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重慶嗎？”
授勳儀式後面的過程，吳大龍整個人像丟了魂兒似的，一直懵懵懂懂的配合着司儀走完了全部過場。
記者和嘉賓都已散去，有的直接趕回報社發稿，有的還在市政廳外的臺階上寒暄着，萬金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摘下禮服上的這枚金光閃閃的九等雲麾勳章，欣賞把玩着。
他甚至還四下看了看，趁沒人注意自己的時候，把勳章放在嘴裡咬了咬，可惜勳章並不是如傳說那般由黃金打造的，萬金油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趕緊又把勳章別在了禮服上。
吳曉霞已經在失神的吳大龍身後站了很久，雖然不知道吳大龍在想什麼，卻又不忍心打擾他。
看到門口焦急等待的司機不時的衝他們這邊招手，纔不得不輕聲喚了吳大龍一聲：“大龍，咱們該回醫院了，車在外面等着呢。”
“嗯？哦……走吧。”
吳大龍回過神來，衝吳曉霞點了點頭，又招呼了一聲萬金油。
“萬金油，走了。”
“呵呵，好。”
坐上汽車以後，吳曉霞對剛剛授勳儀式發表着自己的感想，平日醫院的工作繁忙，又是戰爭時期，她極少有機會見識到這樣的場面，因此顯得格外興奮。但吳大龍卻一改往日的貧嘴，只是邊聽邊偶爾點頭回應一下。
“大龍，你到底是怎麼了？一直心不在焉的樣子。”
吳大龍看了看吳曉霞，又看了看坐在前排副駕的萬金油，猶豫着要不要在自己還沒有做出決定前，把這件事說出來。
“剛纔給我們授勳的那個何處長說明天想要再見我一面。”
“哦？什麼事啊？”
“嗯，我也不太清楚，他沒說。”
“你就爲了這件事一直心不在焉嗎？”
“也不是，我在想全州的那些弟兄們，不知現在都如何了？”
“呵呵，他們肯定都好着呢，車長你不用擔心。”萬金油回過頭來插話道。
吳大龍撇了撇嘴，沒有說話，跟這種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確實沒有解釋的必要。
吳曉霞雖然看出了吳大龍是在敷衍自己，但也沒再追問，她相信等吳大龍想告訴自己的時候，自然會說。
第二天一早，軍事委員會的專車來到醫院，吳大龍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最終也沒想清自己的決定。早早的起牀收拾停當後，就等在醫院的院子裡，車一來，他就頂着兩個黑眼圈鑽進了轎車裡。
車子一路顛簸，穿街過巷來到了軍事委員會的大院裡。
吳大龍走進辦公大樓，和昨天的授勳儀式不同，這裡並沒有專人接待他，不時有穿着軍裝或中山裝的工作人員從他身邊匆匆走過，吳大龍站在大廳裡定了定神，打聽清楚何處長辦公室的位置後，直奔二樓而去。
何處長見到吳大龍，倒是一如昨天那樣笑容可掬，微笑着請他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怎麼樣？想好了嗎？”
“抱歉，何處長……我真的有些不知該如何決定。”
“哈哈哈，沒關係。你這個反應很正常，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何處長邊說，邊打開文件夾，拿出一張紙來，好像溫習似的又仔細的看了一遍上面的內容。
“對普通人來說，這件事很好決定。人的本性都是趨利避害的，任誰都不會錯過這個大好機會。但越是你們這些在前線拼殺過的英雄，越難以抉擇，我特別理解。”
“哦？”
何處長顯然是經常面對吳大龍這樣的人，一副輕車熟路的輕鬆表情。
“我覺得，你並不是不想留在重慶，只是有幾點顧慮。我來猜一猜，你看我說的對不對啊。”
“呃，您說。”吳大龍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猶豫什麼，還真挺想聽聽這位何處長的高見。
“第一，你擔心在重慶自己一無所長，得不到重用。第二，作爲一個老兵和戰鬥英雄，你救過很多人的命。也正因爲如此，你擔心連隊失去了你以後，弟兄們會陷入危難。第三嘛……”
何處長頓了頓，觀察了吳大龍一眼，
“我說的比較直白，你別生氣。你怕選擇留下，會被別人當成貪生怕死的懦夫。”
吳大龍聽完何處長的話，低着頭反覆思量着，沒有說話。
“看來我說的基本沒錯，那咱們針對這幾點，一個一個來分析。第一點，很簡單，這是你留下來可以享受的待遇，我相信你肯定會滿意的。”
說着，何處長又拿出一張紙遞給了吳大龍，吳大龍接過來看了看，其實這就是一張沒有簽字蓋章的委任狀。
如果他答應留在重慶，將立刻晉升少尉軍銜，任命爲軍事委員會宣傳部二處的科員，除了享受相應軍階的津貼外，還可以領到軍事委員會的專項補助。也就是說，何處長並不是只讓他當個樣板到處作報告演講，等過氣了就捨棄掉，而是真的要把他調任進入政府部門任職。
趁着吳大龍看這份委任狀的功夫，何處長繼續說：
“第二點其實也很簡單，軍人嘛，有唯我獨尊的自信是很正常的，在戰場上這也是士氣的保障。但咱們私下裡客觀的說，英雄並不是刀槍不入的神，更不可能決定別人的生死，戰場上子彈不長眼，你在或不在，戰友們的生死都自有他們的命數。那些當真以爲自己是不死軍神的人，到最後反倒救不了幾個人，還容易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是，我明白……我也沒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吳大龍低聲應到。
“太好了，你能這麼想的話，第三點咱們就更容易說通了。新兵蛋子都不願被罵懦夫，你們這些已經被捧上神壇的英雄，肯定更在意自己的名聲。但是別忘了，你已經爲抗日、爲黨國出過力，證明過自己了，何必再去在意別人怎麼看呢？”
“嗯，您說的有道理，我同意。”
何處長面露微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倔強的坦克兵，還挺容易被說服的。
“即使留下來，也還是在爲抗日救國出力，對不對。”何處長拿回那份沒有簽字蓋章的委任狀，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回頭我拿去蓋個章，這委任狀就生效了。”
“呃，何處長，等一下，恐怕您誤會我的意思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