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攜手踏過青草地,金秋和煦的陽光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與四周的碧綠青草、怒放玫瑰交相輝映,竟是不勝美景。
幸好臥室夠大,關上了門,喬舒刷地扔過去被子及枕頭,努努嘴,示意周臻書自己鋪了地板睡。周臻書很是不滿,但還是很有風度地擺出一副不與小女子計較的表情,“知道貓是怎麼對待到嘴的老鼠的嗎?”
看喬舒懵懂的模樣,他詭譎地笑起來,“不會一口立即咬死。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折磨它,讓它自己都喪失了鬥志,樂意赴死爲止。”
喬舒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想得美。我告訴你,咱們得立幾條規矩。你是你,我是我。我的責任只限於在你母親眼前,與你扮演一對恩愛夫妻。如果你言語舉止稍有不軌,我就立刻走人。到那時,我可不會顧什麼舊日情分的。”
周臻書好笑地看着她,“好好好,聽你的,都聽你的行了吧。”
喬舒打個哈欠,“洗澡睡覺,困死我了。”
她顧自洗澡,換上睡衣,縮在寬大柔軟的牀上,舒服地嘆息一聲。想想又騰地坐起身來,翻箱倒櫃地找出好幾個抱枕,砌牆一般在牀和地牀之間弄個隔斷,百忙之中擡眼警告道:“不許越過這條線,不然,哼哼……”
周臻書雙手枕在腦後,啼笑皆非地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一聽說有故事聽,喬舒頓時來了精神,“你會講故事?”
周臻書說:“某天,一個女生跟一個男生髮展到可以同牀睡覺了,女生在牀中間用手指輕輕劃出一條線,說,超過這條線就是畜生。嗯,然後,一整夜相安無事。第二天起來,女生甩了男生一巴掌,請問這是爲何?只聽女生憤怒道,你連畜生都不如,畜生還會過界呢!”
他輕輕撐起身子,似笑非笑地注視着喬舒,“你希望我是哪一種?”
喬舒聽懂了,又羞又怒地砸過來一個枕頭,喝道:“睡覺!”
她啪地關掉燈,在黑暗中,傳來周臻書不懷好意的輕笑聲。喬舒也不由得輕輕咧開嘴角,無聲地笑起來。
這一天確實也累了。吃了飯又陪婆婆去附近的動物園逛了一圈,年近六十的婆婆比喬舒更有精神和活力,吃完了晚飯又嚷着遊車河,車河遊結束又到步行街吃宵夜,婆婆對N市的螺絲粉讚歎不已,直嚷着以後每兩天必定得到步行街來吃螺絲粉,因爲只有步行街的才最正宗。一直折騰到凌晨纔回家,說不累是假的。
喬舒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無夢,所以直睡到日上三竿。
最後是周臻書叫醒了她。她還不耐煩,“你就不能安靜點?”
周臻書無奈地問:“要不要咱們把午飯送進來?”
喬舒一個激棱,頓時清醒過來。她畢畢剝剝地滾下牀,擦把臉,抓下頭髮,衝出門去擺個賢淑的笑臉,“媽!”
婆婆果然已經準備午飯。喬舒一眼便瞥見桌上擱着濃稠的南瓜粥,想必一大早婆婆就起來鼓搗這個了。
喬舒心裡感激,趕緊湊上前,一副貪婪的模樣,狠狠吸吸鼻子,“啊喲,真香。”
婆婆笑眯眯地瞪她一眼,“刷牙了沒?”
