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嵐因準點報道，臉色憔悴的嚇人。
唉，這年頭製藥商也不容易啊，瞧制個藥把人整得憔悴的——我一邊腹誹，一邊面無表情地接過藥碗，用兩隻粗短的小蹄子捧着它咕嚕咕嚕全喝完，涓滴不剩。
藥是什麼滋味我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又生氣又難過，可以說是百感交集。摔掉碗之後我纔回味過嗓子裡有一絲腥甜。
不是吧，這藥這麼快就在我肚子裡反應，搞出胃出血來了？
我嚇壞了，卻不覺得疼痛，還好麻藥分量很足。
這算不算安樂死呢，我無語看向唐嵐因這個劊子手，卻看到他擔心地審視着我：“飛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麻藥分量很足。不過我似乎在胃出血，想必然後就是胃穿孔，接着腸穿肚爛，死於非命。”我面無表情地回答。
唐嵐因嚇壞了，卻又不敢把我從酒缸裡撈出去，只“嗖”地送隨身的扇子上抽出把又薄又鋒利的刀片來，在自己的手腕上就來了一下子，然後把手腕送到我嘴邊。
呃，這是什麼狀況？
“快吸！”唐嵐因急促地說。
是時黑無常衝了進來，狠狠勒住唐嵐因的手腕：“你不要命了，剛剛放了那些，現在還給她吸！”
唐嵐因掙扎：“她說她胃出血了，肯定是我和的量不夠，三哥，你不要攔着我，她現在很危險！”
呃，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我迷迷糊糊解讀，聽他們話的意思是，唐嵐因在我的藥里加了他的血，那麼我剛剛喉嚨裡那個腥甜的後味不是我喂出血，而是摻在藥裡他的血，而且他現在以爲我有危險又要給我貢獻血？
他的血是藥的一味麼？那煉製五毒獸果然夠兇險的，不僅被煉的兇險，煉的人也很兇險，不過黑無常又不讓他給我喂血，那麼這血又不是必須的一餵了？
我糊塗了。
“誰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推開唐嵐因湊到我嘴邊的手腕，疑惑地問。
“你胃不難過了麼？”唐嵐因關切地問我。
我想扒扒頭，可是沒夠着，只好放棄，回答道：“從來就沒難過過，只是藥的後味裡有股腥甜，我還以爲胃出血了。”
唐嵐因鬆了口氣，黑無常連忙搶過唐嵐因的手腕給他止血包紮。
我再次問：“誰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黑無常狠狠盯了我兩眼：“還不是爲了……”
“三哥！”唐嵐因厲聲道，黑無常不說話了，冷哼聲，再三確定唐嵐因手腕包紮好了之後才怒氣衝衝地閃人。
我只能納悶地看向唐嵐因，唐嵐因卻只摸了摸我的頭：“沒事了就好。”
這一天唐嵐因就趴在地窖的桌子上打盹，偶爾驚醒看我兩眼，似乎昨天熬了一個通宵似的，又似乎夜夜笙簫，縱慾過度導致精神不濟——呃，我八純潔鳥……
嘆氣，原來，有山海經聽的日子還是很幸福的，我無聊地在酒缸裡泡着，數烏龜玩兒，直到把自己數睡着。
蝦米叫百年如一日我總算體會到了，從那天開始，地窖裡的生活單調、枯燥、重複，唐嵐因的精神一日比一日不濟，到後來就終日伏在那裡睡覺。
嘆氣，到底是他變五毒獸還是我變五毒獸呢。
有點於心不忍，想讓他回去休息，可是，他是讓我變豬的壞人啊，我怎麼可以對壞人與心不忍？！
我堅決不承認自己是想把他留在地窖裡以便每天看到他！
終於到第二個第四十九天，那天中午覺得背上好癢癢，然後像突然長出什麼東西。我實在忍不住了，讓唐嵐因給我拿面鏡子來。
結果我在鏡子裡看到一隻粉紅色的飛天小豬。
我堂堂狐狸精真的變成了豬！
我那纖細完美的脖子早已蕩然無存，下巴這個名詞基本也可以從我身上除去了，圓滾滾的身子粉紅粉紅的光潔透明，除了一對透明的蝶翼我不着片縷——以前雖然說一直裸奔好歹還有狐毛覆蓋的，如今這個樣子實在羞死人，我默唸變身的咒語，變成人後捂着臉就跑了出去。
還好，這個變人的咒語後身上還是有衣服的，不然我還得裸奔。
話說，以前做狐狸的時候如斯漂亮變人都那麼的醜，如今的人形會是怎樣一副尊容我想都不敢想。
我一路狂奔出地窖，門擋撞門，牆擋撞牆。
不得不說，我現在強壯了很多，那些門牆在我面前只有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迎刃而解，而且撞完了之後自己絲毫不覺得疼痛。
