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父親(下)

“呵呵……說得很正確呢,雖然這或許被稱之爲背叛,可我相信,我的做法對大家對未來都更好——雖然,那些傻瓜們是不會相信的。”

西卡說着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無限的遺憾和孤獨感。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終歸是贏了。

哪怕是背叛、冒着風險,他,終於還是贏了。比同伴都快,比黑特爾快。

雖然是同其他人一起從瑟文那裡知道的她確實存在的消息,但他卻用自己卓越的噬靈能力先行找到了她。

爲了不讓她相信其他人,甚至於是害怕、恐懼其他人,他不惜耗費元氣的製作假象,將假象散佈於廣闊的夢界之中,終於讓她看到,並相信了琉璃島對她的惡意。

然後又大費周章的聯繫她,不停的呼喚、找尋,哪怕是整天整天的沉浸於夢界之中,耗盡體力。

而另一方面對黑特爾,他倒是同樣表現出了忠心耿耿和誠意。在聯繫上她後的第一時間便告知了小王子和各首領們,許諾自己將盡全力拉攏這珍貴的封印體,只不過他告知他們的話卻是:那彌忒司人對魘獸的後嗣不信任,拒絕露面。他需要更多的時間與她交流,並且不能暴露她的行蹤,也不能讓其他任何人見她。否則,便會激起她的憤怒。

但想要就此擺平他們當然是不容易的,就憑自己的一面之辭,而且還是和其他族產生了競爭關係,想獨佔封印體的信息顯然是很困難的。但是他有他的辦法:讓黑特爾監視他的記憶。因爲噬靈的記憶是無法篡改的,只要看看他所做過的事,一切真假自然就瞭然了。

所幸黑特爾最後接受了他的提議,並在看過他的記憶之後更爲堅定。因爲他看到了一個強悍的女人,因爲他看到了那彌忒司人玉石俱焚的態度。若是強來的話,她會帶着十一魘獸一起死的,重新進入輪迴。

而這些,其實只是因爲,他們不知道西卡的特殊性。

是的,西卡是特殊的。

當他佔據了這個男人的身體,這個彌忒司人的身體時起,他已經不是普通的噬靈了。擁有了一些奇怪的變化,比如說虛造記憶,比如說製造影像,傳進他人的夢境。

所以,一切進展順利。得到了很多彌忒司人的信息,也得到了安吉的信任。一直到讓她離開隱都都是很順當的,可是在此時,意外卻發生了。

她竟然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地點裡出現,而且消失了好多天,完全聯繫不上!他幾乎要急瘋了,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一切眼看水到渠成。真不知道她是出了意外?還是突然懷疑了他……直到回了琉璃島才知道,他們也知道她的下落,更壞的局面!

都怪那個隱沒者的小子,怎麼會將她的事也報告了黑特爾?所有人不願再等他的漫長談判,而是準備親自出動,先將她捉回來再說。

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眼看已經到手的完美身體,無論如何也不能就此讓他們解除了封印!必須比他們更快,必須繼續讓魘獸們留着那具軀體之內,供他差遣!

即使……因此而匆忙行動,暴露了自己隱藏多時的真正目的……

“那麼……花妖之淚的事呢?也是騙我的嗎?”

虛弱的詢問聲,將他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

聽到她的話西卡忽的怔了一下,隨即回過了神來,哈哈一聲,望天大笑了起來。

“花妖之淚,花妖之淚……哈哈哈哈……還真是極爲可愛的小姑娘呢!”他意味深長地望着安吉,那目光帶着有趣還帶着嘲諷,“真以爲花妖之淚是一眼泉水呀?那可是隻有族長才能持有的珍貴寶物,彌忒司人世代相傳,怎麼可能是一眼泉水,而且,還好多份?哈哈哈哈!真是個可愛的傻姑娘啊,哈哈哈哈……”

他開心地笑了好久,最終總算是停了下來,能正正經經的和安吉說話了。

“噢……不過關於它的神奇力量嘛倒確有其事,至少傳聞裡是這樣講的,能做很多的事吧?只可惜傳聞它在羣山之戰時已經毀掉了,沒人可以驗證這一點,而你,也沒有機會見再到它了。”

輕緩的搖着頭,一張輪廓鮮明的臉龐在光芒下陰影變幻,別有一番風味。可是他沒有發覺,此刻坐在地上的人黑眸微瞪,帶着些許的驚訝。

花妖之淚毀了?那我的是什麼?老骨說的是什麼?還是說……

還是……

哼。

到底真假如何,誰知道呢。

他的話,哪裡還有必要如此認真,已經無所謂了。

“其實你哪裡用得着花那麼大周章來騙我,還浪費那麼多的時間,是對自己進入這裡沒信心嗎?”

