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令陸少清頭疼的是,空襲警報一響,他的餘光就掃見了本來躺在323坦克車底睡覺的吳大龍快速的起身爬進了炮塔裡,以平時對這傢伙的瞭解,他一定不會放着塔頂機槍不用……
“轟轟”的飛機發動機聲已經從遠處的山谷中傳了了過來,陸少清跑到325號車旁邊,和藏在車底的丁曄對視了一眼,便三兩步登上了坦克。
丁曄不明所以,囑咐陳大新和林巖原地待命,自己也趕緊鑽出來爬上了炮塔,跟着陸少清鑽進了炮塔裡。
丁曄剛想關閉艙門,陸少清起身攔住他,把兩邊覆蓋的樹枝往艙口拽了拽,他希望能夠保留一點對空觀察的視野。
“323,323!”
陸少清拿起通話器對323號車喊話,沒有迴應。
“吳大龍,回話!我知道你在坦克裡。”
沉默了幾秒後,先是傳來一段無線電雜音,之後響起吳大龍的聲音。
“連長,找我有事兒啊?”
“你不好好隱蔽,鑽坦克裡面幹嘛?”
“我在坦克裡面也一樣隱蔽啊。”
“少廢話!別跟我耍滑頭,我告訴你,絕不允許你對日本人的飛機開火還擊!”
“連長,你放心,我不傻……我只是想等他們炸完了,飛走的時候,從後面打上幾槍,碰碰運氣嘛。”
“不行!這麼早就把坦克暴露給鬼子,全連都得跟着你倒黴!”
“知道了,知道了。”
“現在開始無線電靜默!吳大龍,你記住!要是敢違抗命令擅自開火,我軍法處置你!”
“是,長官。”吳大龍少見的用很正式的語氣答話道,明顯帶着不滿情緒。
不一會兒,八架日軍飛機排成兩架一組的編隊飛臨國軍的陣地上空,遠遠地看去,每架飛機的下面還都拖着一個巨大的浮筒。
原來這批飛機是從欽州灣的神川丸號水上飛機母艦起飛的九五式水上偵察機,這種飛機是日軍最後一款雙翼戰鬥機九五式戰鬥機的改型,航速301公里/小時,航程904公里,裝備7.7毫米機槍兩挺,並可攜帶30公斤炸彈兩枚。。
該機參加過“七七事變”、“淞滬會戰”、“武漢會戰”,可以說侵華戰爭初期到處都留下過這型飛機的影子。雖然名爲偵察機,但日軍也用其執行轟炸、炮兵觀測等對地支援任務。
324車組的三個人沒有躲在坦克底部,而是選擇在旁邊的戰壕中隱蔽着,日軍飛機剛一從山谷的影子裡飛出來,唐曉生就看見了它們。
“好傢伙,這飛機的炸彈怎麼這麼大?”
“那不是炸彈,是水上飛機的浮筒。”邱格糾正唐曉生。
“水上飛機?”
“嗯,小鬼子陸軍的裝備其實沒比咱們中央軍強多少,真正可怕的是他們的海軍。戰鬥機、航空母艦他們都能自己造出來,而且不比英美的差。”
兩人說話的同時,九五式水上偵察機已經尖嘯着向國軍的陣地發起了俯衝,先是輪番投下機載的炸彈,隨後又不停的盤旋迴來用機槍掃射。
“轟轟”的爆炸聲和“噠噠噠”的機槍聲響徹山谷,而陣地上的榮1師步兵除了隱蔽起來祈禱炸彈別落在自己的頭上,基本上毫無還手之力。
一兩個膽大的機槍組用他們裝備的輕機槍嘗試着對空射擊,但這種還擊除了給自己一些心理安慰外,根本沒有什麼實際作用,反而招來了九五式水偵的俯衝掃射。
吳大龍趴在坦克裡看着遠處的奮勇對空射擊的機槍組被一架日機射出的機槍子彈打倒在地,其他飛機則繼續肆無忌憚的反覆俯衝轟炸,咬着牙狠狠的攥着拳頭,忍不住把手摸向炮塔頂部的機槍。
“大龍,別亂來!”吳大龍轉頭一看,丁曄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的跑了過來扒着炮塔側沿看着他。
“你咋跑來了?”
“我就知道你不安分!”
“啥叫我不安分!我跟你說,鬼子的飛機飛的這麼低,要是咱們幾個車組的機槍同時突然開火,怎麼也能打它一架下來!”
“你以爲我不想嗎?但就算咱們全連一起開火,打下一架?哪怕兩架敵機,又能怎樣?鬼子的飛機多得打不完!但要是他們把咱的坦克炸了!咱上哪兒補充新坦克去?”
“啊——”吳大龍低聲吼了一嗓子,一拳錘在炮塔座艙壁上,卻無話反駁丁曄,面對鬼子的制空優勢,裝甲兵團必須秉承能躲就躲的原則,這是幾乎每個人都明白的道理。
丁曄按住他的手,低聲安慰道:
“一定要顧全大局!這些個蒼蠅,早晚有空軍的弟兄收拾他們。”
這句話倒是一下子提醒了吳大龍,他略帶期待的衝丁曄笑了笑。
“高亮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要是能飛來,怎麼也得打下一兩架鬼子的飛機來!”
“呦呵,我一直以爲你挺討厭高亮那小子的,沒看出來你對他有這麼高的評價啊?”
“討厭歸討厭,但不得不承認,他開飛機確實是把好手。”
“嗯,是啊,不過咱的空軍到底在哪兒呢?”
丁曄和吳大龍一起擡頭仰望天空,無奈的嘆了口氣。
如果此時中國空軍能夠趕到崑崙關地區,提供一定的空中支援,以九五式水上偵察機的性能,對國軍很難構成威脅,但可惜的是,空軍雖然以傾巢之力開赴崑崙關支援本次戰役,但其制定的轉場計劃過於謹慎,定於18日正式進攻發起日才從各地轉場飛赴廣西各前方機場,結果卻因爲冬季氣候不穩,以及戰鬥機與轟炸機航程不協調等因素,未能按計劃集中。
直到戰役打響幾天後,才相繼有部分戰機抵達前線。
空軍的謹慎並非因爲怯戰或想要保存實力,而是考慮到敵我力量懸殊,不想貿然過早接敵,希望卡準出擊時機,形成一定的局部優勢,以達到最大殲敵效果。只可惜戰局並不能像指揮官們期待的那樣發展,這也從一個側面暴露出當時的國軍不論哪個兵種,哪個層級,都不僅僅是裝備的落後,而是軍事思想和體制、指揮系統全方位的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