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像炸開了似的,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是山上餓鬼乾的;有的說是附近牛販子乾的。
我擠出擁擠的人羣來到了牛柵欄旁,柵欄的門已經扭曲變形了,柵欄四周全是暗褐色的血污。我進到柵欄裡,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的心生噁心,直想吐。我眼前是一堆四分五裂身首異處的牛身,偌大的一個牛肚子被掏光了內臟,後腿的腿骨也斷了幾節。我捏着鼻子,蹲下身仔細查看這些傷口,發現這牛應該是生硬的撕開,並不是用利器切開的。
這事讓我想起昨晚所經歷的事情,莫非是那東西做的?想到這,我突然想到木塔上和弼畿遭遇的經歷,能有這麼大力量的,在這山林裡估計也只有它了。但是我沒有將這事和圍觀的人說,我怕說出來引起了大家的恐慌,臨時編了個謊話道:“大家都回去吧,這事我弄明白了,是山上跑下來熊乾的。”
人羣中有個老者站出來了,一臉不相信地問道:“我們這十幾年都沒鬧過熊災了,怎麼會有熊呢?”
旁邊一個身材矮小,長相敦厚的中年男子走出來道:“村長,這小老表說的不是沒根據啊!上個月我就在自家的茶地裡見到一堆屎糞,不像家裡的牲畜拉的。”
人羣中有人鬨笑道:“李大柱,當然不是牲畜拉的,是你家高二爺乾的。”
那個叫李大柱的傢伙看了看那個姓高的,憋紅了臉卻不敢發怒,人們見李大柱這一副慫樣,肆無忌憚嘲笑他的無知和拿他逗趣。站在前排的村長一臉不悅的揮了揮手,朝人羣中吼道:“你們家是不是都沒事情幹了?晚回去你們的耕牛也得被吃掉。”
村民們見村長髮火了,不敢再說什麼話,立刻作鳥獸散。剛纔熱鬧的院子只剩下一臉愁容的村長和傷心不止的趙新義夫婦。
村長指了指我,問趙新義夫婦:“村子裡來人了,你們怎麼沒和我報告啊?他又是誰啊?”
趙新義走到村長跟前,從兜裡掏出一根紅雙喜煙遞給村長。
“我遠房老表,最近來我這玩來着。”
“我說趙新義啊,你這屋子還挺會藏人的。前幾天遇到一個黑大漢說是你老表,今天見到一個瘦小子你又說是你老表,你這屋子還有多少老表?”
趙新義給村長點上煙,恭恭敬敬地說道:“是我的錯,我的錯,待會我就去村委會登記去。”
村長臨走前告訴趙新義,“下午你挨家挨戶通知大夥晚上七點去村部開會去。”
下午趙新義的腰疼,菜花嬸洗衣服沒空。所以只好我和趙琪楠一起到村裡通知大夥,原本我打算和葛亮一起的,只不過從早上到下午都沒見到他的蹤影,也不知道他跑到哪兒蹭飯去了。
走到村口我被一個騎摩托車的傢伙給攔住了,他摘下頭盔,朝我喊道:“可是程晉啊?”
我正和趙琪楠有說有笑着,聽有人在直呼我的名字,想都沒想就答道:“是我,有什麼事情嗎?”
“你郵件一封。”騎摩托車的傢伙說道。
我心裡一陣疑惑,誰會這麼神通廣大,我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他也能找到?
我接過包裹,趕緊拆開來看,等拆開後發現裡面還有一個紅色塑料帶包紮好的包裹,我拿出塑料帶,拎在手裡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我不慌不忙的打開了塑料帶,看到裡面是三匝子人民幣,每匝子人民幣是一萬元整。騎摩托車那傢伙見我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眼睛變的雪亮,視線久久不能移開,嘴裡差點流哈拉子。我想他大概大半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這下被他見到了肯定想好幾天睡不着覺。
見他一副賊眉鼠眼見財起意的樣子我渾身不舒服,提醒他:“你怎麼還在這?”
騎摩托車那傢伙緩過神來,手向前一伸道:“車費錢沒付呢!”
我一愣,接着就感覺氣不打一出來,難道光天化日之下他還要訛我不成,難怪人們說深山出刁民,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你車費讓村裡給你報銷,你找我有什麼用,反正我一分錢沒的給。”我立刻把那些錢塞進了我的衣服裡裹的嚴嚴實實的。
那傢伙顯然也生氣了,說道:“你那黑胖子朋友早上包我車子上鎮上去了,車費還沒給我,現在回來我找你報銷。”
我聽他這麼一說感覺有點兒吃驚,問道:“他去鎮上幹什麼?他沒回來嗎?”
這傢伙明顯不耐煩地答道:“他大概坐鎮上的車去縣裡了,這郵件就是他臨走時交給我的。”
我看他急着想要錢,再和他羅嗦下去估計要吵架,想趕緊打發他走:“多少錢車費你說?”
