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死了兒子的媽媽還能開導別人,說實話麥莉有些生氣。“你在哪兒?”她準備責問婆婆。
“我在外面的花壇。晚上的天空沒有星星,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不比夏天繁星滿天的壯麗。”
聽到這句話,本想指責婆婆的麥莉,沉默不語。婆婆是個很樂觀的人,今晚打電話來完全是爲了開導自己。但不論多麼樂觀的人,兒子死了,還是會傷心難過,她沒有像麥莉那樣表現出來,而是選擇把傷心埋藏在心底。無數個夜晚裡,婆婆到花園裡看星星,應該是想着他逝去的兒子吧。
“聽人說,人死後會化作天上的星辰。夜幕上的星星一定有我兒子的那一顆,可惜今晚是看不到了。”婆婆的聲音略顯低沉。
婆婆和媳婦不再說話,但也沒有掛斷電話,兩個人靜默了很長時間。雖然空間上彼此相隔萬里,但此刻的兩顆心都在思念着同一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麥莉選擇了主動掛上電話。“婆婆,夜深了,早點睡覺吧。”
“好的。你也是。”
聽着電話那邊傳來的盲音,麥莉才掛斷電話。房間裡還是那般死寂。用作儲藏室的房間裡傳來細碎的聲音,幾隻老鼠正在尋找食物。以前的家中是不會有老鼠的。他們養了一隻花貓,個頭很大,樣子很兇狠,那些老鼠根本在屋子裡呆。
自從丈夫死後,花貓也離開了家,到外覓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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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莉從衣服兜裡掏出一盒煙,摸出一根點上。亮紅的火光在黑夜裡格外醒目,煙氣上升,菸灰落下,落在牀上也無所謂。如果引起了火災也好,就讓大火把自己也帶往那個完全陌生的死亡世界吧,興許能見到丈夫。
很多天沒有洗澡,沒有理髮了,麥莉能隱隱聞到身上的惡臭,不過她不在意。她現在在意的東西已經很少,連自己的生命都已無所謂了,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菸灰落在牀上,並沒有引起火災。空曠寂寥的房間裡再次響起了電話鈴聲。
麥莉以爲是她的婆婆再次打來了電話,很快接通了。
“婆婆,你還沒睡覺麼?”麥莉感到嗓子乾渴,再次從牀頭櫃上拿取水,喝了一口。
電話那頭有男人輕笑了一聲,麥莉這才知道不是她婆婆打來的電話。
“麥莉,還和婆婆通電話哪!卡爾都死了這麼久,你還想着他?有沒有想過再找個人?我雖然不是富家翁,但手裡也有一些錢,足夠兩個人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了,要不要考慮一下?”
卡爾是麥莉丈夫的名字,所有人都這麼叫他。打電話來的是蛇哥以前外圍的一個小弟,蛇哥出事時,他在外地運貨,所以躲過了一劫。
“李察,找我什麼事?”她本想直接掛斷電話,但又怕他一直往這邊打。李察是個標準的小混混,貪財好色,還怕死的要命。聽說老大出事了以後,送貨就送了很長時間,直到最近才露面。他們之間並不是很熟,蛇哥還在的時候,也沒碰見過幾回,也從來沒有交談過。時隔這麼多天,李察突然打電話給她,一定是有事找她。至於李察說的再找個人的話,則直接被麥莉忽略了過去。
李察並不意外,他很瞭解麥莉的性情。麥莉的身材很好,臉也很漂亮,雖有一些小雀斑,但無法掩蓋她的美麗。李察很早就有這方面的心思了,只是麥莉不僅有伴,而且地位較高,實力不俗,他纔沒敢下手。
