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內。
以濛繫上安全帶,聽駕駛位置上的人說,“等會兒回來了,晚飯一起吃。”
“好。”也許只是最後一次,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更何況,於心背道而馳太久,她已經不想再說違心的話了。
“阿濛,晚上想吃什麼?”他漫不經心地問。
以濛下意識地回答,“你決定就可以了。”
祁邵珩怔了怔,應了句,“好。”
以濛覺察他的失神,話音落了她才感覺到他們的對話不太對。
沒有任何矛盾和糾葛,這哪像是要離婚的兩個人呢?
在簡短的閒談後,車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以濛望着窗外
不斷向後退去的景物,就像是在看回不來的過往。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祁邵珩走到這一步。
車內的曲子換了一首,熟悉的旋律,讓她握緊了安全帶,這首曲子是以前她總失眠的時候,晚上他放
給她聽的安神唱片。
大提琴d調,柔和而低沉,像是愛人耳邊絮語的情話,又帶着無比親暱的意味。
過去像是形成了慣性,聽到這首曲子,她總是很安心很容易入睡,久而久之,祁邵珩知道她睡眠不好,就將這張唱片放在了車內,行程較遠得路上,方便她可以睡一會兒,好好休息。
只是,令以濛沒有想到的是時隔兩年他竟然沒有將這張唱片給換掉。
曾經,熟悉的旋律可以讓以濛安心的入睡,
現在她沒有絲毫的睏意,反而意識異常的清醒。
會播放這首曲調,絕對不是無意之舉,更不會是巧合。
這是屬於祁邵珩的挽留方式。
從來,他都不是用語言表達出來的,一首用於安眠的曲調足以將他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
曲調綿長的樂音,像是在告訴她他同意離婚只是對她想法的尊重,僅僅如此。
心神忐忑,以濛處於多重煎熬中。
這段似乎不遠不近的路程因爲這首曲子變得格外的遙遠。
面色再過鎮定,心緒混亂她的內心搖擺不定。
望着車窗外,距離民政局越來越近的路程上,以濛突然生出一種想要就此原路返回的衝動。
一切都不想去想,不再顧忌,答應祁邵珩曾經對她允諾的話。
——帶她走,離開所有的紛爭和勾心鬥角灰暗的過去。
不論是好是壞,自欺欺人也可以,她所求的不
過是一份再簡單不過的寧靜而已。
衝動!
這是以濛少有的不理智的衝動。
“祁邵珩……”
嘴脣輕動,她叫他的名字卻被驟然的剎車聲音所掩蓋。
到了。
以濛回頭,望向車窗外的標誌性建築物,眼神茫然。
車窗半降,冷風吹進車內,所有的不理智在一時間重新迴歸。
有時候,人只有一次衝動高於理智之上的時候,勇氣散去,很難再次重新撿拾。
打開車門,祁邵珩先從座駕的位置上下來,走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沒有爲她打開車門,而是俯下身,他隔着半降的車窗問她,
“想說什麼?”
以濛知道她問的是剛纔她莫名得突然出聲。衝動的因子消散,她已經說不出剛纔的心裡話了。
“離婚協議書帶了嗎?”
這是爲了遮掩內心慌亂的提問。
離婚前問這個問題纔是正常離婚夫妻會問的。
可就是這樣正常的問題被她問出來顯得突兀,尷尬到了至極。
“我們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以濛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祁邵珩伏在車窗上的身子退開,他伸手打開了車門這側的車門。
冷風突然灌進來,吹得以濛的嘴脣發白,將她的長髮也吹得凌亂。
以濛從車上下來的一剎那,頭暈目眩的厲害,她的視線模糊,及目的
景物從遠到近變得成爲一些迷茫的光點,這是吃那些藥劑的副作用,最近時常會有這樣的現象出現。
霍姑父說得不錯,這藥是時候該停了。不能再吃。
“阿濛……”視線模糊,隨着走近她的人變得漸漸清晰。
他伸手幫她把被風吹得凌亂的長髮挽到耳後,如此親暱的動作,到不想是要離婚的夫妻
會做的。
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的發,卻沒想到這幾縷長髮就這麼洋洋灑灑地落在了他的掌心裡。
祁邵珩一徵。
以濛看清楚落在他手裡的長髮,慌亂得退推開他的手,“頭髮越來越長,所以落的也多。”
長髮落髮很正常,但是絕對沒有像以濛這樣掉的這麼厲害的。
曾經,祁邵珩常常幫以濛梳頭髮,她的頭髮是什麼樣的他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你最近吃得是什麼藥?”