喬舒尖叫一聲:“忘了!”蹬蹬地跑回房裡。
周臻書搖頭苦笑,真不知母親喜歡她什麼。一個人的喜好真不能用常理來解釋。小時候母親就一直唸叨,本來一直想生個女孩來着,偏偏生下來的是個男孩。母親和父親都很是失望。周臻書兩歲的時候,父母親便有心再生一個女孩,母親卻多年未能有孕。直至他十歲,父親因爲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失去了生命。
父親去世後,他和母親搬了家,那種寬寬廣廣的舊大院,在那裡認識了徐梓馨。徐母是個嬌滴滴的小婦人,喜歡穿旗袍,每天下午便坐在窗前聽收音機。周臻書的母親至討厭她,覺得她渾身一股子妖媚子氣,連帶她的女兒,一併不喜歡。
但小小的周臻書,對洋娃娃般的徐梓馨一見鍾情。他暗戀她,細數起來,足有二十年。
他送過她一件禮物,用母親每天給的極少的零用錢,積攢了整整半年,買了一隻昂貴的髮卡,偷偷擱至她家窗臺。跑開的時候驚動了徐母,徐母站在院子裡高聲叫罵,把髮卡狠狠地扔到地上。
母親在屋裡,噙着淚狠狠地扭他耳朵。
他不敢爭辯,牙齒把嘴脣咬出了血。
從此不敢在母親面前提徐梓馨。雖然她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女孩,考試總拿第一名,隨隨便便去參加什麼比賽也都會拿回來一張獎狀。況且又生得美,碰到大人總懂事地微笑,叫聲好。
母親就是不喜歡,每次看到她總擺出一副晚娘般面孔。
到頭來只與貌不驚人的喬舒碰過一面,就打心窩子裡疼愛。
婆婆叫:“臻書,你發什麼呆,去廚房把煎蛋拿出來。”
你看,她連喬舒最愛吃雞蛋都記得,且一定要半生熟。
周臻書不高興,“媽,你太偏心了。明明知道我最討厭吃半生熟的雞蛋。”
婆婆不以爲然,“不愛吃自己煎去。”
喬舒出來,坐在餐桌邊,對着他擠眉弄眼。
她以前真的不是這個樣子。她以前對他,總是很客氣。周臻書忍不住有點失神。
婆婆說:“舒舒,晚上我們去你家吧。我都好久沒見過親家母了,怪想念她老家的。”
喬舒說:“好。等我給我媽打個電話,她肯定高興壞了。”
周臻書插嘴道:“那媽您下午打算乾點啥?”
婆婆答:“給親家母他們買禮物。臻書,你自己準備你的。”
喬舒趕緊說:“不用不用,都是一家人,不用那麼客氣啊。”
婆婆笑道:“傻孩子,這可關係到你的面子問題,一定得慎重對待。甭說了,等下咱們就去挑禮物。”
喬舒偷偷蹙起眉來。
她至怕的,就是逛商場啊。個把小時下來,她只覺比做苦力更累人。
周臻書說:“要不要去喬舒的專櫃逛逛?”
婆婆說:“不去不去,別弄得像視察工作似的。我不緊張,我媳婦也緊張。管她呢,隨便做做,做得好最好,做得不好大不了就關掉了事。”
有一個有文化的婆婆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而且她還相當的睿智。喬舒還真不想把事情越摻越大。商場裡走一圈,全世界都知道她的老公和婆婆是何許人了,將來要如何收場?
吃完飯喬舒搶着去刷碗,婆婆在一旁收拾着零碎,出其不意地說:“舒舒啊,我看你們也該要個孩子了。”
喬舒嚇了一跳,含糊其辭地答:“唔……考慮着……”
婆婆語重心長地說:“再怎麼說,有個孩子纔算是圓滿的家。我的兒子我最清楚,他不是個壞人,又特別喜歡孩子。有個孩子的話,他也就會把重心放到家庭上來了。錢這種東西,掙多少纔算夠啊,咱不能只想着那個。”
喬舒聽明白了,老太太大概也真猜着了他們之間有些芥蒂,先入爲主便認定自家兒子不守規矩,在外頭沾了些花花草草,不過男人嘛,又年輕多金,還真難免,只好苦口婆心地勸導媳婦想法子挽回兒子的心了。
喬舒也不分辯,只笑笑答:“媽,我知道了。”
婆婆進一步表明心跡,“除了我家舒舒,我誰都不認。”
喬舒尷尬起來,正不知如何作答,周臻書出現在門邊,“兩位女士,可以出發了嗎?”
