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圓。天剛破曉。柔和的窗戶紙朦朧着。
因爲臉的事褲子云犯起抓狂,到底要臉呢還是不要臉,要別人的臉呢,還是要自己的臉,這是他一直思考的問題。
從本質上說,還是自己的臉好,褲子云也不想躲藏在他人的面具之後生活。然而,看臉的時代,武則天正是以光鮮的臉來作爲政治起步的籌碼。
臉很重要,尤其浮躁時代。再說,要不是用鞦韆索這張老臉頂着,自己也就不能深入虎穴。
褲子云本想撕破臉皮,但作爲臥底的他是不能那麼做的。
還是打開窗戶說亮話吧。
裹着毯子的杜娥柔聲細語:“容娥兒我先想想辦法,現在只能拖,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半個時辰是半個時辰。”
褲子云問:“能拖當然好,能爲自己爭取到無比寶貴的時間。”
杜娥說:“別急,我可以主動去約賀離騷去西湖玩,那個老淫蟲肯定求之不得,我一去,自然李泰山這個所謂的大伯也得屁顛屁顛地跟着,巴結是小人的良藥,可是我怕我的……”
褲子云生氣道:“不行,不能,不準,這是我對你的三不原則。你這個主意,那是羊落狼嘴。”
“我這個小女子實在是再也想不出能讓你及時脫身的辦法了。”
“杜娥妹妹,你這個法子即使成行,也有極大的漏洞。若去西湖,賀離騷一定會帶上我這個所謂的武林高手鞦韆索。”
“雲哥哥,考慮到了,我先將你躲藏起來,然後我去對他們任何一個說,說你峨嵋那邊出大事,有仇家放了火,你來及給他們道別就租馬車回去了。”
“萬一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不相信呢?”
“這就不用雲哥哥操心,這得由我來表演,是人都有弱點,只要我對賀離騷羞答答地說出人多了不太好……”
“可是,可是,可是……”
“一個大男人,哪有那麼多可是呀。非常時期,可是就變通成了可以是。”
“唉,我這個褲子云怎麼對得起你,不如讓我去死。”
“假如真到要死那天,雲哥哥,我杜娥會陪你一起死。”
“唉,我那破玉笛怎麼老是越到關鍵時刻越不起作用。”
“什麼玉笛,能拿來看看嗎。”
褲子云從懷裡摸出玉笛,還簡短地講了獲得這隻玉笛的故事。
“杜妹妹,你看,它就是不靈。”
“呵呵,既然靈驗過幾次,發過光,有過語音提示,說明危機還不到時候,說明你的心還不太誠懇,常言道,心誠則靈。”
“唉,不說它了。”
“雲哥哥,還有多少人知道玉笛的功能呢。”
“沒幾個,都是我最信任的朋友,生死之交。”
“雲哥哥,我只是提醒,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褲子云頻頻點頭,還從懷間掏出核桃般大小的麒麟珠,對杜娥神秘地說:“這個寶貝還是水世界的美人魚送我的呢,世上僅兩顆,一公一母。你先替我保管着,我用它治服過大俠東方也敗。”
杜娥很驚訝,弱弱地說:“如此寶貝,你留着更好,我不懂法術,留下它沒有半點意義。”
褲子云解釋道:“必要時候,可以防身,可以逃跑,只要你一旋轉它,周圍百米開久就漆黑一團。目前我也僅僅知道這個功能。”
杜娥一想到賀離騷常對她動手動腳的鬼樣,也就收下了它,以備不時之需。
拂曉,街道上的行人緊張起來,一些官兵已在全城搜捕逃犯——紫衣大俠。
褲子云把自己的衣服分給杜娥,她穿好後便含羞地出去了。
褲子云既感動又驚訝。
感動的是這些美麗的女子,心地善良而純潔,還不失正義感;驚訝的是小小年齡認識事物還比自己深刻。
譬如是人都有弱點,這話司北往說過,豆娘說過,今天她也說過,唉,多美的靈魂。
…
穿着褲子云衣服的杜娥回到她的房間,換上自己的。
她所住的這個房間古色古香,靠窗處有一梳妝檯,梳妝檯旁邊擺放着一架古箏。
屋小牀卻很大,這是最大的添堵。
這房子是杜台山所送,她很想搬出去住,然而,畢竟她是從老家黃山而來,現實條件不允許。
好在這間屋子是目前最乾淨的地方,也很清靜。屋子外有一塊空地,一些雜草在瘋狂地生長。
杜娥把褲子云的衣服不斷地疊過來、疊過去,連褶皺也那麼撫慰,好想衣服上的餘溫不要消失,好想那淡淡的體味留存永遠。
在她眼中,這是最值得終身珍藏的禮物。
杜娥把頭輕輕地壓在衣物上,嫩嫩的臉上泛起一陣緋紅。忽然聽到有人在哼歌:
“嘰嘰復嘰嘰......不聞嘰嘰聲,唯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
杜娥一怔,知道這是杜台山從外邊過來了。
“娥子回來啦?”
