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楊姨奶奶正式上工時間不長,也就是十幾天的樣子,流錦行就做出了讓業界驚掉下巴的收購染方事件,這件事情的直接結果,是激得幾個搶手的染工跳槽,去了繡雅綢緞行,剩下的染工們也都人心惶惶。
而流錦行折騰了這麼大的事情,並沒從收購事件中得到多少好處。卻只買到幾個染方,甚至都及不上跳槽離開的染工人數。雖說買了幾個染色方子,可是他們也花了大價錢,有了染方,師傅走了,流錦行一樣還得用熟練染工操作。所以,這件事幾乎成了織染行的笑料。
可是,人們的小聲還沒停下來,更讓人驚訝的事情就來了。流錦行染出了更好的布匹料子,其中就有當初跳槽的幾個染工能染的顏色,而且流錦行染出的料子大多更勝一籌。
正當繡雅綢緞行合計着,要幫欒師傅幾個人出頭,質詢流錦行是否竊取了染工們的染方時,流錦行又染出了新料子,而且是市面上沒見過的顏色。這樣,任誰也不好再去質疑流錦行是否竊取染方了。說起來也是,偷竊,最起碼也是已經存在的東西,不曾有過的東西,哪裡能說偷?只能說明人家流錦行自己已經掌握了那些染方。
據流錦行裡做事的雜工說,新染色配方投入使用,都是由楊姨奶奶手下的工人指導染工操作。
綜合各種信息,流錦行近期的變動,視乎只多了個有着姨娘身份的女子。可是大家決不願相信,一個女子在不到半年時間裡,就能讓流錦行的運作,有了這樣大的起色。這已經超出了人們可以理解、接受的範疇。
更何況,這是很多染色方子。大家都知道,染色方子,那是一個、甚至幾個染工窮盡畢生,也不一定能得到一個成功的方子。想讓人們相信,一個只能做人家妾室的女子,掌握有這麼多的染方,那是絕不可能的。
說不定,這就是流錦行用來遮掩真相的障眼法,用這個姓楊的小妾在明處吸引人們的注意力,以遮掩暗中的重要人物,亦或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可是,同在京城做生意的趙子章,卻從傳言中聽出了門道。他想起幾年前在府州大街上見到的那個,破衣爛衫、揹着一大捆柴禾的女娃背影。他就是聽那個女娃和同伴說笑,得到的啓發,才把家裡的生意做起來,收攬了京城近一半的木材生意。
他當時只以爲那是小孩子隨口說笑,誤打誤撞,甚至是因爲嘴饞了,才說到那麼個一條街的想法,他也就沒當回事。
不單是他,任誰也不會把一個小孩子的隨口之言,當做大事吧?何況這個小孩子,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女娃,能有什麼見識?不過隨口胡言,撞到正點兒上罷了。
可是,顯而易見,張謙就不這麼想。現在大家議論的楊姓女子,按年齡推算,很可能就是那個女孩子。
張謙這傢伙太狡猾、也太混蛋了吧?那孩子當時看來,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他就能起了這樣的心思,簡直無異於禽/獸!
可是,若流錦行的楊姨奶奶真的就是那個小女孩,當時她說的話也不是隨口胡言,那麼,他失去了多好的一個機會?
一個新染方在染色的過程中出了問題,冬兒領着幾個研發房的染工,在流錦行的工坊裡連續看了兩天。等她找出問題所在,走出工坊的時候,張謙已經等在外面。
這時,已經五月下旬了,從悶熱的工坊裡出來,滿頭是汗的冬兒剛剛感覺到一絲涼意,就看到了不遠處樹蔭下的張謙。
張謙緊皺眉頭打量着冬兒,冬兒身後的宋婆婆和秀雲連忙給冬兒整了整有些汗溼的衣服。
冬兒也一邊抖抖衣袖,一邊走過去。天氣本來就熱,又是悶在染色工坊裡,大染缸蒸騰出的熱氣一薰,就是她現在的樣子,滿頭滿身的汗。
夏季的衣服薄,她一個女子出來做事,每天都會裹胸,套厚些的裡衣,出了汗纔不會把衣服貼在身上。
張謙看着冬兒走近,才皺眉說道:“這麼熱的天氣,你還進去工坊做什麼?喬顯雲是做什麼的?現在這個情況纔是用得着他的時候,他卻躲着不見人影。”
這是什麼話?喬顯雲正在努力的給他賣命好不好,這麼說人家,不覺得虧心吶?
雖然不認可張謙的話,冬兒卻謹記着王嫂子的叮囑,先規規矩矩的給張謙行禮,才解釋:“這兩天正是試驗固色劑的關鍵時候,喬顯雲得在場盯着收集數據,實在走不開。再說,他的長處在於對染色原料的認識,對染色操作並不在行。”
張謙轉身,示意冬兒跟着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給你派了那麼多人手,不是讓他們當大爺的,你得指着他們做事。”
冬兒繼續耐心解釋,“他們對染色的過程雖然熟悉,但是對查找事故的關鍵點還不是很熟,還需要帶一年半載的才能派上用場。這時他們就留在工坊裡,記錄處理變故的後續過程,也算是多積攢些經驗。”
冬兒走在張謙側後方,偷偷翻了他一眼,他以爲這麼大熱的天,自己願意往染色工坊裡面鑽嗎?她穿的又多,很難受的好不好!
張謙忽然停下腳步,黑着臉說道:“你接觸染布時間纔多久?你就能熟悉,別人就熟悉不了?照你這個樣子,什麼時候才能把人帶出來?”
冬兒也連忙停下,看了張謙兩眼,垂目受教。
一缸料子,光是坯布和染料就得好多銀子,她敢掉以輕心,讓別人去慢慢找毛病嗎?
如果是過去用染工師傅的染方,有毛病自然有染工操心。現在用的是流錦行的染料,有問題當然要他們自己去解決,看看到底是染工操作失誤,還是染料本事有問題。這是隨隨便便就能解決的嗎?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張謙看着冬兒低眉順眼,卻明顯敷衍的樣子,不由得更加惱火,“你那是什麼樣子?有話說就是了,做出這麼一副受委屈的樣子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