喬舒鬆口氣,急忙說:“可以了可以了。”
三個人逛了足足一下午,婆婆挑的禮物別出心裁,給喬舒父親買了張奇貴的自動麻將機,給親家母準備的是個電動按摩洗腳盆。喬舒看一眼周臻書,意即他連一個老太太都不如。周臻書明白她的意思,掉頭看向別的地方去。
傍晚六點,車子駛向西塘。
喬舒已經事先給父母親打了電話,母親簡直是又驚又喜,電話還沒掛斷就已經在叫嚷着要去買菜。喬舒又給喬楠打了個,喬楠沉吟一會兒才說:“好吧。”
遠遠地,就看到父親和母親站在家門前翹首等候了。喬舒有點心酸。他們一直以女兒嫁入周家爲豪,女婿送的禮物,更是三天兩頭地要在左鄰右舍裡大肆宣揚一番。如果知道女兒執意離了婚,會怎麼樣?
只聽得婆婆嘆道:“呀,親家母好像也長白頭髮了。我們都老了。”
話是這麼說,養尊處優的婆婆看上去很顯年輕,與喬舒的父母並不似同齡人。你看,老天並不公平。辛苦生活的人並不見得能多得到回報。當然,除了蒼老和疲憊。
婆婆帶來的禮物讓父親母親笑得合不攏嘴。這是兩個老實巴交的憨厚人,別人給予一分好就想要回報一百分的那種。短短時間裡,母親竟然磨了火麻菜,釀了豆腐,炸了茄子。
婆婆性子隨和,和喬舒母親向來關係和睦,一進屋兩個老人家就鑽進了廚房裡一塊忙活。父親大約是沒想到竟然收到一臺麻將機,高興壞了,立刻操起刀來就要把院子修剪一番,立誓兩天內要搭個陽光棚,以後就專門在院子裡打麻將。
喬舒覺得好笑,心裡不禁暖洋洋地。
周臻書走到她身邊,輕聲問:“想什麼?”
喬舒瞟他一眼,反問:“你好像很閒。”
周臻書咳嗽兩聲,說:“我是老闆。”
喬舒點點頭,不再說話。所以,從前的他不是不能夠,只不過不肯。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山去,站在院子中央,可以看到天邊火燒似的晚霞。傍晚的西塘是安靜的,連蟬鳴都偃旗息鼓了。
喬舒聽到喬楠的聲音,“喬舒!”
她擡起頭來,先看到陳霖!
她吃了一驚,目光隨即落到喬楠身上。
陳霖顯然有些氣短,目光閃躲,喬楠伸手握住了她的。
還是周臻書先反應過來,“咦,楠哥回來了,快進來,就等你了。”
雖然有些突然,但畢竟這種事對於喬楠也不是第一次了,喬舒的父母親微微驚訝之餘,也沒多話。倒是婆婆羨慕起來,“還是多養兩個孩子的好。”
喬楠趁勢在飯桌上宣佈,“我們要結婚了。”
喬舒的筷子落到地上。
她算是明白了。如是場合,父母親哪有機會,當然也不方便細審陳霖的來龍去脈,喬楠需要的,就是這樣子的擦邊球,打完了事,大功就此告成。
果然父母親狐疑之下便顯得欣慰萬分。母親更是笑吟吟地,“那敢情好,總算了卻我一樁心事。”
周臻書也湊熱鬧,“我出借場地。”
喬舒白他一眼。周臻書不明所以,稍臾發條短信詢問:“怎麼了?”