祁邵珩和霍啓維有聯絡,知道以濛現在吃的藥劑對她的身體並不好。
她站着,臉色和脣色都不自然的顯露着蒼白。突然被對方這麼問,她很難回答。
藥劑的副作用來的這樣的快,以濛現在的慌亂除了她長髮的脫落,她更
怕祁邵珩看到掩藏在她長髮下生出的白髮。
握住她冰冷的發寒的手,祁邵珩說,“阿濛,不用怕,等會兒辦完離婚手續我們就到醫院去重新做一次檢查。”
想了想他又說,“還是讓醫生到家裡來。”
他還記得她對醫院的牴觸。
即便現在每天都去照顧之諾,哪一次又不是強撐着忍耐。
對醫院的畏懼,沒有人還記得直走他記得。
“走吧。”
她緊緊的握着她的手。
纖瘦的肩膀被他攬進懷裡,被強制依附着他的力量支撐着走,以濛沒有拒絕,因爲視線模糊,她怕摔倒了再徒增一些麻煩出來。
辦理離婚手續的工作處。
沒想到結婚的人多,離婚的人也多,今天趕上了什麼日子。
離婚還要排隊,這絕對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以濛和祁邵珩坐在等候的位置上,看到辦理離婚手續處的夫妻不是漠然相對,生疏至極,就是口角不停,甚至有人還爲財產的糾葛問題堂而皇之地在大廳內動手。
夫妻,多麼神聖的稱謂。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即便結不成姻緣,結不成夫妻,緣到盡頭,爲什麼要生出仇恨?
說到底,不過是因爲利益,金錢的牽扯。
金錢害人,傷人至深,爲了金錢,人們都會迷失自己。
然而,她不過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人,諷刺一笑,她到底有什麼資格去批判他人的婚姻。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和祁邵珩之間沒有痛恨。
而且,她希望他過得好。
在意一個人,並不是佔有。
如果自己已經泥足深陷,她又爲什麼把身邊的人一起拉入‘地獄’。
從兩年前發生的諸多事情後,她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在爲自己活。
害她和她的親人至此的人,她不會放過。
從來,她都不是善良的人,陪伴之諾走完這段路程,她會一一討伐回來。
暗無天際的過去,一切鞭笞在她身上的傷痕,都讓她在一次次午夜夢迴的時候,痛恨的咬牙切齒。
皮肉的痛苦遠比不上內心壓抑的憤懣。
她神智清醒的時間不多,不過就是這服用藥物的兩天。
記憶被鐫刻了,是永遠抹不掉的東西,一幕幕的過往,渾身傷口結了痂在重新裂開,舊傷附着新傷,入骨痛,夜.夜難安。
她,永遠不會忘記。
手指被人抽緊,以濛驟然回頭對上祁邵珩的視線,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又走遠了。
反握住祁邵珩的手指,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訴自己。
——祁邵珩,如果有來世,我一定做你的妻子。
這一世,就且當她是最冷血薄情的人。
辦理離婚手續的地方和辦理結婚手續的地方同樣喧鬧,以濛記得第一次被祁邵珩因爲一紙協議書強行帶來這裡,那時候內心的抗拒和忐忑不安,倒是讓她莫名的懷戀。
果然,人懷戀的永遠只有過去。
“走吧。”
以濛起身,和祁邵珩一起到了辦理離婚手續處。
按了按她的肩膀,祁邵珩示意以濛先坐下。
辦理離婚手續的工作人員,頭痛的厲害,今天辦理離婚手續的人,什麼樣的人都有,閃婚不到三個月就離婚,還有因爲一件小事就哭哭鬧鬧離婚的,結婚的時候甜如蜜對方萬千好都可以說得出,現在離婚倒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送走了剛纔爲了房產權爭執個不休大罵出口的一對夫妻,現在看眼前這兩人平靜而來。
甚至一旁的男人站在女子身邊,握着她的手,想都沒想,工作人員就說,“你們來錯地方了,這是辦離婚手續的,辦理結婚手續的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