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是特別而又平常的,因爲伊哥斯帕半島上開始不時地響起轟鳴聲,而這又是每一年的慣例。按照四年級定律,每年在法器分配下來後學徒們都會鬧騰上一段時間,充分地探試自己新寶貝的魅力所在。阿卡魯斯自然是最活躍的,當他第十六次用“瑪麗亞”——他的長鞭——搗毀城堡屋檐上的滴水獸時,瑪德薩烏終於忍無可忍地收走了鞭子。並在臨走時放下話說“什麼時候修好了什麼時候領回去,不準尋找幫手”,弄得阿卡魯斯沮喪極了。他開始頻繁地在圖書館裡露面,因爲修復雕像倒不難,可是要復原雕像上的古老保護咒,那就痛苦了。
其他人顯然也很熱衷於嘗試法器,不過都還沒失去理智,沒有阿卡魯斯瘋。大家都會老實地呆在安全地帶裡,在仔細地做完防禦之後纔開始嘗試危險的大魔法。威德就這樣看着別人使用法器,痛苦地忍耐了好幾天。不過,每當加布雷炫耀“法斐”凝出的水魂長劍時,他總是佯裝不削地回答道:“我有厄尼娜之眼呢,哼……”弄得加布雷又一陣好笑,然後變本加厲地刺激起他來。
終於,在苦苦等待七天後法器送到了。當威德接過暗黑的金屬盒子時,親自前來的洛達深凝那雙火一般的眼睛,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年輕人,好好待她,可費了我不少心血呀。”
威德輕輕一笑,恭敬地欠身回答:“那是自然了,洛達大人。從現在起我一定會像珍視生命般的珍惜她,比愛護戀人還要愛護她,對於這一點,您只管放心好了。”
“哈哈哈哈……戀人麼?法器還真是魔法師的戀人呢。那麼,我就把她交給你了。爲她取個好名字,然後帶着她踏上征途,步向魔法的頂端吧,天賦者。”
“是,大人……嗯?名字?”威德突然一怔,“她還沒有名字嗎?”
“呵呵呵……沒有呢。我實在想不出應該叫她什麼好,她很特別,正如你一樣。所以,我把這份權力賦予你,由你來想想今後要如何稱呼她吧。”
望着眼前的洛達,威德的心裡又驚又喜。法器的名字向來都是由它的創造者決定的,這也是代表尊重與榮耀的匠人特權。而今天,他竟然能自己爲法器命名,這何嘗不令人喜出望外。
威德剋制着內心的狂喜,面對洛達深深一鞠躬,低沉道:“榮幸之至。”
狂歡着跑過了半個伊哥斯帕,威德終於和加布雷在一塊安靜的草原上停住了。他們嘿嘿笑着相視不語,然後加布雷揚起雙手,晃動精緻的手套挑釁說:“快快……拿出你的無名氏與我的‘法斐’一決高下,我要把你的戀人打成碎片,哈哈哈!”
“喂喂,你都不用迴避一下嗎?盒子上還有咒語附文呢,我需要平靜內心來啓動攻擊增強咒……”
“切……得了吧!還平靜內心呢。那東西需要這麼麻煩嗎?不過是公主殿下的小把戲罷了,憑着我們試煉的企圖心差不多就是攻擊咒。好了好了……快點吧,‘法斐’還等在着呢。”
“呵?比我還急……”
玩笑着白了加布雷一眼,威德準備動手了。他忽然想起了安吉的點心,其中一種就是憑心意決定味道的,看來女孩子都喜歡無聊的把戲啊。好笑地想着打開盒子,一道白光閃過了。等到加布雷的驚呼聲響起後,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剛剛引動的,居然是防禦咒!