喬舒嘆口氣,回:“沒什麼。”
一直到快十點才離開。喬舒真正覺得疲倦,頭靠到椅背上就不肯出聲了。
可是真到家躺到了牀上,喬舒卻又睡意全無。她給喬楠發短信,“她比你大。”
喬楠回:“我知道。”
喬舒:“她的過去太過複雜。”
喬楠:“我也不是什麼好鳥。”
喬舒:“你只是一時的新鮮感作祟。”
喬楠:“肯定不是。”
喬舒:“再想想。”
喬楠:“想來想去得到的答案是,我確實愛她,願意和她在一起。”
喬舒氣餒,關掉手機。
她在黑暗裡大睜着雙眼,良久說:“喂,給我講個故事吧。”
周臻書說:“付我多少?”
這人。
喬舒問:“你要多少?”
周臻書想一下,答:“一個故事500吧。”
喬舒驚呼:“你乾脆去搶銀行好了。”
周臻書翻個身,“隨便你。”
喬舒泄氣,“好吧好吧。500就500。”輕哼一聲,補充道,“減賬好了。”
周臻書清清喉嚨,果真講起故事來:“有一天,三個鬼遇到了上帝,他們對上帝說,我們都死得很慘,希望能讓我們上天堂。上帝說,現在天堂只剩下最後一個名額,你們說說看,看誰死得最慘就讓誰上天堂!於是,第一個鬼開始說,我生前是一個清潔工。有一天,我正在一座大廈外面擦玻璃,在30樓。突然,我腳一滑,失足掉下去了,求生的本能讓我無意識地亂抓!很幸運,我抓住了一個陽臺的欄杆,在13樓,我想有救了,想在緩過勁後爬上去,哪知,突然有人把我的手一掀,我又掉下去了!可是我命不該絕,一個帳篷把我給接住了!我正慶幸,誰知,上面掉下來一個冰箱,把我給砸死了!
“第二個鬼說,我有輕微的心臟病,有一天上班忘了拿藥,就回家去拿。一進門,看到老婆頭髮散亂,衣衫不整,肯定有姦夫,於是我滿屋找,廚房也找,廁所也找,都沒找到,到了陽臺發現有兩隻手把在欄杆上,我想,姦夫!於是我把他的手一掀。心想,13樓,看摔不死你!!!結果,等我一看,居然沒死!被帳篷接住了!我進了廚房,發現冰箱夠大,於是把冰箱扔下去,終於把他砸死了!我高興得大笑不止。結果笑死了!
“第三個鬼說,有一天我到一個女朋友家裡,剛辦完事,突然她老公回來了,我就躲進冰箱裡去了!我就不明白了,她老公怎麼知道我在冰箱裡!他居然把冰箱從13樓給扔下去了!我就這樣連人帶冰箱摔死了!”
喬舒笑得直打跌。突然間好奇起來,“以前也經常給36D講故事嗎?”
周臻書倏地直起身來,作勢撲到牀上來,“不提她你會死啊。要不要我幫你把嘴封上?”
喬舒嚇一跳,趕緊翻個身,閉上眼睛假寐。
不提就能忘掉了嗎?
屋子裡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周臻書幽幽地開了口,“什麼都沒有爲她做過。正因爲如此,如今纔沒法子拒絕她。真心想幫助她,做一點力所能及的,換她的快樂。”
喬舒聽得心裡酸酸的,不再應答,假裝睡着了。假裝着假裝着,竟也真的睡着了。
接下來幾天裡,在婆婆的堅持下,沒有再東奔西跑地逛城市景觀。本來周臻書還做好了計劃,把周邊縣市的景點都轉一轉。但婆婆顯然更喜歡在小區裡待着,廣場有上了年紀的老人們跳舞,舞劍,會所裡也有專門的老年人活動中心,婆婆每天的日程安排得緊緊的,竟然很是愜意。
喬舒鬆口氣。真要一直陪着老太太,她身體扛得住,心理也受不了。她偷偷問周臻書:“你媽幾時走?”
周臻書答:“起碼也要國慶後吧。難得她樂意在這裡多住幾天。”
喬舒呻吟一聲。
周臻書敏感地看她一眼,“怎麼?不自在?”
