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色的紗裙隨風搖曳,連空氣中都溢滿了青檸皂莢的香味。
窗臺上,正午陽光照耀的地方,白色帆布鞋被刷地一塵不染,還被人細心地包裹了一層紙巾。
24歲的蘇以濛,身爲養女,沒有親情概念,沒有家的概念。
歷經千帆,經歷過太多,萬事看得淡薄縹緲,但是在這一瞬,她有了一種叫‘家’的歸屬感。
即便是祁文斌在世疼她,也從未親手爲她做過這些,沒有母親,更不會有女人會爲她做這些。
然而,任何人都沒有爲她做過的,祁邵珩輕而易舉的爲她做了。
愛情是什麼?她也許從來都沒有明白過,但是,她感受得到她丈夫對她的愛,比愛情更深層次一些,他是她的家人。
“阿濛。”樓下有人再叫她了。“下樓,準備吃飯。”
“好,馬上來。”
一時間收回思緒,以濛才慢慢下樓去。
她下樓到了餐廳,就看到桌上的擺盤已經差不多了,最傳統的國內的蘇菜菜式,即便是胃口一直很差的以濛都覺得有些垂涎。
“洗過手了?”
“嗯。”
見她點頭,祁邵珩纔將筷子遞給她。
“桂花糯米藕。”餐桌上,陸輝夾了一塊放進了以濛面前的白瓷碗裡,“小蘇你嚐嚐味道,很久沒做這道菜,不知道味道還能不能說得過去。”
“謝謝,味道很好。”
“不用對我這麼客氣,雖然我曾經是你的導師,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再說老師了,你也不用用學校的那套規矩束縛自己。”
“一日爲師,終日爲師,還是很感謝陸教授您當初的教導。”
“這話說的,越說越客氣了。”陸輝無奈的搖頭,“你覺得怎麼舒服,就怎麼來吧。”
以濛默然淺笑,不再說話。
餐桌上,由於陸輝有意提及公司問題,祁邵珩聽他說,時不時迴應一兩句。看到以濛伸手去取手邊的清蒸蝦,祁邵珩取了桌上的消毒溼巾擦了手,幫她剝蝦。
突然聽到手機發出震動聲,陸輝將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看過後對坐在他對面的人說道,“邵珩,祁女士給我發了簡訊,她希望見你一面。”
祁邵珩繼續剝蝦,以濛聽到後卻微微一怔,將手裡剛剛剝好的蝦肉喂到以濛嘴裡,他纔對陸輝說道,“見面,可以。”
“你就這麼答應了。”陸輝愕然,“我以爲你不會同意呢。”
“同意,只是我沒有說立刻見她。”
“我就說。”陸輝瞬間瞭然。“等你想見祁女士的時候,估計她到時候已經誰都不想見了。”
“她現在情緒不穩定,見了也不會有好結果,時間久一些,心平氣和談事情比較好。”
見以濛出神,將剝好的蝦肉放進他面前的餐碟裡,祁邵珩問她,“要蘸點醬油加香油嗎?”
“嗯。”
“多吃一點,下午臨近黃昏我們出去走走。”
“真的?”上午剛出去過,她不認爲他會讓她下午再出門。
“在沙灘上撿你喜歡的貝殼,串風鈴給附近福利院的小朋友。”
“好。”
看得出祁邵珩在餐桌上,當着他小妻子的面在有意避諱祁女士的問題,陸輝沒有再提。
廚房,將祁先生洗好的餐碟放在櫥櫃內。
只有兩人的空間,以濛想到餐桌上的話題,背對着洗碗的人將盤子在櫥櫃裡擺放整齊。
“爲什麼不見祁姑姑呢?”
廚房裡盥洗池裡清水流動,洗碗的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你該見她。”她轉身看他,“你應該清楚,依照她的性格,不論什麼問題,只有面談才能解決問題,即便你同意和她通話交流,她不見得想和你在電話裡談論這些問題。”
“看來,對她性格的拿捏,你比我更通透。”他淺笑,沾了水的手指戲謔的滑過她白嫩的臉頰。
“別鬧。”她說,“祁姑姑一定很生氣,不過這在常理之中,我覺得你應該先復職,而後在找她,這樣你們之間就不會有矛盾。她現在糾結的不過是你前幾天的‘隱退’。”
聽他妻子給他分析,給他想辦法,祁邵珩只淺笑着聽,並不說自己的觀點。
“祁姑姑不是無事生非的人,也許她見你有她的原因。”知道祁邵珩是擔心,現在的見面只怕祁涵對她的遷怒。可一直這麼下去,也終歸不是辦法。
“阿濛。”用毛巾幫她擦乾手,祁邵珩問她,“就這樣在這兒,不好嗎?”
