任天堂是輕鬆加愉快。”
“索尼在遊戲行業搞的動靜實在太大，讓軟件行業的一方巨擘微軟公司都不淡定了，也嚷嚷着要加入戰局，當時沒人把蓋茨當回事兒，現在呢，Xbox硬是殺出一條血路。”
羅晟望着一衆工程師們侃侃高論道：“彼時，IBM還處於從硬件公司向軟件+資訊公司的轉型期，處境也是相當尷尬，面對小本子的大金主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眼看着索尼、東芝兩位有錢的爺來了，以爲他們是看上了IBM的硬盤存儲技術。”
“但東芝和索尼壓根兒就沒這個興趣，IBM又以爲他們應該看上了店裡的服務器解決方案，要用在家庭娛樂聯網服務裡？”
“仍然毫無興趣，IBM又問：你們是看上了咱們的OS/2操作系統？想要用在家庭娛樂設備裡，哈哈，真是慧眼識英雄，我們比微軟那些妖豔件貨……索尼忍無可忍終於打斷瘋狂自吹的IBM，言簡意賅的表露來意：咱們一起搞CPU，你IBM出人，我和東芝出錢、也出人。”
羅晟繪聲繪色的攤開雙手看向陸思明等人：“IBM的人打大吃一驚，瓦特？搞錫批悠（CPU）？”
衆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老闆講話還真是深入淺出，像是聽金庸武俠小說故事一樣有味道，而且還是單口相聲式的。
只見得羅晟自我代入一個情景中還原一個故事場景。
“東芝：哎我說，那個PowerPC，就是你們給喬布斯開發的那個玩意，我們對這款CPU進行了深度測試，性能還闊以喲。”
“IBM：過獎過獎，所以，你們想幹什麼？”
“索尼：哈哈，當然是一統江湖，咱們一起抄了英特爾的後院，到那個時候，咱哥仨就是全世界民用芯片領域的‘瀾泊灣’了，怎麼樣？”
羅晟的單口相聲說到這兒，頓時一聲輕嘆加搖頭，喝了口茶發現杯子空了，一名工作人員見狀立即幫他到來一杯，羅晟喝了一口繼續高談闊論道：
“IBM心中無語，心想：這倆貨怕不是傻帽吧，難怪說小本子不靠譜，這種天真的話都說得出來，昨天到底喝了多少杯？今天都沒有醒來……”
“索尼似乎看出了IBM疑惑的表情，大笑幾聲，於是從懷裡掏出一瓶八二年的拉菲，按照歐美人的習慣給斟上一樽，藉着酒勁回憶起了往昔的輝煌歲月。”
說到這裡，羅晟把搭在工作臺上的雙腿放下來，換了個坐姿看向衆人並繼續道：“七十年代的半導體業處於井噴式發展階段，在理論階段和應用端都在快速迭代更新前進着，有兩個重要的發明把芯片真正意義上從軍用專屬帶進了民用千家萬戶。”
“這兩個發明分別是個人計算機和遊戲機，個人計算機造就了蘋果、微軟和英特爾這些巨頭，遊戲機造就了雅達利、任天堂、世嘉，他們都是一時崛起的新秀，風光無兩，如日中天。”
“大中華區遊戲主機都被禁掉了，我估摸着沒有個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解禁得了，單機遊戲也沒有市場，但蔚藍海岸爲什麼要進入遊戲主機市場？我們爲什麼要來攤這渾水？我們爲什麼要進入這個江湖紛爭之中？有誰知道？”
說完，羅晟環視衆人，兩百多名工程師面面相覷，都很茫然。
其實羅晟也沒指望他們能夠看到，片刻之後接着說道：“大家是否瞭解即便到了九零年代，遊戲主機的出貨量都是高於個人電腦的，就連主機遊戲軟件的出貨量也是高於個人電腦軟件的。”
“原因一點不復雜，遊戲主機便宜，兩三百美元就可以帶回家，能滿足閤家歡娛樂需求，好玩的東西永遠是暢銷品，咱們這邊的小霸王學習機比對一下更是白菜價；而個人電腦平均價格超過一千美元，七八千塊人民幣，而且多媒體技術不成熟，娛樂效果較差。”
