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朗和王川回到了他們所住的屋子裡時,徐朗沉默了很久,他有一種屈辱的感覺。
他就覺得當時商震讓自己簽名就好像是自己犯的罪,是自己開槍打死了莫劍塵,然後自己在那個口供上寫上了名字,如果再摁上紅手印,那也就跟賣身契一般了!
可是對商震所提出的要求,他偏偏又沒無法反駁。
因爲商震所採用的範同武的供詞都是原汁原味的表述,都經過他的確認。
另外一個證人吳子奇雖然沒有在場,可是曾經和徐老鬧得很不愉快的劉賀強卻也轉述了吳子奇的話,然後再通過他徐朗予以確認。
吳子奇所說的話,徐朗沒有辦法不承認,原因是爲了調查莫劍塵的死因,徐朗他們在八路軍的時候,就已經問過吳子奇好多回了。
“徐組長,你看看咱們還需要再做什麼嗎?”眼見着徐朗一直不吭聲,王川就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問。
“組長”這是王川給徐朗的新稱呼,也是一個臨時稱呼,就像他搞糧的特派員的職務,現在已經成爲過去時了。
徐朗沒吭聲,他覺得現在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在11師繼續待下去了。
到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跟着冷小稚過來,讓商震交出所謂的殺人兇手就是一個笑話,完全屬於自己判斷失誤。
到了人家東北軍的地盤,自己人不生地不熟,想讓人家交出殺人兇手,那怎麼可能?
王川眼見着徐朗不吭聲,便在旁邊小心的觀察着。
其實,王川是完全能夠猜出徐朗的心思的。
在王川看來,徐朗完全是在自取其辱。
爲什麼這麼說呢?商震所得到的那份調查報告上,對事實沒有誇張,也沒有縮小,完全都是客觀的表述。
其中的證據自然就是範勇所說,還有就是吳子奇所說通過徐朗確認的,而最終那份調查報告竟然還是一式兩份!也都是讓徐朗簽名確認的。
當然了,你徐朗也可以不簽字,可問題是,事實就擺在那裡,你還不能否認人家說的是錯的,那你不籤?
商震爲什麼要用兩個書記員?
因爲他們沒有複寫紙,那可不就得寫兩份嗎?
一份留給商震營,一份給了他們八路軍代表,如果雙方以後想要反悔,對方都捏着經雙方確認的證據,你說商震這種算計狠不狠?
所以,來之前徐朗所說的通過冷小稚讓商震營交出殺人兇手這個意願根本就沒有實現,反而自己在那份結論未定的報告上籤了字,你這不是自討其辱又是什麼?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川何嘗不明白,其實徐朗也只是私慾作怪罷了,至於他的私慾是什麼,王川並不用去猜都能想到。
所謂看破不說破,王川絕不會把這種事情點明的。
他是戰士出身不假,可是他也從事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地下工作,否則何部長爲什麼會派他跟着冷小志和徐朗一起過來?那就是利用他的頭腦和經驗來查出莫劍塵犧牲的真正原因。
只是如果讓王川來寫這份調查報告,他卻也只能和商震所做一模一樣,關鍵的人證範同作沒有,在其他證據上沒有異議,可不就得這樣?
眼見着徐朗在那裡發呆,可是老發呆哪行?畢竟徐朗纔是組長。
“徐組長,你看咱們是不是回去呢?”王川再次問道。
“回去!不回去在這兒幹嘛?丟人現眼嗎?”從來說話很講究風度的徐朗惱怒的說道。
眼見着徐朗這個態度,王川並不惱,他現在明白了冷小並不喜歡徐朗的原因。
說起來頭頭是道,講出來的都是管別人的大道理,可自己卻修爲有限只不過是私慾被隱藏的很好罷了。
以王川的個人經驗,越碰到這樣的人,自己就越得小心。
“可是——”王川猶豫一下,到底還是用商榷的語氣說道,“冷小稚的愛人可是商震,人家挺長時間沒在一起了,咱們是不是給他們留一晚?”
“留什麼留?”一聽王川建議說給商震和冷小稚這對久別未見的夫妻留下一宿的時間,徐朗又惱了!
