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不懂規矩的鎮長
兩位副縣長的手剛一鬆開,橋腳鎮鎮長伍大海的手就見縫插針般到了張勁鬆的面前,一臉笑意道:“張縣長好。”
“伍鎮長,你好。”張勁鬆跟伍大海握了一下手,話說得簡單客氣,卻又不失威嚴,臉上有一絲微笑,請這兩位坐。
趙大龍沒有坐,他過來就是送伍大海的,現在人送到了,自然不會多呆。其實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打個電話叫張勁鬆去他辦公室,只不過,趙大龍這人雖然是縣政府的二把手,可性子一向謹慎,把徐波那個爛攤子都推給了張勁鬆,現在下面鄉鎮的人找上門來,求的又是農村工作方面的事情,他覺得自己親自走一趟,串串門,比較合適一點——這個,裴老闆對你有什麼要求我不清楚,可是我趙大龍還是相當團結同志的。
張勁鬆猜不到趙大龍心裡那些彎七拐八的念頭,只是對常務副縣長同志帶着個人親自往自己辦公室走這麼一趟感到奇怪,這個奇怪就導致了他對事情的判斷出了點偏差。他覺得,以趙副縣長堂堂縣政府二把手之尊,卻爲了一個鎮長而親自出馬,來給自己這麼個新任的、排名靠後的副縣長作介紹,十有八九,這個伍大海應該是趙大龍的人,或者,是趙大龍比較親近的人。
這一點,卻是張勁鬆猜錯了,伍大海不是趙大龍的人,卻是趙大龍比較頭痛的人,甚至是政府裡好幾個副縣長都頭痛的人。
鄭舉這時候剛好出現在門口,張勁鬆就吩咐他泡茶。雖然對於徐波留下來的爛推子很是鬱悶,可趙大龍所表現出來的善意,張勁鬆也還是感覺到了的,伍大海又是趙大龍領過來的人,他自然不會吝嗇一杯茶。
再說了,他這麼做,也是向別人表示出他雖然年輕,但對老同志還是很尊重的,對下面的同志,也是不怎麼擺架子的。
伍大海沒有喝茶,等到鄭舉出去之後,他就對張勁鬆道:“張縣長,我這次來,是想把我們鎮的農村經濟發展情況,向您作個彙報。”
張勁鬆眼皮子一翻,這個鎮長說話很直接啊,說是彙報,但透出來的感覺,哪兒有半點彙報工作的味道,倒像是一個副縣長過來平等地討論工作。
就算你是趙大龍的人,也太不懂尊重領導了點吧?哼,趙大龍是二把手不錯,可他跟我說話也沒像你這麼硬邦邦!張勁鬆臉上表情淡然,心裡已經有了點微微的不爽,看着眼前這個應該在五十歲左右的鎮長,不輕不重地吐出一個字:“哦。”
這一個字,既可以理解爲張勁鬆願意聽伍大海的彙報,也可以理解爲他不想聽。
伍大海心裡很不舒服,這個副縣長也太年輕了,自己爲黨和人民工作了幾十年也纔是個科級幹部,這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就當副縣長了?他當得好嗎?哼,一看就是有背景沒能力的主兒,這樣的人,除了會擺架子耍威風之外,還能幹什麼?老子這麼大年紀都可以做你爹了,這麼低聲下氣過來向你彙報工作,你就給老子一個“哦”字?
張勁鬆在隨江市直各機關單位裡還是有一定名氣的,但下面縣裡,知道他經歷的人就不多了,再下到各個鄉鎮,還真沒幾個人聽說過。甚至於,昨天下午發生在縣政府大門口的事情,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就傳遍全縣所有鄉鎮。所以,伍大海不知道張勁鬆的厲害,看張勁鬆不順眼,也是很正常的。實際上,就算是伍大海聽說過張勁鬆的種種事蹟,也還是不會看得起張勁鬆的——面對着一個跟自己兒子一般大的領導,換作誰也會在心裡不爽快。
可是,不痛快也沒辦法,誰叫人家是領導呢?伍大海強忍着心裡的不爽,彙報了起來。說起來,伍大海彙報的這個事情,還跟那位跑到南粵去掛職了的副縣長徐波頗有關聯。徐波發起的養母豬養山羊的致富路子,橋腳鎮都積極地響應了,也很鬱悶地悲劇了。當然,這個悲劇只是農戶,鎮裡面還是落得了不少好處的——雖然養殖業的大部分成本都是農戶自己出,但縣裡還是給了一些補貼的,只是這些補貼有很大一部分被鎮裡截留了。
自從徐波去了南粵掛職之後,他所分管的那一攤子,就由常務副縣長趙大龍暫時兼管着。倒不是說別的副縣長對那一攤子沒興趣就分不下去,而是徐波去南粵的時間畢竟還不長,並且是掛職,縣裡這麼着急就將其分管的工作給拿下了,顯得太沒人情味了點。儘管在官場中本就沒什麼人情味,但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現在張勁鬆來當副縣長,直接把徐波那一攤子劃給他管着,那就跟人情味無關了,而是工作需要。
今天伍大海到縣政府來,是想找常務副縣長要項目要支持的,這個項目,還是徐波去南粵之前想打翻身仗的項目——種植!