“但是，從硬件結構來看，遊戲主機其實就是定製版的電腦，也有CPU、GPU、PPU、內存、存儲等配置，只是在設計上是偏重娛樂屬性而已。”
末了，羅晟長嘆的說道：“在那個年代，民用計算機芯片的技術路線可謂百花齊放，哪是今天這般，變成英特爾的x86系列在PC斷獨霸天下，現在AMD、Cyrix等x86的兼容廠商也跟着喝湯，迎來了業界最黑暗的牙膏廠時代。”
“那個年代，IBM的PowerPC是喬幫主的非主流蘋果小衆市場，並且在服務器市場也有存在感，還有仙童半導體、NEC、TI、摩托羅拉、Mostek……等等你們聽過或者沒有聽過的各路大神都身處在芯片這個江湖之中。”
“芯片技術的百花齊放，給了遊戲主機開發商很大的自由度，它們可以在各種解決方案中選出自己最滿意的，再加以深度優化定製，從而區別於一切競爭對手。例如，任天堂的SFC採用了MOS6502 CPU、世嘉MD採用摩托羅拉的68000 CPU、索尼PS採用了3D軟加速技術路線、任天堂的N64則採用了貌似更加先進的3D硬加速……”
“這種百花齊放的局面，在達到技術要求的同時，維持較高的性價比，還要方便第三方軟件的開發，從而構成完善的生態系統。”
“然而，這種定製路線到了九零年代末已經玩不下去了，民用計算機芯片市場幾乎被x86完全統治，德州儀器、摩托羅拉之類的都被邊緣化了，NEC自我封閉的PC98也瀕臨滅絕，英特爾就是這麼走上黑暗牙膏廠的不歸路。”
“這樣下去，今後找誰定製？索尼PS2使用的是東芝研發外加自己深度修改的EE CPU，而競爭對手呢？微軟的Xbox乾脆就用英特爾P3賽揚CPU，這可能是市場上最通用的解決方案。雖然因爲微軟經驗不足，Xbox推出來未能取得太大成功，但可怕之處在於這種趨勢。”
羅晟侃侃而談，坐在大廳的陸思明等兩百多位工程師們都聚精會神的聽着，但聽到羅晟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們的腦海裡也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個疑問。
如果有一天，x86徹底一統江湖，壟斷了民用芯片市場，那麼遊戲主機產業可能真的就沒什麼機會，玩都玩不轉了。
因爲大家的技術路線類似趨同，都是半斤八兩的，也沒人能夠通過定製化出奇制勝，那就只有靠性價比和規模市場了。
想到這裡，陸思明他們才意識到，眼下不就是正在發生這種事情的嗎？
李淳勝不由得說道：“與英特爾狼狽爲奸的微軟豈不是巴不得這種情況發生？索尼能忍？”
羅晟笑道：“索尼當然不能忍，所以他們行動了，找上了IBM公司。開門見山的說：咱一起合夥吧英特爾做掉了吧。面對微軟+英特爾的同盟，索尼認爲這個窮兇極惡的對手，守是守不住的，必須主動出擊。”
“索尼是冷酷的決定，可IBM卻是苦笑，怎麼出擊？”
“索尼表示不慌，連忙安慰IBM，說PS初代和二代主機，銷量都超過1億部，配套的遊戲賣出不止10億套，這就是生態系統。咱們一起合夥開發一塊超拽的CPU，用在下一代主機裡，一定可以完爆競爭對手，到那個時候，咱們在從遊戲市場殺出來，用規模優勢反攻PC市場，就不信英特爾能頂得住。”
羅晟再次代入情景：“東芝連忙符合：說的沒錯，咱們也會將這款CPU用於自己的智能電視、統一正在興起的智能家電市場。到那時候，我們就是多數派，英特爾就是少數派。你們IBM很討厭英特爾對吧？我們也很討厭，那就讓他去死吧。”
