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正常程序走下來,遞狀子,衙門查問,再找一來個個的當事人過堂問話。沒半個月,工坊別想開門。而這件事情背後主使的人,靠着衙門,一定揪不出來,最大的可能是根本就不會有背後主使,事情不了了之。
用廉伯的一系列手段,把事情做下來,不過短短几天的功夫,在江浙道府衙任職五年的經歷大人,已經被人彈劾,正在等待上官的發落。而同知大人一改初上任時的威風,似乎一下子知道了低調做人的重要性。他的幕僚和那兩個混子也沒落着好,雖然沒被驅逐,但也足夠邊緣化。
兩個混子更是悽慘,撈不到正經差事,只能做些零碎、掃尾的活兒,也就沒了大家默認的各種類似車馬費用、屠稅等規費收入。光靠衙門裡發的差役銀子,他們的日子甚至還不如之前做混混兒過得好。
等張謙接到信兒,趕來江浙府的時候,流錦行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張謙向廉伯問詢了幾句,就去看冬兒。到了冬兒的管事房外,時間纔是巳時末。
冬兒正在新工坊的管事房,和喬顯雲等幾個管事商量,染下一批次料子需要增加多少投入量。從敞開的房門看進去,冬兒似乎又長高了些,看起來有些瘦,也曬黑了。
可是,冬兒做事時的專注樣子,依然讓人着迷、敬重。
張謙把兩個長隨打發離開,也不去打擾冬兒做事,在院子裡找了個亭子坐下等候。這次出京城辦事,距離江浙道不遠,他本就思量着,要不要來江浙道看看冬兒。結果就接到廉伯的消息,順理成章的跑了這一趟。
冬兒離開京城三個多月,她這一趟事情辦的,可說收穫頗豐。他一個多月前接到信兒,差人把兩個江南工匠,和自家的兩個管事一起接回京城。
幾個人還帶回來冬兒寫就的、關於織機改進的諸多想法。張謙根據冬兒的設想,很快就在京城物色了幾個將做方面的能工巧匠,連同織機工匠和兩個管事一起交給王奇,構建了另一個研發房,專門研究改進織機。
雖然知道冬兒在江南做事順利,張謙仍然止不住的掛念,這時見到冬兒一切安好,心中大感安慰。
一直到午時,冬兒幾個商討完畢,喬顯雲和幾個管事才告退出來。幾人看見張謙,還沒出聲,就見張謙示意他們噤聲,張謙再揮手讓他們退下。
幾人頗有眼色,心裡也清楚,六爺大熱天的等在外面,絕不會是等他們幾個下屬的拜見,也就很識相的立時走了個精光。
張謙微笑走到門口,用手指扣扣門柵。
冬兒擡頭,雖然是背光,但她依然認出了張謙,不覺驚訝的瞪大眼睛。
張謙走進房間,看着冬兒,微笑不語。
冬兒眨了眨眼睛,確認她沒看錯,就是張謙來了,不由得翹起嘴角,笑容漸漸擴大,竟然忘了給張謙施禮,只傻乎乎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張謙笑道:“爺當然是來看你,看看你在這裡好不好?”
回過神的冬兒顯得有些無措,在地上打着轉,說道:“那個,你是不是剛到?你坐下歇會兒。”揚聲衝着外面喊道,“秀雲,沏茶進來,給六爺拿些點心來。”
又過去牽着張謙的衣袖往主位走過去,“你過來坐會兒,你渴不渴?她們馬上就端茶上來了。”
張謙隨着冬兒的牽引,在椅子上坐下。他安靜的感受着冬兒的喜悅和關心,既沒說話,也沒敢有什麼別的動作,生怕把這讓人心醉的氣氛破壞了。
這一刻,他覺得他等冬兒的這些年都是值得的,放開冬兒,給她時間,讓她專心做事,讓她慢慢的接受自己,都是值得的。若是他違背了冬兒的心意,他可能永遠也得不到冬兒這一刻的真情流露。
他喜歡這種發自內心的喜悅,也願意等到冬兒發自內心的願意接受他,和他在一起。
冬兒是真的很高心,高興地沒去注意她的失態和張謙的安靜。她甚至等不及丫頭,親自去一旁的耳房端茶點過來。
等到兩個丫頭來來往往的,把茶水、點心、果品都安頓好。張謙纔開口:“你也忙了大半天,坐下歇會兒,咱們一起說話。”
“嗯。”冬兒喜滋滋的坐在張謙對面,挑了兩個楊梅遞給張謙,“你嚐嚐這個,甜酸的。我嘗過,很好吃的。”
張謙接過來,吃到嘴裡一顆,果然是酸甜的,非常可口。那甜潤的滋味讓他微眯了眼,原來冬兒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是離開後宅,沒有心裡負擔的緣故嗎?
冬兒見張謙把兩個楊梅都吃掉了,又問道:“還要吃嗎?要不要嚐嚐櫻桃?櫻桃也是很好的。”
張謙還沒開口,巧雲過來提醒:“姨奶奶,已經是午飯的時候了。”
冬兒拍了拍額頭,說道:“看我,光顧着高興了。你還沒吃午飯吧?咱們去吃飯,我請你,咱們去聚賢閣酒樓。那是個大酒樓,聽說那裡的菜,都很好吃呢。”
張謙起身,笑道:“好啊。”
張謙不願意破壞和冬兒久別再見的溫馨,一直順着冬兒的意說話做事,吃飯的時候又問了冬兒對於織布、織錦的構想。
晚間回到住地,張謙從行禮中拿出給冬兒買的一些精巧玩物,和一些少見的西南地區的各種織物。其中沒有很貴重的東西,卻樣樣稀罕少見,冬兒收着時,也相當坦然、喜悅。
冬兒幾個月沒見張謙,乍一見,真的感覺很親切、很溫馨。加上張謙知情識趣的沒有調笑她,和張謙相處的竟然是從來沒有的融洽。
廉伯不願意給張謙惹氣,一直沒提及兩個差役出口不遜。只是說了說幾天前發生的事情,和他們解決的過程。那些露面做事的,是廉伯聯繫了張謙少時一起混事的玩伴,由他們安排人做的。辦完事情,相關的人就撤走了,安排去辦別的差事,短時間都不會出現在江浙道,自然也就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