她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她這個,但是下意識的回答早已經在思維之前從脣邊溢出,“好,這兒很好。”她說,“但是……”
“沒有但是。”
“可是……”
“更沒有可是。”他俯身親吻她的脣,輕柔的吻只爲了不讓她繼續把話說完。
“安心呆幾天,幾天就好。”他說,“在你身體好一些之前,我們什麼都不說。”話已至此,以濛也不能再說什麼。
其實,她只是想說,她知道祁女士對她的遷怒意很深,但是她永遠都不希望他爲了她處於兩難,難以抉擇的地步。
畢竟,她和他,真正的親人都很少。
午飯後,以濛去了畫室,陸輝和祁邵珩在客廳裡再三說過關於他復職的話題被他拒絕後,他也不再多勸說,只是拿了最近盛宇的幾個重要的合作項目與他談了談。
中途添了茶水後,陸輝望着畫室的方向問祁邵珩,“小祁太太的病,大概什麼時候能好?”
“時好時壞,不過最近好了很多。”
“因爲不知道她的病情治癒後什麼時候穩定,對於復職的時間你不確定?”
“這麼說,也沒錯。”
“難得你也有把握不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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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不用如此看中我,我也不是什麼都能做得到,祁女士的問題,我不見,你要和她好好談談。”
“好吧,現在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什麼時候的飛機?”
“明天下午,今晚就不再給你們家添亂了,我到香儂去看看,晚上有party,要不要帶小蘇去玩兒。”
“我們就不去了,你知道她不太喜歡那樣的場合。”
“也對,年紀輕輕爲什麼會得這樣的病?哎。”
下午時分,陸輝到茶水間去續茶水,不經意間卻看到畫室裡正在畫畫的女孩子,端着手裡的空茶杯,他停住了腳步。
如果說,從一開始到現在,在陸輝的眼裡小祁太太一直是個不愛說話的寡言的孩子,但是,現在他對她完全改變了這個看法。
畫室裡擋着窗簾,開了冷光燈。
清冷的白熾燈光下,有女子右手手執毛筆,將硯臺裡大片墨色灑在平鋪於桌面上的白絹上。
長髮側邊,一手灑墨,一手揹負在身後,眉眼間的清冷和淡然,完全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會有的。
而且,有哪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在五彩斑斕的顏色裡,只單單鍾情於沒有色調的水墨畫。
“她畫的是……?”
祁邵珩從廚房裡取了紫砂壺啊過來,就這麼給門外的陸輝蓄滿杯。
“潑墨山水。”淺淡的嗓音。
早年陸輝也懂一些山水畫技巧,不過只是一時興起,學了很久卻不及眼前這個正在畫室裡畫畫的小女孩兒。
潑墨山水,是水墨畫中最難掌握的,對基本功底要求是較爲嚴苛的,必須要有深厚的畫技底子和對於圖形感觀的藝術創造能力。連曾經的國畫老先生都說,這樣的畫看的是領悟能力,上了年紀,閱歷豐富的人更好的能駕馭。
但是,他的這個學生……
“邵珩,小祁太太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孩。”
祁邵珩笑了笑,看在畫畫的人,眉目間過早成熟的情緒一直是讓他覺得憐惜的。
“她難道真的只有二十多歲?”
“誰知道呢?”祁邵珩笑。
畫室裡,平鋪開的白絹上,一開始潑灑開的沒有絲毫規矩的墨濃墨淺的,在畫畫人的有意而爲下漸漸顯露出形象。
荷,她畫得是潑墨荷。
——即便深陷泥淖沼澤,也唯獨一枝清芬嗎?阿濛。
國內。
靜安醫院病房。
清晨,剛剛清醒的向珊在覺察到寧之諾的手指活動且幅度越來越大後,她驚喜着直接喊着,“向玲,快找醫生。”
“怎麼了?”向玲從值班室出來,見到這樣慌張的向珊問她,“出什麼事兒了?”
“沒什麼,我感覺到之諾再次有甦醒的跡象,而且很強烈。快找醫生去看看。”
“真的嗎?”向玲還沒有說話,到是她身邊有個女人插話了。
端莊的儀容,即便過了女人最美的年華,還是讓人覺得這個女人美得有些過分,似乎連眼角細碎的魚尾紋都爲她的美添彩。
“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