他沒有說的太過,也知道麥莉很愛她的丈夫,恐怕很難看上他這個小角色,便談起了找她的目的。
“我新跟了一個老大,爲人很仗義,對兄弟們也很好,就推薦了你。”
“我不想去。”麥莉冷冷的說。喝了一口水後,喉嚨的乾渴解了不少,說話的聲音也不是那麼嘶啞了。她說着就要掛斷電話。
“先別掛電話,我還沒有說完。請聽我說,等我說完了再掛也不遲。”李察像是知道他要掛電話般,所以連忙說道。
麥莉重新把電話擱在耳畔。“說吧。”
“我有關客的下落。”爲了不讓麥莉衝動的再掛斷電話,李察直接拋出了她最感興趣的消息。
聽到這兩個字的名字,麥莉死寂的心再次燃燒了起來,茫然的眸子裡也放射出了仇恨的光。要不是關客,她的丈夫不會死;要不是關客,婆婆也不會每晚在花壇附近徘徊。所有的災難都是他造成的,一切不幸的根源都來源於這個被詛咒的名字。
同明的別墅裡,關客饒了麥莉一條命。但這並不能換來麥莉對他的感激。既然放了自己,他就應該有被報復的覺悟。麥莉知道她和仇人之間的實力差距有多大,用天上地下來形容一點也不爲過。但麥莉一點兒也不害怕,她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神仙,但縱使關客是天上的諸神之一,她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殺掉他。
她已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唯一能爲丈夫做的,就只剩下了報仇。
“他在哪裡。”麥莉的嗓子又嘶啞了。
“不要激動,聽我慢慢說。我新跟的老大,最近接了一個老闆的任務,要去刺殺一個人。聽老闆話裡話外的意思,這次任務很困難,普通人很難成功,所以希望老大能找一些擁有異能的人來行動,所以我就推薦了你。具體要殺誰老大沒有說,你也知道,這些大人物嘴嚴着呢,不到行動的前一天是不會說出來的。老闆和老大談了好長時間,出來的時候還帶着照片,我匆匆的看了一眼,發現那上面的人有關客。”
“你沒有看錯?”麥莉深呼吸了一口起,讓自己完全冷靜下來。
“絕對沒有看錯。他在內華達州鬧得天翻地覆,那張臉我絕對不會看錯,就是他,不會錯的。”李察十分肯定。
“你們老大僱傭我去殺人?”
“你就說答應不答應吧。”
關客殺了麥莉的丈夫,麥莉對他恨之入骨,不可能不答應的。
“我去,當然要去。告訴我地點。”知道了仇人的消息,麥莉反而變得異常冷靜。
“先來奧丁州,到了以後打我電話,到時候我去接你。接到你以後,我再詳細得和你說。”
“好。”麥莉說了一個字之後,掛斷了電話。她將手上的煙抽完,隨手把菸頭甩在了地上。
家裡亂糟糟的情況可以不管,但外貌需要打理一下。以這樣的形象出門,一到了天亮,會被人認作是從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
來到浴室裡,麥莉看了一眼刮鬍刀和男士洗髮素,沒有動它們。放好溫水後洗了個澡,裹着浴巾出來,走到衣櫃旁挑選衣物。滿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很少有鮮豔的。她穿上保暖內衣,保暖秋衣秋褲,毛衣等禦寒衣服,最後選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穿在身上。
羽絨服是夏季買的,丈夫把它當作了生日禮物送給了她。麥莉當時還在嘲笑他吝嗇。夏天的羽絨服當然比冬天的羽絨服便宜很多,丈夫之所以在夏天購買,當然是爲了省錢。
啪嗒!