“啊?防禦增強咒?威德,你……生病了?我還以爲憑你的企圖心就算是睡着覺打開也會是攻擊咒呢,想不到竟是這個,沒用的防禦增強咒……你可真是我們所有人中的異類了。”
“我,我……好了好了,反正只是無用的東西,還是看我的法器吧。”
他鬱悶地嚷着,一面回想起剛剛的經過來。只是還沒有想出任何端倪,盒子裡的寒光就將他的所有注意全都吸引走了,與法器無關的一切事情立刻變得不再重要。
半米長的盒子裡,漆黑的天鵝絨上躺着一件銀器。那是一段略扁的棍子,雕滿花紋的身體上銀光閃爍。它的頂端環繞着六顆寶石,棱角分明,光彩熠熠。寶石的下方延伸出數條細紋,蜿蜒着爬過銀質表面,一直到棍子下端,匯入鏤空的洞裡。這個菱形的空洞正反兩面都有,在它裡面裝着一顆寶石,璨若黃金,正是厄尼娜之眼。它被整個包裹於銀器之中,只有少部分從洞裡露出來,金光微閃。而在厄尼娜之眼下便是翼形浮雕,兩隻精緻的龍翼包裹環繞,猶如一頭巨龍環抱雙翼陷入了沉睡。
看着這件精湛非凡的藝術品,威德和加布雷不禁深深驚歎起來。它是如此華麗炫目,猶如一柄國王的權杖。不過熟知法器的他們明白這決不僅僅是一柄權杖而已,而當威德最終拿起它,看到下端的開口時,兩人心中的想法也被印證了。
這是一把無鋒劍。
威德興奮地握緊劍柄,猛地發起力來,就在能量注入的那一刻,奇蹟發生了。劍柄上的寶石猛地迸發光輝,並點亮細紋,迅速匯入空洞中,激起了厄尼娜之眼的耀眼光芒。金光映亮了銀色劍柄,更悍動了龍翼浮雕。剎那間,雙翼甦醒了,緊裹的龍翼奮力張開,舒展於劍柄之下。伴隨清脆的微響聲,無數的大塊晶體從開口和龍翼下端流動滑出,瞬間構成一柄透明劍體,巨大而沉重。在這鑽石般璀璨的劍體內,少量細微的金色脈絡開始蔓延,漸漸佈於晶體之中。它們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心跳般律動,其節奏正好與厄尼娜之眼同步。
看着手中的神鬼之作,威德狂喜地大笑起來。他轉身面向加布雷,揮起大劍高聲喊道:“加布雷,不是要打嗎?就讓你見識一下她到底有多特別吧!”
“呵呵呵……要打嗎?好啊,‘法斐’也是不輸她的!”
他說着舉起雙手,月白色的手套頓時朦朧了起來。光影中,印在手背布面上的 “法斐”活過來了,這隻深水聖獸像在召喚什麼似的緩慢遊移,隱隱低吟。四周的空氣開始凝結,凝出無數的細密水滴來,然後在眨眼一瞬間,兩把細長利劍赫然出現於加布雷的手中。它們通體透亮,波光粼粼,劍身中的水如血液般流轉不息,像是昭告世人它那特別的魔力。
“威德,見識一下水元素的魅力吧!”
“呵呵……求之不得!”
轟!!
霎時間,狂風驟起,蕭煞的寒流與潮水撞擊不止,直震得四野悶響不斷。
“噢……又有人在試法器了。討厭的小孩……”
遠處,守衛林場的老妖奴如是抱怨着。
大約一刻鐘以後,對抗停止了。威德和加布雷無力地倒在地上,對剛剛的對決感覺意猶未盡。
“喂……我說……還是再找個時間比試吧。這裡實在是太侷促,根本施展不開嘛。”
“哈哈哈哈……你不會是在爲自己的失利而辯駁吧?沒用的……換再大的地方你還是一樣會落下風的。”
“切!跟我說這些……你怎麼不說說自己練了多久了?嗯?我可是纔拿到啊,對這個……呃……法器,現在還很不適應嘛。”
“呵呵呵……換地方就換地方,我們的確還沒施展夠。不過話說回來,你還是先給她取個名字吧,連怎麼叫都不知道,怪不方便的。”
“嗯,是得取個名字了。唉……其實洛達給我的這項權力也挺麻煩的,取名字?我可不擅長幹這個……”
他說着舉起劍,對着天空仔細端詳了起來。
銀亮的大劍異常耀眼,它的劍柄寒光閃現,劍鋒如鑽石般璀璨透徹,灰暗的天幕頓時被襯得更加黯淡了。順着金色脈絡往上看,龍翼上方的厄尼娜之眼甚是奪目。它深沉地凝視着世界,恰如大劍的眼睛,王者般的強勢與驕傲在金瞳中展露無遺。沉醉地看着它,威德的眼中滿是憐愛。他在片刻的沉思後點了點頭,然後像是下定決心般的一躍而起,舉着大劍指向了天空。
“決定了,就叫崔冰斯。你的名字就是崔冰斯!”
他的眼中光芒閃動,一張精緻的臉也因爲興奮而顯得更加神采奕奕。
不過一旁的加布雷倒沒這麼高興。相反,在一陣發呆般的沉寂過後,他猛地跳了起來,然後便舉起了微顫的手,指着威德大聲質問。
“什……什麼?!你居然叫它崔冰斯?!!”