冷冷地笑着望向那男人,略帶嘲諷。

西卡的嘴角在一瞬間似乎抽搐了一下,不過他沒有回答,隨即也冷笑着沉默了。

那個男人……臨死前毀掉了自己的一些記憶,關於彌忒司人的,關於卡亞那的。

可是……他卻沒來得及毀掉一點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你的記憶裡藏有巨大的秘密,驚人的。

不過對此,你已經不需要知道了。呵呵呵……

“好了,我們啓程吧。時間已經耗去太多了。”

殘酷的話語,終於傳來。

地上已經圍了一圈的複雜花紋,由西卡的鮮血所繪,泛着微微的暗淡顏色。魔法陣圖已經完成,儀式即將啓動。

而安吉,也應該“走”了。

“等等!”

她忽然高喊一聲,神情急迫。

“等等……在我死去前,在我靈魂消失以前,告訴我我的身世吧。你應該是知道什麼的,我的父親,父親……”

“父親?”西卡微驚,隨即輕笑道,“啊,當然,我的確知道呢,親愛的女兒……”

他說着已經蹲在了安吉面前,用她父親的手指撫過她的皮膚,用她父親的血在她的臉頰塗畫……

“其實……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你現在知道了那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的嗓音低沉,略微沙啞。像是一曲奇特的安魂曲,深沉而悅耳。

“但是我想要知道。”

倔強的回答着,鼻息裡傳來淡淡的血腥味,相同的血緣……

“噢……無法割捨的親情,是這樣稱作的吧?呵呵呵呵……其實你沒必要這麼執着的,那個男人並沒有那麼愛你的。至少……他曾經是動過要殺你的念頭的。”

沒有理會她臉上閃現的愕然,西卡繼續喃喃的說着。

“這麼給你說吧。你的父親,令人驕傲的,一名真正的彌忒司人,具有天然的魔力和強大的精神力。而你的母親,很有趣……只是一個人類而已。普普通通的人類,毫無特色可言。我甚至於都已經不記得她的任何事情了,只有你的父親,他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得很清楚,很明白——從他的記憶裡,我能看到很多東西——不過真奇怪怎麼會生下你的?你有着人類的血統啊,居然輪迴出祖神的封印來了,還真是件令人費解的事情。連他自己也感覺到奇怪吧。呵呵呵……”

他說着已經完成了安吉臉上的圖案,退後端詳片刻,滿心欣賞。

美麗純白的臉龐上,殷紅的紋理佈滿臉頰與額,像是惡魔,又像是祭品。

伸手引來火焰,點燃地面的血腥圖案。

儀式開始……

“好了,對於你來說,知道這些,已經夠了……”

他一邊在懷裡掏着什麼,一邊向她靠近,伸出另一隻手。

“故事到此爲止,我們該進行最後的旅程了。其實我更想要帶你到特別的地點去舉行儀式的,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呵呵,今天就湊合吧。”

“名字……他的名字。”

“嗯?”

“告訴我他的名字好嗎?我的父親。”

淡然的問着,沒有掙扎也沒有動。

已經……無所謂了。

“他的名字嗎?呵呵……只是很普通的名字而已。菲利普.辛澤。”

菲利普.辛澤?

菲利普……辛澤……

火光熱情的跳躍着,將冰冷的石室點亮、灼熱。

西卡的眼睛裡精光四射,透着少見的興奮和狂喜,透着他的野心。

他手裡拿着一枚藥丸,一面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似乎是打算讓她吃下的。

但此時……

時間,忽然停止了。

四周的光線消失,石室消失,一切都消失不見。黑暗如濃霧般迅速瀰漫,霎時間取代真實的場景,將虛幻與混沌帶入感觀。

經歷了長達幾個月的恐懼和退避,神秘之境,她終於又回來了。

臆空間!