還真是他的聲音在問。杜娥趕緊閃到梳妝檯,安靜地坐下:“是的,大伯請進。”
杜台山沒進屋,他站在窗口看向裡面,微笑着:“這個環境還喜歡嗎,過段時間等大伯站穩腳跟之後,首先給你換個更大的,不,直接換幢房子。好,我走了,我是順道來看看,你沒事的話可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杜娥向了微笑了一下,心中暗罵:“呸,假人一枚。”
可是,當杜娥剛起身,打算再拿起褲子云的衣物聞聞,那噁心的改編歌詞又哼了過來。杜娥又立馬回到梳妝檯邊。
“哦,忘了問問,鞦韆對你好不好。”杜台山又來到窗前問。
“……”杜娥沒有回答,把頭低垂着,暗想,你都把我當禮品送人了,世上哪有這種親人,呸。
“哦,看出來了,對你肯定不好,呵,人心同然,那你也可以對他不好嘛,他亂來,你也可以亂來,我看你那個賀(離騷)大伯對你印象特別好呢。”
杜娥故意把頭埋着更低,作羞澀狀。
“娥子,大伯老了,我們杜家以後也全靠你了。我現在就去會會鞦韆索,聊聊天。”說完,杜台山轉身離去。
這時,杜娥急了,褲子云還沒被她藏匿起來呢,這要是去了,豈不……
她趕緊推開門,跑了出去,衝着杜台山的背影喊:“大伯,我想跟你說件事。”
杜台山停下來,轉身問:“說吧,大伯答應你。”
爲了拖延時間,杜娥說:“三言兩語講不清楚,你到房間裡來吧。”
“好。”
杜台山進屋之後,杜娥讓他就坐在牀沿,說自己先去煮點茶水,大伯可以先看看書。
杜娥自己的房間是沒有爐竈生火的,她出去了,臨走時,給了大伯一本書關於異性與愛情的書。
杜台山看得入迷。
就在這生火煮茶的短暫時間裡,杜娥飛野似地跑到褲子云的住處,叫他趕快躲起來,最好躲在屋外那棵高大濃密的槐樹上,過會兒自己也好來找他。
當杜娥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杜台山還沉浸在書的情節裡,一股口水流得老長老長,在細微地晃悠,像極了蜘蛛吐的絲線。
“大伯,大伯,”杜娥把茶水端到他的面前說,“喝茶。”
“哦,好好好。”回過神來的的杜台山笑問,“大伯我也當在喝茶,嗯,好書,娥子也愛鑽研這種書,不錯不錯。”
“大伯,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哪敢看這書,這書是你那個大哥賀離騷老頭兒送的。”
“娥子,別叫他老頭兒啦,說話要有禮貌,叫他伯伯,要無限地孝他順他,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可怠慢。”
“那他要是叫我跟他……”
“人家有的是資源,不缺的,你要是被他相中,那便是我們杜家的福氣,呵呵,只怕是你想多了喲……”
“也是,我想多了。”
“哎,人家都給你送書了嘛。”
“送書能說明什麼,世上那麼多書。”
“難道這書你沒有看,情節就在這上面啦,這不是普通的書,可把再了不起的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杜娥故意不好意思說,“大伯,我是不是應該跟他多接觸。”
“……”杜台山邊翻書邊點頭。
“大伯,那我想要他和你一起去西湖那邊玩,會同意嗎。”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杜氏家族的後起之秀,他肯定會去啦,只是大伯忙,不能陪你倆去了。”
“大伯,你不去我就不去。”
“我還在抓那個褲子云,這個人若不趁早歸案,大伯是一天都睡不安穩的。你看大伯正在廣收天下武林豪傑。據說褲子云去天山取雪蓮了,不知抓到沒有,或者說砍下頭顱沒有。”
杜娥一聽,心想,褲子云還好好的呢,又可贏得一點營救的時間了,便微笑着說:“大伯不去,我也偏不去,大伯口口聲聲說以後自己老了還要靠我啦,原來是在哄我開心。”
