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明是在擀麪,卻被你看成扯皮——
生活總是這樣,良民做久了,反倒處處被欺。
試問,花上霜一家何錯之有?
就爲幾麻袋所謂的夢境丸,就定花陽、豆娘的罪?扣上做白日夢、和不斷出現失足青年的高帽子。
這與擀麪何異。權力在手的人要弄你,眼中滿是理由。
“還有王法嗎?”
褲子子云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直到破口大罵。
同行的司北往勸他想開點,早點上峨嵋,先把花上霜打聽清楚,救出來再說下文。
“可,可,要是花上霜不在峨嵋怎麼辦?豈不把花陽的一生給誤了嗎,她還在賀離騷手上,真成親了,就……”
“若現在救花陽,只會添亂,賀府上下戒備森嚴,我倒覺得先救花上霜,畢竟他是那個家的提綱挈領,若他倒下,家就散架,豆娘和六仙子就成了‘繞樹三匝,無枝可依’的烏鵲了。還是下定決心上峨嵋吧。”
經這個臨時配備的文職人員如此一說,褲子云認了這理。
…
峨嵋山。捨身崖。
被關押在此崖的花上霜,蒼老許多,皺紋糾紛,似乎能刮一撮箕。瘦得露骨,瘦得似乎只剩下一根筋的中心思想。
這是無情且無盡的折磨所致。
索命鬼鞦韆索,動輒去燙人腦火鍋的恐嚇,沒把花上霜逼瘋也算他心理強大了。
捨身崖。半山腰。
有個小平臺,平臺一側有個大洞,很隱蔽,周圍盡是些胡亂瘋長的雜草,和一些抓狂的牛芒刺。
崖下是萬丈深淵。
花上霜被鐵鏈拴住雙腿和雙手,倒掛在捨身崖靠洞口的小平臺上,胸前吊着兩顆銅錘般大小的夢境丸。
受盡羞辱。
飯,是靠名叫小不點的姑娘,通過一根長長的繩索拴着竹簍子,從捨身崖上吊下去的。
被倒掛的花上霜當然沒法吃。
這叫飢餓法,鞦韆索發明的。
若要想吃飯,就要去咬住懸在嘴邊的一條細紅繩,繩上有一串響鈴,以提示自己餓着了。
因爲倒掛,所以是無法解決排泄與內急的,只得任其奔流,得過且過。
周圍有許多老鼠在亂跑,也根本沒把花上霜當人看。膽大者,直接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花上霜倒掛身體的一側,也倒掛着一隻花豹,與花上霜相距不到兩米。
花豹所吃的生肉也是靠繩子吊下。
有時花豹會被故意餓上幾天,逼它兇狠地對着花上霜怒目與怒吼。花豹想一口吞掉身邊這個活物,加劇着空中的折騰。
鞦韆索將琴中琴的畫像倒掛在平臺一側,故意來刺激花上霜,還不斷鼓勵他要爲琴中琴和豆娘頑強地活着,以便報仇。
昔日的青城山道士兼大俠,如今落得個求死不能、求生不易的悲慘下場,怎不令人唏噓。
心有所繫,生命不枯。
花上霜之所以頑強地活着,是因還沒有見到女兒豆娘。
同時,他還在用一雙眼睛看人鬼難分的世間,究竟有沒有因果報應。
要是常人,也許早就掛了(死),單憑風霜雨雪,就會要其性命。
…
懷才不遇的司北往相貌平平,面黃肌瘦,像是被人長期拿來挖苦的模型。個兒矮,腿兒細,嘴兒小,眉兒窄,頭兒小,走到哪兒都給人一種入木三分的感覺。
一路上他都在喟嘆懷才不遇,對政治生態憤慨不已。常以“蒼天啊”作爲說話的開頭。
這次,與褲子云相談甚歡,是個典型的憤青。
聽,一路上他又在議論:
“蒼天啊,這是什麼世道。上至武昭儀牝雞司晨,中至來俊臣告密成癮,下至賀離騷色膽包天,社會的主線亂了,這令老百姓怎麼活。”
“蒼天啊,賀離騷就一小犬耳,卻狗膽包天、膽大妄爲,試問狂犬吠日的底氣來自哪裡?”
褲子云插話:“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嘛。”
“蒼天啊,非也,此犬定有官場背景,我與褲哥賭一豬腿如何?待我回去細挖,必有線索。
蒼天啊,褲哥你想想,聽說這個賀離騷並無像樣的產業,哪兒生出的錢供其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呢?”
