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心事重重的走進姨娘的住處。柳姨娘和其它三個姨娘同住一個院子,早早就聽院裡伺候的婆子告知,二姑奶奶回來了。這時,柳姨娘正翹首等着姚氏呢。
姚氏一進院子,就看見自家姨娘站在門口迎着自己,忙緊走幾步,握住柳姨娘的手,“這麼冷的天氣,姨娘出來做什麼?也不怕凍着。”
柳姨娘則招呼着姚氏後面的囡囡和乳母:“穿戴的還嚴實吧?快些進屋,我剛吩咐丫頭,多加了一個火盆,暖和着呢。”
同在一個院子裡的秦姨娘,正好要出去溜達,見到姚氏,嬌柔的笑道:“二姑奶奶回孃家看柳姐姐了?柳姐姐可是在門口站了好久呢,這才把姑奶奶盼來。”
姚氏笑一笑,“秦姨娘說的是。不過進了家門,怎麼也要先去拜見太太纔好。”看了秦姨娘訕訕的臉色,姚氏懶得和她多話,敷衍問道,“秦姨娘要出門啊?”
秦姨娘被姚氏搶白了,依然不甘心落在下風,意有所指的笑道:“是呢,我們不比上了歲數的人,坐不住,總是要出去走走的。”秦姨娘說罷,擺了擺手裡的帕子,婷婷嫋嫋的走了。
年近三十,卻沒有一兒半女的傍身,還能這麼主動討人厭惡,也真是夠沒眼色了。姚氏掃了她一眼,失笑的搖搖頭,扶着自家姨娘進了門。
柳姨娘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她也是個可憐人,年輕輕的被家人賣給你父親做妾。”
“不會。”姚氏哪裡看得起秦姨娘。連當家太太和自己說話,也得字斟句酌的小心着來,秦姨娘又算什麼,自己當然不會和她計較。
姚氏是跟着柳姨娘長大的,所以,柳姨娘對自己女兒很瞭解,她從姚氏已經院門,就看出她情緒不好,在這個大院子裡不好多問,只招呼着她們主僕先進門。
柳姨娘把姚氏讓到炕上,又把囡囡抱過來,脫去外衣,放在炕上讓她自己爬來爬去的玩耍。
幫着丫頭把茶點等物都擺上來,柳姨娘才坐在姚氏對面問她:“也沒聽你打個招呼,怎麼就回來了?是不是有事啊?”
姚氏沒滋沒味的咬着一塊果脯,原本不願意告訴姨娘,怕她掛心。可是現在,只怕是沒地方說了,和姨娘說說,沒準兒,姨娘在碰到父親的時候,能在父親面前替自己說一兩句話。
姚氏這麼想着,就把早先在府州聘下的楊冬兒,十一月十二進府的等等事情和柳姨娘統統說了一遍。
姚氏說的義憤填膺,柳姨娘卻越聽越不明白,自家二孃也算是個精明人,怎麼在這個事情上就鑽了牛角尖?聽二孃說話間的怨氣很大,柳姨娘把服侍自己的丫頭打發出去,讓丫頭看好門戶。
蓮喜和翠喜看了看徐嬤嬤,也同着二小姐的乳母退出去了。
柳姨娘見她家二孃正在氣頭上,也不好說的太過,只對她說道:“你還是別想着老爺替你出頭,去訓斥六爺了。”
在一旁侍候的徐嬤嬤聽道柳姨娘這麼說,暗自點頭,柳姨娘是六奶奶的親生母親,又是一手撫養她長大的,說出的話自然不同別人。
姚氏卻很不解,連姨娘也這麼說?她問道:“爲什麼?”
柳姨娘看着姚氏 ,良久才嘆氣說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當年老爺根本就沒想到姑爺會打拼出今天的場面,若是知道,他哪裡會把這麼好的親事給了你。”
雖然這就是實情,可是自己已經是張謙的正妻,這些年對家裡又諸多幫襯。許久之前的事情,和自己當前所受的委屈有什麼關係?
姚氏極爲不解,“您說的話,我真是不懂了。父親如今已經是當朝的四品大員了,好多人都巴結着。六爺再怎麼能耐,也不過是一介布衣,父親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吧?”
柳姨娘搖搖頭,繼續說:“我也是模糊聽說,吏部這個官職空出來的時候,有好幾個熱門人選,而老爺政績平平,其實並不佔優勢。老爺的侍郎之職,多虧了姑爺的奔走。”
“怎麼會?”姚氏驚詫之極。張謙他自己都沒有一官半職呢,吏部侍郎,當朝四品,憑他的布衣之身,能奔走的來?
