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介手上的手槍滑落下去,砸在鋪滿了積雪的泥土地上,這些土地原本會因爲水漬而變得猙獰,可偏偏經歷了寒冬冷水,凝成了冰,反而堅固地像是石頭一般。
韓烽打的只是木介手上的王八盒子,並沒有將他直接擊斃,儘管調換位置過來,不說是日軍士兵各類屠殺事件不絕,對於中國手無寸鐵的百姓毫無憐憫之心,就是眼前這個曰本小男孩木介,白天還一臉崇拜地稱呼韓烽爲“大哥哥”,現在也能毫不猶豫地用這把手槍將韓烽給打死。
這些孩子都是受過日軍士兵嚴格訓練的,上了戰場,同樣可以殺死中國軍人。
可畢竟是孩子,中國人就是如此,總會生出些過多的憐憫。
韓烽開槍的時候,不止是這些開拓團的鬼子們嚇了一跳,就是差點被一個小孩子偷襲的段鵬也嚇了一跳。
縱然是段鵬,一直到現在他也沒想過殺死這個曰本男孩,他有自信,方纔就是韓烽不開槍,他也可以第一時間打掉這孩子抓着的手槍。
孩子畢竟是孩子,木介還傷不到段鵬這樣的高手。
田中惠子,也就是倒在地上,滿臉還是猙獰的田中的老婆,惡狠狠地瞪了韓烽一眼,連忙衝上去把自己的兒子木介拉了回去。
然後衝着韓烽道:“我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可無論如何,木介還是個孩子,你們認識一場,請不要殺她,你們儘可以殺死我。”
“從始至終,我都是中國人。”韓烽用漢語道,並不說日語,田中惠子倒是也聽得懂,死死的拉了木介,只是躲在開拓團人羣之中。
“團長,這些鬼子該怎麼辦?”一向殺鬼子不眨眼的孫德勝也猶豫了,這羣開拓團鬼子裡面除了農民,還有這些農民的孩子和老婆呢!
殺了?
八路軍什麼時候這麼殘忍過?
不殺?
接下來如何分糧食給這部落裡的滿洲民衆?到時候日軍援兵抵達,這些鬼子肯定會通風報信的。
其他人也犯難。
韓烽道:“先不管這些,把糧倉、物資倉庫打開,先把糧食衣物給大家發下去。”
“是。”
沒有什麼比切實的利益來的更爲實際,當大袋大袋的糧食,包括大米在內的主糧都被遠東軍的戰士們分發給部落的滿洲民衆時,滿洲的民衆們信了,這真的是中國人的軍隊,是人民的子弟兵。
發大米的時候民衆們還有些猶豫,甚至眸子裡滿是畏懼和退縮。
韓烽道:“大家吃吧,不用怕,有我們在呢!”
於是有人喊道:“就是死咱們也做個飽死鬼,反正不吃遲早被餓死,管他媽的,吃。”
有人帶頭,所有人一擁而上,一千多戶民衆,糧食和物資只用了大半個小時就發放完畢。
臨行的時候韓烽說了,“鄉親們,糧食和物資都發過了,我想你們都有辦法將這些糧食藏起來慢慢的吃,鬼子的禽獸惡行我們八路軍都看在眼裡,也深知道,遠的不說,就在這東部部落,鬼子強行徵地,把咱們聚集在這裡,沒日沒夜的給他們幹活不說,卻連糧食和物資都不發,一個冬天過去,咱們得凍死多少人啊?好多孩子被凍死了,剛出身的沒奶喝,沒衣服穿,活生生地夭折的不在少數。
老子早他嘛的想打過來,徹底地消滅趕走這些侵略者了,可現在滿洲國勢大,日僞軍鋪天蓋地的,所以……鄉親們,我們也沒辦法,只能像這樣攻進部落,爲大家解決一時的糧食物資問題,可還是得離開……”
“抗聯同志,你不用自責,我們都明白你們的難處,你們比我們還難呢,外面到處都是鬼子,滿世界的大雪,你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還隨時可能被鬼子圍剿,我們不求別的,只要知道你們還在,你們還在和鬼子幹,就足夠了。”
“對,並屯之前我們村兒就支援過抗聯,抗聯的都是好樣的!”
“好樣的。”
“好樣的——”
民衆們沸騰起來。
田中惠子一行人神色怔怔,木介仍舊一臉憤怒。
韓烽望着木介道:“其實,你的老師和父母都沒有告訴過你,你們是侵略者!”
“不,我們不是,你們纔是,你們是叛國者。”
韓烽搖了搖頭,起身對民衆們說道:“糧食和物資,你們就說是被我們搶走了,我們是八路軍,遠東團,別的不用多說,前些日子我們攻取了不少部落,小鬼子會知道我們是誰的。”
這時偵察排的同志來報,“團長,三公里外的大山東面發現一隊鬼子,不過好像不是衝着咱們這裡來的。”
這無疑是一道警鐘,此地不宜久留,鬼知道鬼子是不是已經得知東部部落被攻取的消息。
韓烽下令撤離,“團長,這些人……”孫德勝再問。
田中惠子緊緊地拉住了木介的小手,她知道韓烽的話語即將決定他們這羣人的命運。
民衆之中有人喊了起來,“八路同志,這些狗日的不能留,他們肯定會通風報信的,這些傢伙,平日裡沒少打罵我們,從來就沒有把我們當人看過。”
“可裡面還有孩子。”也有人道。
“他們的孩子是孩子,難道我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這些侵略者,殺人的禽獸。”
聽着這些話語,韓烽不再猶豫,“八路軍講究人道主義,不會和你們島國侵略者一樣的畜生,可你們的罪孽,理應交給被你們迫害的民衆去裁決”。
對開拓團的人說完,在田中惠子等人一臉死灰之中,韓烽轉身對和尚道:“把繳獲的槍支彈藥發給大家,這些曰本人……大家有權利自己決斷。”
和尚愣了愣,應道:“是。”
………………
全團帶着足足的物資離開了,天上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要不了一夜,明日的積雪,最深的地方只怕都可以沒過人的膝蓋了。
段鵬在隊伍行進了兩里路時帶着突擊隊隊員們跟了上來。
韓烽迎着愈演愈烈的雪花,平靜地望了段鵬一眼,段鵬默然地點了點頭。
“那些農民和孩子都……”徐梓琳詢問。
韓烽以十分認真的口吻道,“老徐,侵略者是不分年齡和性別的,我們的每一份氾濫的不該同情,換取的或許都是十份百份咱們看不到的血腥與鎮壓……走吧,咱們得趁着暴雪開始之前,趕回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