“哦,有道理。我還以爲他是個包工頭、鹽老闆,人販子、開發商……”
“蒼天啊,此犬實在令人作嘔,民間熱議,單單雲臺縣,年年都會無緣無故丟失民女,民怨沸騰咒聲四起。褲哥,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定會摸個水落石出,查它個四腳朝天。”
“好,拜託兄弟了。”
褲子云跟司北往邊走邊議論,更多的是,用怒火來填充咕咕叫的肚子。
嘿,真有效。
兩天兩夜過去了,不知不覺,峨嵋山已進入眼簾。
天色漸漸暗下來。
褲子云在想,是智取呢,還是硬拼。
若智取,又怎麼個智法;若硬拼,又怎麼個硬法。
反正現在身邊有個參謀,就讓他提出些想法來。
褲子云問司北往:“兄弟,已到峨嵋了,你看我們是智取,還是火拼?”
司北往有摸下巴的習慣,邊摸邊說:“蒼天啊,又到考驗我智商與情商並駕齊驅的時候了,讓我想想……”
“別蒼天蒼天的叫,好不好,快分析呀。”
“蒼天啊,啊,不,不蒼天,鄙人覺得最好智取。
褲哥,你想想,我們人生地不熟,縱使你我有天大本事,若花上霜真在鞦韆索手上,這就不好辦了,容我細思一二。”
“好吧,我等着你的答案,想今晚吃豬肉,就快點哈。”
“蒼天啊,啊不蒼天,有了有了。”
“快講。”
“蒼天啊,啊不蒼天,鞦韆索再狠毒,是人總得有弱點,否則就不是人。褲哥,你先提供弱點。”
褲子云摸了摸腦袋:“他好色,比賀離騷更好這口,傳言他的弟子盡是些美少女。”
司北往看了看北方,他似乎有這個習慣,然後說:“蒼天啊,這回有對策了。”
他看褲子云很煩口頭禪,馬上補充:“啊不蒼天,有對策了。”
“說。”
“男扮女裝。”
“啥?男扮女裝?你也是來搞笑的嗎,兄弟。”
“啊不蒼天,褲哥你看,我這身材扮女人不就正合適嗎,一點也不胖,是不。”
褲子云看了看,笑了笑,點了點頭。
看來得馬上先去弄套女服才行。褲子云說這個包在他身上,讓司北往先等等他,去去就來。
沒等司北往路邊小睡,不一會兒,褲子云便拿着一套女服回來了。
“蒼天啊,褲哥辦不正經的事怎麼如此之快,在哪兒弄來的?”
“我剛纔看到一女子在小溪邊洗衣服。”
“蒼天啊,褲哥你該不會也是個色狼吧,扒人家了?”
“別蒼天蒼天的叫,我是借。你快去打扮。”
“好,我待會兒混入秋千索的狼穴後,見機行事,以‘蒼天啊’爲信號,請細聽。”
…
“乾爹,大殿外有個女子一直在哭。”
小不點邊說邊把茶水遞給躺在藤蘿椅上的鞦韆索。
“我信你個鬼,除了你,這些年少有女子主動找上門的。”
“不信,乾爹自己去看嘛。”
“好,帶路。”
褲子云躲在遠遠的,終於看到鞦韆索出來。
頭上插着野花的司北往還真像個美女,低着頭,用妖滴滴的女聲在抽泣。一襲白裙有一大半平鋪在地上,呈委屈的圓。
他手拿着白色絲巾,擦拭眼淚的樣子倍顯楚楚可憐。
鞦韆索把帶路的小不點推到一邊,自己信步而來。
在這個一直嚶嚶抽泣的“女子”跟前,他先是打量了一番,圍繞着“她”,轉了兩三圈。
司北往哭得更悲催。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傷心事,怎麼要到我這兒來哭訴,可以把頭擡起來嗎。”
鞦韆索似乎動了惻隱之心,輕聲地問個不停。
司往北感覺對方要上鉤了,故意擦拭淚水,眯着淚眼婆娑的眼睛,輕輕擡頭,短暫地看了千秋索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把頭輕埋下去,繼續抽泣、不斷悲傷。
“唉,真急人,姑娘,說吧,我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
“秋大人,小女子我,常被一夥流氓威脅,我,我是個守身如玉的人,寧願死也不會屈服他們。
我聽說秋大人武功蓋世,爲人正直,嫉惡如仇,就,獨自來到這裡,想求你救救我,我做牛做馬都願意。”
“唉,這世道真不可理喻,壞人怎麼那麼多。”
鞦韆索聽到自己在社會上還有好名聲,有點興奮。