“好好好,哦,不好,我堅決不能去的。再說賀離騷也不會答應我去,一是怕我礙事,二是這邊得有主心骨管理。”
“嗚嗚嗚……”杜娥邊故意哭着說,“我把人情做給你。”
“唉,別哭嗎,你也不小了,說吧,你怎麼給我做人情。”
“我,我,我去跟賀離騷說,說我的生日快到了,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我要和特別的人——大伯你,一起去西湖玩,賀離騷肯定不會答應,我就悄悄對他說,若想跟我單獨耍,隨便給大伯安排個地方,大伯敢不聽嗎。所以他肯定求之不得呢。”
“呵,呵呵,哈哈哈。妙。”
“大伯,事不宜遲,今天就走。
“你生日到底是好久嘛,這麼着急。那我走走前還是去看看鞦韆索,問問他去不去。”
“大伯,你問他幹嗎,這事難道是光彩的嗎?哼。”
“哦,也是哈。那我去給他道個別。”
“大伯,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他的小命在你手中,感激你還來不及呢,過分地對一個人好,得到尊重的概率反而會更少,本質上說鞦韆索就是個人質的功能罷了,難道我堂堂大杜家的紅人還要去跟他請假不成,那你快去呀,快去請假呀。”
“……”杜台山一時啞口無言,不得不點頭,並豎起了大拇指。
杜娥還是有點不放心,畢竟人心如同天上的雲,隨時隨地都在變化。於是抓着杜台山的手,一路要去幫她挑選衣服。
這個,杜台山不願意也得願意,腦海裡已爲杜娥挑選好了。
透明或半透明的,乳白或半乳白的,絲滑或半絲滑的。
…
最開心的莫過於賀離騷,他想,這下終於可以得到她。
他還在銅鏡面前轉了幾個圈,感覺自己是該減減肥。
…
杜娥來到褲子云這邊,房間沒人,他還蹲在屋外那棵大槐樹上。
杜娥給他弄來點心和酒。通過發出摸擬的鳥叫,褲子云穩穩地從樹上跳下來。
房間裡,兩個人不由自主地來了個真情相擁。
江山在復甦、大地在纏綿、自然界一切美好的元素在跳躍、在翩躚……
“雲哥哥,我們最遲半月就要回來,這十來天對你來說是寶貴的,你可以利用它摸清這裡的一切,包括暗道、地牢、機關等。
這幾天警戒和把守會比平時更加嚴格,你不要太沖動,總是想着救人而誤了大事。這是娥兒我最放心不下的。”
說完,杜娥的腦袋瓜躺在褲子云寬大的臉脯上,感受着澎湃的海浪那激情的拍打和未知的力。
“娥兒,你放心,我不會像先前那般莽撞行事, 謝謝你。”褲子云把她抱得更緊,連心跳聲似乎都給抱了出來。
“雲哥哥,只是我這次回來以後,身子可能就永遠洗不乾淨了,即使跳入長江和黃河。若那時的你,還會這樣抱緊我嗎?”
“娥兒,我太沒用了,不但沒去保護你,還讓你犧牲,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不配你這般的情義,如果有來世,就讓我做你的坐騎,好嗎。”
“雲哥哥,千萬別這麼說,要是那天晚上你佔有了我,我也許就不在人世間了,我發過誓,如果佔我身子便宜的人不是真心愛我,我就會感到無盡的屈辱,我就會去見上帝,尋找那個屬於我的乾淨世界,即便那個世界是冰冷而又虛無的存在。
應該感謝的是我,你讓我看到了人間至少還有真情在。做人本就是來受苦的,愛情就是極致的修行,讓我們能在苦中作樂,讓我們實現精神世界的永生。多好。”
兩個人的世界,相逢靈魂。
兩顆交匯的心在顫慄,身體的細密電流如佈滿喊聲的春雨。
此時無聲勝有聲,好想這一刻成爲永遠,雕塑般被世人低睹、淺唱、與徘徊。
一陣風兒輕輕掃過,窗外幾滴鳥鳴濺進房間。
“雲哥哥......”
“娥兒……”
洪荒如此溫婉,那美妙的破碎猶如白良把脣座交給天海之間。
忽然。
是誰捅破窗戶紙。
一顆複雜而詭異的眼睛正向屋內掃射,如此喪失靈魂的偷窺把自己變成一地雞毛。
糟糕,那是杜台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