“嗯,崔冰斯,不錯的名字吧?多相稱。”
“相……稱?咳!這也太……”
“嗯……確實非常男性化,以後不能稱作爲‘她’了。”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指的是……是……這也太禁忌了點吧!這可是人人都回避的話題呢!你……你還是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再定也不遲……”
“不用想了,就叫崔冰斯,我已經決定了。”
他說着揮下劍,然後橫握着遞到了加布雷面前。
“你看,銀身金眼,這不正和銀髮金瞳的崔冰斯一樣嗎?哈哈哈……神力天賦的崔冰斯,這名字用在我的法器上一定也會帶來庇護吧。”
“還庇護呢……他最終不也死在大祭士的手下了嗎。”
“喂……加布雷……”
“我說的是實話呀,最後一世的崔冰斯的確被泰勒爾大祭士殺了。而且作爲神一般的存在,他的死亡直接導致了彌忒司人慘敗,而最終也都落了個滅族的下場……”
“話不能這麼說。雖然第九十一世崔冰斯輸給了大祭士,不過他的強大倒一點不受玷污。泰勒爾大祭士是何等強大?況且他最終也死於頑疾,而這,正好是崔冰斯造成的。嗯……神一般的存在呀……除去惡魔般的黑暗與野心外,他還真算得上是戰神了吧?哎哎……不對啊,我現在說的是‘崔冰斯’這個名號,不是特指九十一世的那個人啊。除了他以外,之前的幾十世‘崔冰斯’都挺好嘛。銀髮金瞳,世代轉生,奇蹟般的魔力……這個‘崔冰斯’還真是很有傳奇色彩啊,呵呵呵……”
“咳咳……行啦,說這麼多無非是想證明你取的名字有多好嘛。”加布雷不削地搖着頭,“我看你這麼崇拜彌忒司人的保護者,不會是什麼殘餘勢力吧?愛叫什麼叫什麼好了,不過等我父親罵你時不要指望我哦。”
“呵呵……沒想指望你,早就習慣啦。那麼晚上再試試暗影魔法吧,有了‘崔冰斯’,能量和範圍上應該都能增強很多……”
增強很多……
嗯?增強?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加布雷好奇地瞟了他一眼,然後彎起薄薄的嘴脣,溫和地笑了起來。
“怎麼?又想到新名字了?這次要叫什麼呢,大祭士?爬蟲?還是娜緹絲?哈哈哈……”
“……加布雷……”聽到最後一個名字,威德無形地被打擊了一下,“那麼叫菲爾芮澤怎麼樣?這可是個美麗的名字,哈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起來,爲自己的致命報復而得意。不過等到一旁的加布雷陰沉下來時,威德才感到這個報復致命過頭了,連忙內疚地逗起他來。
“呃……我不是故意的啊,還是叫崔冰斯好了,我是黑暗餘黨嘛,哈哈哈……加布雷?加布雷?嘿!加布雷!你……你居然偷襲我!喂!給我站住!喂!”
*** *** ***
漆黑的夜裡,晚風輕拂過大地,安吉舉了舉手中的探燈,費力地看着腳下的路。
這傢伙……沒事幹嘛約在晚上見面?還是這麼遠的北岸,肯定又有什麼折磨人的新招數了。
她無奈地嘆着氣,繼續朝前走。直到快到鏡湖邊時隱隱看見了另一盞燈光,便熄了手中的燈,準備偷偷地溜過去。
哼哼……折磨我是吧?就讓你也嚐嚐被人玩弄的滋味,嘿嘿嘿……
她強壓住心中的竊喜靠近着,然後小心地放下了燈,留出雙手好做事。可惜,就在她卯足了勁剛要碰觸目標時,一直靜止的目標突然一閃,整個從她前面讓開了。來不及剎住的安吉就這樣衝進了湖裡,沒把別人推進去自己倒是栽進去了。她狼狽地爬在淺灘裡,來不及嚷嚷就被石塊磕得手掌疼,於是立馬翻身坐下,鬱悶地揉起了可憐的手。看着眼前的精彩表演,威德樂得都直不起腰了,他捂着肚子大笑着,爽朗的笑聲迴盪在整個北岸。
“哈哈哈哈!安吉,知道什麼叫害人之心不可有嗎?哈哈哈哈哈……”
他開心地大笑了一會,然後又忽然收住了,眼前的安吉正坐在湖裡忿忿不平地瞪着他。好笑地搖了搖頭,威德上前兩步蹲下來,然後伸出手對安吉說:“起來吧,坐在水裡不難受啊。還是說現在天氣熱你想游泳?潔禮的日子可還沒到呢。”
“哼……我自己會起來的,謝——謝——!”
安吉說着站了起來,跟着一上岸就準備離開。旁邊的威德連忙拉住她,帶着無可奈何的笑容有趣地問道:“喂,纔來呢,你這又要去哪裡?我的事都還沒說呢。”
“噢,有事呀?有事你直說好了,幹嘛非約到這麼遠的地方。”她鬱悶地掙開了威德的手,提起地上的燈試着點亮,“我的時間可很緊呢,不像某些人,閒得發慌……”
“你?哈哈……你有我忙嗎,還時間緊呢,是你閒得發慌吧,哈哈哈……”
“我走了。”
“啊?哎,等等。我的法器拿到了,就在今天下午。”
“噢——恭喜啊,好好和她相處吧,不要把她也氣走了。再見。”
“呃?嘿!安吉,我纔是被暗算的人呢!我都沒生氣,你在生哪門子的氣啊,安吉?安吉!”