喬舒輕哼一聲,“當然。再怎麼也已經不是我婆婆,我有心理障礙。”
她總藉故在商場裡待至傍晚,磨蹭着不想走。但周臻書一準六點抵達商場,要接她回去吃晚飯,看她表情悶悶不樂,於是提醒她,“你的工作之一。”
喬舒可憐巴巴地說:“我想辭職。”
周臻書說:“今天大舅子給我打電話,說決定國慶結婚。”
喬舒蹭地直起身來,“啊?”
周臻書說:“我也需要扮演一個好好妹夫。所以,麻煩你也忍耐一下,再做幾天好好媳婦。”
喬舒心裡驚詫莫名,恨不得立刻扭住喬楠好生盤問一番。戀愛也就算了吧,好歹先別論婚嫁。喬舒是過來人,不相信舊情那麼輕易就了結,陳霖跟那個老男人,真的不再有糾葛?
她驀地抓住方向盤,“去我家吧。就跟你媽說,因爲我哥哥的婚事,我們需要回家一趟。你媽應該不會介意的。”
周臻書微微皺了皺眉頭,“我媽肯定不介意,問題是,你想回去說些什麼?你不是一直希望你哥快點結婚嗎?”
喬舒避開他的目光,“我有點事問他。”
車子掉頭,直奔西塘而去。周臻書說:“如果他們真的要在一起,你何必要做壞人?做了也挽回不了什麼,真沒必要。”
喬舒心裡嘆息一聲,頹然地倒在椅背上,有氣無力地說:“算了,不去了。”
她撥個電話給母親,“媽!”
母親有點驚喜,“咦,正想打電話給你,讓你和臻書明天回家一趟呢。”她壓低了聲音,“你哥說要結婚!還要趕在國慶。這孩子也是,這麼急。我呀,我懷疑是不是你嫂子她有了……”
喬舒打斷母親的話,“你們同意了?”
母親笑,“那當然。結了好,省得一天到晚操心着。你嫂子看上去也還不錯嘛。”
喬舒被母親左一個“你嫂子”右一個“你嫂子”叫得好不自在,只得匆匆說:“我和臻書明天回去。”
周臻書說:“全東大酒店有全市最寬廣的後花園,你哥哥的婚禮將在那裡舉行。”
喬舒努力笑笑,“你都替他打算好了。”
那個後花園,也曾經是他們倆舉行婚禮的地方。她一直以爲,那樣浪漫美麗的結婚場景,只在電視劇裡纔有。至少對於她來說,一直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想。猶似他們的婚姻,也如是。他親手爲她構建夢想,然後再親手打碎。
喬舒閉上眼,喃喃說:“那個地方不好。”
兆頭不好。她好像已經能預見到他們必然要分開的結局。
周臻書只說:“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喬舒拒絕:“我不想吃。”她動動身子,“我想回家。”
她什麼也沒吃就睡了。
朦朧中聽到婆婆輕聲問:“舒舒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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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臻書答:“好像有點感冒。”
婆婆說:“哦,那我熬點薑糖水,等她醒了喝。”
她眼睛有點發澀,努力睡着。
半夜裡醒來,房裡亮着微弱的檯燈。打開門,周臻書還在看電視。聽到聲響,他擡起頭來,“你醒了?”
她點點頭,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他凝視着她,“想吃點什麼?”
她答非所問:“媽睡了?”
“嗯。”
“我心裡很不安。”
“爲什麼?”
“就是不知道爲什麼,所以更不安。”喬舒煩躁地說。
周臻書抓住她的手,低眉看了半晌,說,“你指甲長了。”他自茶几下翻出指甲鉗,“坐好。”
她疑惑地看着他,試圖縮回手來,“幹嗎?”
