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封信的時候,這位老兄估計是得了健忘症。遠的九一八事變先不說,近一點的南京大屠殺,還有日軍攻城略地的時候,製造的無數其他大大小小的屠殺事件。乃至現在南方還在進行的桂柳會戰,都被他選擇性的遺忘了。
就他自己,哪怕礄口戰鬥前,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以爲八路缺槍少彈好欺負,想要在自己已經年過半百的情況之下,還混一個大佐噹噹。當然,這位老兄還有點自知之明,沒有想着當一個少將。
可當一個大佐,他還是很期待的。但卻沒有想到剛一出手,便被打了一個灰頭土臉。沒有礄口一仗將他徹底的打老實了,這個傢伙估計早就坐不住屁股了。還一衣帶水、友好鄰邦,也虧的他說出口來。
接到這封半是求饒、半是想要談交易的信件,李子元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日軍大隊長,究竟是抽的什麼瘋?他是真的被打怕了,還是想來來一個欲擒故縱?搞出這一手來,專門來麻痹自己的?
兩軍之前還在你死我活的拼殺,這轉眼就要和自己談生意?這個日本人是吃多了撐得,還是酒喝多了還沒有清醒?拿子彈來換糧食,也真虧他想的出來。他怎麼不拿幾門山野炮來換糧食,豈不是更好?
還一衣帶水、友好鄰邦,這個傢伙難道是得了選擇性遺忘症嗎?他這封信,怎麼看都好像不是一個正常人寫的。正常的日本軍官,哪有一個會寫出這樣風言風語的?這個傢伙該不是礄口一戰死裡逃生,腦袋被嚇出毛病來了吧。
李子元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在他身邊的分區政委看了信件之後,倒是笑了笑道:“這個傢伙看來是真的被打怕了,現在也開始學習其他地方的鬼子了。這沒有什麼可疑惑的,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現在這幫鬼子老實的很,沒有底氣沒事就下鄉搶糧了。用武器和彈藥換糧食,甚至是其他生活必須物資,這在其他的地方已經有了先例。有一次我去北方局開會,就聽說冀南軍區那邊就有鬼子,因爲已經無力下鄉掃蕩搶糧,提出來用武器和彈藥換糧食的。”
“鬼子交出來的武器和彈藥明碼實價,咱們用糧食和他們頂賬。他們老實的在城裡面蹲着,當地的部隊在外邊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當然了,他們要是出城的話,該怎麼揍還得怎麼揍。這就叫生意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戰場上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我估計,這幫鬼子在被打怕了,現在也開始是有學有樣了。這樣,咱們這次送過去一些糧食,比他開出來的單子多一些。點名在要兩挺歪把子,一是解決一團機槍數量還有些不足,二也是試探一下這個傢伙是不是真心實意的。”
對於政委的這個建議,李子元想了想還是點頭同意。在接到這封信後的第三天,便派人送了兩千斤糧食。其中多出來五百斤的糧食,點名要換兩挺歪把子外加上五箱子六五機槍子彈。接到糧食後,那個日軍大隊長什麼都沒有說,痛快的交了貨。
來的人將兩千斤糧食留下,又帶走了五箱子六五子彈和兩挺歪把子。這下他手中的儲備彈藥,幾乎已經消耗一乾二淨。除了每個士兵身上六十發子彈之外,手頭一點備用彈藥都已經沒有了。攜帶的那挺九二式重機槍,基本上成了一個擺設,歪把子也就剩下了一挺。
收到糧食之後,這個日軍大隊長几乎都快哭出來了,總算暫時解決了吃飯的問題。儘管送過來的不是玉米麪就是高粱米,就連小米都只有三百斤。對於一向只吃大米的日本人是難以下嚥了一些,可好賴自己暫時不用餓肚子了。
看着這位老兄狼吞虎嚥的吃着小米飯,邊上的一個四十多歲的日軍中尉,也只能苦笑不已。他是從冀南調過來的,那邊爲了解決吃飯的問題。在眼下自身已經無力下鄉去掃蕩、搶糧食的情況之下,在今年六月份就開始用武器、彈藥,與八路開始換糧食了。
在重新進駐壺北縣城之後,見到八路撤離的時候在牆上貼的警告告示。儘管知道城內的居民手中有糧食,但重新進駐的這個日軍中隊,如果敢動手去搶就會遭到八路最猛烈的報復。眼下孤懸在外的這個日軍中隊,實在沒有那個勇氣去重新實踐以戰養戰的戰略。
可放棄防區撤退,也是上級絕對不允許的。但在要麼從老百姓手中搶糧食,要麼灰溜溜的撤走,兩個選擇都不是什麼辦法。壺北縣城的日軍,幾乎已經是束手無策,眼看就要餓肚子的情況之下。