身後的威德一直喊着,安吉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她一面走一面挫敗地回顧着與威德多番交鋒的歷史,雖然自己獲勝的次數也不少,不過大多數漂亮的勝仗好像都是威德打的,這實在是無法不讓人沮喪。
“喂——安吉,我錯了行吧。我應該就站在那裡等你推的,或者……我應該自己跳下去,讓你體驗無限的強大感?哈哈哈……好啦,我都已經低頭了還不停下,給我回來!”
哼……回來?你就等着好了,慢慢地等。
她恨恨地想着,繼續進行着自己的路,直到身後出現一陣響動,直到天空忽地亮了,直到一股涼意襲來,她這才吃驚地站住了。
轟!
啪啪!!
譁……
安吉沒有回頭,因爲她已經看到了奇怪的事。一些微弱的光芒出現在夜幕上空,星星點點的,輕盈飄舞。它們乘着北岸的風,劃過漆黑的天幕,爭先恐後地飛落而來,一直飄向安吉。安吉怔怔地仰着頭,注視着它們,然後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光。
這是……什麼?
她呆呆地望着手掌,感受一絲沁人心脾的涼意。手心裡,細碎的冰片晶瑩剔透,它們如水晶般的純淨,又有着星辰一樣的光芒,瑩瑩地閃在安吉的手心,像是星星的碎片。四周的炸裂聲還在迴響,然後在陣陣響聲過後光點更多地出現了,紛紛揚揚,飛落而下。
這是……雪?!
她猛然轉過身來,驚詫莫名,而眼前的景象則更震撼,令人歎爲觀止。
華光閃爍的天幕下,皚皚大雪,漫無邊際,像是嚴冬中的景緻一般,壯麗絕倫。而在這銀光璀璨的大雪中,一名男子正揮動大劍,英姿勃發。他的臂膀強健有力,身形如獵豹般靈動敏捷,一副頎長挺拔的身軀也因此顯得更加迷人。光影之間,那把粲若水晶的大劍躍然而動,帶起強勁的風襲捲四野,也吹動了男子微長的發。
突然間,光芒乍現。一道白光衝破劍鋒,呼嘯着飛進蒼穹,如流星一般劃亮了夜空。而在它凝結成冰的一剎那又幾道光芒追來了,它們像是利劍般的衝向白冰,繼而擊碎剛剛出現的冰層,轟然而破。 “嘩啦”一聲,銀亮的冰凌瞬間炸裂,化爲萬千碎屑,飄散着撒回人間。
華麗的慶典就這樣持續上演着,炫目的花在天幕裡競相綻放,此起彼伏,像節日裡的焰火一樣映亮了天際。
轟!
啪!啪啪!
嘩嘩譁……
譁……
“呼……累死我了……我說妖奴大人,我可是好心帶你來看雪呢,你不是很懷念故鄉的雪嗎?滿足一下你的心願好啦。可你倒好,儘想着怎麼整我了,哎哎——白費我的心思啊,也白費我動這麼大的腦筋了。我不是驪,沒有那麼強的實力控制氣流來製造大雪,不過這個方法做出來的效果也不錯吧?還有那麼點焰火的感覺。你不是說女孩子都喜歡焰火嗎?哎,這下總不生氣了吧。那麼……我就祝你……生日快樂,安吉。”
望着大雪中精靈一般的威德,安吉驚呆了。她猛地背過頭,隱去眼中忽閃的淚。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以後她又轉了回來,然後慢慢走近遠處的威德,帶着喜極而泣的笑容嗔怪道:“誰說今天是我生日啦,今天才不是……”
“噢?那麼是哪一天啊?你給我說說。”
“哪一天?……唔……哪一天……”
“你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一天嘛,所以有什麼關係,就今天好啦。從今天起,你的生日就是這一天啦,要記住哦,不能忘了,呵呵呵……”
他說着又舞動了手裡的崔冰斯,頓時漫天星光墜落,雪花瀰漫。安吉感動地觸摸着雪花,觸摸這些來自威德的祝福,幸福的精靈。然後這一天成了她的生日,成爲她生命裡最美麗的瞬間。即使是在多年以後,就算拋棄了所有過往,忘卻今生,只有這一刻永遠無法抹去。它是她靈魂最深處的記憶,永恆不朽的烙印。
生日快樂,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