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隆美爾背影遠去，直至溶進朦朧的夜色中，李察吐一口氣。
在小土坡的一塊石頭上坐下，露出認真的表情。
他在思考，他在認真思考隆美爾的提議。
必須要承認，隆美爾是拿出了最大誠意在“招降”他，而且“招降”的條件，的確誘人。
隆美爾現身說法，殺了真理會金指環都沒有事的經歷，讓他深有觸動。
畢竟，他對真理會所做的事情，不過是毀掉了東海岸的分部——兩次，殺了銀指環管事——兩個，另外殺了一些鐵指環成員——上百個。
數量上也許他取勝了，但是隆美爾在質量上卻超出一截——對方可是殺過金指環的——就他所瞭解，金指環在整個真理會中都很稀少，頂天也不超過二十位。去掉派遣到大海深處等偏遠地方鎮守的，留在大陸上的更是能數的過來。
當然話說回來，這又不是比賽，誰勝誰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隆美爾給出的態度：只要願意加入，可以既往不咎。只要誠心投靠，可以將功補過。
從這方面看，如果真理會願意給他發揮的機會，他能保證給真理會帶來超過十個東海岸分部的利益。
而他有了真理會的全力支持，也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的進行各種研究，更高效、更快捷的弄清楚一些疑惑。甚至有可能，很多疑惑不用去探究，直接被所謂的真神解答了。
簡單來說，他要是加入真理會，能發揮出一加一大約二的作用，會是雙贏的結果。
隆美爾沒有說錯，真理會是個偉大的組織，組織中的核心成員和別處相比，素質更高，是絕佳的合作者、助手以及……實驗對象。
要知道真理會的成員，是可以復活的，那麼一些危險實驗完全不用耗時間一步步推進。
還需要在小白鼠、在狗身上做實驗？
完全不用那麼麻煩，忽悠幾個“志願者”，直接進行人體試驗就好了。
總而言之，真理會可以提供給他其餘地方完全提供不了的環境、資源、技術、人員以及其他支持。
而要得到這一切的代價，僅僅是接受光明洗禮、信奉真神。
一剎那，他真覺得有點心動。
但也只是一剎那，時間過後，冷靜下來，他在心中默默搖了搖頭。
信奉真神？接受光明洗禮？
說實話，其實這些表面的東西，他是可以接受的，完全可以與真理會虛與委蛇。
但有一點，他完全不能忍。
那就是，在靈魂上刻下所謂的忠誠烙印，讓他從沒有了反抗和質疑的能力。
一直以來，他所追求的，是世界的真相。爲此，用科學的方式，從無到有一步步的艱難探索着。
也許所謂的真神，真如隆美爾所說的，代表着絕對的真理，能讓他走上一條捷徑，不需要再繼續努力，就能直達成功。
這沒有什麼不好。
問題是，即便如此，他也要擁有說“不好”的、質疑的能力。
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真理存在的話，那麼就應該被允許質疑——不允許被質疑，不存在可證僞性，那麼就不能說是真理，而是迷信纔對。
從古至今，人類所有認爲理所應當的事情，都多次改變過。
從地心說，到日心說。
從世界土、水、氣、火四大元素，到經典力學三大定律，再到相對論。
只有被允許質疑，真理才能表現出真正樣子。
只有被允許質疑太陽系火星、木星運轉軌道的古怪，只有被允許質疑“偏心圓”、“週轉圓”這種不合理的東西存在，才能得出開普勒定律，才能弄清楚宇宙面貌。
真理不怕被質疑，不怕辯論——越辯越真。
反倒是迷信前提下的僞科學、假真理，才害怕被質疑，纔不允許被質疑。
如果真神可以允許質疑，他信奉對方，無所謂。
但是真神不允許被質疑，他還要信奉對方，那就相當於把他一直以來堅守的原則給徹底摧毀了——科學變作迷信，質疑變作狂信，對真理的追求變作對謊言的滿足。
他將不再是他。
他將徹底不再是他。
也許他還會保留近乎全部的記憶，也許如隆美爾說的那樣，性格只有微小的改變，但那隻相當於一個他的複製品——有着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複製品——少的那百分之一是他最核心的靈魂。
那麼還需要做選擇麼？
當然是拒絕。
他不可能接受光明洗禮、信奉真神。
那麼……
夜色中，李察從石頭上站起來，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轉身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
……
另一邊。
隆美爾走回了他的居所。
這是位於龐培鎮一角很偏僻的一座石樓，和其餘的石樓相比，沒有顯得高大，反而更加低矮，只有兩層高。
因爲這建築的很大一部分，都深埋地下，並且牆壁進行了特殊的加固，一方面是隔絕法術探查，讓隆美爾有隱蔽的休息區域，另一方面則是防止隆美爾在居所偶爾測試法術時，法術的餘威波及到外面來——之前，這是發生過的。
所以，隆美爾的居所，看上去有點像地堡。
隆美爾此時就走到了“地堡”附近，然後看到伊諾高娃正在門前站着。
伊諾高娃看到隆美爾回來，快速打招呼道：“主管，你回來了？”
“嗯。”隆美爾應了一聲，問，“有事情？”
“是的。”伊諾高娃點點頭，“我想詢問你一下，接下來一些情況具體怎麼處理？比如契卡夫監察員怎麼安置？李察巫師那邊，應該是個什麼態度？還有，新能量系統的建造工作還要不要繼續？”這些都是急需要解決的。
隆美爾想了幾秒，一一給出答案：“新能量系統的建造工作，先停下來吧。畢竟，整個工程還是比較龐大的，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契卡夫那邊，就把他和普通管事一樣安排，他有什麼要求，儘量滿足他。如果他有意見或者不滿，可以告訴我。
至於李察巫師……就目前而言，他還是我們組織的優秀成員，允許他自由活動，只要不離開龐培就好。只要三天內，他給我了滿意答覆，那麼他不但繼續是我們組織的優秀成員，會消除掉契卡夫的質疑，還會是我公開的接任者。”
說到這裡，隆美爾頓了頓，對着伊諾高娃道：“接下來，我會一直待在居所中，沒有十分要急的事情，不要來打擾我。我要等李察巫師給我滿意的答覆，那時候，龐培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就這樣吧。”隆美爾最後說道，推門走進居所，接着“砰”的一聲關上。
伊諾高娃對着關上的門，看了好一會，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