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佻的行爲讓以濛憤惱,但是轉眼間她就平靜了下來,接受了他的靠近,和這個意味難以捉摸的親吻。祁邵珩吻下來的時候,以濛睜着眼,一直看着他左手指的無名指處。那原本一直有一枚玉戒的手上,空空如也。
因爲長期戴戒指,他摘掉戒指後,手指上有一圈白色的痕跡,和肌膚不同的顏色,刺目的像是傷疤。
他問她,要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關心他?
以濛也在內心這麼質問自己。
時隔兩年多,他的吻,還是讓她戰慄不止,這樣的熟悉感太恐怖了,這樣下去似乎可以擊退她所有刻意下的麻木僞裝。
離開她的脣,他以爲她會說些什麼,但是她什麼都沒說。
蘇以濛就是這樣,她擺明了的立場,就不再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對於你來說,什麼纔是重要的?”修長的指尖點在她的心臟處。
以濛無言以對。
美麗姣好的女子有時候不言不語的時候更能吸引人,但是祁邵珩想打破她臉上的這種漠然。
距離感太深,蘇以濛想要對一個人靠近太不容易,但是她如果想要冷落一個人,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將其冰封。
這麼冷的人,這麼冷豔的神情,都是他想要一手摧毀的。
他俯身在去親吻她,卻在觸及到她脣的時候停下來,“依着阿濛的習慣,難道不應該拒絕。”
“拒絕有用嗎?無用功。”
她嗓音淡然,卻有種深深的疲憊。
冰冷的指捧在他的頰上,她的目光澄澈深遠,“相信我,沒有我在,你會過的更好。”
踮起腳,她吻上了他的脣。
脣與脣的相貼,不深入,更沒有脣片的廝磨。
他背脊僵直地感受着這個冰冷的吻。
以濛的主動,沒有讓祁邵珩有過任何的內心愉悅。
這世上,他的妻子,他最明白,這樣沒有任何親暱意味甚至帶着祝福的吻,像是禮節性質的親吻,沒有任何深層次的含義。
他的妻子熟知東西方禮節,這樣的親吻本是在西方禮節中夫妻各奔東西的時候纔會行使的禮節。
告別吻。
生疏客套,也冰寒到了極致。
以濛的表達含蓄,處處卻都有深意。
這個吻本來出自的目的,以濛真正遵循的和祁邵珩想的並沒有異樣。
但是,一次驟然的主動,完全可以將寒冰下凍結的情感點燃,她吻祁邵珩和起初的目的越來越偏馳。
祁邵珩說得沒錯,總說違心的話,總做違心的事情實在太累。
現在吻着祁邵珩,以濛有種瞬間放棄一切得打算,如果沒有過去的兩年分隔,如果沒有兩年無從追問探究的晦暗過去,她怕是一句拒絕都難對祁邵珩說出來的。
神情可以欺騙,言語可以欺騙,心欺騙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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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鸞山,白馬寺。
來來往往的香客,虔誠跪拜,奉香上香。
老主持花白着頭髮接下一位女香客手裡的求籤,‘佛山百年松柏紅絲線,紅線牽有緣人。’
女香客一愣。
一旁的小和尚,動了動自己盤腿而坐軟墊的師傅道,‘師傅,您解錯了,這位香客求得是親子籤,不是姻緣籤。”
老方丈搖頭,“你懂什麼?掃地去。”
“我......”年輕的僧人站起身,無奈道,“聽您的。”這寺院都被他一上午掃了好幾遍了。
女人坐着繼續聽住持繼續說道,“緣非緣,禍非禍,始於過往,總有終結時。”
葛婉怡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後,嘆氣,“是啊,總有終結時。多謝大師賜教。”
“佛說佛語,贈有緣人而已。”
謝過老主持後,葛婉怡又上了兩注香。
佛前誠心跪拜,不求功名利落,不求錢財,紅塵斬不斷的都是俗欲,她只求親人一世安好。
從西鸞山南下,葛婉怡走了兩步後一直到山腳下才掏出手機,“阿四,我們今晚連夜趕到a市。”
“夫人,會不會太匆忙了?讓您累着了可怎麼辦。”
“累的只有心,身體再累也比不過內心的累。”
“夫人,你說什麼?”