周圍是虛無的風和熟悉的黑暗空間,還有一些奇怪流動的光,似乎是西卡布在四周的結界。

眼前的西卡僵然前傾,被定在了那裡,手還捏着安吉的下巴,保持着剛剛的姿態。

安吉定定地望着他,喘着大氣,隨即從他的手裡退了出來,驚魂未定的。僵硬的向後伸展了背,右手裡握着一柄彎彎的尖刀,精緻別緻,閃現清冷的光輝。

威德的“新月”。

幸虧當時他將它硬塞給了她,幸虧在最後將刀鞘去除插在了腰後,她硬是艱辛的磨動着,割破後腰,將雙手上的荊棘繩索生生磨斷。

魔力在瞬間崩塌,她的上半身終於靈活了。

只是雙腳還被捆着,下半身仍然是重如山石的。於是馬上動手切割繩索,卻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決定其實是不夠明智的。

她應該馬上動手殺掉西卡的,即使她……懼怕殺人。

“啊!!”

“我的女兒,在被棘筋捆住的情況下還能喚起臆空間嗎?還能凝固時間呢,真不愧是我的女兒,呵呵呵呵……”

“不!!啊——!”

西卡就這樣忽然醒了過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猛的用力。

白色的物質開始在安吉的周圍出現,像是雲霧,像是幽魂。

“別忘了我也是能夠進入臆空間的,我……是噬靈族的首領。”

“啊!!!”

雲霧開始流轉,合着從她口中涌出的鮮血,四處飄溢。

安吉……痛不欲生。

“啊!!!啊——!!”

最後一絲力量也快要消失殆盡,還有那些舊傷、損耗,折磨着這個虛弱的少女恨不得立即死去。她絕望的尖叫着,掙扎着,然後突然想到了“死”,或許就是目前的最佳選擇了。於是不再試圖反抗,就這樣毫無防禦的任由西卡折磨着,希望將這具身體就此毀壞,一切歸於安寧。

“嗯?你……想死嗎?真令人感動呢。呵呵呵呵……”

像是發覺了她的打算一樣,西卡忽的輕笑了起來,隨即也放開手。他望向癱倒腳下的少女,嘲諷,譏笑,一面還用腳輕輕碰觸她的身體,像是查看獵物般的低聲戲謔。

“你其實一點也不配這具軀體。只是很隨意的運用能力,像小孩子玩遊戲似的。知道嗎,你身上的這些魔力實際上只是溢於封印之外的、少量的、不完整的能力而已,真正的魘獸力量是被封存於深處的,無法喚起。可是正因爲力量的不完全性,十一種能力纔有了融合的可能,否則要發生多大的摩擦與碰撞呀……不敢想象。”

“可是你瞭解嗎?你知道這些嗎?根本連想也沒有想過的吧。甚至於對十一個祖神都不瞭解,又怎麼會明白融合能力的強大性呢?所以,留有這具身體又有什麼意義呢?只會爲你帶來無盡的麻煩和苦惱而已。”

西卡說着又要碰她,於是她忿忿的朝結界的方向挪了挪,一面扔出一個東西去,無力地高呼:“幫我……幫幫我……”

“呵呵呵呵……已經開始向他們低頭了嗎?還是算了吧。他們也絕非善類,天知道真的將你到手了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說不定比我還更不堪呢。好啦,不要掙扎了,那羣蠢貨是不會冒着你死的危險動我的結界的。因爲……他們甚至情願將你交給我也不願意讓你死去,再等待漫長的歲月的。遊戲結束了,你,去和家人團聚吧……”

“西……卡……不……不!!!唔……”

正喊着,嘴裡突然被塞進了東西,一下子使力嚥了下去,愕然。

“啊,最後一副藥,喜歡嗎?還記得我給你的藥方嗎,爲了今天特意準備的。因爲噬靈無法佔用噬靈的身體,得將體能封死了。不過……你其實不是噬靈吧?但是又有着噬靈祖神的印記,嗯……還是給你服下這些好,以絕後患。”

“什……”

已經無力把話說全,但心中的怒火猛烈燃燒着,只覺得恥辱,只覺得恨。

身體迅速變涼,後頸的噬靈印記冷得發疼。

西卡溫和地望着她,最後一次用那雙相同的黑眼睛,望她……

然後,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他的七竅裡開始流溢白色的東西,像雲霧又像液體,迅速滑進四周的黑暗中聚集,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那真像是一團奇異的雲朵。

強壯的男人倒下了,如一具虛假的空殼,毫無生機地癱倒在地。

父親?