唐嵐因似乎追了出來，我隱隱聽到他在我身後叫飛兒，我不想理他，依舊一路狂飆。
直到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我才停了下來，擡頭看到孟中泠我正準備委屈地大哭，卻看到他冰雕的臉出現冰山崩裂的效果。
難道我已經醜到如此人見人死，花見花敗的地步？！
心下一寒，我掙出孟中泠的懷抱，捂臉又準備奔，翅根處卻傳來一陣狠狠的疼痛。我回頭，看到唐嵐因捏住了我透明的蝶翼。
以前是尾巴，現在是翅膀，爲什麼我總有把柄捏在他手裡？
我忿忿地瞪唐嵐因，上帝保佑，玉皇大帝保佑，天上所有七十二路神仙保佑，就讓這個唐嵐因被我嚇死吧！
瞪了半天唐嵐因還笑得春風滿面，爲什麼他的定力如此的好？
我使勁地瞪眼，咧嘴，伸舌頭，孃的，不信就嚇不死你！
唐嵐因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他竟放了我的翅膀彎腰大笑起來。
他，究竟在笑什麼？
我疑惑地看向唐嵐因，卻發現不少人正驚異地看着我。
額滴個神呀，我不是故意要嚇人的，我連忙又把臉捂起來，撒腿就跑。
翅膀又被輕輕捏住，感覺那是一隻纖細嬌小的女人的手，估計是小喜鵲。
“飛兒，你是飛兒嗎？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你跑什麼？”小喜鵲果然是小喜鵲，一口氣問出這麼多問題來，到底叫我回答哪一個好呢？
看我停下了，小喜鵲鬆開我的翅膀，毛手毛腳的又來摘我捂在臉上的手。
我扭：“不要，很嚇人的。”
小喜鵲使勁地把我的手掰開：“不會啊，明明是大美人嘛。”
嘎，什麼意思，難道剛剛那些人包括孟中泠都不是驚恐，而是驚豔？！
——*——*——*——*——我是一代玉女的分割線——*——*——*——*——
攬着鏡子我喜滋滋地看裡面的人。
粉紅的皮膚堪賽桃花，晶亮的眼睛猶如杏仁，鼻若美玉，脣若玫瑰，這小模樣放到二十一世紀怎麼也是一代玉女掌門。
現在我終於知道蝦米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了，敢情我之前的生活都是老天對我的試煉啊！
多年媳婦熬成婆，終於我也可以揚眉吐氣！
雖然沒有立場，我還是想氣壯山河地質問一下孟中泠爲什麼不來救我。
我放下鏡子，走到坐着喝茶的三個人身旁。剛醞釀好滿腔豪情，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唐嵐因就在我腦袋上啪得來了一下子。
然後我的滿腹委屈變成了一連串的“吱吱吱吱”，再然後我發現自己又變回了飛天小豬。好在變成小豬的時候翅膀自動扇了起來，否則我非跌個狗吃屎不可。
但是，不管怎樣，裸飛還是讓人感到分外羞愧的，我連忙躲到小喜鵲的背後，不讓那倆大男人看。
小喜鵲叫了聲“好可愛哦”，笑嘻嘻地拎着我翅膀，放到了手心上。
唉，現在這樣子比做狐狸的時候更弱小了，半點由不得人，我認命地趴在小喜鵲的掌心上，努力地保證自己不走光。
“唐兄，這……”孟中泠疑惑地看向唐嵐因，我也看向唐嵐因，不過不是疑惑，而是憤怒，憤怒他爲什麼要把我變回爲這個小豬的樣子，憤怒他用了什麼毒讓我說不出話來。
唐嵐因無視我的憤怒，嘬了口茶，笑向孟中泠道：“她剛成爲仙獸，靈力還很弱。保持人形，會耗費她的靈力，在她成熟，也就是孕育出五毒珠之前，還是儘量維持仙獸的樣子好。”
P！不過是你怕我浪費靈力，不能早日孕育出五毒珠而已！
說不出話來，我只能用眼神來表達我的抗議。
不過，聽他這口氣，怎麼似乎之前他跟孟中泠達成過某種協議似的？
唐嵐因瞥了我一眼，搖了搖扇子，又道：“而自她成爲仙獸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有變成人形後才能說出人話。”
這句話似乎是說給我聽的，不過，這是真的麼，我不是被他毒啞的？
“不是……”孟中泠搖了搖頭：“我想說的是，據我所知，能控制五毒獸變身並不是每個煉製的人都可以的。除非……”
孟中泠犀利地看了唐嵐因一眼，不說了。
到底除非什麼啊，不帶這麼吊人胃口的，我急得“吱吱吱吱”直叫喚，唐嵐因又拿扇子拍了一下我的腦袋，我吃痛，不吱聲了。唐嵐因笑道：“也沒什麼，只是在下恰巧掌握了這個方法而已。”
孟中泠卻不讓唐嵐因糊弄過去，接着說道：“除非氣血！”