“沒什麼,掛了吧,晚上應酬完,我們回a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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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靜安醫院。
院長辦公室。
“以濛,依你現在的狀態,我建議你停止服用帶有鎮定劑含量的藥物。”
以濛搖頭,“這幾天,您給的藥,我吃得很管用,很少有神志不清的時候了。”
“以濛,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你已經開始對這種藥劑產生了依賴性,你是聰明的孩子,是藥三分毒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霍姑父,可我再也承受不起,自己神智不清的狀態,現在我的處境您看在眼裡,如果我神志不清......”
“你放心,之諾的問題,有向玲和我,我們會代替你照顧他。”想了想霍啓維又說,“通過前兩天的檢查來看,你的身體其實一直處於一種亞健康狀態。再繼續用藥,你會對身體造成很嚴重的損害。你的自閉症是可以自己進行抗爭的,從小到大它的復發都是你自己戰勝的,怎麼這麼大了,想要當逃兵了?”
“其實,我......”想說的話嚥下去,以濛答應了霍啓維,“吃完了手裡的藥,我會努力嘗試的。”
“你安心,你的治療過程已經聘請了最好的國外心裡醫師,讓你不會受傷的前提下治療。”
“謝謝。”
“這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邵珩吧。”
以濛愕然,是他,又是他。
內心的情緒翻涌,她不是不想接受心理治療,沒有人比她清楚心理治療要向醫生吐露過去殘忍的一切真相。
將結了痂的傷口再次撕扯開,以濛從來都沒有怕過。
疼痛,在刺骨的疼痛她都受過。
現如今,最怕的事情來了。
心理醫師是祁邵珩的人,她在接受治療後的一切記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說到底,以濛最怕的不過是鮮血淋漓的真相剝開後,祁邵珩要怎麼面對她?
而她,同樣的,又怎麼面對他?
心情煩躁中,聽到手機鈴聲響,看到來電顯示,她一驚愕。
“以濛,有人來電話,你怎麼不接?”
“嗯?”以濛回頭衝霍啓維略帶歉意的說了句,“不打擾您了。”就出了院長辦公室。
手機鈴聲響了一次,再響第二次。
很符合撥電話人的行事風格,堅持還有些輕微的固執。
按下接聽鍵,她聽到祁邵珩肯定的猜測聲,“在醫院?”
“是。”
“我過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接你去民政局快一些,明天是週六,不會有人再工作,今天去的話就要趕早。”
從聽筒裡裡聽到他的嗓音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彷彿去民政局不是爲了離婚,而是很隨意的外出就餐或者是外出看電影。
有時候,以濛是真的看不懂。
祁邵珩可以很深情,可他深情的展現方式又讓人有很多不明所以的東西。
比如,今天下午的離婚,昨天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甚至懷疑他神情冷然的會徹底不再理會她,可現在他又完全以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和自己交流。
愛與不愛都是一種罪,一代被賦予了愛的枷鎖這一輩子都很難逃脫。
“好,我出來。”
掛掉電話,以濛突然意識到也許她真的不會再愛人了。
是她自己想要親手斬斷的,爲什麼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
有時候她甚至想,自己代替之諾躺在病牀上,隔絕這麼多的人生難題。
說過不想恨,可怎麼又能不恨。
每次午夜夢迴,每次想到親人死痛,想到喜歡的人就在面前卻什麼都不能表達,她甚至覺得這樣刺骨的疼,比兩年前被劊子手一刀刺進眉心的痛還要痛過萬倍。
她遍體鱗傷的傷疤一塊一塊的長好,卻在她內心深處深深的留下了烙印。
“阿濛......”
茫然地走出了醫院,以濛擡頭看到祁邵珩的瞬間,她停下了腳步。
夕陽西下,他站在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旁。
淺笑溫和,讓人想要碰觸。
可,越是眷戀,就越是不能說,承載一切並不是她無私,相反,反而是她的自私。
她自私的希望自己所眷顧的人,永遠活在這樣的平靜中就好。
不必受她牽連,也不必接受殘忍的真相。
——求一世寧靜與你,相守與否,再不重要。
坐在車內。
以濛繫上安全帶,聽駕駛位置上的人說,“等會兒回來了,晚飯一起吃。”
“好。”
也許只是最後一次,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更何況,於心背道而馳太久,她已經不想再說違心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