他緊緊抓着她的手,“別動。”
他耐心得像個好好愛人,把她十個手指甲一一修剪。她只覺喉嚨發疼,沙啞着聲音說:“別這樣。”
周臻書說:“我真的很後悔沒有好好待你。”
她淚眼朦朧地看着他。
他輕聲說:“真的很抱歉。”
她彷彿受了蠱惑般,任他的脣輕輕落在面上,溫柔地吻去她的淚水。
突然間客房門打開,婆婆的聲音傳了過來,“舒舒醒了嗎?趕緊喝點薑糖水,治感冒最好的。”
喬舒彷彿觸電般,趕緊推開周臻書。周臻書猝不及防,身子半倒,腦袋撞到沙發扶手上,不由得皺起眉頭暗自呼痛。喬舒臉紅通通地,說:“媽,你還沒睡啊。”
婆婆走近來,摸摸喬舒的額頭,“嗯,沒發熱。肚子餓不餓,我給你下點麪條。”
周臻書站起來,“我去吧。”
喬舒趕緊說:“我不餓,不想吃東西。”
婆婆躊躇一下,“那臻書去盛點薑糖水來。”
喬舒拉住婆婆的手,“好了好了,您趕緊去睡吧。”
婆婆看看他倆,突然樂了,“敢情兩個人有話說啊,那好那好,我去睡了。哎喲,人老了,沒眼力介了……”
她轉身回房去。
周臻書盛來薑糖水,“喝吧,完了蒙着被子睡一覺。”
喬舒眨眨眼睛,“繼續給我講個故事吧。”
周臻書叫苦道:“又講!”
最後還是給她講了一個冷笑話:電器用品舉辦講笑話大賽,規定每個電器都要講一個笑話,而且讓現場的每一位觀衆都哈哈大笑,否則要被抓去阿魯巴。首先上場的是洗衣機,他笑話一講完,全場哈哈大笑,突然聽到電飯鍋說“好冷哦”,所以洗衣機就被抓去阿魯巴了。
接下來上場的是最聰明的計算機,他的笑話一講完,所有的家電全部笑翻了,又聽到電飯鍋說“好冷哦”,於是計算機也被抓去阿魯巴了。
第三位是最幽默的檯燈,檯燈很有自信地講完笑話,大家全部笑倒在地上打滾,電飯鍋又說“好冷哦”,正當檯燈要被抓去阿魯巴時,電飯鍋很生氣地站起來,轉過頭對坐在他後面的冰箱說“我受夠了,你笑就笑吧,嘴巴不要張那麼大,很冷欸”……
喬舒笑不可抑,追問:“你怎麼有那麼多故事講?”
周臻書說:“平時上班精神緊張,不時地就上網找找笑話看,鬆弛鬆弛神經。”
他看一眼她,“現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喬舒默默地笑笑,良久說:“別給36D講故事。這件事,只許爲我一個人做。”
周臻書的心一跳,“嗯?”
喬舒一把扯起被子矇住頭,低聲嚷:“睡覺睡覺!”
第二天,喬舒和周臻書早早便抵達西塘。父親果然在院子裡搭了個陽光棚,大約怕陽光太刺眼,還從棚頂掛了好些碧綠的藤蘿,直垂至地面,看上去煞是好看。父親正和牌友們打得熱火朝天,看到喬舒和臻書也只匆匆打個招呼。
周臻書笑,“不是說你媽不喜歡他打麻將?”