父……

啊!!

猛然間,厚重凝聚的雲朵化爲數股細流,呼嘯如利劍一般衝向安吉,直入七竅。刀割般的疼痛開始割裂她的身體,充斥着整個靈魂。她想叫喊,哭泣,可是身體彷彿已不是自己的,只能僵硬的躺在那裡忍受,任憑被人吞噬的恐懼感撕裂自己的神經,漲破皮肉。

心感覺被人剜去了,肺、脾、腎……全都如此。有一種被剝離的感覺,從皮到骨,分分寸寸剝離着。靈魂正在萎縮,意識也開始模糊。只有無數尖銳的聲音劃過耳膜,厲風鑽進頭腦,還有無數的光和影流於眼前,紛繁到令人瘋狂。

她好像漂浮於雲層,又像墜落於深淵,已然無法覺知……

然後,腦海中有光芒出現,有花,有樹,有人。

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鮮花盛開,草長鶯飛。

男人和女人相遇,相識、相知、相戀……

男人放棄了遊歷,女人停止了輾轉,定居於溪水湖畔,建築愛巢,幸福生活。

那是一座簡單的小木屋,精巧而質樸,帶着滿眼鮮花……

風聲……雨雪……飛鳥……明月……

他們有孩子了,是個女孩。

女孩……誕生於一間溫馨的小木屋裡。粗獷的牆壁門柱,質樸的木製傢俱,新鮮的花草,精緻的手工編織品。

還有一張木牀,一張她曾在夢境裡躺過的木牀,很多次的。

爲什麼……從未知道……

有淚劃過心房,如果,她還有淚。

男人外出打獵,女人屋前守候。然後他們相擁相吻,回到家裡看望孩子。

可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她看不清楚,屋內的一切都是清晰的,除了那張牀,除了那張熟悉的木牀。

但那裡,躺着的是那女嬰吧……

女人哭泣,顫抖,無法言語。

男人靜默的站立片刻,站立不穩。隨即抽出尖刀,衝向牀前,下手。

女人嚎啕大哭,更快地衝到了牀前,護住。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居然……還聽得見聲音呢,真幸福。

那是媽媽的聲音啊,永遠無法忘記的……

‘那個男人並沒有那麼愛你的,至少,他曾經動過要殺你的念頭。’

果然……要殺我嗎

因爲十一魘獸?

呵……這一次你的話是真的呢,西卡……

然後光影再次流轉,景象推移。

另一個美麗的季節,另一處森林。

只是這一次,男人身上有血。

他打昏哭泣的妻子,然後將女孩塞到她的懷裡,召喚魔法,將之送走。

天空開始有濛濛細雨。大樹下,三個人窮追不捨。

一個高大的男人,一個蜷縮的男人,還有一個,小小的女孩子。

那女孩……是茉莉吧?

而那個蜷縮着的中年男人……西卡……

他們動手了,卻無法看清任何過程,只有混亂的影子,發白的視野。

他受的傷,已經很重了吧……

最後,終於倒下。

天空在那一瞬間,似乎變成了紅色。

血紅血紅的,好可怕……

他……死了……

隨即更多的光影旋轉起來,還有更多的風,更多的尖厲聲響。

那裡面有很多東西的,她看見了,終於看清了。

那些黑暗的生物,詭異的世界。血,骨,肉,還有輪迴,封印,噬靈,卡亞那……

這是西卡的記憶吧……

已經……要被吞噬了嗎?

那麼上天,請垂憐我一次吧,最後一次。

幫我一次吧……

威……

威……

威。

“唔……嗯……啊……唔?……啊!!!!”