氣血是蝦米，就是唐嵐因餵我喝他的血麼？
我迷茫地看了看唐嵐因，又看了看孟中泠，好在孟中泠繼續說下去了：“所謂氣血，是一種煉製人與五毒獸分享自己血，而分擔五毒獸危險的一樁對煉製人來說極其兇險的舉動，某種程度上說就是在煉製過程中，煉製人把自己的性命全部託付給這個五毒獸了，一榮具榮，一損具損。”
啊，難道這就是浪漫無比的“IF YOU JUMP， I JUMP！”？我星星眼看向唐嵐因，原來他早就打算好與我生死與共了，並不是任由我一個人不成功，便成仁的。
可是，他爲什麼不告訴我呢？害我誤會他這麼久……
我又有些怨懟地看了看唐嵐因，真是，害我小人之心……我關心地看了看他猶很蒼白的臉色，不是說一榮具榮，一損具損麼，我現在活蹦亂跳，爲蝦米他還這麼蒼白憔悴呢？
孟中泠離坐拱手，深深一揖：“在下謝過唐兄了。虧得唐兄如此妙手，又如此捨命擔當纔給飛兒免去了五靈之劫。唐兄如此一而再地襄助飛兒，在下着實感激不盡。”
他這只是爲了幫我免除五靈之劫麼，孟中泠，你確定你知道事情的真相麼？
我疑惑地看向孟中泠，可是孟中泠還在跟唐嵐因寒暄，根本沒空理我。
唐嵐因這個小人，到底之前他跟孟中泠說了什麼？
不過孟中泠這個躬鞠的好啊，向全天下昭告了其實他纔是我監護人身份這一點，而不是現在可以自由控制我的唐嵐因。
我把孟中泠同學這個舉動理解爲他對我有佔有慾，進而衍生爲他對我有些不單純的小心思的，心裡那叫一美。
美歸美，他們之間到底說過什麼我還是完全不知情，打滾，爲蝦米我不是上帝呢，上帝他老人家可是知道所有事情的。一頭霧水的，我跟孟中泠他們離開了唐家集，趟上了去登雲梯，從而上到蜀山上的道路。
途中，唐嵐因故意地落在後面，恍若自言自語般悄悄兒警告我：“有些人呢，是經過我的手而煉製成五毒獸的，也就是說這個人現在歸我管。若是這個人變成人後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怎麼辦，我是不是應該把她毒啞，讓她變成人後也說不出話來？”
威脅，紅果果的比□□裸還要□□裸的威脅，我怒，卻只能諂媚地朝唐嵐因笑笑——我可不要真變成啞巴。不過，我現在就算笑，他能看出來麼？
出了唐家集，又走了半個鐘頭纔到達了去到蜀山上的登雲梯。
在山腳下往上看，一片青山巍峨陡峭的很，間或零散的小徑被一條條藤梯連接起來，隱約的還可以看到妖怪的腦袋。
小喜鵲一個女孩兒家家之前到底是怎麼一個人下來的啊，這條路哪裡該叫登雲梯，分分明明黃泉路！
而且，小喜鵲上上下下爬藤梯的時候不都走光，給那些妖精看去了麼！
（這是我玩仙劍時最常有的疑問，個人惡趣味，請無視，請無視……）
高山仰止。
唐嵐因也若我一般上下打量了一回登雲梯，突然道：“這個登雲梯，內含迴風陣法，迴風陣法中隱了條捷徑。你們跟我走，可以很快到達山頂。”
“胡鬧，登雲梯乃是一個試煉，怎可投機取巧。”孟中泠甩袖：“唐兄若怕了，自可回頭。”
語畢，他率先爬上了藤梯。
孟中泠果然其實還是冰冷古板的衛道士啊，之前我爲什麼會覺得他柔軟而有人情味呢？
喜鵲跟着也上了藤梯，然後是唐嵐因笑笑也上了藤梯。
我在下面使勁地看，使勁地看，可是既沒看到孟中泠走光，也沒看到唐嵐因走光，便有些悶悶不樂的也飛了上去。
不知道唐嵐因有沒有看到小喜鵲走光，我口水。
一飛到頂上就看見孟中泠他們已經跟一羣大蘑菇打了起來，蜀山上的那些長老也真忍心，弄出這麼可愛的妖怪來讓他的弟子們打架升級。
我大搖其頭，瞅準一個蘑菇就咬了下去，入口處卻沒一點鮮嫩肥美的感覺，我叼着一張黃符紙顯得好傻。
解決了一羣蘑菇後是一羣蘿蔔，然後是一羣兔子，再然後是幾朵小花，再再然後是幾隻猴子，再再再然後是蘑菇、蘿蔔、兔子、小花和猴子的混合羣體，ORZ，現在我終於知道孟中泠的乾糧爲什麼那麼沒有創意了，只能說，頗有其長老之風。
話說，哪怕來幾隻大個子的蠍子和蜈蚣呢，也沒那麼卡通，可愛的說。
不過，雖然可愛，這麼大批量的蜂擁過來也讓人吃不消，這導致我以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看到蘑菇、蘿蔔啊什麼的就抽搐。
總之，最後我像當年在宿舍輸紅了眼一樣，粘了滿臉的黃紙條到達了山頂。
試想，一隻貼了滿臉黃符紙的飛天小豬，那是多麼囧的一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