喬舒說:“我媽說,在自家打總比跑別人家打好,起碼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心裡踏實。”
喬楠和陳霖還沒到,母親在廚房裡忙活,一邊喜滋滋地說起喬楠這婚事,真讓人喜出望外。盼了那麼多年,這小子終於結婚了。對象還長得不錯,又能幹。母親自己沒文化,總覺得讀了書又能上班掙錢的女人特了不起。
喬舒只默默地聽着,不做聲。
喬楠和陳霖姍姍來遲,喬楠解釋說:“拍婚紗照去了,累得半死。”神色間卻喜氣洋洋的。
看他那高興勁,喬舒有心想說的話,全咽回了肚子裡。也是,感情的事便如那春江水,冷暖自知。她何必瞎操心。
仍然找了個機會,偷偷問陳霖:“你真愛我哥嗎?”她並不客氣,單刀直入。
陳霖看着她,坦然地道:“我很喜歡他。我可能還做不到很愛他,但以後會的。”她垂下眼簾,“他對我,真的很好。”
喬舒說:“務必想好了才結婚。前車之鑑。”
陳霖微笑,“我懂。”她看一眼門外,“你們,其實還是很般配。未必不是沒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喬舒笑笑,“我媽他們還不知道,別跟他們說。”
陳霖道:“我知道。”
至此,喬舒也只好故作大方,嘆息着道:“祝你們幸福。”
陳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如果不是你哥的話,這句話可能會說得比較由衷。”
喬舒被她看穿心思,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陳霖掏出手機,遞過來,示意喬舒看。喬舒納悶,“嗯?”
“有個人,不停地給我發短信,威脅利誘我離開喬楠。”陳霖說,“我打電話過去,她不接,就是沒完沒了地給我發短信。”
喬舒打開短消息,發現幾條短信的內容都差不多,“我纔是楠哥最愛的女人”,“你這個臭三八,你不配跟楠哥在一起”,“你要是再纏着他,小心點”……
喬舒皺起眉頭,“是誰呢?”突然間想起那個名叫小貝的女孩來。難道是她?她突然想起來,在夜色吧偶遇陳霖和喬楠的那一晚,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當時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誰,眼下突然恍悟,那人是小貝!想來,她應該是尾隨喬楠兩人而去的!
“你跟我哥說了嗎?”喬舒問。
“沒有。”陳霖答。
喬舒說:“換張卡吧。”
陳霖說:“我也這麼想。”
喬舒說:“我去準備桌子。”
陳霖突然叫住她,“謝謝你。”
喬舒笑笑,出門去。
她去找喬楠。
喬楠正在指點父親打牌,大約是打錯了,父親放了個一炮兩響,父親瞪着眼,叫囂着趕他走。
喬舒趁機上前去,“喂。”
喬楠回過頭,“唔?想說什麼?祝福還是警告?”
喬舒說:“怎麼這麼着急結婚?”
喬楠坦白道:“怕她改變心意。”
喬舒審視着他,“爲什麼這麼愛她?”
喬楠微微笑,“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拍拍喬舒的肩膀,“感情這個東西就是這樣,往往出其不意,峰迴路轉。所以親愛的妹妹,你還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衝她擺擺手,“我去幫忙臻書。”
周臻書正坐在臺階前撕瓜苗。不過是件簡單家務活,周臻書卻很認真。他應該甚少做家務,但看上去像模像樣。
喬舒遠遠地看着他。
微黃的暮光溫柔地打在他的發上,讓他的面孔看上去無比柔和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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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吃得很是熱鬧,喬楠對陳霖呵護備至,喬舒看在眼裡,心裡五味雜陳。從前帶來的那些粉嫩小女生,他只大老爺一般地吆喝着使喚人家,如今卻恨不得生出四隻手來侍奉心愛的人。
這世上果真有一物降一物之說啊!
婚禮就定在國慶當天。請的婚慶公司頗具盛名,許諾會爲他們操辦一個終身難忘的婚禮。
回家的路上喬舒給安筱打了個電話。
這麼長時間以來,安筱一直杳無訊息。喬舒深知她的脾氣,越是不堪的時候越不喜人打擾,除非事過境遷,她完全恢復生機,纔會自動現身。但喬舒實在忍不住了。
電話一接通,安筱便說:“正好,正要打給你。”
喬舒問:“怎麼了?”
安筱說:“出來說。”
兩人約好在夜色吧碰面。
喬舒對周臻書說:“送我到夜色吧。”
周臻書並沒多問,車子駛到夜色吧門前停下,臨走時只叮囑:“別太晚,別喝太多。”
喬舒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