麥莉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房間裡首次充滿了光亮。她站在豎起的穿衣鏡前,端詳着自己的形象。
金中摻灰的長髮披散而下,裡面還有少量的白頭髮。剛剛沐浴出來,她頭上還溼漉漉的帶着水汽。蒼白的臉色因水汽的氤氳而略顯紅色,如果不是很憔悴,絕對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麥莉審視着鏡中的自己約有三分鐘。她看着鏡中蒼白的臉,都快認不出來了。那好像不是人的臉,而是一張吸血鬼的臉。她看了好長時間,才確定鏡子裡的臉就是自己的臉。
旅行包裡放着換洗的衣服,證件,銀行卡,現鈔,還有一些洗漱用品。麥莉背起大揹包,沒有帶走牀頭櫃上家裡的鑰匙,就這樣出了門。
砰的一聲,麥莉重重的把門關上。木門自動鎖上,沒有鑰匙是無法打開了。麥莉不準備回來了。
奧丁州與內華達州很遠,而且沒有飛機航班,麥莉只能乘坐火車。她買過了票以後,沒有看票上的時間,直接將票塞在了口袋裡,坐上了火車。
她已有兩日沒有睡了,雙頰凹陷,面色蒼白,看着很嚇人。買了一頂帽子戴在頭上,遮蓋住自己的面容。又在火車上購物小車裡買了很多食物。
飢餓感一來,就如風吹野火一般,把她整個胃部都燒得痙攣不止。她狼吞虎嚥的把所有食物吃完,喝了一瓶水,才感覺好受很多。
得知了仇人的所在後,麥莉身體的所有基本功能似乎都恢復了正常。睏意涌來,她馬上進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是白天,往窗外看去,可以看到大片荒蕪的平原。車廂裡很安靜,大部分也都在睡覺。所有的景物如浮光掠影般向後退去,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複雜色彩。看了一會兒沒有人煙的荒蕪平原,麥莉再次感到睏意。
一個月來麥莉很少睡覺,無論是在白天還是在黑夜,她都是坐在牀上抽菸。老天似乎要讓麥莉在車上把睡眠的時間補回來,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自己都不知道休息了多長時間,更不知道到了哪裡。
每次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窗外景象都會有所不同。有時是村莊,有時是高樓,有時是大江。口渴時就喝水,餓了時就買火車上的食物,麥莉不在意時間,更不會在意飯點。
等到終於到站時,麥莉不知道花費了多長的時間。背起大旅行包,麥莉走下火車。
站在火車站的站臺上,麥莉給李察打了個電話。
“李察,我到了。”經過火車上幾天的修整,麥莉的臉色紅潤了許多,再也不是蒼白如鬼的顏色了。
“我馬上過來接你。”李察說了一句後,就掛斷了電話。
麥莉走出站臺。附近的牆壁邊上有廣告,一張很大的廣告被玻璃封在了框子裡。麥莉站在玻璃面前,能依稀看到自己的臉。她把帽子向上擡了擡,讓整個臉都在玻璃中顯現。膚色已恢復了正常的人臉顏色,不像失血過多的樣子。
看完了自己的面容後,麥莉迅速往錢走。剛出站臺,就看到李察在向他招手。他個子矮小,皮膚髮黑,看起來像個黑色的侏儒在路邊蹦跳着揮手。
麥莉跑了過去,上了李察的車。
李察咧開了大嘴,完全露出了她那半黃不白的牙齒。“來得挺快,正好趕上這次老闆的婚宴。”
“你們老闆要在今天結婚?”李察老大的老闆,肯定不是簡單的角色,非富即貴。像這樣的人,一個月要是不結上一次婚,簡直都對不起他老闆的身份,所以麥莉聽到這個消息後,並沒有意外。
“是啊。滿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要來。婚宴是在市中心一家最豪華的酒樓裡舉行,聽說光雅間就訂了三百座。”
老闆要大操大辦,那自然是非常喜歡他的老婆了。“看來老闆很喜歡他現在的這個女朋友。牀上功夫不錯?”能令大老闆滿意的,大抵是這樣的事情,麥莉已經司空見慣。
誰想到李察竟然搖了搖頭,“你說錯了,而且大錯特錯。老闆不但不喜歡他老婆,而且恨不得一腳把她踹了。以前是偷偷的給他戴綠帽子,現在是光明正大的給他戴綠帽子。那帽子是一頂一頂的往他頭上送啊,要是我老婆,我抽不死她!”
李察的話引起了麥莉的一絲好奇心,但她的好奇心並不強烈,純粹是因爲在車上沒有事可做,閒聊着打發時光。
婚宴如此隆重,卻是爲了出軌的老婆,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麼?
“爲什麼沒有離婚呢?”
“伊莉莎,就是我們老闆老婆,人家老爸是州里議員,老闆的有些生意還要靠着丈人,不能公開撕破臉。”
原來如此,看似矛盾的事情,有時候揭開了謎底,發現也不過如此。
“那也不必辦這麼大的婚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