突然間,靜謐的空間裡傳來了尖銳的哀嚎聲,淒厲嘶啞,幾乎不似人類的聲音。

被兩個靈魂同時佔據的少女正歇斯底里的嚎叫着,渾身抽搐,面孔也可怕的扭曲了起來。

在她胸口曾可見的那把小型匕首此時已經沒蹤影了,只剩下一個深陷的洞,還有隱隱閃爍血色的光,深深的,沒入她的胸膛裡。

如果還能看到那匕首的話,此時的它一定似一塊血紅寶石的,盈滿無數的鮮血在裡面,鮮紅得感覺刺目。

而在另一邊,在結界所在的邊界上,一柄鋒利的彎刀正閃着奪目光輝,已然輕輕穿透了結界,沒入刀尖。

那是她剛剛故意扔過去的。因爲她之前便發現,那刀會被魔法所吸引,如有引力牽動一樣,渴望靠近。

所以它一定會慢慢靠近結界的,所以它一定會刺到結界的。

它那麼鋒利,那麼奇妙,一定可以的,一定……必須……沒有意外!

但終於,它沒有讓她失望。

刀尖刺入了結界,只是刀尖而已,很細微的,但卻已足夠令她痛苦,令胸口的匕首不斷沒入。

此刻她是幸福的,即使已經比死亡更恐怖,但她,不再絕望。

就此離去吧……決不能再度被他得逞。

落入他的手裡!

再一次的……成爲犧牲品……

父親……

您其實,還是愛我的吧?最終也沒有下手,還用生命保全我和母親。

您一定,還是愛我的吧?

一定的……

一定……

嗯?

唔……啊!!!

“啊——!!!!!”

隨着一聲沉悶的嘆息響起,她忽然輕鬆了。

四周的石屋重新變了回來,燭光微閃,地面斑駁。

空氣裡有火的溫度、氣息,還有一團渾濁的白色物體流轉於石壁四周,尋找到一柄尖刀猛的拋開,低低呻吟。

那是……西卡?

心臟的疼痛減輕了,雖然還是鑽心剜骨的痛,但卻不至於無法行動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存在於自己的身體內的,而空中,拖拉的聲音迴盪着,有些,模糊怪異,卻是西卡無疑。

“可惡……可惡!愚蠢的女人……該死的女人!!該死的!!!”

他憤怒地吼了起來,想要攻擊安吉,卻奮力忍住了。

再次聚集力量於靈魂,然後對準那個沉睡的男人,重新進入。

他的換身失敗了,他必須馬上回到原來的身體裡面去,他沒能忍受得住痛苦。

不知爲何,安吉的身體是虛弱無力,但心裡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任何時候。她奮力地挪動自己已經不能移動的身體,只爲了那幾寸的距離,拼死也要做到。沉睡的父親近在眼前,俊朗的儀表,金棕的頭髮,還有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在笑。

他看起來那麼安詳,沒有了西卡的不羈,卻如同剛剛看到的那樣,堅定,勇敢,正直……

竭力地靠近,終於,能夠碰觸到他了。

白色的物質開始灌入,旋風漸起。

拼命抵抗着令人瘋狂的窒息,她繼續上前,從他身上隨意摸索一件堅硬飾物,對準他的心臟,用力刺入。

他是我父親!他是我父親!

可是他已經死了!死了十幾年了!再也無法回來,不可能回來……

所以……原諒我吧!請您原諒我……

原諒我!

於是更深地刺進去,耗盡所有力氣將那枚三角形的飾物按進他的心臟裡面,似要讓他萬劫不復。

鮮血猛烈噴濺,合着兩行冰冷卻無法感知的淚水流過她的臉龐,悄然滴落。

灌入的白霧開始顫抖了,然後淒厲的嚎啕着,逆流而出。

“嗷!!……不!……不……”

聲線越來越低沉下去,漸漸難以辨別。

“我不會放……你的……總有一天……毀滅……記住……記住……”

他說完這些話,呼嘯着貫穿而出,從石壁上的通風口裡,消失殆盡。

一切,又歸於寧靜。

趴在依舊溫暖的男人身體上,安吉血淚滿面,情緒莫可名狀。然後,她再次費勁所有的力氣朝那男人的胸口摸去,不帶丁點的猶豫和停頓,顫慄地,拔出金屬飾物來。鮮血再一次的噴濺而出,而她卻似沒看見一般,只是用手拼命的去接,然後放到自己的嘴邊,飲下。

