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成的話音剛剛落下,微微點頭表示贊同的李子元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馬永成身後傳來了李子元熟悉的聲音:“說的不錯,這纔是說到點子上。我看你李子元,現在就是有些驕傲了,才讓鬼子給偷襲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連自己指揮部都能讓特務給查出來並投毒,你李子元真的是能耐大了。你的警衛部隊是做什麼的?還有你自己,鼻子上面的兩個眼難道是出氣的?我看你是該好好的總結一下,這次的經驗教訓了。”
聽到這句熟悉的聲音,李子元一擡頭看到軍區司令員和分區首長,還有自己的那位老上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了過來,正鐵青着臉看着自己。見到司令員趕到李子元,在大李和兩名戰士的摻扶之下,勉強站起身來擡起胳膊想要敬禮。
只是眼下胳膊上的那道傷口,讓他的胳膊擡起來的時候是如此的吃力。而且兩條草草包紮的腿,現在也就好像不是他的一樣。雖說在身邊戰士的摻扶之下勉強站起來,可兩條腿上的繃帶,很快便被血給沁透。
大李的軍事技術很過硬,是一個合格的警衛員。但明顯不是一個合格的衛生員,對傷口的包紮技術掌握的不熟練。李子元兩條腿上的繃帶,不僅包紮得鬆鬆垮垮的。而且傷口也沒有進行清理,血一直就沒有完全止住。
見到李子元要敬禮,司令員一把放下了他正在舉起的胳膊。在打量了他一身的傷後,讓身後帶着的一名軍醫,馬上重新處理他的傷口之後。很是有些心疼的道:“你呀,總是這麼大大咧咧的,什麼時候才能穩重一些?這次的教訓這麼沉重,你們一定要好好的總結。”
“你的警惕性也太低了,能讓鬼子這麼容易的查出你的位置,甚至還讓人家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投毒成功,這說明什麼?的爲人我還是清楚的,要是說你居功自大,那是有些過了,但警惕性太差、低估了日軍的報復決心,卻是一點都沒有過。”
聽到司令員的批評,李子元羞愧的頭都有些擡不起來。這次的損失這麼大,那麼多的村民中毒、死亡,對於李子元來說刺激很大。如果自己在謹慎一些,警惕性再高一些,也許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擡起頭看着司令員擔憂的眼神,李子元雙眼通紅的道:“首長,這次被偷襲、那麼多的村民中毒,主要的責任在我,我願意承擔全部責任。無論是撤職、禁閉,還是其他的什麼處理,我都能接受。主要還讓我穿這身軍裝,只要還讓我打鬼子就成。”
對於李子元自請處罰,司令員一直都沒有回答,良久才嘆息一聲道:“我最擔心是你,也在中毒的人裡面吶。在戰場上,那有百戰百勝的將軍那。失敗一次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失敗後一蹶不振。”
“現在不是處分不處分的問題,問題的核心是以後能不能吸取教訓,避免類似的事情在一次的發生。打了敗仗不要緊,要緊的是在失敗之後要能總結教訓。記住,你還是這支部隊的軍事主官,部隊上下都在看着你。”
聽到司令員老媽媽一樣擔心的語氣,李子元眼睛紅的嚇人道:“首長,這件事情上我是主要責任人。不處理我,對不起那些中毒死難的鄉親有些,對不起犧牲的那些戰士,更不足以服衆。”
李子元說完這番話後,想要替李子元分擔一些責任的分區政委,走到司令員身邊道:“首長,這次我們也有責任。因爲連續反掃蕩作戰,分區的幹部損失很大。他們支隊的編制和人員,一直都沒有配備齊全。”
“他的那個支隊部,現在還就是一個草臺班子。各方面人員和幹部數量有些不足,缺少專職的保衛幹事。他是軍事幹部,馬永成一直也都是政工幹部,對反特這種活畢竟不擅長。這次他們遇襲,軍分區也有一定的責任。”
政委的這番話說完,司令員沉思了一下後道:“這件事情你也不要太自責了,此事就到此爲止。好好安葬那些中毒的百姓,另外一定要總結經驗教訓。他們部隊的班子要抓緊時間配齊,不夠的人手你們打一個報告,由參謀長去解決。”
司令員看了看渾身上下血跡斑斑,兩條腿都是傷的李子元,對分區政委以及剛剛趕回來的分區司令員道:“他和那個何三亮,先送到軍區衛生部治療,儘管把傷給養好,部隊暫時先讓張子健代理指揮。至於下一步怎麼做,軍區會進行慎重研究的。”
“這次日軍投毒,我們不能當成一個個例,各部隊回去要仔細研究,防止類似事情在其他的部隊出現。不要小看了日軍的滲透能力,以及情報收集能力。打了幾場勝仗,就自以爲老子是天下第一的思想,是絕對要不得的。”
