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集市轉了四五圈之後,韓烽終於發現了一道與目標基本吻合的身影。
這是一個年輕人,一米七五左右,臉頰有些瘦削,甚至帶着菜色,身板也不算魁梧,卻長得十分勻稱,穿着一件打着補丁還漏着洞的破布衫,腳上的布鞋也張了口,露出兩個黢黑帶泥的腳拇指來。
不管怎麼看,這似乎都是河源縣城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平民。
他在人來人往的集市角落將三袋大米往板車上裝,已經接近黃昏,看樣子是準備收攤了,有日僞軍不時從他買米的攤位前經過,這位貌似普通的漢子,目光中卻是異常的平靜,在這份平靜之中,他偶爾望向日僞軍,就像是在看幾頭行走的畜生。
“媽的,你看什麼看?”有僞軍發現了這道令人厭惡的目光,惡狠狠的辱罵道。
段鵬目光裡的憤怒一閃而逝,繼而轉換爲諂媚的笑,那僞軍見段鵬低頭,又罵了兩句,這纔在趾高氣揚中心滿意足的離開。
只是那僞軍前腳離開,段鵬就狠狠地衝着僞軍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艹,狗仗人勢的東西。”
大牛注意到自己的團長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位賣米的年輕人,方纔段鵬與僞軍之間發生的一幕也落在了他的眼中,大牛有些不解,在他看來,這樣一個只敢背後吐唾沫,毫無骨氣的傢伙,有什麼好注意的。
韓烽卻突然道:“大牛,看到那個賣米的小夥子了嗎?”
周大牛點了點頭,“團長,看是看到了,不過這人兒有什麼好看的?”
韓烽道:“這人是個常年習武之人,武學高手。”
“就他,高手?”周大牛一愣,“團長,咱們要找的不會就是他吧?”
“應該是錯不了了,你看這小子身板兒也不算魁梧,可那幾袋子大米,每一袋少說也有一百多斤,這小子方纔裝車的時候卻一手提着一袋,還臉不紅氣不喘的,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大牛道:“會不會就是力氣大了些?”
韓烽笑道:“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不過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大牛,你可能在他手底下走不過五十招。”
周大牛卻是自信,雖說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至大成的,可是這將近兩年時間,他一直跟隨在韓烽身邊學習進步。
接不住五十招?周大牛相信團長的眼光和判斷,卻絕不相信,在這毫不起眼的集市裡會有這樣厲害的人存在。
韓烽和周大牛不再隱藏,一起向着角落裡的段鵬走了過去。
最先搭話的是周大牛,他拍了拍低頭裝車的段鵬的肩膀,只感覺這肩膀入手之後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瘦削,反倒十分寬厚結實,“兄弟,既然有一身好武藝,怎麼淪落到在街頭賣米,還被鬼子和僞軍給欺負?要是好男兒,就應該挺起身來和敵人作鬥爭。”
段鵬只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他段鵬的確是自幼習武,更得到名師指點,一身武藝不俗,可段鵬不懂得什麼救亡圖存的大道理,他只是知道多賣些米,就能多賺些錢回家,更好的侍奉把自己千辛萬苦拉扯大的老母親。
可這傢伙是誰?看出自己有一身武藝也就罷了,居然還拿這種話語諷刺自己。
段鵬的心裡生出幾分怒火,他定了定身子,身板在周大牛刻意試探的大力拉扯之下紋絲不動,他注意到韓烽和周大牛二人的裝扮,“老總,你們是準備買米呢?還是?”
韓烽走到近前,笑道:“如果我們真是老總,你的米直接搶了就是。”
韓烽的沉穩讓段鵬隱約的覺得此人並不簡單,他更是第一時間從韓烽的話語中得出情報,眼前這兩個傢伙只是僞裝成了漢奸,至於真實身份……“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韓烽低聲道:“八路,”
段鵬的瞳孔微縮,臉色又很快歸於平靜,“我不管你們是誰,不要耽誤俺賣米,俺老母親還等着俺回家做飯呢!”
韓烽道:“亂世之中,並不是你不惹別人,別人就不會惹你,你求安穩就可以安穩,日寇一日不除,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國人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
“那是你們的事情,和俺無關,俺也不懂這些道理。”段鵬已經把車裝好,就要拉着板車離開。
大牛頓時大怒,一個擒拿就向着段鵬的後背抓了過去,誰料這段鵬果然是個好手,也不見他回頭,身子順着大牛擒拿的力道一轉,卸掉所有的力道之後,肩膀貌似有意無意地向後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力度就撞擊在了周大牛的胸膛上,周大牛一連退了四五步,顧不得心驚,正要再度抓去,卻被苦笑着搖頭的韓烽伸手攔住,“算了,讓他去吧,這種人是強求不來的。”
可誰想,拉着板車的段鵬剛剛走出十幾米外,就被將兩個鬼子一個僞軍給攔住了。
說來也巧,聚仙樓憲兵隊隊長平田一郎過大壽,壽宴邀請的客人很多,自然需要多準備米麪,這段鵬的攤位又剛好離聚仙樓不算遠,於是就被鬼子給盯上了。
鬼子要是出錢還好,段鵬雖然厭惡漢奸鬼子,錢卻是不掙白不掙,可這些小鬼子什麼時候兒不是在縣城裡吃慣了霸王餐還橫行無阻的,他們會在乎像段鵬這樣一個毫無勢力的小平民的死活?癡心妄想。
兩個小鬼子不由分說,奪過段鵬手中的板車就要拉走,殺機從段鵬的目光中一閃而逝,他拉住一個鬼子的衣角哀求道:“太君,不能,不能啊!這是俺救命用的,俺和俺老孃全靠這些米賣了錢養活着,這些米你們可不能搶呀!”
“小兔崽子,趕快鬆手,再不鬆手老子不客氣了。”那僞軍大罵。
其中一個小鬼子被段鵬拉扯的心煩了,“八嘎”,舉起槍托就朝着段鵬的臉上砸去。
這些喪盡天良,毫無人性的小鬼子,這槍托要是實實地砸了下去,換做普通人來,還有性命?
以這名鬼子動手的熟練程度和毫不猶豫來看,可想而知,這樣的一幕幕在敵佔區的縣城裡是時有發生的。
槍托瞬間逼近段鵬的臉頰,作爲習武之人,段鵬本能反應地伸出左手將槍托輕易地撥開,然後一肘頂在了日軍的下顎,只是到了臨了,段鵬又連忙收了力道,於是方纔這一格擋和肘擊,就像是一個平民在手忙腳亂之中碰巧而爲,“太君,這些米是救命的,你不能搶呀!”
可鬼子哪裡會講道理,特別是方纔段鵬的肘擊擊中他的下顎,他雖然沒有感受到什麼力度和疼痛,他卻覺得十分侮辱,哪裡還會由得這個刁民存活。
黑呼呼的槍口想都沒想直接對準了段鵬的腦袋,手已經向槍栓拉去……