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的巡捕見到董浩雲坐的車,非但沒有阻攔,反而左右立在兩邊,態度恭敬的任由車輛開了過去。
“咦……”凌奇見巡捕讓道不禁輕咦了一聲。
“嘿,這是杜老闆的車,他們不敢攔的。”董浩雲見凌奇驚訝巡捕爲什麼會讓道,就開口揭開了謎底,伸手搓了搓臉,皺着眉頭說道,“杜老闆知道張嘯林這次是真的要對他下手了,這才下令讓兄弟們進行反擊,唉,本來大家合作好好的,相安無事,各求所需便是了,臨到頭來,依然還是要兵刃相見,兩虎相爭,只是苦了這些手底下的弟兄啊!”
凌奇恍然,難怪一下子來了這麼人馬,想來杜月笙也是早有防備,以前只是礙於面子,顧忌到這份情分,纔沒有動手罷了。
董浩雲讓手下帶齊人馬,駕船來到船塢碼頭倉庫通知了驢蛋跟傅永興,協同他們對埋伏在路上的殺手進行了前後夾擊,如果不是日本人埋伏了狙擊手,手底下可能沒這麼大的損失。
輪船碼頭距離船塢碼頭倉庫其實不遠,車子很快就來到了輪船碼頭。
此時的輪船碼頭燈火通明,一艘碩大的洋輪停靠在碼頭,碼頭上全是忙碌的工人,許多人提着行禮大包小包的正在登船。
見到杜月笙的車子過來,守在碼頭的人急忙拉開鐵絲網大門讓車子開了進去,車子一直開到輪船邊上,董浩雲才帶着一行人下車。
董浩雲站在岸邊,看着黃浦江的水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踢着石子,似乎在等待什麼。
不一會兒,一臺卡車開了進來,司機看到董浩雲就喊道:“董先生,你的東西到了。”
“哦,來啦……”董浩雲回過神來,招招手,“都搬上來吧。”
“好咧!下來,下來,搬東西了。”司機應了一聲,伸手拍拍車廂,從後車鬥裡跳下幾個人,搬運起行禮來,赫然是董浩雲堆放在船塢碼頭倉庫的那些物件。
“嘿嘿嘿,幹什麼呢?”幾個洋人海員見到工人在搬東西,立刻迎了上來。
董浩雲急忙拿出一張通行證遞了過去,接着又一人遞給一個裝了大洋的袋子,笑着說道:“行禮有點多,麻煩通融一下。”
海員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滿意的笑了,說了一聲:“你隨意。”幾個人就轉身走了,不再理會這邊的事情。
凌奇見到董浩雲讓人搬這麼多行禮上洋輪,立刻猜到了董浩雲是要離開上海,頗爲詫異的看着他問道:“董先生這是要離開上海?”
“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董浩雲微微頷了一下首,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
“你們要去哪裡?”凌奇關切的問道。
“可能是廣州,但更可能是去香港吧,那裡是英國人在管理的,安全上要高於廣州。”董浩雲幽幽的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也就不在做過多的解釋,眼中露出一絲傷感,看着這個狼煙四起的國家,有心想做點什麼,卻又無能爲力,索性就補充了一句:“杜老闆也跟一起走。”
“什麼?杜老闆要去香港?”凌奇大爲驚訝,杜月笙居然要去香港避難,難道他不要上海灘的地盤了?
“是的,其實杜老闆早已經動了心思想離開這裡,但一直舍不下手底下的這幫弟兄。前不久,日本人強勢攻佔上海,上海已經形如危卵,日本人多次找到杜老闆,好話壞話全都說,如果沒有今天晚上的事情,估計還要再等上一些時日,但現在,唉……”董浩雲微微嘆了口氣,顯然是形勢逼着他們不得不做出抉擇。
其實董浩雲早就有離開上海的想法,他是親眼看到天津淪陷的,那情形還歷歷在目,轉眼日本人就來到上海,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而杜月笙因爲舍不下這番打下來的基業跟手底下的弟兄,一直在猶豫。
於是杜月笙就想讓董浩雲先把行李跟家人先送到香港安頓好,然後再回來接他們,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的怪,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張嘯林提前出手,終於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杜月笙下定決定離開上海。
凌奇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杜老闆……杜老闆好……”幾聲恭敬的聲音從洋輪上傳來。
“浩雲,時候不早啦,走啦,走啦。”杜月笙的聲音在洋輪上幽幽的傳來,催促董浩雲出發,杜月笙有自己的尊嚴跟傲氣,他連夜離開上海,頗有點夾尾而逃的嫌疑,按照現在的話說,就是很沒有面子,所以他不想讓很多人看到他離開上海的囧樣。
凌奇驚愕的擡頭看向聲音的來處,杜月笙站在陰影之中,只看出一個大體的輪廓,只見他頭戴華士帽,身材有些消瘦,手上捏着一支香菸,不時的抽上一口,吐出一團煙霧。
“凌兄弟,山水有相逢,咱們就此別過。”杜月笙客氣的向凌奇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呼了,轉身回到了船艙。
董浩雲苦笑一聲,衝凌奇抱了一拳道:“甚憾,兄弟乃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有家有室,所以只能苟且偷生,日後,兄弟但有所需,董某定當竭盡所能助之,此去路途漫漫,兄弟且保重,就此別過!再見……”
“再見!”凌奇輕輕的衝董浩雲擺擺手,其實董浩雲的話讓凌奇頗爲心動,如果能夠脫離這個血肉磨坊逃出生天,誰會去幹那拋頭顱灑熱血的蠢事啊,活着纔是硬道理,結果卻被傅永興一通搶白,堵死了退路。
道別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沒有豪情壯語,沒有依依惜別,君子之交淡如水,輕輕揮手,就是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