柳姨娘提醒她,“你應該記得,咱們一直住着的那兩間破舊土房。當年你出嫁不久,老爺升遷郎中之後,我才從那兩間土房裡搬出來,搬到這個院子裡。當時我還是聽你說的,老爺的郎中之位,是姑爺幫着疏通的。”
想當年,柳姨娘得知老爺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這麼嫁給一個市井混混兒,傷心的每日以淚洗面。誰能想到,他日,自己能託這個混跡市井的姑爺的福,過上了好日子。
這麼一說,姚氏也想到了,當時的張謙根本沒有今天的人脈和地位,可是父親的升遷確實多虧了他。雖說父親的資歷也是熬到那裡了,可是最後還是卡在了閣部。這個事情自己是知道的,張謙和父親許諾,由他去疏通關節。之後不久,父親就順利升遷。
柳姨娘把朝着她撲過來的囡囡接在懷裡,繼續說道:“你也想開些,男人嘛,不都是那樣,你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像女子一樣,對你從一而終?只要妾室們守着後宅的規矩,你就隨他們去吧。”
姚氏辯解道:“問題是,楊姨娘她沒守規矩不是?”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柳姨娘很爲她這要強的性子傷腦筋,“你家六爺謀劃擡她進府裡,就沒打算按着後宅的妾室來養着,以後楊姨娘若是真的能幫張家打理生意,根本就不能用妾室的規矩要求她。你不是已經要求院子裡的下人,不得靠近錦繡院嗎?就讓她關起門過她自己的日子好了。若是有一天,她的行爲影響了後宅的正常生活,你作爲六爺的正妻,還不是可以隨意處置她嗎?”
姚氏想了半天,最後不甘心的說道:“張謙一文不名的時候,是我嫁他,和他共患難的,現在他有身家了,就想着把我踩在腳下。我怎麼想都覺得不甘心。”
柳姨娘懷裡抱着囡囡,看了看站在地當間的徐嬤嬤。徐嬤嬤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告訴她,她已經勸過二孃了。
“唉,”柳姨娘嘆了口氣,問道,“二孃,你是希望六爺一直都是個身份尷尬的市井流徒呢,還是希望六爺像現在這樣,有身份、有實力,你這個張六奶奶走到那裡有人巴着、奉承着?”
問的姚氏一怔。
柳姨娘繼續說道:“你這幾年日子過的順心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你想想,若是姑爺真的一文不名,老爺會把你嫁給他嗎?再怎麼說,你也是姚家的女兒呢。何況,姑爺就是沒什麼身份的時候,也沒落魄到聽人擺佈的地步。”
姚氏這一趟孃家是白走了,什麼助力也沒得到,倒是裝了滿心的鬱悶。
好在有柳姨娘在一旁娓娓解勸,又有囡囡滿炕亂爬亂跑,稚嫩的笑聲滿院子都聽得到。姚氏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早上在張家宅子裡領了姚氏之命的晨姨娘,見姚氏立即出發走了。她也不久留,先回自己住處,仔細裝扮一番,出門的時候,特意高聲交代看院子的婆子:“我去楊姨娘院子裡坐坐,你仔細着,看好了門戶。”雖然是六奶奶交代自己做事,可若是就自己一個人衝鋒陷陣,總有點感覺吃虧,多拉一個人做個陪伴,也多些熱鬧不是。
正在房間做針線的芊姨娘,聽到晨姨娘的高聲吆喝,心裡知道她是說給自己聽的。
芊姨娘停下手裡的活計,看了看趴在炕桌上寫字的張府大小姐張若雲,小聲對丫頭小夏說道:“六爺把這個楊姨娘擡舉的這麼高,咱們也該去她院子裡瞧瞧去,知道知道她到底哪裡出奇。”
小夏不解,“您不是說,不打算和楊姨娘走的近嗎?”
芊姨娘笑道:“我可不是自己想要去拜望她,是晨姨娘吊着我去,我是不得已而爲之。”
小夏聽了芊姨娘的話,放下手裡正縫着的一件裡衣,說道:“我伺候姨娘穿衣。”
芊姨娘搖頭,“咱們等上一陣子再去,我嫌去早了應酬的麻煩。”
晨姨娘還沒進錦繡院的院門,就揚聲說道:“哎呀,這院子收拾出來果真就是不一樣了啊。楊妹妹真是有福氣,單獨住了一個院子,多舒心吶。”
婉轉悠長的聲音立時傳進錦繡院的上房,在上房做針線的王嫂子聽得一愣,這是晨姨娘的聲音,她怎麼來了?
冬兒正在抄書、連帶認字,聽見聲音,擡起頭,正好碰上王嫂子看過來的眼神。
冬兒笑一笑,小聲說道:“咱們也攔不住人家不是。”示意她出去看看。
王嫂子放下針線活兒,起身迎出去。
晨姨娘已經走到院子裡,很不見外,一邊繼續往裡走,一邊和守門的秀雲笑着說:“你也是楊姨娘的丫頭吧?怎麼也不讓你家姨娘領你出去轉轉,咱們張府後宅的景緻,很不錯呢。像你們這樣整天悶在院子裡,會悶出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