眼淚已經流得一塌糊塗,可是她沒有察覺,也沒有心情和力氣去察覺。

只是在做該做的事罷了。

身體漸漸有了力氣,她索性不再用手接,直接趴到傷口上,急迫的吮吸。

隨着溫熱的液體流入,整個身體裡都彷彿滿是腥甜味,還有悲傷,痛楚。

但事實其實是相反的。當那些血液順着喉嚨流進胃裡時,胸口的傷開始不疼,力量也慢慢舒醒。

某個滾燙的東西在左胸燃燒着,像一團火,慢慢給予她活力。

那是血蛭的印記。

終於,當她噁心得再也做不下去時,無助的後退着,嚎啕大哭,蜷縮回牆角里,顫抖。

這些都是從西卡的記憶裡知道的,就在剛纔,在兩個靈魂糾纏碰擊之時,記憶出現了交融。

說我不瞭解魘獸嗎?不知道如何調用魘獸的能力。多虧你,我現在知道了,知道要如何變強,知道自己是怎樣的怪物。

怪物……怪物!!!

她再度不可抑止的大哭起來,嗓子似乎都要撕裂,想要將裡面的鮮血潑出來,包括自己的血。

然後不知哭了多久,她終於停住了。

臉上的液體漸漸乾涸,顫抖地支撐起重獲新生的自己,向渾身鮮血的男人走去。

“再見了,父親……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去你想去的那個地方,找你想見的那個人。”

“再見了,父親。我會找到其他厄運之子的,同他們一道返回卡亞那,對抗隱都的打擊。”

“再見……父親……我會把你帶回母親的身邊,讓你們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再孤單……”

拾起“新月”,從他的頭上割下一縷頭髮,繫好。

她將頭髮揣進懷裡收好了,然後朝着大門走去,準備離開結界。

屋外,還有一場硬仗在等着她。

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局,但一定不是她被征服的結局。

她凝神望回他最後一眼,然後狠狠的閉上了眼睛,將一個幽藍的光球打了過去。

屋內,火光一片。

“再見,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有一點小惡。。

提示:小安和西卡曾經多次休息的小木屋就是小安的家。。。

另外:

關於小安老爸老媽的出場,其實最初要推回到第一部——22 第十六章 偶遇

裡面小安做了有關記憶的第一個夢,所以也是時間最近的,和自己有關的夢(其他的時間遠,都是別人的記憶。)

內容如下:(本人的惡俗伏筆趣味,不喜者請無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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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努力掙扎着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除了扭動身子外什麼也做不了。現在她好像已經不在樹林裡了,而是睡在一間屋子裡的牀上。她費盡全力地睜着眼,還是模糊一片,眼前除了光亮什麼都是模糊的。

有人進來了,是一個女人。女人嬉笑着,好像在和誰說着什麼。

安吉的眼前忽然有了一個影子,應該就是那女人。女人似乎看到了安吉,說話聲戛然而止,然後,發出了一聲悲傷的嘆息。

她開始呼喚着誰,接着另一個人也進來了。聽他的聲音是一個男人。男人也出現在了安吉的眼前,還是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他好像也是看到安吉後驚歎了一聲,然後整個屋子就只有死一般的沉默和女人的哭泣聲。

過了很久,男人終於說話了,好像做了什麼決定。女人驚詫地嘆了一聲,然後默然,壓抑着哭聲着退到了一旁。

跟着男人的附近出現一道短短的白色光芒了,亮晃晃的。

那是什麼?

刀?

男人頓了一會,然後動了起來,白光也跟着揚起。安吉看不清楚,只聽得見女人的哭泣和尖叫聲。

他要殺我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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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PS:由於新生嬰兒的感官功能尚待完善,所以聽力只有模糊的聲音,視力只能是正面視角內的很近的距離內,因此有如上描述,小安看不清楚的記憶。

PS之PS:其實之前寫到的夢都是和歷史有關哦~原諒我的惡俗趣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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