“面對這倆二貨，IBM公司心裡嘀咕着：小本子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黴了，好不容易出了兩個IT科技巨頭，偏偏都患上了這種妄想症。不過IBM還是禮節性的委婉說：兩位爺知不知道，做這件事情要花掉多少錢？”
“索尼：4億美刀夠不？”
“IBM搖頭。”
“東芝：那40億美刀呢？”
“IBM一聽40億刀，那小眼珠子偷偷直打轉。”
陸思明等人頓時爆笑，全場笑聲不減，他們忽然發現老闆的全新技能，居然還能說一口這麼溜的單口相聲。
只見得羅晟雙手環抱在身前，背靠座椅淡淡的說道：“幾個月之後，索尼、東芝和IBM共同擁有的Cell芯片研發中心就在北美德州奧斯汀拔地而起。今後四年，有超過400多位全球頂尖的芯片工程師在此工作，在成立儀式上，IBM的一個友商小弟悄悄耳語：您老昨晚喝醉了還大罵索尼、東芝癡心妄想，今天怎麼來這兒了？”
“IBM聳肩攤手：反正又不是我出錢……還能搏一搏，爲什麼不呢？”
全場再次爆笑，陸思明等人越聽越有味兒，白朗說道：“老大，聽你這麼一說，IBM也不是什麼好鳥，咱們現在跟他們合作，這種塑料盟友得防着點。”
李淳勝信誓旦旦的說道：“必須的！”
羅晟對此並沒有作答，愜意的說道：“正直IT泡沫破滅的那一年，索尼和IBM聯合舉行發佈會，首次公佈了研發中心的Cell芯片的技術指標：每秒執行1萬億次浮點運算，具備分佈式計算能力，與超算相比毫不遜色。在媒體的口口相傳之下，Cell處理器簡直可以模擬地球了。”
“如果是真的，索尼必將贏得次世代的遊戲主機之爭。至於英特爾嘛，應該不會消亡，牙膏廠會慢慢墮落爲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腳色，x86架構對於計算機芯片的統治也將走到盡頭，未來將是Cell的大時代，我覺得索尼就是這麼暢想的。”
言及於此，羅晟停頓了下來，喝了口水的同時也打開了他身後的會議專用的大屏幕，然後放出了一張芯片的細節圖片，芯片裡那密密麻麻的分佈如同一座微觀心態之下的超級大都市。
芯片，這可能是代表目前人來最高製程工藝水準的結晶，沒有比芯片更加苛刻的製程品了，如果有，那就是下一代芯片。
大家都看着會議大屏幕，羅晟也回頭瞄了眼屏幕上的圖像，然後說道：
“Cell的架構非常複雜而又奇怪，它同時具備CPU和GPU的功能，還爲雲計算、邊緣計算都留了空間，它在本質上是一款超級計算機芯片。在我看來，這款芯片真可謂是處處都流露着索尼的野心和不甘心。”
羅晟的目光又從屏幕上轉移面向陸思明等人，說道：“但是爲了家庭娛樂需求做了大幅擴展，它必須同時滿足四種截然不同的需求：超算和高端服務器、桌面PC、遊戲主機和高清電視等智能家電。”
說到這裡羅晟微笑的調侃：“萬幸當時還沒有智能手機市場，要不然以索尼這妄想症的尿性多半還會要求再開發一個低功耗版本，與ARM競爭。直到今天，仍然沒有任何一款處理器、任何一種技術架構能夠無縫隙滿足以上所有的需求，索尼不失敗才見了鬼，索尼想要實現這個終極夢想需要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
哦？
所有人都擦亮了眼睛盯着老闆。
末了，羅晟笑哈哈的說道：“他們只需要把我請過去，主持Cell就可以實現了，可惜啊，那時候我還在高中打醬油呢，至於現在嘛……呵呵。。。”
衆人：“……”
大家都對老闆這波突然裝比表示猝不及防，但過了片刻，大家的內心突然撲通撲通直跳，老大說這話只是爲了裝個比還是有別的什麼意思？！！
難不成老大也萌生了索尼那樣的妄想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