“尤其是你們作爲軍政一把手的,腦袋裡面一定要時刻保持清醒,絕對不能有片刻的放鬆。你們的放鬆,就意味着在不遠的將來,要付出血的代價。記住,驕兵必敗。你們大意,是要用鮮血來補償的。”
司令員這番話說完,分區政委以及剛剛趕到的分區司令員,以及在場的幾個軍事主官都低下了頭,陷入了沉思之中。而與司令員一同趕來的軍區衛生部長的出現,纔打破了場面上的平靜。
軍區衛生部長見到司令員,直接開口彙報:“首長,現在已經查明,日僞特務在水井裡面投放的毒藥是*。這種*是一種劇毒的化學藥品,所以雖然數量不多,但也給使用過水井的鄉親帶來很大的危害。”
“一旦中毒即便發現的早,以我們現有的能力和技術,也完全無法搶救。能查出來這種毒藥,我們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首長,我認爲我們應該將此次中毒事件,作爲一個有影響的案例,上報給中央並向全軍區通報,以免再次出現類似狀況。”
“這種劇毒化學藥品,咱們現在還沒有辦法清理。我建議,將那口水井徹底的填死。而且在新打井的時候,也要儘可能遠一些的離開那口井所在的範圍,以免使用同樣可能受到污染的水源。”
衛生部長彙報完畢,司令員略微沉思了一下後。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讓衛生部長回去起草一封詳細的報告,自己則直接帶着人下了山。在軍區司令員離開後,衛生部長則親手接過了李子元的治療。兩副擔架將李子元和何三亮,擡往了軍區野戰醫院。
也許是此次慘重的代價,讓李子元承受了太大的壓力,也許可能腿上日軍刺刀捅的貫通傷,因爲沒有清理乾淨而有些局部感染。在返回野戰醫院的半路上,李子元就發起了高燒並陷入了昏迷之中。
接到李子元傷口感染的報告,師政委親自要求野戰醫院,馬上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務必要將李子元搶救過來。甚至在電話上直接要求野戰醫院,啓用上次李子元繳獲並上繳的盤尼西林。
實際上此次李子元高燒加上昏迷,除了心力交瘁是一個方面之外,主要還是腿上被刺刀刺出來的傷口沒有處理好。實際上在戰場上槍傷,只要沒有命中關鍵部位,處理方面還是好一些。所有戰傷之中最難處理的,就是刺刀帶來的傷口。
刺刀本身雖說無毒,但是刺刀帶來的傷口感染機率卻是最大的。因爲刺刀很容易粘滿泥土,甚至有些時候爲了掩蓋刺刀在陽光下反射出光線,容易暴露目標而故意在刺刀上沾滿泥土。這樣一來,創口感染的機率很大。
李子元此次高燒加上昏迷,就是腿上的刀傷處理的太潦草,而且在包紮的時候沒有清洗創口。那怕是現在是冬季,但卻依舊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產生了感染。等到了野戰醫院,他腿上被刺刀穿透的傷口部位,就已經出現紅腫、發炎的情況。
心力交瘁外加上傷口感染,即便是野戰醫院動用了一切手段,並安排了最好的醫生和護士給李子元治療。好在有上次李子元上繳的盤尼西林,這種眼下最好的抗生素,纔將李子元的這條命從危險的邊緣搶救了回來。
戰場上有多少傷員,不是犧牲在敵軍的槍炮口下面。而是在被搶救回來後,犧牲在因爲傷口感染引發的敗血症上。尤其是對於缺醫少藥的八路軍來說,很多傷員清洗傷口的時候,能用上酒精和碘酒就已經不錯了。
大多數的時候只有鹽水,還不是那種生理鹽水。至於磺胺一類的抗生素,數量則是奇缺。而對於傷口感染,最好的治療藥品盤尼西林,更是絕對物以稀爲貴。眼下盤尼西林的價格,因爲產量的原因絕對是高昂的。
傷員能夠使用盤尼西林的機會,幾乎可以說是寥寥無幾。這批盤尼西林,還是李子元從日軍倉庫內搶回來。他對於這些盤尼西林的重視,甚至還遠在槍炮之上。形勢在危急,他也沒有丟掉過一支。
也正是他千辛萬苦保存下來,並在返回根據地後上繳給軍區的盤尼西林,這次卻是救了他的命。但等到李子元從昏迷之中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已經大年初五了。按照眼下軍隊的傳統習慣,到初五也就意味着年已經過了。
也就是說除了年夜飯那一天之外,李子元的這個春節不是在戰場上渡過的,就是在病牀上渡過的。但這個春節,卻是李子元前後兩世相加,最痛苦的一個春節。小小的一包毒藥,帶來了如此巨大的損失,讓李子元在幾十年之後都刻骨銘心。
當從昏迷中醒過來,但依舊渾身無力的李子元,看着自己病房內忙碌的護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張開嘴。請護士幫他打聽一下,與他一同進來的同一部隊的人搶救過來沒有,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