可是當他說完了這句話,看到王川正詫異的看着自己,那意思無非是,人家夫妻好不容易見一面,於情於理,你給人家留一宿,這叫人之常情,咱們的任務再重,也不差這一宿,更何況咱們也沒有太緊急的任務。
“他沒了兩宿,誰知道幹啥去了,還解釋不清楚,要我看,八成是和商震相會去了!”徐朗再次說道,這既是掩飾自己剛纔因爲惱怒而不妥的態度,也是爲自己的態度找個說法。
只是剛纔他那突兀的態度,到底還是讓王川知道了徐朗已經亂了分寸。
其實,王川又何嘗會相信冷小稚那突然就迷糊了的解釋,他在那心裡也是懷疑商震把他們這些人調開,就是爲了和冷小稚相會去。
可是這話能說嗎?
“徐組長,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王川提醒道。
王川一句話,徐朗警醒,他知道,自己由於嫉妒剛纔失態了。
於是他掩飾性的揮了揮手道:“走,咱們兩個去找冷小稚,咱們該回去了。”
只是他和王川剛從那凳子上站起來,房門卻被推開了。
門這一推開,就嚇了他們兩個一大跳,因爲一下子就涌進了一屋子人,全是東北軍士兵。
“你們要幹什麼?”王川警惕了,手下意識的摸向了腰間。
誰知這時其中一個士兵說道:“八路軍的同志,你們不要緊張,我們沒有惡意。
我們都是和莫劍塵並肩戰鬥過的,莫劍塵陣亡了,我們很難過,就是想跟你們聊聊莫劍塵生前的那些事情。”
一聽士兵這麼說,徐朗和王川就仔細看這個士兵,竟然眼熟!
“你,你不是當書記員的那個嗎?”王川指着那個士兵道。
“對,對,對,難得長官還記得我,我叫陳瀚文,和莫劍塵一樣,都是學生兵。
和莫劍塵莫長官一起打鬼子的時候,我們兩個最合得來,他給我講了很多抗日的道理,就像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給我指明瞭方向。”自報家門的那可不就是陳瀚文嗎?
陳瀚文的性格有點兒迂腐,可是因爲有點迂,就顯得特別真摯,王川和徐朗看到的陳翰文眼裡那滿是真誠,所以說起話來也是滔滔不絕。
“對對對,還有我。”陳瀚文說話間,身後又擠上來一個做自我介紹了,“我叫楚天,現在是個排長,當初和莫長官在一起的時候,秉燭夜談,真是受益良多。莫長官絕對是我的良師益友!”
楚天剛說完,沒等徐朗和王川表態呢,後面又擠上來一個士兵說道:“莫長官跟我一起打鬼子的時候,還教我寫字了呢。他教我寫的是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還說下一回要碰到我,還要教我寫,堅決不做亡國奴!可是他咋就犧牲了呢?”
這個士兵感情更真摯,說着說着,眼圈兒都紅了。
“對!莫長官還說官兵平等,長官打罵士兵是不對的!”這個士兵的身後又有士兵補充道。
而隨着他們前面這幾個士兵一說,後面的士兵便也跟着說了起來,屋子裡便說話聲一片。
這個時候不能說是莫劍塵的追悼會,因爲情境不合適,可是卻也等於對莫劍塵生前事蹟的表彰會了!
王川和徐朗互相看了看。他們也沒有想到莫劍塵在商震營的威信會這樣好,而同樣作爲八路軍他就感覺到了驕傲。
只是如此一來,一時之間,他們哪走得開?
更何況,他們也想知道東北軍底層官兵到底是怎樣想的,擅長做思想工作本來就是八路軍所擅長的,於是他們兩個便和這些士兵討論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王川和徐朗已經被士兵給擋住了,他們自然注意不到此時在門口,有一個人回頭衝外面點了一下頭,點頭的那個是臉上破了相的侯看山。
而看到侯看山點頭的,正是離這房子不遠處的商震,就在商震的身旁,冷小稚正用嗔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
不過這時的商震並沒有看冷小智。反而他向旁邊點了下頭。
那裡停了一駕馬車,馬車上坐着錢串兒,那趕車的馬伕一見商震點頭了,便揮動鞭子說了一聲“駕!”馬車便拉着錢串兒往師部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