他低下身子去扶“她”:“好,我不但要收下你,而且還要教給你好多功夫。”
甭說,司北往真是個表演家。
她裝出的那副病態美,實在令人憐惜,那憂傷的動態像一朵潔白的蒲公英,在風中輕輕的飄蕩,輕盈地降落……
鞦韆索扶着這個病態“女”子的腰際,暗想,從來還沒碰到憂傷型的女子,若乘人之危……爽。
褲子云遠遠地看着,直至二人的背影沒入大殿。
…
司北往內心非常害怕。
如果不能在夜色入侵這裡之前擺平事情,恐怕自己就要露餡了,他已感覺到鞦韆索扶在腰際的手在有意地用力。
在過一個門檻的時候,司北往差點跌倒,真險。
他一直低着頭,利用眼角的餘光掃射四周。
那些滴滴答答、衣着薄紗的少女,一動不動地站在過道的左右兩邊,不敢吱聲。
後來,他被鞦韆索帶進摘月樓一間內閣。
不大的房間裡,牆上貼滿各種各樣的獸皮。
落座。
鞦韆索吩咐身後的小不點快去備好果口和茶水。然後,他正欲出去。
司北往很懂人性,感覺這個大色鬼很快就要回來,畢竟在色鬼眼中,更熱衷於新鮮、陌生、與刺激。
該怎麼辦呢。
聰明的他馬上想到一個計謀。
司北往一邊抽泣一邊顫微微地說:“小女子好害怕,一個人不習慣,腦子總會想到那幫壞人。”
鞦韆索竊喜,猴急道:“有我,馬上就不會孤單了,不要怕。我一會兒就回來。”
司北往哭聲細膩:“我,我,我衣服髒了,我想去洗個澡。”
鞦韆索暗想,自己都不好意思說洗澡,這下她倒先說了,真是天賜良機。
但願今晚我那個五音不全的宮商角別突然躥回來,哦,有了,我得換個地方,我要給這小女子留下美好的第一次。
想到這裡,鞦韆說嚥了咽口水:“小不點,你把茶水和水果備好後,就帶這個姐姐先去洗個澡,然後再換身真絲的裙子,乳白色那種。”
說完,鞦韆索哼着山歌出去了。
終於贏得寶貴的時間。
在外面的褲子云懸着心一直在撲通撲通地跳,這個司北往膽子也太大了吧,要是……
當鞦韆索出去以後,小不點已端來熱茶和水果。司北往沒有喝,作抽泣狀。
然後小不點便帶她去洗澡。
澡堂到了,你洗吧。
這時,司北往輕輕拉住小不點的手,哽咽着:“姐姐,我好害怕,你能陪我一會兒嗎。”
“我,唉,好吧,但不能太久。”
司北往溫柔地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來這裡好久,我無依無靠,以後還得靠姐姐你照顧我。”
說完,司北往又抽泣起來。他明白,女人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
小不點受寵若驚。
自從去年,她被人販子賣掉後,至今都是個受氣的。此刻能聽到有人稱呼她爲姐姐,還要請她關照,這種被人認同、被人需要的感覺真好。
於是,她說:
“你叫我妹妹吧,我可能比你小些,以後咱們相互關心。”
司北往繼續抽泣:“秋掌門去哪兒了呀,我想跟他訴苦。”
“他有急事,談靈石生意出去了,要過一會兒纔會回來。”
“妹妹,我剛纔看到一個自稱是花上霜的叔叔,他也說會關照我。”司北往試探着,一邊抽泣一邊輕輕說。
“姐姐,不會吧,我們這兒除乾爹外,沒有一個男人。”
“妹妹,乾爹是誰呀。”
“就是秋掌門。”
“哦,這麼說剛纔那個自稱要關照我的花上霜,是姐姐們在逗我玩呢。”
“姐姐,有這個人,他被關在離這兒較遠的地方,乾爹吩咐我每隔一天才去送一次飯呢;姐姐們開這種玩笑幹嗎,真無聊。”
大功快告成了。
司北往再次抽泣:“妹妹,關那個花伯伯幹啥,關在哪裡,我要跟你一起去送飯。”
小不點不知是計,笑了笑說:
“那個伯伯好可憐,據說是爲爭一個女人,被關在捨身崖,後天我送飯的時候帶姐姐去。
那裡還拴着一匹豹子呢。
姐姐,我要走了,給乾爹摳背(撓癢癢)的時間到了,每天天一黑,我就要去的,剛纔陪姐姐說話,這都有點晚了。
我還要去給姐姐找衣服。
今晚你……
乾爹有拔mao的惡習。
唉,不說了,姐姐我得先走了。”
趁小不點走後,司北往趕緊欲溜。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