“來回路程大概有七十公里。這樣吧,你給個一百五。”
我取出兩百給他,闊氣地說道:“不用找了。”
摩托車司機接過我的錢,笑的兩眼眯成一條縫,但怕我轉眼間反悔要回那五十塊錢,騎着摩托車立馬溜走了。望着他那像撿到餡餅的樣,我想他今天回去他媳婦準得好好表揚表揚他。
一旁的趙琪楠望着山路上絕塵而去的司機,顯得有點不甘,我知道她是捨不得那五十塊錢,在這大山裡,五十塊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了。
我翻了翻郵件包,從裡面抖出一封信出來,信上是這麼寫的:
小程兄弟,請原諒我不辭而別,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和你當面道別,怕掉眼淚失了大老爺們的樣子,只好寫在信上,讓人代爲轉達。這次我之所以這麼匆忙告別,是因爲十二月份要去北京參加中美合辦的文物展覽。我之前約了幾個美國行家,所以不得不去。我之前打算喊上你一起走,但覺得你身體還沒恢復原樣,所以算了。我卡上的錢不多,只能給你留下三萬塊,希望你能理解。好了,就寫到這,馬上我就要上車了,有空來湖南長沙玩。電話號碼就記在信的背面。
我收好信,拉着趙琪楠的手道:“挨家挨戶都通知好了,我們回去吧!”
趙琪楠見我拉着她的手,白皙粉嫩的小臉一下子就羞紅了。我意識到自己行爲不當,忙把手拿開,尷尬地朝她笑了笑。她不好意思的跑在前面,望着她的背影,我心想這十八歲的小姑娘的確有一股讓人着魔的魅力。
回到趙家,趙新義腰已經好了,正在院子裡打掃牛的屍骨。菜花則兩眼無神的看着丈夫幹活,一句話也不說。
我走到堂屋讓趙琪楠去喊她的父母過來,趙新義夫婦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堂屋,以爲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忙問道:“又出啥事了?”
我從兜裡掏出兩萬塊,擺在桌子上對他倆說:“趙叔菜嬸,這有兩萬塊,你們拿去買一頭耕牛,剩下的給楠楠讀書吧!”
說完這話時,趙琪楠偷瞄了我一眼,我心裡得意洋洋的,比中了五百萬還開心。
趙新義夫婦不太相信的看着我,然後又趕緊拒絕,“這不行,你是客人我怎麼能收你的錢呢!你趕緊收回去。”
我故意拉長着一張臉,冷冷道:“作爲領導我這是關心羣衆的生活,你們要是把我當外人,今晚我就收拾包袱走。”
趙新義夫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相互看了看然後把錢給收下了。
“小程,這錢算是叔借你的,以後等叔日子緩過來了,我再還給你。”
我笑了笑說:“不用還的,一家人嘛!”
我說這話完全是無心的,但是趙新義似乎察覺到什麼,看了看我,然後傻呵呵的笑了起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吃了晚飯我和趙新義一家去了村部。這村部建設簡陋,兩間蓋瓦的民房,還沒有趙新義家房子氣派。村部門前擠滿了村民,這個村雖說不大,但是人還挺多,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一百戶人家,三百來號人口。這一刻我擠在人羣中才真正地意識到國家爲什麼三令五申的要求計劃生育了,並由衷的希望這政策能貫徹好。
村裡沒有通電,只有村部有一臺發動機,一般不會輕易拿出來用,除非夏季發電打水灌田,村裡有什麼大事才用,否則平時就像供菩薩一樣供着。等我擠到前排我看見村長正站在木頭搭建的戲臺上用噪音極大的話筒賣力地吼着:“鄉親們,咱們村裡可能遭到山熊的侵擾。昨夜,趙老二家的耕牛就被可恨的山熊可活吃了。我把你們喊過來是要問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村裡幾個壯實的小夥憑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沒有顧忌地大聲喊着。
“上山去打熊去,打到熊我們村集體開一鍋葷。”
村長看了他們一眼,反問道:“拿什麼打?用鋤頭還是榔頭?瞧你們這幫孩子,說話怎麼不通過腦子。”
人羣中冒出一個人朝着村長大聲喊道:“喊王支書下來商量商量吧!老趙家牛被害的事情這肯定不是山熊乾的,可能是山鬼。”
村長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指着那人不高興地說道:“趙小四,扯你媽個屁,別沒事就給我宣揚迷信思想,以後再說這話,村裡開會你回去。還有那王支書,我早說過了,我們村裡的事情他管不着。”
我看村長好像很不願意提起這位王支書,心生好奇問趙琪楠:“這王支書是什麼人啊?村長怎麼一提他好像就不高興。”
趙琪楠好像有點兒不高興,說道:“村長說的王支書就是我乾爹,他整天就知道和我乾爹對着幹。”
“王老頭是個怪人,不怪村長說他。”我身後一人不合時機的插一句道。
我回頭看看說話的人是誰,回頭一看這傢伙正是上午給我包裹的司機,他正悠閒的吃着油炸的扁豆,把殼吐的到處都是。
趙琪楠早就看他不舒服了,和他爭辯道:“我乾爹怎麼了?他哪得罪你了,用得着你替村長說他壞話。”
那傢伙把扁豆塞進兜裡,憤憤地說道:“趙老二家的姑娘我告訴你,我就看你乾爹不舒服了怎麼着。你看看咱們村裡誰不爲了幹農活拼死拼活的,他倒好,住在後山的小屋子裡享清福整天讀報紙瞭解國家大事,不就是一個村支書嘛,還真把自己當國家領導人了。越說越來氣,原本村裡出錢給我買輛摩托車是給大家來回送信件的,他倒好,訂了個什麼報紙,害得我每個星期都要開幾十公里山路去鎮上給他取,你說他這不是故意難爲人嘛。”
趙琪楠小嘴一嘟毫不理虧道:“你是快遞員,這是你應該的。我乾爹有本事拿國家工資,你看他不舒服你也拿給我看看。”
那傢伙氣的伸手想打趙琪楠,我兩眼一瞪,目露兇光的看着他,他吐了吐舌頭,邊吃扁豆邊走開了。
我簡單安慰了下趙琪楠,又開始聽村長在戲臺上發表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