最後這個已經被三次動員的日軍老大尉,按照自己在冀南的經驗提出來這個辦法。八路缺武器和彈藥,咱們缺的兵力和糧食。大家做一個交換,各取所需不是更好嗎。再說了大家跟那些軍校剛畢業的年輕人比不了,現在大家都是拖家帶口的。
這萬一自己要是以身殉職了,那自己的老婆孩子怎麼辦?他們這個年齡段,早就過了年輕人逞強鬥勇的時候。都是一把年紀了,爲天皇獻身的重要性,早已經被老婆、孩子、榻榻米給取代了。
這個老中隊長提出這個意見之後,知道自己現在能守住壺北縣城,都是靠着八路給面子的這位大隊長,當然是毫不猶豫的接受了。不然怎麼辦?打,現在自身難保的自己,是肯定打不過的。跑,放棄防區擅離職守,回去要上軍事法庭的。
可不打也不走,難道這裡只能餓着肚子?人都要餓肚子了,那槍和彈藥再多又有什麼用?正所謂這位年過半百,早就沒有了進取心。被從某醬油釀造作坊老闆,又一次被徵召轉爲現役的大隊長,最終還是選了接受。
在派人送出去彈藥後,心中還在不斷乞求天皇保佑,八路能夠答應自己的要求。要不然,他連同他的部下,只能或是選擇去搶老百姓糧食,然後玉碎在這遠離本土幾千公里的晉東南。屍體被火化之後,挖上一湯勺的骨灰給帶走,其餘的就只能就地拋棄。
或是因爲無法徵集糧食,而活活餓死在這晉東南的小縣城裡面。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之下,這位老兄只能在從佛祖到上帝,再到他們日本人的天照大神、八岐大蛇亂七八糟的求了一遍之後,又苦苦乞求天皇保佑。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後代,只要他答應肯定能成的。
讓自己的國家元首,保佑自己私通敵人的行爲,能夠得到對方的點頭同意。這位日軍大隊長的這個許願,倒也算是一個奇葩了。至於他那位天皇在知道這個乞求後,會不會被氣得腦溢血,這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
這位老兄被現實逼的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每一位他知道的神仙都求到。要不然還能怎麼辦?好在八路軍這邊總算答應了他的要求,依靠着攜帶的那點補給,一天吃一頓飯才總算是撐到,這批用武器和彈藥換來的糧食運到。
儘管日本人一向都不吃高粱米,即便是到了中國最大小米產地的山西,他們吃的也只是小麥研磨成的白麪。可自從四一年起,白麪就已經不夠鬼子吃了。摻雜小米,已經是經常事情。到現在窩窩頭不當金子的檔口,高粱米、玉米麪、小米也一樣照吃不誤。
自此這支日軍部隊即便是在補充完整之後,就此再沒有邁出過壺北縣城一步,老老實實的在壺北、潞東等幾個縣城裡面蹲着。拿出來交換的彈藥,保證數量絕對充足。而八路交過來的糧食,也絕對不缺斤短兩。
至於那些被交易的彈藥該怎麼上報,對於日軍來說反倒是簡單。反倒往日裡面,八路隔三差五就來據點外打兩槍,或是在據點門口埋設上*。子彈哪去了,就報反騷擾作戰的時候消耗掉了。
好在這個大隊長還是有底線的,那挺子彈都被他賣了的九二式重機槍,到底沒有捨得賣給八路。等到了四四年底他的繼任者來了,才把這挺九二式重機槍連同後補充來的兩萬發子彈,換了幾百斤豬肉和羊肉以及一些白麪,讓他的部隊過了一個好年。
兩撥人在這裡心照不宣的做着生意,並將這種生意迅速的傳到了,獨立步兵十四旅團控制的其他地區。整個潞東的形勢,迅速轉變爲日軍老實的坐在城裡面,基本上輕易不出城,想吃飯就拿着彈藥和武器來換。
整個潞東地區除了日軍爲了向上級報銷彈藥,隔三差五的向天上打一陣空槍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戰鬥發生。這種局面讓獨立步兵十四旅團的下級軍官,以及普通的士兵都很滿意。至少不用出城打仗了,這對於這羣大叔外加半大孩子來說,就比什麼都強。
一句話,能活着的時候,誰也不想死。什麼爲天皇盡忠,什麼大東亞共榮,純粹都是扯淡的。大家好好的活着,等到戰爭結束後回家,不是比什麼都要強的多嗎?打生打死,那是大人物的事情。對於這些日軍老頭兵和少年兵來說,活着就比什麼都強。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滿意。而這個唯一不滿的就是獨立十四旅團司令部,以及他們的旅團長喜川吉芳少將了。無他,這些日軍彈藥的消耗速度太快了,幾乎每個月都要打掉上萬發的彈藥。輕武器損耗的速度,也多少有些過大。
這一個大隊一個月的損失,都快趕上一個野戰師團的損失了。至少一個旅團,一個月損失了九挺歪把子機槍的事情,讓獨立十四旅團司令部很難接受。爲此,已經幾次遭到第一軍司令部的訓斥了。當然,對於這種事情的內幕,旅團長喜川吉芳少將也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