只不過,經過了他兩次折騰,鄉鎮裡就算是對縣裡的撥款感興趣,但各個村裡反對的聲音太大,他們也沒辦法支持徐副縣長了。這個情況,張勁鬆昨天在醫院的時候還從魏本雄嘴裡聽到了一點點,卻不料,今天橋腳鎮的鎮長就跑了過來說是已經做通了三個村的工作,村民們都很積極,希望能夠種葡萄致富。
聽到這個彙報,張勁鬆相當無語,有點比較難以理解這位鎮長同志是怎麼在體制內混到這一步了的,情商也太那啥了吧?徐波搞出來的事情,你拿到我面前來講,要還我支持,你這是真的一心只爲工作,還是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裡啊?
知道了大概是個什麼事情之後,張勁鬆眼見伍大海還在喋喋不休地訴說着鎮裡如果的困難和基層工作如果地難做,張勁鬆就不得不打斷他的話了:“伍鎮長,這樣,我先了解了解情況,啊。”
伍大海聽到張勁鬆這麼明顯的搪塞之話,眉頭就是一皺,不肯罷休:“張縣長,這些情況我們都已經詳細瞭解過了,是往縣政府報過的,縣領導也是支持的......”
這個話,就太不把張勁鬆當回事了,張勁鬆頓時一陣火起,很想喝一聲哪位縣領導支持你你就去找他,但還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看着伍大海的眼睛,打斷伍大海的話說道:“你們瞭解過的情況縣裡就不用再瞭解了?唔,橋腳鎮的工作......很紮實嘛。”
這個話,可謂是字字誅心。伍大海可當不起這頂大帽子,頓時站了起來,面赤耳紅地辯解道:“張縣長,我不是那個意思......”
張勁鬆懶得再跟他囉嗦,直接道:“下班了,有什麼情況,等上班再說,啊。”
伍大海還不甘心,道:“張縣長,我......”
張勁鬆不想跟他說話,有意趕他出去,卻又覺得那麼做有點不合適,畢竟自己昨天才在政府大門口打了架,今天如果再在辦公室裡跟人下面鄉鎮的鎮長吵鬧,實在是有點不像話。想着這個,張勁鬆就懶得理他,站起身,取過包直接出門而去,連辦公室門都沒鎖,就把伍大海一個人留在那兒了,反正他辦公室裡沒啥見不得人的東西。
被伍大海這麼一鬧,中午張勁鬆就沒心情在食堂吃飯了,也沒讓司機開車,而是叫通迅員鄭舉帶路,找個有點安青特色的小館子去吃一頓。他特別強調了小館子,這就是想吃點味道正宗的東西。
現在他是副縣長了,配了通迅員和司機,這兩個人可以說,就是他的身邊人了。不管他滿不滿意,既然是辦公室給他配的,那他短時間內是不好讓辦公室給他換人的——他只是個新來的排名靠後的副縣長,擺不起那份譜啊!
所以,他就覺得有必要通過一些小事,觀察一下這兩個人,也和他們稍作溝通,當然了,他不會同時進行的,得一個一個來。其實也不一定要一個一個的瞭解,同時瞭解還有個對比,效果可能會更好,可是剛纔被伍大海壞了心情,司機的年紀很容易讓他想到伍大海,所以就只帶着鄭舉一個人了。
鄭舉倒是聽話,坐着出租車就奔向一家羊肉館而去,都沒問張勁鬆吃不吃羊肉。到了地方,張勁鬆發現這不是小館子,而是個小院子,門上掛着個木牌子,上書鄭師傅羊肉五個字。這地方給張勁鬆的感覺,雖然看上去檔次不會很高,但也不錯了。
見張勁鬆在打量這院子,鄭舉就小聲解釋了一句:“張縣長,這是我叔叔開的,他做的羊肉味道很特別。”
張勁鬆微微一愣,這個鄭舉看着像根木頭似的,原來腦子也挺靈光的嘛,居然不聲不響地就找到機會和領導套近乎了,雖然太着痕跡,不過,倒是不讓人生厭,手法生澀了一些,卻也不算太笨,可以再觀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