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謙冷淡的語氣,讓冬兒忍不住擡眼看了他一眼。心裡卻很是不滿,多大點兒事兒?不過就是沒先給他行禮而已,至於嗎?都怪二黑,沒事跑到內院來幹什麼?搞得自己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看來還是王嫂子說的對,平時沒養成良好的習慣,一旦遇到意外,就會原形畢露。遇到主家心情不好的時候,難免會被斥責,還要看人臉色。
這也是張謙沒太和她計較,若是當真起來,她和二黑都免不了的被當衆斥責,那可就很不好看了。
冬兒這裡眉眼淡漠的在心裡告誡自己,張謙則更加生氣,他也沒怎樣吧?至於她放臉色、做姿態的給他看嗎?
一時間,氣氛就有些僵硬。
“唉。”廉伯嘆了口氣,說道:“六爺,您不是要問問冬兒看賬冊有沒有心得嗎?”年輕人的事情,他真是看不懂了,一個個哪來那麼多的心思!
張謙這纔想起,他和廉伯想聽聽冬兒對掌管流錦行有沒有什麼設想。這麼想着,又狠狠的盯了二黑一眼,都是這小子惹的事,早知道,就不帶他進來了。
二黑被張謙瞪着,幾不可查的往後退了退,似乎抵消了些張謙眼中的惱意。
張謙才問冬兒:“流錦行,還有咱家別的織染行,這幾年的運作都處於一種停滯狀態。廉伯和王奇也想了很多法子,總也沒有早先蓬勃擴展的勁頭。你看了這些日子的賬本,對流錦行的運作很有些認識,在擴展方面,可有些別的想法?不拘什麼成不成、可不可行的,都可以說說,沒準兒就激發些別的想法。”
盡力藏身的二黑一聽就苦了臉,張府的買賣幾年都沒有發展,集那麼多管事、掌櫃之力,都沒有進展,卻來問僅僅看了些賬冊的冬兒,這不是難爲冬兒嘛。
二黑十幾、二十天埋怨冬兒不懂事、不懂規矩的心,立即化作了滿滿的擔心和心疼。想冬兒年紀不大,又是個女孩子,怎麼能把這麼沉重的希望壓在她一個人的肩上呢?
二黑小小的往前邁了一步,就想要說話,卻被和他對面的廉伯一個凌厲眼神擋了回去。
二黑有些猶豫,說起來,這個話題是廉伯提起的,而廉伯對冬兒的疼愛不比他少多少,應該不會害冬兒爲難。
冬兒卻沒注意二黑和廉伯在那裡打眼色,她一聽張謙的問話,就進入了工作狀態。
她把看賬冊後的想法,一樣樣的說給張謙聽:“……從賬冊所購的輔料上看,流錦行的織染還是靠一個個師傅的手藝支撐,雖然織染師傅大都簽了長期傭工文書,可是,這樣單打獨鬥的做法,很限制作坊的發展和供貨的穩定。”
張謙沉吟片刻,再次問道:“你說的這個……,咱們自己能掌握各種織染技藝和配方當然最好,可是,這個……明顯就不可能。每種布料的染色配方都是不同的染色師傅祖傳,或者傾畢生之力總結出來的,都是不傳之秘。無論多大的染坊都有僱用這樣的師傅,靠的就是用他們的配方和技藝爲自家做事。這樣的方子和技藝,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染色師傅斷不會出讓或者賣出。”
張謙有些不明白冬兒的意思,冬兒說的這個問題,根本就不稱之爲問題。做織染買賣的,除了很小的作坊,是東家自己開的,靠自己的手藝吃飯。大的印染行,都是僱用大量的印染師傅在染坊做事,用嚴謹的文書控制師傅們用心做事,而主家也會給師傅們相應的報酬。
這些買賣,主家和印染師傅一般都能和諧相處,很少有印染師傅刁難主家的事情發生,即使有,一個作坊的師傅總也鬥不過有財勢的東主。若是遇到挖牆腳的,對方買賣又勢大,那東主就只能忍了,好在大些的買賣都不會在一根繩子上吊死,一個染色師傅不再了,還有其他人,總有彌補的辦法。
而被挖走的師傅,走了這一步,也會吃虧。都是業內同行,以後他的信譽恐怕就沒什麼人認可了。無論後來的工錢如何,他也只能在被挖的主家做事,若是想離開,就會面臨信譽危機,很難找到敢於相信他的東主,即使找到了,也要接受很多苛刻條款。
所以,織染買賣的技藝雖然不再東主手中,但是相對還是穩妥的。冬兒指出的事情,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廉伯卻知道,既然說到了買賣、作坊,冬兒就不會漫無目的的說話。
廉伯問道:“雖然這是織染業的通用做法,但是如果有解決的辦法,當然最好了。至少咱們就不會在受制於人。”
冬兒嫣然一笑,“哪裡是受制於人這麼簡單。若是流錦行和六爺所有織染行的印染配方都能掌握在自己手裡,那麼,六爺名下的所有買賣就可以都可以用最好的配方染色,用最好的技藝織布。六爺和廉伯所困擾的、南北衣料布匹的差異,也會大大的縮小。”
張謙的眼眸瞬間擡起,看向冬兒。如果冬兒所說的事情可以實現,那自家的生意就會有脫胎換骨的變化。他的織染生意,也就可以雄踞於天朝帝國了,其中的收益,絕不是趙子章的木材一條街可以比擬的。
在想象未來的時候,張謙看着冬兒的眼睛漸漸眯起來,恰到好處的把眼睛裡的期待和野望掩下去。
雖然冬兒說的前景非常好,可是廉伯依然很不確定,他說道:“冬兒也知道手藝人,他們都是指着技藝,也就是靠染色方子吃飯的,斷不會隨便交出他們所持有的配方。”
冬兒說道:“具體細節怎麼做,我還沒想好,還需要在流錦行的運作中慢慢的摸索。但是,大體想法還是有的。我先看看流錦行各處作坊,過起年來,咱們可以高價收購師傅們手中的配方,若是願意賣,咱們除了給他們高價,還用原來的工錢僱用他們。”
張謙和廉伯、王嫂子都暗暗搖頭,冬兒想的太簡單了,手藝師傅們,持有世上獨一無二的配方,都想着子子孫孫靠這個配方吃飯,哪個肯心甘情願的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